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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Jassica -【思召】《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0 11:56 PM     標題: Jassica -【思召】《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3-9-1 11:13 PM 編輯

【書名】:思召

【作者】:Jassica

【內容簡介】:

    金瞳現世,滅世之妖。

    畫影一出,血流成河。

    思召,是誰的救贖,又成就誰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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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0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3-8-31 12:01 AM 編輯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一章 重生

    紅蓮之火,燃盡一切……

    山下,出生之地,充滿回憶之處,轉眼間葬送在一片火海中。

    陣陣呼喊,痛哭,慘叫,聲聲刺耳。

    心,如同被一刀一刀凌遲,刃不見血,卻痛徹心扉。

    她,什麼都做不了,目睹著不遠處的人間地獄,只能任由淚水滑落臉頰,望著這一切,彷徨而無助,痛心而哀傷。

    凌亂的發絲在風中狂舞,單薄的雙肩微微顫抖著,她用力拭去眼前的迷蒙,深深地看著,將這一幕刻在心間……

    「小姐……」身後的婦人低聲喚著,神色憂心。

    她閉上眼,復又張開,轉身看向婦人。

    「蘭姨,我們走罷。」

    利落上馬,兩人策馬狂奔。

    冷風刺痛著她的雙眸,只穿著單衣,風從袖口中竄入,引來身子微微發抖。她直直地望著前方,咬緊牙關,一次又一次地鞭笞著身下的馬,讓其跑得更快。

    爹爹,斐然哥哥,祈求上蒼,讓你們平安!

    她心中一遍一遍地祈禱著,在夜幕的掩飾下,毫不遲疑地離開生她育她的地方……

    營地外,一片狼籍,空氣中充斥著血腥。

    數百名士兵跪倒在一座簡易的營帳外,低聲啜泣,痛不欲生。

    她心下一驚,疾步上前。

    「明叔,哥哥在哪裡,爹呢?」

    揪著營帳前黯然神傷,爹出生入死的副將霍明,她的手止不住地抖著,急切地問道。

    明叔掀起幕簾,與她走了進去。

    「斐然哥哥……」

    如血的紅袍,滿身的傷口,熟悉的面容,恬靜安詳,那雙烏黑溫柔的眼眸,安靜地緊閉著。她跌跌撞撞地上前,握住他已然冰涼的掌心。

    垂首,擦去他唇邊的漸黑的鮮血,哽咽道。「爹呢?」

    「元帥欲帶兵突圍,負傷力戰,最後不敵墮崖身亡……明叔護著少主回營,不想少主傷重,回營不久之後……若盈小姐,請節哀順便……」

    若盈望向明叔,才發現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一刀甚至劃開左臂,深可見骨。在她印象中硬錚錚的漢子,眼角竟有一絲淚痕。

    她輕歎了一聲,「死者已矣,生者雖痛,卻仍雖偷生。明叔,你該保重自己的。在盈兒心裡,除了蘭姨,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小姐,」眼神一整,霍明毅然撕開衣衫,單手熟練地包扎起來。

    「袁家軍還剩下幾人?」她站起身,擔憂地問道。

    「加上傷兵不足兩萬。」霍明眉頭一皺,神情凝重。

    她一怔,父帥十萬大軍竟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天要亡我幽國麼。

    「沒有向臨近州縣的太守要求增援?」

    「有,」霍明咬牙切齒,「但他們閉門不見信使,一群貪生怕死之輩,擔心禍及池魚,見死不救!」

    「霍將軍,」又一將士跑至,沉聲報告。「我軍聽聞元帥與少主殉國,眾多兄弟只求戰死,追隨元帥與少主而去!」

    她低頭沉思片刻,深深地看著斐然哥哥祥和的容顏,心裡暗暗下了決心。

    拾起兄長身側落下的面具,輕撫上面恐怖猙獰的圖騰,戴在面上,遮住了半臉。

    「小姐,你……」霍明詫異地瞪大雙眼,「小姐,不可!」

    「讓蘭姨進來,明叔,我別無選擇了。」

    霍明不忍地歎息著,順從地離開營帳。

    蘭姨走進營帳,一見若盈臉上的面具,便知其意。擦乾淚痕,卸下若盈身上的素衣女裝,用長布條裹緊其胸,為其披上血紅的戰袍。

    與斐然少爺八分相似的容貌,換上紅衣後,更是絲毫不差。若盈小姐雖從小喜愛舞刀弄劍,但如今孤身闖入戰場,提劍殺敵……身為他們兩兄妹的乳娘,夫人難產,失血過多死後,她一直視兩人為親生。現在,失去了斐然少爺,心如刀割,她不能再承受失去若盈小姐了……

    「小姐,」蘭姨緊握著若盈的手,卻見她微微顫抖著,扯出一抹苦笑。

    「蘭姨,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爹落崖,生死不明,斐然哥哥戰死,袁家村被燒成灰燼,若盈一時間什麼都沒有了。」抬手撫上臉頰的面具,「我終於明白哥哥為何每次出戰都戴著面具,即使恐懼到極點,也不容敵人察覺到一絲一毫!」

    手握哥哥的佩劍,輕輕掙開蘭姨溫暖的懷抱,若盈緩步走出營帳。

    明叔手牽一匹黑馬,立在營帳幾步外。

    「這是……『御影』?」斐然哥哥的坐騎,性格暴烈,卻具靈性,除了哥哥,見人連踢帶咬,無法靠近。如若她不能騎著『御影』到前方,根本沒人相信她就是袁斐然!

    緩緩從它左側走近,手慢慢撫上『御影』的鬃毛,邊輕撫邊靠近它。

    「御影……」才剛喚了一聲,原本溫順的『御影』立刻暴跳如雷,它發現了,她的聲音與斐然不一樣。

    若盈摟住馬頭,在它耳邊低聲輕喚著。

    「御影,御影……斐然哥哥去了,他不在了。」御影停止了掙扎,琥珀般的雙眸定定地望著若盈。「哥哥拼盡性命要守護的,我想代替他,完成他的心願。御影,請你和我一起努力好嗎?御影……」

    摘下面具,若盈的淚止不住滑下。晶瑩的淚珠落進御影的眸裡,似是明白主人已逝,垂下頭,舔舐著若盈臉上的淚光,仰頭長長的悲鳴一聲。

    身後突然火光一片,若盈吃驚地回頭,見霍明手中的火把,與在火舌中逐漸被吞噬的營帳,驚呼道。「斐然哥哥!斐然哥哥!」

    霍明一把拽住若盈,傷痛溢滿雙眸。「從此以後,你就是斐然少爺,世間再無袁若盈。他的屍首若被人發現,會對你不利,甚至會受到非人的對待……讓他安安靜靜地去吧……」

    跪在地上,她朝營帳張望,親眼看著從出生起,便在一起的同胞哥哥,在烈火中消逝。

    這一日,若盈覺得,她似乎留盡了十四年來的淚。

    慈祥的父親,溫柔的孿生哥哥,院裡最愛的槐樹,以前庭院中,娘親生前最愛的桔梗花……最後,還有她「袁若
盈」的名字,以及她身為女子的一切,隨著大火的燃起,終將埋葬……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縱身躍上『御影』,她揚聲喊道。

    「從今開始,我是袁斐然,我孿生妹妹袁若盈已經死去!」舉起佩劍,她戴上面具。「起來!我袁家軍的男兒頂天立地,都站起來,跟隨我殺出去,將臨國的大軍趕出我幽國國土!」

    「少主——」

    「我們誓死跟隨少主——」

    爹,斐然哥哥,請保佑若盈!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03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章 適應

    「嗯……啊……皇上……」女子嬌聲呻吟著,伴隨著低低的喘息聲,帳內一片旖旎。帳外的兩護衛充耳不聞,面無表情地嚴守主營帳前。

    莫恬尷尬地在帳外來回踱步,著急地搓著掌心。剛從前線趕回,一身血跡都來不及清洗,便首先來向皇上匯報,可是帳內……再者,護衛也無意通傳。

    忽聞帳內低沉的聲線響起,帶著饜足後的慵懶。

    「是莫恬麼,進來!」

    一護衛聞言,抬手掀起幕簾,莫恬抬步走入,單跪在地上,恭敬地說道。

    「拜見吾皇。」

    「起。」

    「謝吾皇。」莫恬起身,微微抬起頭,只見眼前之人隨意披著一件黑色外袍,袖邊繡著金色龍紋。衣領敞開,白玉般的肌膚,精壯的腰身若隱若現。

    他忙側開視線,卻瞥見內室床榻上嬌艷的女子胴體,只好低頭望著腳尖。

    「情況如何?」修長的手指端起清茶,輕啜一口後,淡淡問道。

    「皇上,幽國元帥袁穹被逼至懸崖,落崖後下落不明。袁斐然受重傷,被袁穹的副將霍明帶百人突圍救走。袁家軍群龍無首,垂死掙扎,眼見就要勝利,那個快死的袁斐然竟然領兵殺了回來。袁家軍士氣大增,我軍措手不及,只好暫時退兵……」

    莫恬被那人的目光一掃,立即止了聲,額上冒出一層冷汗。

    「哦?朕記得,莫恬將軍從軍已有十年了?」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莫恬身形一顫,暗暗心驚。

    「是的,皇上,莫恬在沙場馳騁剛好十年了。」

    「炎,拖出去,砍了!」手肘優雅的支著臉側,輕描淡寫地說道,眼底未激起一絲波瀾。

    一抹黑影瞬間躍至莫恬身前,莫恬認出此人是皇上身邊的暗衛之首,名「炎」,不離皇上左右,慌忙掙扎道。

    「皇上,末將懷疑那袁斐然根本就是假的……袁家村的族人在末將手上,請求皇上再給一次機會。莫恬定會手刃那人,消滅袁家軍,鏟除吾皇進軍幽國的絆腳石!皇上!皇上!」

    「族人?」臨國君王皇甫酃輕笑一聲,揮手讓炎放下莫恬。

    莫恬松了口氣,跪倒在地上。

    「朕不留無用之人,看在你十年的忠誠上,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下茶杯,皇甫酃漠然開口道。

    「謝皇上,莫恬叩謝皇上!」莫恬急忙磕頭謝恩,緩緩退出營帳。

    「炎,你怎麼看?」

    炎垂首恭謹地回答道,「那袁斐然中了一刀,正中心口,該是沒有活路。然,他終日戴著面具,縱使是替身,也無從分辨。如今出現的,是真是假,難以區別。」

    「炎,是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袁家軍等同於袁穹的親兵,這也是幽國皇帝最為忌憚之處。」托著腮,皇甫酃似笑非笑。

    「主子,袁軍曾向周邊的州縣請求援兵,均被拒絕。那些太守怎會如此膽大妄為,必定有人在背後授意。」

    皇甫酃微微頷首,唇角挑起。

    炎蹙著眉,疑惑道。「主子,莫恬率領十五萬大軍,幽國主帥袁穹墮崖,其子袁斐然重傷的情況下,仍不能一舉鏟除袁家軍。主子為何還讓莫恬領軍?」

    「炎,莫恬無足輕重……朕倒是很期待袁斐然的表現。」

    「主子,莫恬為莫宰相長子,這是賣個面子給莫宰相?還是讓他來試探一下那袁斐然?」炎歪著頭,猜測道。

    墨眸一閃,皇甫酃笑而不答。

    「皇上,」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爬上他的胸前,似有似無地挑逗著。薄紗披身,隱約的嬌軀散發著淺淡的芬香。女子癡迷地望著身側俊美的君王,嬌羞地半垂著臉,露出頸部優美的曲線。

    聽聞皇上喜愛女子袒露的脖頸,她毫不猶豫地側頭,顯出最美好的一面。如今雖仍是奴身,但皇上這幾天日日召她侍寢,怕是對她有些喜愛的。只要能隨他回宮,就算是最末的侍妾,都比其他侍奴高貴的多。

    思及此處,她不由貼近些許,小手在皇甫酃的身上四處點火。

    皇甫酃低笑,一手摟緊懷中的美人,大掌毫不憐惜地用力揉著女子的酥胸。女子吃痛地低呼一聲,嗔怒地向他拋了個媚眼,身子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凝視著近在咫尺的俊顏,女子著魔般地仰頭,就要吻上那唇形姣好的薄唇……

    「啊!」一股力將女子甩開,她跌坐在地上,詫異地見剛剛仍和顏悅色的帝王臉色一沉。

    女子忽然神色驚恐,瞅著皇甫酃的眼眸尖叫起來。「魔……」

    叫聲嘎然而止,寒光一閃,女子頸側一條突兀的血痕,頹然倒下,雙目仍恐懼地睜大,裡面滿是不可置信。

    「炎,把她扔出去。」厭惡地掃了地上一眼,皇甫酃不悅地說道。

    帳外兩人立刻將女子的屍首抬出,交與不遠處的侍從,轉身快速地清掃好地面的血跡,重新回到崗位上,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兩名侍從將女奴的屍體搬至營地外,丟下事先挖好的深坑裡。坑裡陣陣腐爛的氣味傳來,白骨與殘肢凌亂,侍從惡心地往後一縮,抬腳離開。

    「你說這是第幾個女奴了,看起來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皇上不要了,賞給我們這些下人也好,殺了賊可惜的……」一侍從不由抱怨道,另一人立刻捂住他的嘴巴。

    「噓!你不要命了,竟敢在背後妄議皇上。天威難測,你打聽那麼多幹嘛,趕緊回去!」

    那侍從被這一吼,乖乖地把嘴巴閉緊了,還不住地四處張望,生怕有人聽了去。

    「你這色鬼,要不我們今晚去紅帳樂樂,聽說最近來了不少不錯的貨色……」另一侍從見他畏縮的模樣,不由「哈哈」笑道,而後神秘地低語。

    「不是說那莫將軍帶回來的……人質……不能碰……」

    「……不弄死就行……走……」

    兩人漸漸遠去,交頭接耳,不時調笑著,只余斷斷續續的話語……

    「扎營,受傷嚴重的移去後方,仍有戰力的居前方。明叔,你覺得這安排妥當麼?」若盈渾身是血,拖著疲憊的身軀挪到一處坐下,終於放下了一直緊握的劍。

    「可以,只是藥物和糧草幾乎耗盡,怕是堅持不了幾日。」霍明皺眉說道,拿出火折子就要燃起火堆。

    若盈揮手阻止了他,「明叔,天已黑,點燃火堆會將我軍的位置暴露的。」

    「可是夜露深重,你的身子……」

    「無妨,」若盈臉色略為蒼白,低聲打斷霍明的話,喘了口氣站起身來。「我去方便一下,不要讓任何人跟來。」

    拾起劍,若盈走向林中,確定沒人能發現此處,俯身嘔吐起來。

    「嗚……」

    直吐得七葷八素,虛軟的身子倚著樹幹,若盈無聲地哭泣起來。

    戴上面具,執著劍,她就是袁斐然。縱使她心底有多麼恐懼,刺穿人身的聲音,馬下敵人死前驚恐的神色,死不瞑目的雙眸,絕望,眷戀,憤恨……

    他們誰不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遠方還有一直等著他們回家的人。她又何嘗不想結束這場無謂的殺戮,何嘗忍心扼殺他們在亂世中求生的奢求。

    就因為起初一瞬間的怔仲,讓對方有機可趁,一名侍衛飛身擋在她身前,長矛從他胸口穿過。殷紅的鮮血噴灑出來,濺了她一身,燙疼了她的心,刺痛了她的雙眸。

    「殺!」握緊長劍,她策馬向前,箭般沖入敵軍中,不顧一切地砍殺起來。

    霍明緊跟其後,與另兩名侍衛護在她周圍,擋住不斷湧近的臨國士兵。

    她,殺紅了雙眼。直到臨國軍鼓響起,大軍後退之時,甚至欲孤身深入。

    霍明用力抓住已然失控的若盈,在她耳邊大喊起來。

    「少主!少爺!袁斐然!」

    袁斐然,她一愣,回過神來。對,她是斐然哥哥,是袁家軍最後的希望,是他們的精神支柱。她,再不是她一個人的了……

    深深歎了口氣,冷靜下來後,她側身調轉馬頭。

    「明叔,各位,我們回去罷。」

    霍明這才松了口氣,手勢一起,大軍緩緩退回。

    「明叔,我是不是很沒用?」接過霍明遞給她的乾糧,若盈沮喪地問道。

    「不,你給我想象中好太多了。」望著她滿是血跡的紅袍戰衣,霍明笑得欣慰。「若是其他人,早已在敵前嚇軟了腿,痛哭流涕。」

    她扯起抹苦笑,「明叔,我有害怕,也大哭過……」

    「若盈,」輕撫她的額角,霍明眼底閃過一絲憐惜。「如果沒有你,兄弟們可能早已葬身此地了。別太苛求自己,你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

    「十四歲,明叔已經隨父帥上戰場了吧?」若盈調皮地眨眨眼,打斷道。

    「是啊,」霍明不由感慨,「不知不覺就過了十六年了。」低頭看向若盈,喃喃自語,「元帥本來只想讓你及笄後嫁人,生子,相夫教子,過著平凡的日子,誰知……」

    霍明歎息著,「果真天意弄人啊!」

    「明叔,」若盈絞著手指,低聲說道。「我只是個小女子,沒有爹和哥哥保衛國土的抱負。我站在此處,只是因為想保住爹的心血,他的袁家軍,還有保護我最親的人。幽國的存亡,我其實並不在意。」

    「我明白,我明白的……」霍明仰起頭,望著無垠的夜空,滿眼無奈。「當日信使被拒,我心淡了,也冷了……」

    「明叔……」若盈低低喚著,第一次在霍明剛毅的臉上看到沮喪與失望的神情,不知如何開口安慰他。

    「按你所想的去做吧,明叔會代替你父帥照顧你的。」慈愛地看著若盈,霍明笑道。

    若盈漾起淺淡的笑意……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03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章 相遇

    臨國大軍營地裡。

    「舅舅,你先歇一會,剩下的原兒收拾就好。」夜色下,一個灰頭黑臉的少年扶著身旁不斷咳嗽的老兵,勸道。

    「咳,咳。不礙事的,原兒,你忙了一天,早點休息去吧。這是老毛病了,別擔心。」老兵馬二看著眼前的少年,慈愛地笑著。

    「舅舅,你收留了原兒,現在讓原兒幹點活報答你還不成麼。還是覺得原兒太沒用,連這點活計都幹不好?」少年耷拉著腦袋,委屈地說著。

    「傻孩子……」馬二歎道,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慢慢走回不遠處的小營帳中。「原兒,收拾好也早些睡吧。」

    名為原兒的少年應了一聲,利索地把大鍋搬到河邊刷洗了一番,把剩下的野菜裹起來放好。柴裡還有零星的火花,少年用腳撥弄了一會,待火熄滅了,才一屁股坐下來。

    夜風清涼,少年抱腿而坐,神情有些沮喪。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悄悄潛入敵軍中的袁若盈!

    「明叔,我要去救出袁家村裡的族人!」那晚,若盈堅定地說道。

    「你要如何救?袁家軍現在只有一萬人,臨國的士兵是我們的幾倍。雖說近幾日,一直對它虎視眈眈的慕國對臨國發起了攻勢,他們自顧不暇,只是派了莫恬來犯,可是……」

    「莫恬也受了重創,這幾日該是不會再來進攻。我們必須趁此機會,去營救。我擔心,族人在莫恬手上一日,他們受到的屈辱越多!」若盈咬著唇,擔憂地道。

    「你要怎麼做?」半晌,明叔歎了一聲,問道。

    「派人混進去,畢竟現在我們連族人被關在何處都不清楚。只是,混進去的身份和理由……」

    「有了,少主。」明叔突然想起一事,打斷了若盈的話語,從懷裡摸出一張紙。「上月,少爺曾救了路上病倒的一人。他正打算去臨國,投奔參軍多年的舅舅,這是他娘親臨死前留給他的信。」

    哥哥救的人?

    若盈接過紙片,問道。「那人在哪?」

    「病死了,撐了半月就死了。少主將他葬在能望見幽國的山頭,讓他可以日日夜夜回望到他的家鄉。」

    若盈點點頭,又問道。「那人的身形、外貌如何?」

    霍明回想了一下,「個子小,吃得不好所以很瘦,年紀與少主相當,樣貌白淨清秀。看起來家境應該不錯,細皮嫩肉的,讀過書,也識字……大概是這樣。」

    若盈笑了,「和我相似嗎?」

    霍明打量了一下,正要點頭,忽然明白若盈的意思,斷然拒絕。

    「不行,太危險了。」

    「明叔,如今我們的人多多少少身上都有傷,只有我身上沒有任何傷痕,算的上細皮嫩肉了。一個逃難的少年,身上怎會有新舊刀傷箭傷,太可疑了。何況,袁家軍的將士個個虎背熊腰,高大威猛,不可能裝扮成矮瘦的少年混進去。」

    霍明一時語塞,蹙著眉,仍不願讓步。

    「明叔,我的劍術與哥哥相比,怎樣?」托著下巴,若盈噙著笑意問道。

    「不相上下,你動作靈巧,劍法簡潔迅速,甚至還要占一分優勢。」

    說完,霍明也明了若盈的苦心。雖然擔憂,但如母雞般急於將她納在他羽翼的保護下,其實沒有必要。

    他既然已經承認若盈少主的身份,就該對她更有信心。

    思及此,霍明只能妥協。

    「我讓十人在臨國營地外的樹林裡隱匿,有什麼事情,你立刻與他們聯系。」

    若盈皺眉,「十人太多了,兩人就足夠。你讓他們在營外的小樹林待命,我先去探路,找出族人的所在。然後他們去點燃糧草的營帳,火光一起,你就派人趁亂救出族人。如何?」

    「好,你一切小心!」霍明滿眼擔憂。「十日之內,如果你還沒回來,即使硬闖,我們也會帶你回來!」

    十日,今日已經是第三日了。

    那天她拿著信到臨國軍營,頂著林原的身份來投靠。本以為要一番艱難才能混進敵營,沒想到第一個遇到的侍衛便是馬二的戰友,他熱情地把若盈拉入營中。

    見到馬二,若盈想了千萬個借口,掩飾林原以前的事情。可是,馬二噙著淚,擁著她,二話沒說就讓她留下了。

    想起對她關懷備至的『舅舅』馬二,若盈心裡湧起愧疚。他把自己當作親人,她卻只是冒充林原的身份混入敵營。待她救出族人離開後,營中的『林原』突然消失,會不會拖累到馬二呢?

    馬二原本也是個驍勇善戰的廷尉,可惜一次出戰傷了肺,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卻不願離開戰場。不少人曾被他救下,戰友憐他,便讓他當了個輕鬆的火頭兵。相應的,對馬二的侄兒林原,也是時不時照顧一番。擔擔抬抬的粗活都不讓經手,只是餐後幫忙收拾一下,偶爾揀柴生火什麼的。

    若盈面對這些熱情友好的臨國士兵,心裡很復雜。

    按理說,爹和哥哥是死在他們的手中,她應該恨這些臨國的士兵們。

    可是,袁家軍也殺了不少臨國人,他們的父兄或許也是死在爹和斐然哥哥的手裡,讓家裡的妻兒失去丈夫和父親……

    若盈煩躁地甩了甩頭,營帳內隱約響起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心裡更覺沉悶,站起身,緩緩往河邊走去。

    「盈兒,在戰場上,根本沒有對錯。」還記得,斐然哥哥當時笑得苦澀,「臨國幾次犯我幽國國境,錯了嗎?幽國也曾出兵侵占鄰國,就沒錯嗎?臨國殺了成千上萬的幽國將士,難道幽國就不曾讓臨國邊境血流成河?」

    陽光下,紅色的戰袍鮮艷奪目,卻似是流淌著無聲的哀傷。

    「盈兒,我討厭上戰場,厭惡手上沾滿鮮血。卻不得不揮劍殺敵,只因,我想保護你,保護蘭姨,保護我們的袁家村……」

    「哥哥……」

    若盈猶記得那日,斐然哥哥的音容笑貌仿佛仍舊在眼前。他每次出戰前依依不捨的眼神,那血色的戰袍,以及手染血腥而無盡的自責。

    溫柔的哥哥,善良的哥哥,同時出生,無時無刻不在一起的哥哥,總是牽著她的手,安慰總是哭喊要娘親的她,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心,仿佛被撕裂開來,疼痛得把一直隱忍的淚逼了出來,無聲地滑落。

    斐然哥哥,若盈會代替你,保護蘭姨,保護袁家村的族人……

    從小,當若盈不開心的時候,總愛尋個無人角落,好好大哭一場。

    第一次來河邊洗刷,便愛上此處月下的夜景。波光粼粼中,淡淡的月華,朦朧飄渺,遠處的靈山秀水,靜謐悠遠。此時此景,輕柔地安撫著她,讓她逐漸平靜下來……

    走近河邊,竟發現一人早已立在那處。

    碩長的身影,寬大的黑袍,如墨的長發隨風飄揚。

    察覺到背後的腳步聲,他回首,似是被驚擾而不滿地皺了皺眉,神情有些不悅。幽邃的雙眸望向若盈,微微瞇起。

    若盈這才驚覺臉上的淚珠,忙伸手胡亂地擦拭了幾下,袖子霎時變得灰黑。擔心有人認出她的容貌,畢竟她與斐然哥哥十分神似,故若盈每日清早都用灰抹臉,稍微遮掩一下。

    瞥見她髒亂的衣袖,他眸底閃過一絲厭惡,甩袖就要離開。

    忽然,林中閃出五名蒙面人,殺氣撲面而來。

    若盈一驚,掃了一眼知道不是明叔派來的人,連忙躲進樹影裡,靜觀其變。

    五人一言不發,執劍躍向黑袍男子。

    寒光一閃,一青衣人現身,一招擋下了五人的攻勢。

    五人一退,相視點頭,三人立刻圍住青衣人,兩人掠向一旁氣定神閒的墨袍男子!

    若盈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空無一物才想起,來之前已把哥哥的佩劍取下。那青衣人被兩蒙面人纏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蒙面人撲向狀似手無寸鐵的黑袍男子!

    尚未看清黑袍男子的動作,兩名蒙面人的頭顱已飛離,他們驚恐地看著自己與軀體分離。一側的青衣人也解決了,默然地掃向地上的三名蒙面人,神情冷漠。

    黑袍男子掏出絲帕,擦拭完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軟劍,隨手把絲帕棄於蒙面人的屍首上,望向他們的眼神如同審視螻蟻般,不屑一顧。

    「你還要躲到何時?」

    若盈這才慢吞吞地從樹後挪了出來,避開地上的屍體,小心翼翼地走近黑袍男子。

    抬首看向黑袍男子,倨傲的眼神,淡漠的神色,如黑夜般的墨眸……

    「咦?」若盈疑惑地揉了揉眼,「你的眸色……」

    子夜般的黑眸,閃耀著淡淡的金色,讓人移不開視線……

    「金色……好漂亮……」若盈由衷地稱贊道,從沒想到有人的眼眸會有比朝陽更絢麗的色彩。

    黑袍男子明顯一愣,唇角勾起。

    「……你是第一個說它漂亮的人。」

    「嗯,為什麼?」

    黑袍男子垂眸笑道,「你不知道嗎?在臨國,金瞳是妖孽的證據,是魔鬼的化身……」

    「胡說八道!」若盈忿然打斷道。

    「我出生之時,娘親難產而死;第二年,臨國大旱,病死餓死之人不計其數;七歲時,父親暴斃……這樣的我,你不覺得是妖孽嗎?」他似笑非笑地問道。

    若盈低下頭,「我娘親也是難產去世的,爹說,娘親很愛我們,所以才會拼盡性命生下我們……天災人禍,怎能都算到你頭上。那為何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時,不說是你的功勞?」

    沉默了片刻,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眸底點點金光閃耀,流光溢彩。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家伙……」不經意瞥向若盈身後蓄勢待發的炎,如若剛才她的回答和其他人一樣,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

    小家伙?

    若盈瞪了他一眼,「什麼小家伙,我已經十四歲了!」

    十四?

    他眉一挑,看著眼前身高只到他肩膀,肥大的軍服空蕩蕩,異常瘦小的若盈。

    「……我以為,你只有十二歲……」

    若盈怒了,剮了他一眼,轉身跑開。

    「小家伙,明晚我在這裡等你!」

    若盈腳步一頓,「我才不要再來!」

    待她的身影遠去,炎恭敬地問道。「那些蒙面人的幕後指使之人?」

    他嗤笑一聲,「果然,他們開始按耐不住了呢……」

    「主子,明日讓那人去主營侍候嗎?」

    「不必,」皇甫酃星眸微闔。如果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剛才那張不服氣的臉,清澈明亮的眼眸再也見不到了罷……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0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9-1 06:44 PM 編輯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四章 沖動

    若盈憤憤不平地往回走,竟然說她才十二歲。低頭看了看瘦小平板的胸部,她歎了一口氣,鑽進火頭兵的營帳內。

    「咳,咳,咳……」抬頭便見馬二蜷曲著身子,劇烈咳嗽著。若盈幾步上前,輕撫著他的後背。馬二喘息了一陣,咳嗽才漸漸平息下來。

    「原兒,怎麼弄得這麼晚才回來?」他坐起身,臉上仍帶著病態的潮紅,望向若盈問道。

    「今晚月色不錯,原兒貪看了一會。舅舅,明日原兒去河邊看看有沒些草藥,你的咳嗽是愈來愈厲害了。」若盈想起以前娘親留下的手札,裡面有關於不少中草藥的詳細藥用和方子,對馬二的病興許會有些幫助。

    「不用了,原兒。舅舅這是老毛病,軍醫看了也沒法子,就別操心了。」沒有問若盈為何懂得草藥,馬二輕聲安撫道。「舅舅這身子,我自己明白,活得一天便是一天。現在有原兒陪著,舅舅也沒什麼遺憾了。」

    「舅舅……」若盈眼眶一紅,這幾日相處,她已經將馬二當作親人般對待。他這樣關心她,讓若盈心裡的愧疚更加沉甸甸地壓著。

    「夜了,去睡吧。」不待若盈回應,馬二翻身躺下。

    若盈見此,也睡下,躺在他身邊。

    不久,身側響起緩慢綿長的呼吸聲。若盈睜大雙眼望著營帳頂,了無睡意。三日了,她假借送飯和迷路,到處轉悠。士兵因為她是馬二的侄子,都沒多攔她。

    但是幾日下來,她既找不到臨國糧草所在,更尋不到袁家村裡被抓的族人。

    臨國幾十萬大軍,糧草無數,定會分開幾處放置。誰知她竟然連一處都碰不著,實在離奇。她不敢冒然試探,也不忍傷了馬二的心,更怕連累馬二。只好連續三日,利用余暇的時間,將營地四處幾乎轉了個遍,最後喪氣地一無所獲。

    莫恬究竟把她的族人藏匿在何處了呢?

    若盈思及十日之限,不由心急如焚。煩躁地翻了個身,枕著硬梆梆的地面,腦海裡想起那個黑袍男子,絢麗的金眸,倨傲的俊顏。

    那人衣著不凡,怕是臨國的高官吧……但身手不錯,幾下就解決刺客,應該不是文官。可是精瘦的模樣又不象平常看到的,虎背熊腰,粗俗的武官……

    若盈想著想著,抱著薄被,沉沉入了夢鄉。

    「原兒,今晚大哥帶你去個好去處,趕緊收拾了跟咱們去。」

    這晚,若盈正把刷乾淨的鍋放好,同是火頭兵的小丁朝她擠眉弄眼地低聲說道。

    小丁今年才十六,卻比若盈高大許多。平時對她很好,粗活什麼的都搶著做,黝黑憨厚的臉總是帶著笑意。待人熱情,尤其照顧比他小兩歲卻很瘦弱的若盈。

    「去哪?」把柴火熄滅,若盈擦擦手,漫不經心地問道。她還打算晚上再去剩下的幾處看看,尋思著用什麼理由打發小丁。

    見若盈已經收拾妥當,小丁二話沒說,拽起她就往前走。若盈掙扎了幾下,無奈在粗壯的小丁驚人的蠻力下,只能乖乖地任由他拉扯著。

    「丁大哥,我們究竟去哪?」不遠處幾個小伙子見小丁來了,笑呵呵地上前,一伙人往偏僻的營地走。

    「去了你就知道了,」小丁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的。

    旁邊一人不禁調笑道,「小丁,林原才十四,未免早了些。看他瘦小的模樣,待會沒幾下,他就得讓人抬回去了,豈不是掃了大家的興?」

    小丁也大笑道,「你們十四的時候,早就把那些個人都摸了個透,還敢笑話原兒年紀小呀。」

    眾人聽罷,也都「哈哈」大笑起來。

    若盈聽得有些莫名其妙,腳步不停,隨著他們來到十幾個灰色的營帳前。隱約傳來男子的咒罵聲,女子的哭喊與求饒聲。若盈心一冷,立刻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轉身就想要離開。

    小丁一把扯住若盈,「原兒,你也不小了,該去見識一下。反正都來了,進去瞧瞧,大伙一起樂樂吧。」

    「不……不用了,丁大哥。我要幫舅舅再摘點草藥,你們自己去罷。」若盈使勁甩開小丁緊抓的手,手足無措地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拒絕道。其實今日一大早她就去河邊乾燥的地方尋了些藥草給馬二煎服了,營帳裡還剩下不少。

    「摘草藥?這天都黑了,你怎麼看得清楚,明天我幫你一起摘。」小丁滿口答應著,硬是把若盈拖進一頂紅帳之中。

    一陣濃郁的香粉味和萎靡的氣息湧來,若盈連打了幾個噴嚏,才捂著鼻子觀察四周。數十個女子全身赤裸,縮在角落。進去的士兵掃視一下,揪出喜歡的,拖到一邊便壓在身上。有的女孩同時被幾人看中,那幾人也不爭,把人扯到一角,就輪流施暴。

    那些女子眼裡沒有驚恐,只有空洞與茫然,絕望與無助,毫不掙扎地接受非人的對待。若盈只覺一陣惡心,沖了出去,乾嘔起來。

    小丁擔心地拍著若盈的後背,殊不知他自認為溫柔的力度,把若盈的肋骨差點拍斷,讓她不住的咳嗽起來。

    「帳裡地方小,他們就那樣了……沒想到原兒你會受不住。」小丁歉意地說著,忽然想起什麼,拽著若盈就往前跑。「那裡雖然小了點,不過裡面的人剛來,也比較乾淨。原兒,我們去那邊罷。」

    若盈叫苦不迭,尚未反應過來,就頭暈眼花地被小丁拽到紅帳後面的小營帳前。

    曾聽斐然哥哥提起,紅帳裡的皆是罪臣子女,或是每年從妓院抽調來的下級妓女,有的甚至是難民因為糧食不足,賣來的女孩。除了袁家軍,各國軍隊都設有紅帳。其實紅帳並非紅色,只是安置這些女奴的營帳,皆統稱為「紅帳」。進入紅帳的女子,終身為奴,但各國士兵不能濫殺裡面的人。因此,不少流民逼於無奈,也會把女兒賣入紅帳中,起碼有份口糧,不至於餓死。

    若盈皺眉,這些小營帳數目不多,顏色與平常的營帳無異,卻挨著紅帳。靈光一閃,難道……

    不等小丁發話,若盈掀起幕簾跑了進去。

    一個下身赤裸的士兵正壓著不斷掙扎的女子身上,女子雙手被綁,頭發凌亂,滿臉淚痕,口裡咬著一塊破布,不停嗚咽著。

    若盈臉色一白,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那是比她還小一歲的如兒!整天跟在她身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小貓一般大大的眼睛,笑時總露出兩顆小虎牙,可愛得緊。

    現在,她雙目無神,滿身傷痕,被人無情地蹂躪著!

    若盈腦子一熱,沖上去使勁推開壓在如兒身上的士兵。那士兵跌倒在地上,先是一愣,回神後憤怒的一拳揍在她的左臉上!她呆呆地看著如兒蒼白的小臉上流露的絕望,左臉火辣辣地痛,無視接下來的另一拳!

    小丁連忙擋下那士兵的拳頭,賠笑道。「這位大哥,小弟不懂事,我幫他賠禮了。」好說歹說了一番,那士兵才大大咧咧地站起身來,咒罵了一聲,繼續騎在如兒身上,幹那未完之事。

    若盈怒視那人,就要阻止,被小丁拽住,她不禁使勁掙扎著。

    「你幹什麼?原兒!林原!」小丁著急地搖晃著瘋狂的若盈,平時瘦弱溫和的她,竟差點將他擱倒,不由得大吃一驚。

    聽見小丁的叫喚,若盈一怔,停止了毫無章法的拳腳。

    呈一時之勇又有何用,現在救了如兒,那麼其他人呢,那士兵還會找其他的女孩來代替。

    若盈的心漸漸冷靜下來,唇角勉強扯起個弧度。「對不住,丁大哥。」

    見她終於恢復,小丁松了口氣,突然想到她的失常,會不會是原兒與他娘親在逃難途中,發生了不好的事?

    思及此,他憐憫地望著若盈,喃喃說道。「既然你不喜,那我們回去罷……我真不該勉強你來這裡的……」

    若盈沒有注意小丁的低語,專注地望向角落被綁的女子。那一個個都是與她一同長大的伙伴,她定要盡快將她們救出去。

    事不宜遲,明晚就讓明叔來救人。糧草一直尋不著,只好算了。

    她們當中需選出一人知曉計劃,來幫忙配合,畢竟明叔只能守在營地外的小樹林裡,不能輕易靠近。

    選誰呢?

    若盈的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瞥見那張一如往常的沉靜容顏,她眼前一亮。

    「丁大哥,原兒……也可以選一個麼?」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喜色。

    「嗯……什麼!」小丁應了一聲,進而嚇了一跳。「原兒,你,那個,剛才怎麼回事?」

    「哦,剛才那姑娘長得很象我以前認識的人,原兒一時激動,後來發現認錯了。」若盈低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那麼激動,我還以為……」小丁笑臉一窒,愣是住了嘴。

    「以為什麼?」若盈一驚,難道他看出來了?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原兒,你剛才不是說要選一個,要哪個呢?」小丁慌張地轉移話題,心裡暗自唾棄自己胡思亂想。

    若盈指了一人,小丁跟守門的侍衛說了一聲,就把人給帶了出來。那女子身後的幾人不住扭動著身體,試圖阻止小丁帶走她,小丁連扯帶拖地把女子弄到營帳外。

    「原兒,後面有個空的小營帳,好在守門的是我兄弟,才借給你用用。你慢慢享受了,大哥我去別的地方轉轉。」

    把那女子扔進不遠處的小營帳,小丁曖昧地看了若盈一眼。

    「這女子烈得很,原兒可要小心啊。」

    不等若盈回應,他笑嘻嘻地離開了。

    若盈觀察了四周,確定無人後才走入營帳。她欺身壓住不斷掙扎的女子,貼在她耳邊低聲喚道。

    「蓮姐姐!」

    身下的女子驚訝地瞪大雙眼,若盈掏出她口中的破布,解開她手上的細繩,順手擦了擦臉上的灰黑。

    袁蓮不可置信地望向若盈。

    「你是……」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06 A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3-8-31 12:06 AM 編輯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五章 袁蓮

    身下的女子驚訝地瞪大雙眼,若盈掏出她口中的破布,解開她手上的細繩,順手擦了擦臉上的灰黑。

    袁蓮不可置信地望向若盈。

    「你是……」

    手指輕輕撫上若盈紅腫的左臉,她欣慰地喚道。「若盈……」

    「蓮姐姐。」若盈笑了,從以前開始,蓮姐姐總能一下子區分她和斐然哥哥。

    「若盈,你怎麼會在這裡,還穿著臨國的兵服?」袁蓮皺眉打量著若盈寬大的軍袍,「難道……你一個人混進來?」

    若盈點點頭。

    「這太胡來了,你一個女孩子,混到臨國那些士兵裡……斐然怎會讓你做如此危險的事?」

    若盈撇開臉,「爹去了,斐然哥哥他也……」

    袁蓮歎了口氣,雙臂緊緊摟住若盈。淺淡的蓮香,溫暖的懷抱,若盈閉上眼,埋首在她的肩窩裡。連日來的焦急、恐懼和哀傷一下爆發出來,害怕哭聲引來士兵,她只能低聲嗚咽著。

    不一會,袁蓮肩膀的衣衫濕了大片。她輕柔地拍打著若盈的後背,沉靜的雙眸盈滿了淚光。「我就知道……斐然那麼疼你,又怎麼會捨得讓你上戰場……」

    袁蓮想起那個喜愛素衣的男子,會在百花盛開的季節,親手摘她最愛的花,放在她窗前。每次出征,披上殷紅的戰袍,眼底流露的無奈與不捨。

    那個在陽光下,對她笑得燦爛的男子,就這樣,無聲地離去了……

    她甚至沒能見他最後一面……

    溫熱的淚珠滑落,袁蓮闔上眼簾。斐然,我曾答應你,不再夜夜為你擔憂而哭泣。但是,現在,就讓我最後一次為你流淚罷……

    半晌,若盈擦去眼淚,貼在袁蓮耳邊,道。

    「蓮姐姐,明日,子夜,明叔會來接你們離開。」

    袁蓮一驚,低聲問道。「可行麼?這營帳表面只有四個侍衛,但暗處有一隊士兵不定時巡邏。」

    「一般是何時巡邏會經過這裡?」

    袁蓮沉思片刻,「子夜剛好是兩隊交班之時,子夜到凌晨這裡的防備會加強許多。」

    若盈又問,「蓮姐姐,你知道其他的族人在何處?」

    袁蓮臉色一黯,「村裡的男子反抗,皆被就地斬殺,老人、小孩也……如今只有我們十幾個女子被帶到紅帳了……」

    若盈身子一僵,不可置信。「他們竟然如此殘暴,老人、小孩都不放過……我,還是來晚了……」

    「若盈,不必自責,你盡力了……」袁蓮伸手理了理若盈亂糟糟的頭發,「你本不必涉險來此,袁將軍不在,斐然也去了,袁家軍全依仗你了。但你還是來了,來救我們。只要我們都活著,怎樣都不算晚……」

    若盈用力回抱她,哽咽道。「謝謝你,蓮姐姐,還好有你在,你還活著……」

    一聲輕響,伴著腳步,傳來只字片語。

    「那小個子行不……安靜……性子烈……幫忙……」

    若盈身子一僵,慌張地看向仍舊被她壓在地上的袁蓮。

    袁蓮連忙敞開衣襟,抬手弄亂若盈的軍服,口裡斷斷續續地低吟著。

    「嗯……嗯……啊……」

    若盈的臉霎時通紅,愣住了。

    袁蓮手上一用力,把若盈的頭壓向她的胸前,若盈窘迫地貼著她雪白的肌膚,臉更燙了。

    「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辦法,竟然讓那烈女貼貼服服。走,我們也去樂樂。」掀開幕簾一角,看見交纏的兩人,那侍衛與旁邊的人低笑了一聲,漸漸走開。

    若盈鬆了一口氣,抬頭見袁蓮朝她眨眨眼,相視而笑。

    「……我很慶幸,第一次給了我最愛的男人……」

    聽見袁蓮的低語,若盈嚇得瞪大雙眼。

    「蓮姐姐,你……斐然哥哥……天啊!」

    袁蓮臉頰染了一層緋色,原本蒼白的臉添了幾分嫵媚。

    「……就在斐然出征的前一晚,」她回想起那一夜,幸福似乎就在眼前,如今卻失之交臂。「若盈,如果有一日,你愛上了一個人,就不要有一絲猶疑。」

    若盈迷惑地看向她。

    「在這亂世中,根本就沒有明天。上一刻你眼前的人,或許下一刻便天人相隔。所以,愛上了,便義無反顧地緊緊抓住他,知道嗎?」

    「蓮姐姐……」若盈擔憂地望著她,天人相隔,她又想起哥哥了麼……

    「別擔心,若盈。我會代替斐然,陪你直到最後一刻的。斐然離開時,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袁蓮無奈地掏出手帕拭去若盈的眼淚,手指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再哭,就真變兔子了。看,眼睛都紅了。」

    若盈接過手帕,隨手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扯到左臉的紅腫,疼得呲牙咧嘴。

    袁蓮心疼地瞅著她,「你這臉腫得厲害,待會用水敷敷。那大個子你也敢惹,雖然說……唉,若盈你太沖動了……」

    「可是,如兒她……」

    「我知道,」袁蓮淡淡打斷她,「我們沒有能力反抗,只能順從一些,少吃點苦頭。」

    若盈默然地垂下頭。

    「好了,你該回去了。時間太長,會讓人生疑的。」袁蓮整理好衣衫,又幫若盈理了理。

    「可是,我走了,待會不是還有人……要不,我今晚一直留下來,蓮姐姐……」若盈想到她離開之後,還會有其他臨國士兵糟蹋蓮姐姐,心裡不由揪緊。

    「傻孩子,你不是准備明晚帶我們走麼,再忍受這一晚又算得了什麼。」袁蓮溫柔地笑道,「他們最多只會在我們這裡留半個時辰,你呆得時間太長,會引人注意的,那明晚我們離開會多一分危險,不是麼?」

    見若盈不情願地點頭,她抬起雙臂。「幫我綁回去。」

    若盈猶豫了一下,順從地把細繩綁好,將破布塞回袁蓮的口中。掀起幕簾,緩緩走了出去。

    「你小子磨蹭得夠久的,」營帳前的侍衛粗魯地把袁蓮推了進去,「待會莫將軍要來視察,被他發現了,我們都得挨罵。真是的,要不是看在小丁的份上。」

    若盈乖巧地笑著,不住道歉,那侍衛才稍稍消了氣。

    「這位大哥,你剛才說的是莫恬莫將軍嗎?」待那侍衛臉色一緩,她連忙問道。

    「是啊,告訴你,莫將軍可是我姨媽的叔父的表弟的侄子,和我可親著呢。」他挺起胸脯,驕傲地說道。

    若盈趕緊附和,「就是,難怪大哥被安排在這美差了。莫將軍經常來巡視?」

    「沒有,他隔一段時間來,挑一名美貌的女奴服侍皇上。有時兩三日來一次,有時八九日。」

    「皇上需要那麼多女奴服侍嗎?」兩三日選一個,那營帳還不擠滿了。

    那侍衛看左右沒人,壓低聲音道。「聽說啊,那些女奴伺候的不好,都被……」說到後面他禁了聲,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若盈嚇了一跳,身子抖了抖。

    「難道那些女奴就不是人嗎,他也太殘忍了……」

    侍衛驚恐地捂住若盈的口,悄聲叱喝道。

    「不要命了你,竟敢誹謗皇上……剛才我什麼都沒說,你趕緊走。」使勁推了她一把,讓她立刻離開。

    想起莫恬待會就要來,怕他認出,若盈快步走開,偷偷地留了口信給林外的袁家士兵,才慢慢往回走。

    放松下來,臉疼得愈加厲害,拿著蓮姐姐的手帕,幽幽的蓮香讓若盈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猛地回神,已是來到昨晚遇到黑袍男子的河邊。

    環視四周,若盈有些失落,這麼晚了,果然沒在了麼。

    立在河邊,夜風徐徐,思及明晚就能救出她的族人,多日來的焦慮仿佛被吹散了。望著河裡婆娑的月影,頓覺今晚夜色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怡人,唇角不禁揚起。

    「……你來遲了。」

    若盈一驚,手帕應聲飄落,轉身看見緩步從樹影中走出的一人,依舊是鑲邊的黑色長袍,華貴高雅。墨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彎腰拾起手帕。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10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六章 舒懷

    「你去了紅帳?」

    「……你怎麼知道的?」若盈有些防備地盯著他。

    「這麼嗆人的香粉味,除了紅帳哪裡會有。」

    若盈低頭一嗅,摸摸鼻子,那香味果真很刺鼻。

    「小家伙,這是你相好的?」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還給我!」

    若盈著急地撲向他,幾回下來,卻都撲了個空。

    皇甫酃一直噙著笑意,身體沒有大幅度的動作,每次卻輕巧地避開了若盈的雙手。忽然,手帕順著風,在空中翩然起舞,緩緩落在水面上。

    「你!」若盈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就要去撿起越飄越遠的手帕。

    腰上一緊,若盈只顧著搶手帕,不知不覺已落入他懷裡。若盈鼻息間霎時滿是淡淡的檀香,和男子陽剛的氣息,慌忙掙扎起來。

    皇甫酃一手摟住她,一指戳了戳若盈的臉頰。

    「痛!」若盈一把拍開他的手指,捂住左臉驚呼一聲。

    他低頭望著懷裡狼狽的若盈,左臉腫得老高,雙眼通紅,不禁皺起眉頭。

    「小家伙,你跟人搶女人,被揍還哭鼻子了?」

    「我才沒去搶女人呢……」若盈嘟嚷著,不過是想救人,被誤會是搶人了。蓮姐姐說得對,她實在是太沖動了,人沒救成,反而被揍。

    皇甫酃見若盈嘀咕了一句,便低頭沉默,算是默認了。他輕笑了一聲,兩指托起若盈的下巴。

    「小家伙,想要跟著我麼?權力、地位、財富、女人,我都能夠給你,如何?」

    零碎的金色光芒在他眼底閃耀,自信的笑容,俾倪眾生的眼神,讓若盈一時有些怔仲。

    她輕輕搖了搖頭,「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皇甫酃劍眉一挑,小家伙的野心看來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我想要的……」若盈半闔著眼眸,喃喃說道。

    小庭院裡飄著娘親最愛的桔梗花的香味,明叔親手給她做的木劍,如兒跟其他女孩們的歡聲笑語,村裡男人幹活的吆喝聲,隔壁斷斷續續的織布聲。嚴肅的爹溫暖的手掌總愛撫摸她的頭發,溫柔的斐然哥哥總是笑她是愛哭鬼,溫婉的蓮姐姐總是安靜地陪伴她。還有視她和哥哥為親子的蘭姨,煮得一手好菜,每次不等她呼喚,若盈總能尋著飯香回家。以前平靜歡樂的日子,不復存在了。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哦?」他歪著頭,如瀑的長發垂下幾簇,淡雅的清香飄來。「說來聽聽,有什麼是我給不了的。」

    若盈苦笑,「你能讓人死而復生嗎?」

    「……你想要的是一個人,一個死人?」皇甫酃放開若盈,嗤笑一聲。「人死了便死了,還要來做什麼。」

    若盈退開一步,目光緊鎖著比月色還要明亮的金眸,歎道。

    「你有最珍愛的東西嗎?」

    皇甫酃蹙著眉,抿唇望向她。

    「如果你有,就會知道,失去了便再也尋不回來了……」

    「即使別人給你一模一樣的,也不是你原來最珍愛的那個了……」

    他眼眸一閃,笑道。「……小家伙,有人把你最珍愛的搶走了?為什麼不報仇?」

    「報仇?」若盈不自覺地重復著,反問道。

    「既然有人把原本屬於你的奪走了,那就殺了那些人,奪回來!」皇甫酃冷笑道。

    「不,即使殺光那些人,失去的也已經失去了。再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懦弱!」他冷哼一聲,瞇起雙眼。「這不過是為你的懦弱找借口罷了。」

    若盈疲倦地抬手撫額,「懦弱,或許是罷……可是,以暴制暴,卻是下下策。逼得越緊,反抗只會越劇烈,兔子急了還是會咬人的。」

    皇甫酃頗有興致地問道,「那小家伙覺得該如何?不殺他們,不就留下後患了。」

    「殺了動手的人,背後指使的人,還是所有與此有關的人?環環相扣,人殺得光嗎?那還不如讓他們從心底佩服你,心甘情願地為你所用。這樣既得了美名,又有了得力的左右手,不是更好。」

    「那要如何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留下?」他倚著樹,戲謔地繼續開口問道。

    若盈抓了抓頭髮,眼珠一轉。

    「比如說捉馬,林中有不少具有靈性的駿馬,卻難以制服。第一次套住它後,在它身上作個記號。連續幾次抓到了又放了它,直到它承認你為主人,願意成為坐騎為止。」

    『御影』便是斐然哥哥用這種方法套來的,前後六七次,『御影』才承認哥哥為主人,但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都不能駕馭它。

    「馬的高傲不在人之下,但是它一旦被馴服,終生不會叛離主人。」

    「……還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皇甫酃走近若盈,俯下身望著她。「小家伙,你不怕我,尤其是我這雙異於常人的金眸?」

    若盈抬起頭,他的雙眼裡沒有哀傷或者怨恨,深邃而平靜。

    她指著夜空,輕聲說道,「你覺得月亮可怕嗎?」

    皇甫酃一愣,不解地看著她。

    若盈笑了,「你的眸色比月亮的光華還要美麗,為什麼要害怕呢……他們害怕的也不是你的眼睛,是心魔。」

    「心魔?」他重復道。

    「他們害怕的是可能出現的災難和不幸,但為何都認為有金眸的人會帶來這些,肯定是有人將這兩者聯系起來,而讓人們都具有這樣的想法,形成心魔。是什麼人開始說的,什麼時候開始傳開的?弄清楚後就可以反過來消除人們的疑慮。」

    「如果金眸和不好的事情一起出現,人們認定是金眸帶來的,你可以讓他們了解,可能是不好的事出現後,金眸的人是來拯救他們的。」

    若盈正講得興起,回神,見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發現她又開始得意忘形了,不由敲了敲腦袋,暗地唾棄自己。

    「那個,夜深了,我走了。」

    黑袍男子怎麼說也是臨國的人,她未免太沒有防備了。仔細回想了一遍,發現自己沒說漏嘴,壞了大事,才安心地疾步跑回營帳去。

    「主人,此人對你這般無禮,是否要屬下……」青衣人單跪在地上,恭敬地說道。

    望著若盈遠去的身影,金眸淡淡地掃向他。

    「炎,你太多事了。」

    他垂下頭,「主子,屬下逾越了。但,此人極有可能是敵國的奸細。」

    「的確,臨國人盡皆知的金瞳傳說他竟然一無所知,必定不是臨國人。只是,炎,即使是奸細,他也是朕見過的最糊塗的奸細。」

    臨國以黑色為尊,只有皇上才能穿深黑色的衣衫。皇室中人皆為深灰色,官階越低,官服顏色則越淺。但小家伙遇見他,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異樣,仿佛完全不了解他的身份。

    「主子,或許他只是表面天真,內裡卻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炎沉聲提醒道。

    「……炎,你跟在朕身邊多少年了?」

    「屬下從主子五歲起就效忠跟隨,至今有一十五年了。」

    「炎,連你到現在都不敢直視朕的雙眼,小家伙卻從未移開過視線。如此,你還覺得他這是深藏不露嗎?」

    「屬下愚鈍。」

    那人混入敵營,沒認出代表皇上最尊貴的黑色,不清楚臨國的金瞳傳說,甚至對敵人大放厥詞,所有的情緒表露無遺。這樣的人做奸細,也只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不足為懼。

    思及此,炎將那人的事拋諸腦後。抬起頭,卻見皇甫酃仰頭望著月亮,漾起一抹舒心的笑意。

    比月華還要美麗麼……

    皇甫酃抬手輕撫眼簾。

    登基十年,聽過無數的歌頌和贊美之詞,這簡單的一句,怕是最順耳的話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14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七章 營救

    「皇上,末將聽說帳裡無人伺候,特地去選了幾個伶俐的,請皇上過目。」剛用完早膳,莫恬便帶著三個女子求見。

    皇甫酃淡淡地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幾人,「莫將軍,與幽國一役,大軍元氣受損,你都安頓好了?」

    莫恬笑臉一窒,唯唯諾諾地應著,額頭布滿冷汗。皇上的聲音不溫不火,卻讓人不寒而栗。

    「末將已經做了部署,袁家軍不過甕中之鱉罷了。皇上,此次莫恬定能鏟除袁家軍,尤其是那袁斐然!」

    瞥見跪在地上的女子眼中的憤恨、擔憂和怒火,皇甫酃無視莫恬的信誓旦旦,薄唇一掀。

    「她們是何人?」

    莫恬立刻眉開眼笑,回答道。「皇上英明,她們三人是袁家村的村民。」粗魯地揪出一人,「這個女子聽聞是袁家少將的未婚妻,袁蓮。」

    皇甫酃見她極力隱藏著驚慌,強做鎮定地望向他,不由勾起唇角。

    「莫將軍,朕不喜歡別人用剩的東西。」

    莫恬賠笑道,「皇上,後面這兩個都是沒被男人碰過的處子,這……」心下不禁咬牙切齒,明明讓手下不要碰袁家村抓來的人質。誰知他昨晚一去,發現只剩下兩個沒被碰過,加上袁蓮,好不容易才湊夠三個,把他氣得夠嗆。

    皇甫酃興致淡淡,正想甩手讓她們出去,卻突然聞到一陣清幽的蓮香。

    袁蓮見皇甫酃對她們並不感興趣,一直緊繃的身子才緩了緩,一雙黑色的錦靴立在身前。

    皇甫酃俯身一嗅,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既然莫將軍這麼用心,讓她一人留下罷。」

    莫恬一臉欣喜,連忙讓人把後面兩人帶走,笑瞇瞇地躬身告辭了。

    皇甫酃一把將袁蓮扯到懷裡,袁蓮仰起頭,逼迫自己直視著臨國俊美的君王。

    他低下頭,似笑非笑。

    「……你就是小家伙的女人?容貌只能算中等,還是說,床上功夫一流?」用力把她推倒在床榻上,欺身壓下。「那朕可真要試試了。」

    袁蓮全身微微顫抖著,絲帛撕裂的響聲,以及游移在她身上的大手,讓她心裡湧起仇恨和恥辱。就是這個人,害死了斐然,讓他們家破人亡。

    如果手邊有一把刀,她定會不惜一切手刃騎在她身上的男人;如果身上有毒藥,她定會讓他生不如死;如果她懂武,她就算玉石俱焚也要重傷此人。

    可是,如今,她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女子。或許,取悅他,迎合他,得到他的喜愛,終有一日,她能夠替斐然殺了他。

    對,只要她能忍下去,有足夠的耐性……

    這樣想著,身體漸漸放鬆下來,青澀地張開雙腿纏繞在皇甫酃的腰上。

    袁蓮的掙扎,矛盾和算計沒有逃過皇甫酃的雙眼。對於身邊的任何一絲危險的存在,他向來都會毫不猶豫地抹殺掉。想起昨晚小家伙所說的,也好,就讓他試試征服的滋味,暫且留下她的性命。

    袁蓮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女孩,怎敵得過皇甫酃這個調情高手,不一會便淪陷在情欲中,只勉強保留著一絲清醒。

    與斐然的溫柔、憐惜不同,皇甫酃狂烈而粗魯,她夾雜在痛楚和熱烈的欲海中,抬眸卻發現皇甫酃的眸裡一片清明,神情淡然。心下一驚,在床榻中竟能保持著如此警惕,要殺此人,並非易事。

    小手緩緩覆上他精壯的上身,若有若無地挑逗著,皇甫酃輕笑一聲,身下更加用力。破碎的呻吟響起,袁蓮無力地隨著他的動作沉浮著,腦子逐漸一片空白。

    在她昏迷的前一刻,隱約傳來皇甫酃的低語。

    「……你也不過如此……想要殺朕……隨時放馬過來……」

    是夜。

    若盈收拾著草藥,整理好放在一角。今晚她離開後,馬二一直服用的藥草就斷了。好在她教會小丁采摘那幾種藥草,只是她走後,馬二要如何解釋林原的失蹤。若盈歎了口氣,看來她始終是要拖累馬二的了。

    「原兒,怎麼歎氣了?」馬二掀開幕簾,便聽見若盈的輕歎。

    「舅舅,」若盈扯起一抹淡笑,「原兒只是在想,舅舅服了藥,為何就不見起色,是否要換些藥試試?」

    馬二咳嗽了幾聲,笑道。「不必了,原兒有心就好。再說,你今晚就要離開了罷。」

    若盈詫異地望向他,墨眸一沉。

    「原來舅舅一早就清楚我的身份了,為何不告發我?」

    馬二搖搖頭,徑直坐在若盈面前。

    「起初我見到你,欣喜若狂,根本沒有一絲懷疑。平靜後便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只是不清楚你混進軍營的目的,不敢打草驚蛇。」

    若盈皺眉,「什麼不對勁?」馬二從未問起關於林原的事,她也極力避免說起,究竟何處露出了破綻?

    「是掌心的薄繭,」馬二瞇起眼,「你的薄繭說明已練劍多年,雖然瘦弱卻身手敏捷,分明是習武之人。原兒是個早產兒,湯藥從小就沒斷過,又怎可能練武。」

    若盈點點頭。

    「至於告發之事……」馬二歎息道,「你是個好孩子,雖然說是頂替林原混入營地,對我卻是真心。我觀察了幾日,你似乎在尋什麼,不象要對我們不利。」

    「我來是想救出族人,被抓走的袁家村的村民。」若盈坦白道。

    馬二了然,「那真正的林原在何處?」

    若盈眼神一黯,有些不忍,道。「他上月被我哥哥所救,可惜病重已久,十日後就病逝了。」

    馬二一怔,猛地咳嗽起來。若盈連忙起身輕拍他的後背,半晌他才漸漸停了下來。

    「你……」若盈驚訝地看著馬二掌心的鮮血,「這情況已經多久了?」

    馬二隨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苦笑道。「現在不是擔心我的時候,你該想,我知道得太多,需不需要滅口。」

    「這……」若盈無措地盯著馬二,「只要你不說,我就不必殺你。」

    「你太天真了,」馬二無奈地歎道,「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你如此心軟,真不知他們為什麼會派你這樣的人來……」

    「舅……馬叔,這幾日和臨國士兵相處,他們不是壞人。如果我們不是立場不相同,我相信,我們能夠成為親人或者朋友的。」

    馬二定定地望著她,或許他真的老了,眼前不過十幾歲的孩子都能有這樣的胸襟。「你……快走吧,林原忽然失蹤的事,我能瞞下,走罷!」

    「馬叔,你多保重。」若盈轉身鑽出營帳,飛快地跑向營地不遠處是樹林。

    馬二望著她遠去的身影,垂下眸,神情掩不去的疲倦。

    「原兒也去了,如今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明叔,帶了多少人來?」

    若盈小心地躲開巡邏的守衛,隱入樹影中,低聲問道。

    「一百人。」明叔迅速答道。「三十人潛入,七十人在營外守備。

    「好,人弄出來了嗎?」掃了一眼蹲在樹叢下的女孩,若盈皺起眉頭。「蓮姐姐呢?為何不在?」

    「少主,袁蓮今早被莫恬帶走了……」霍明蹙起眉,「去了主營帳。」

    「主營帳……難道……」若盈身子一僵,沉痛地閉上眼。蓮姐姐……

    「少主,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刻撤走。」霍明提醒道。

    「我知道,明叔。若盈不能只為了蓮姐姐一人,枉顧一百多條性命……將她們圍在中間,我們撤退!」若盈握緊雙拳,下令道。

    子夜,交班之時,守衛最鬆懈。眾人小心翼翼地避開侍衛,十多個女孩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緊緊跟隨。

    終於出了營地,若盈這才放下心頭大石,與明叔來到集合處。一匹駿馬上前幾步,熱情地蹭了蹭若盈的臉頰,她伸手撫摸著它,笑道。

    「御影也來了。」

    「這幾日沒見到你,它可暴躁得很。」霍明低聲道,回頭向士兵重申撤回的路線。眾人正要離開,突然營地火光四起,明顯聽見幾人大聲喧嘩著。

    「袁家村的人被劫走了……趕快追……報告莫將軍……」

    若盈眼神一凜,急忙回首。

    「明叔,派人護送她們離開。」

    說罷,快速脫下臨國的軍服,從御影身上的布袋中取出紅色戰袍。

    霍明急問,「少主,你要怎麼做?」

    穿戴整齊,從容地戴上面具,若盈微微一笑。

    「我去引開他們!」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16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八章 逃脫

    霍明急問,「少主,你要怎麼做?」

    穿戴整齊,從容地戴上面具,若盈微微一笑。

    「我去引開他們!」

    「不可!少主先走,我們殿後!」

    若盈伸手阻止霍明,「明叔,你們往西邊退,我將他們引去東邊!」

    霍明清楚若盈心意已決,放棄了勸解,吩咐眾人先走。「少主,霍明絕不離你左右!」

    若盈望向他,堅定的眼神不容拒絕,遂點點頭,翻身上馬。

    「讓他們分成兩路退回,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能冒然回來。」

    「少主……」一百名將士無聲地望著騎在御影之上的紅袍少年,不捨、擔憂甚至決然。一人上前,道。「我們怎能捨下少主,置少主生死於不顧,袁家軍絕無貪生怕死之徒!」

    若盈望著不斷靠近的火光,大喝道。

    「誰說我要去送死!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立即分兩路撤回,這是軍令,不得有誤!」

    「得令!」軍令如山,那人迅速答道,轉身指揮眾人隱入叢林,悄聲撤去。

    「御影,走!」

    話音剛落,身下的駿馬便如箭一般狂奔起來。霍明策馬緊跟其後,不時注意不遠處的動向。

    「少主,他們跟來了。」

    「很好,」若盈唇角勾起,「駕!駕!」

    御影聽聞馬上之人的吆喝聲,撒開四腿,跑得更歡了。反觀霍明的馬雖也是難得一見的名駒,相對御影這匹千裡馬,追得有些吃力了,與若盈差了好幾個馬身的距離。

    臨國的士兵緊追不捨,莫恬更是在若盈出現後,不顧一切地貼近,高聲喝道。

    「誰拿下那袁斐然,本將重重有賞!」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臨國士兵們滿臉喜色,尤其是看見若盈只有區區兩人,更是喜形於色,躍躍欲試。

    霎時,數十支迎來,御影靈巧地避過,若盈也揮劍劈開近身的流箭。眼見他們逐漸逼近,霍明的馬匹不幸被箭擦傷後腿,動作漸漸遲緩。若盈心下著急,讓御影減慢了速度,與霍明並行。

    「少主,你先走,不要等我!」霍明自知如今馬腿受傷,勢必拖累若盈,不由勸道。

    「明叔,我說過,我們都要活著回去,我絕不會丟下你一人!」雖知兩人共騎一馬,會大大減緩御影的速度,但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明叔,你過來!」

    霍明一借力,躍至若盈身前,御影略微不滿地嘶叫了一聲,若盈只好安撫道。

    「御影,難為你了,回去把我所有的松子糖都給你!」

    御影聽罷,歡愉地嘶叫一聲,飛快地奔跑起來。

    「明叔,前面不遠有處小樹林,我們進去罷。」

    「可是在樹林並不適合騎馬……」

    若盈的右手一陣酸痛,只能把佩劍移至左手中,繼續揮去接踵而來的數箭。

    「但能避開箭陣,也能讓他們的馬難以前行,這是唯一脫身的方法了。」

    霍明環顧四周,的確除了前方的小樹林,只有平地。兩人共騎,遲早要被莫恬追上。事不宜遲,他立刻往樹林的方向策馬奔去。

    莫恬等人看出若盈的意圖,更是快馬加鞭,試圖在他們進入樹林前追截兩人。

    「皇上,皇上……」傳令兵慌慌張張地跑至主營帳,卻被兩侍衛擋在帳外。

    皇甫酃隨手披上玄色外衣,起身離開床榻,慵懶地喚道。「讓他進來。」

    傳令兵跪在地上,垂首恭敬地答道。

    「皇上,莫將軍讓小的來稟告。袁斐然今夜領百人潛入營地,救走袁家村十名女子。莫將軍正全力追捕袁斐然,絕不辜負皇上的期望!」

    「期望?」皇甫酃冷哼一聲,「袁斐然如今在何處?」

    「營地外一裡處。」

    「來人,備馬!」瞥見床上之人微微一顫,他不由嘴角上揚。「朕這就去會會你的心上人。」

    幾步走至榻前,他挑起袁蓮的下顎,冷笑道。「看在你極力討好朕的份上,留他一個全屍又如何!」

    一把取下高掛的長弓,皇甫酃甩袖走出營帳。

    袁蓮想要抓住他衣袖的手頹然地滑落,只能眼睜睜看著皇甫酃快步離開。

    若盈,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吁!」站在山丘上,下面的追逐一覽無遺。夜色中那點殷紅,詭異的面具,在火光中突兀異常。

    皇甫酃瞇起眼,上箭,滿弓,脫手。

    箭如脫韁之馬,勢如破竹,直指遠處的紅影!

    若盈剛感覺到空氣的異動,冷箭已逼近身前,刺進胸口。突然而來的劇痛讓她眼前一黑,生生往後就要墜下。

    眼見她中箭落下,必然被緊隨的群馬踐踏而死。霍明不顧身後的流箭,用力將她扯至懷裡,護在身前,策馬沖入樹林之中!

    「停下!」莫恬一聲令下,阻止眾將士進入樹林。「樹林中恐防有詐,窮寇莫追!」

    「主子好箭法!」青衣人立在皇甫酃身側,垂首贊歎道。這樣的距離,這樣的精准,不愧是臨國的國主!

    「炎,剛才的一箭,他避開了。」皇甫酃眉輕輕一挑,淡淡道。「這個袁斐然的確有點意思……」

    「他的運氣不錯。」

    「運氣?」皇甫酃輕撫長發,淡然笑道。「沒有實力,何來運氣!」

    「主子……」炎墨眸閃爍,「即使這一箭雖不能致死,他也得半死不活,短時間內不會有招架之力。袁家軍失了主帥,軍心動搖,是攻其不備之機。」

    「炎,你錯了。袁斐然對袁家軍來說,不是普通的決策者,而是精神支柱。只要有他一日,袁家軍的軍心都不會動搖!」

    炎不由皺起眉,「此人不除,怕是後患無窮。」

    「無妨。幽國皇帝極為忌憚袁家軍,絕不可能讓一個少年掌握邊疆兵權。」淡然地望向正往營地回程的眾多兵士,黑眸閃過零碎的金光。

    「主子的意思是……」幽國皇帝會設法收回兵權?的確,袁穹已死,此時不取回旁落的兵權,更待何時。

    皇甫酃淡笑不語。

    突然,營地後方火光四起,隱隱傳來金戈交鳴之聲。皇甫酃調轉馬頭,眼神一凜。

    「發生何事?」

    片刻,一人疾步而來,喘氣跪於馬前。

    「皇上,慕國大軍突然發起攻勢,從後方逼近營地。」

    「好一個調虎離山,慕國竟然利用袁斐然為餌,趁夜進攻。」風起,長發飄揚,周身瞬間殺氣冷列,卻瞬間消逝。「下令,立刻撤離營地。」

    「得令!」那人飛快跑開,半晌鼓聲震天,臨國將士依令棄營撤離。

    一個嬌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近皇甫令所在的山丘,衣衫凌亂,滿臉焦慮。正是在主營帳中的袁蓮!主營帳在營地的中央,後方的喧鬧響起,帳前的侍衛立刻給皇甫酃報信,沒人理會她。她擔心若盈的安危,便慌張地跑了出來。

    「炎,帶上她,走!」皇甫酃率先策馬狂奔,青衣人一把拎起袁蓮的後領,丟在馬上,快馬加鞭,迅速追上皇甫酃。

    袁蓮趴在馬背上,頭朝下,雙手無措地抱住馬脖子,直顛得頭暈眼花。

    「盾兵在前,箭兵在後,留下五千人,慢慢退去那處。」皇甫酃不緊不慢地吩咐道,傳令兵迅速跑開,鼓聲瞬間有所變化。

    「本來打算用在袁家軍的,如今只好犒勞一下慕國了。」俊美的容顏,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少主、霍將軍回來了!」外圍站崗的袁家士兵瞥見由遠而近的御影,以及它身上的兩人,興奮地將好消息帶去給一直憂心的後方將士。

    待他們走近,看見霍明一臉焦慮,以及若盈胸口的長劍,不禁大驚失色。

    「軍醫!快傳軍醫到主帥營帳!」

    「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加強守備。」霍明見士兵不斷湧近,高聲喝道。眾人這才紛紛散去,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四周的情況。「派人去探探臨國的動向,任何消息迅速來報!」

    邊走邊下令,霍明抱著若盈回到主營帳,軍醫已經在帳內等候。蘭姨立在帳前,臉色蒼白。

    「進去再說!」使了個眼色,蘭姨了然地點頭,掀起帳幕一起走入。

    輕柔地將若盈平放在榻上,蘭姨輕輕撕開她的衣襟,大片血跡讓蘭姨不由驚呼。長箭沒入胸口,股股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束胸的布條,若盈雙眉緊皺,冷汗連連。

    軍醫年約五十,頭發有些發白。他俯身仔細檢查了傷口,開口道。

    「這傷口再往下半分,我們就得問閻王要人了。好在箭頭沒毒,不幸之中的萬幸!只是營中的麻沸散已然用盡,拔箭之苦實在非常人能忍受的。」

    軍醫略微遲疑地望向若盈纖細的手臂和單薄的肩膀,他跟隨袁將軍多年,是除了蘭姨、霍明之外唯一清楚若盈女兒身的人。沒有藥,這個瘦弱的女孩怎麼抵御拔箭的劇痛!

    「拔……」若盈迷糊中聽見他們的對話,輕聲呢喃道。

    軍醫微微頷首,拖得愈久,痛楚只增不減。半晌,當機立斷。

    「用乾淨的布條讓她含住,免得待會她誤傷口舌。」

    示意霍明按住若盈的肩膀,蘭姨急忙打來清水,軍醫將匕首在火中反復烤了片刻,面色一整。「開始罷!」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18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九章 拔箭

    霍明依言壓住若盈,蘭姨將一塊乾淨的布條塞入若盈的口中,一邊不停擦拭她額上的冷汗。

    阮軍醫凝神,緊握匕首,沿著箭頭劃開血肉,撕開一個口子。

    若盈身子一僵,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口中不斷發出「嗚嗚」的響聲,神情極為痛苦。蘭姨揪心地握住若盈的手心,一遍一遍祈禱著,闔上眼念念有詞。

    軍醫再劃開一刀,殷紅的鮮血從十字的傷口湧出,他迅速拔出長箭,在傷口上撒了大把已經碾碎的藥草。

    若盈只覺胸口灼熱,燒得她疼痛更烈,不由掙扎起來。

    霍明用力按住她,軍醫繼續撒上其他的藥草,額頭也不禁布滿了汗珠。

    血漸漸止住,若盈在極度痛楚中終於暈死過去了。

    軍醫取出乾淨的長布條,熟練的包扎好傷口。歎了口氣,隨手擦了擦汗,道:「傷口不能碰水,接下來一天不發燒的話,她的性命就無礙,否則就要看天命了……」

    蘭姨唇瓣微顫,輕柔地給若盈蓋好薄被。

    「霍將軍,你忙了一夜,去休息罷,有我守在此處就可。」

    霍明點點頭。

    掀開帳幕,主營帳被包圍了好幾圈,人頭洶湧。

    「將軍,少主如何了?」

    「霍將軍,少主還好嗎?」

    「少主的傷能治好麼?」

    霍明抬手撫額,喝道。「少主沒事,但需要靜養,都給我離開!」

    士兵們眉開眼笑地三三兩兩地走開了,一個嬌小的女子怯怯地問道。

    「將軍,讓如兒進去照顧少主好嗎?少主是為了救我們才受傷的,如兒想幫忙。」

    「不行!」

    見如兒驚訝地望向他,霍明知道他反應過大了,窘迫地咳嗽了一聲。

    「帳內有蘭姨照料,如兒就不必費心了。軍中傷兵過多,軍醫那裡人手不足,如兒去幫手可好?」

    如兒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輕輕點頭。

    霍明笑著摸摸她的頭,讓她去軍醫那裡報到了。轉身喚了他身邊的兩名得力副將,守在帳前,命令道。

    「除了我、蘭姨和阮軍醫,任何人不得進入主營帳。你們兩人也不可,這是軍令!」

    副將雖心有疑惑,仍舊毫不遲疑地聽令,立於帳前。

    漆黑的夜幕中,緩緩透出一絲紅光。漸漸,一輪紅日躍上地面,驅散一切陰蠡,讓陰暗染上一層暖意。

    霍明沐浴在朝陽中,情緒復雜。

    當初決斷地將若盈扯入戰圈中,他,是否錯了……

    很不幸,若盈的傷口在軍醫百般小心的照料下,她還是發燒了。

    蘭姨打了冷水,擰乾布條,擦拭著若盈通紅的小臉。乾裂的唇,低低的喘息聲、嗚咽聲,蘭姨憂心地看護著她,焦慮異常。

    若盈沉浸在無邊的夢魘中,爹爹墮崖的慘叫聲,燃燒的村子,斐然哥哥在火中安詳的容顏,蓮姐姐眼角的淚光……

    仿佛回到了那一晚,她失去了所有……

    似乎變成了斐然哥哥,被熊熊烈火灼燒著,全身撕裂般的痛楚鋪天蓋地地襲來。無力地看著被火慢慢吞噬,那一刻,斐然哥哥是否也感受到如此劇烈的痛苦……

    滾燙的淚珠悄然滑落,蘭姨噙著淚,在若盈耳邊一次又一次地喚著。

    「若盈,若盈……」

    「哥哥,斐然哥哥,為什麼族譜裡面沒有若盈的名字?難道爹爹不喜歡若盈?」七歲的粉衣女孩揪著身旁長得一模一樣的藍衣男孩的衣角,難過地問道。

    「怎麼會,盈兒是爹爹的寶貝,也是斐然的好妹妹。」藍衣男孩摸摸女孩的頭,笑道。

    「那為什麼沒若盈的名字呢?」粉衣女孩歪著頭,疑惑道。

    「爹爹說過,不能讓別人知道,不然會有壞人帶走盈兒的。」藍衣男孩皺起眉,雖然不明白為何要帶走盈兒,可是爹爹說得肯定是對的。

    「所以,族譜上面沒有盈兒的名字,是在保護盈兒。」

    粉衣女孩懵懂地點頭。

    不久之後,官兵派人前來袁家村核實戶籍,粉衣女孩藏在櫃中,躲過了搜查。村裡的所有人,異口同聲地聲稱袁將軍只有斐然一個獨子。

    那晚爹爹匆匆趕回,看見小若盈,明顯鬆了一口氣。

    後來才知,幽國皇帝忌憚爹爹的兵權,一直派人在袁家村外圍監視。先皇曾下旨,守城將軍的女兒必須到皇宮裡學習,直至交還兵權。名為學習,實為質子,防其擁兵自重。

    因此,世人只知袁斐然,不知有袁若盈。

    父兄竭盡全力,讓她遠離一切紛爭與黑暗,還她自由與幸福的生活。如今,是若盈為他們盡力的時候了……

    悠悠轉醒,胸口的疼痛稍緩,呼吸間些微的振動讓一波波痛楚傳來。片刻後,若盈才睜開眼眸,入目的是蘭姨喜極而泣,阮軍醫舒展的眉頭,以及霍明滿是血絲的雙眼。

    「醒了,你終於醒了。」蘭姨用清水沾濕若盈的唇,緩緩喂了幾口水,若盈乾澀的喉嚨才舒適了些。

    「……多久了?」若盈望向霍明,虛弱地問道。

    「你高燒昏迷了一日一夜。」明白若盈所慮,霍明簡單答道。「慕國在我們脫險後夜襲臨國營地,後中了臨國的陷阱,倉促撤退。臨國退兵十裡,暫時按兵不動。」

    「何人暴露了我們?」那晚他們已經安全離開臨國營地,喧嘩的士兵卻在前方出口處喊叫,而不是後方紅帳囚禁如兒她們的那方。當初沒有注意到,如今回想,發現此處可疑。

    「不是馬二。」若盈肯定地說道,她相信馬二。但如果不是他,那就是……

    霍明緊握雙拳,「不錯,慕國以我們為餌,引開莫恬,趁機夜襲。」他垂下眸,冷聲道。「剛才皇城傳來旨意,幽國與慕國正式結盟!還有……」

    阮軍醫開口阻止霍明的話語,「將軍,少主還需好好修養,此事晚些再談罷。」

    若盈還想追問,蘭姨趕緊勺了一口米粥到她嘴邊,她只好乖乖地張口咽下。霍明蹙起眉,黯然地出了營帳。

    若盈不解,阮軍醫和蘭姨卻絕口不提,只好作罷。

    「阮伯伯,我的傷有辦法好得快些嗎?」

    既然幽國與慕國結盟,相信慕國很快就會派來使者,在這之前她的身體需盡快恢復。

    「我知道阮伯伯有方子讓傷口幾日內結疤。」

    阮軍醫遲疑地問道,「那方子雖然能讓傷口結疤,可是藥效太強,連續幾日你都會痛不欲生。而且,還會留下傷疤。」

    若盈堅定地點頭,「臨國雖然暫時退兵,如今幽慕聯盟,說不定幾日內會有所行動,我越早恢復越好。」

    阮軍醫無奈地搖頭,「當年你爹也問我取過此藥,不愧是他的孩子。」

    「若盈……」蘭姨一臉欲言又止。

    「我決定了。」若盈轉向阮軍醫,一臉堅決。

    「……也好。」阮軍醫歎息著,取回一盒墨色的藥膏,輕輕塗抹在傷口上。

    冰涼的感覺慢慢消失,替代而來的是搔癢。隨之,猶如千只萬只蟲蟻在啃咬,又如無數的針刺入皮肉中。

    若盈用力地咬著唇,陣陣腥味傳來,蘭姨慌忙用布條塞住她的口,擦拭著她額上豆大的汗珠。

    在極度的痛楚中昏迷,而後轉醒,又痛得暈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若盈疲倦地躺著,雙眼已經無力再睜開。忽然,帳內響起低沉的爭執聲。

    「……為什麼讓她用那藥,四天了,你知道她痛暈多少次了!」

    「皇上下旨,袁穹一意孤行……慘敗……除去元帥之名,我們必然要離開。途中她的傷口若再裂開,失血過多也只有死路一條!還不如盡快讓傷口結疤!」

    元帥,除名……若盈心下一驚,湧起悲涼。爹爹為幽國戎馬一生,最後竟被稱一意孤行。雖知皇上忌憚父帥兵權數年,仍不禁為此舉心寒。

    現在除去父帥的頭銜,接下來就要收回兵權了罷……

    以後,袁家軍出師無名,在臨國將如何立足?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22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章 離開

    「除去袁穹元帥之名,」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沿,一人身穿繡有金色龍紋的玄衣,冷笑道。「幽國皇帝的動作果真快。」

    「主子,幽國如今和慕國聯手,對我們大大的不利。」青衣人恭敬地立在他幾步外,開口道。

    「若兩國真的聯手,的確難纏。慕國有兵無將,幽國有將無兵,取長補短的話,實力必然大增。可惜,兵不服將,將難御兵,不足為懼。」

    青衣人了然地半闔上眸,袁穹已死,袁斐然年紀太小,難以服眾。兩軍合並,主動權仍然在慕國那群無能的將領手上,即使袁家軍再勇猛也無用。

    「以防萬一,炎,派人去問候幽國的國丈爺。」優雅地起身,墨眸閃過點點光芒,揚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是,主子。」青衣人躬身行禮,瞬間隱去身影。

    「袁斐然……」玄衣人薄唇輕啟,唇角勾起,「朕很期待……」

    昨晚無意中聽見霍明與阮軍醫的對話,若盈裝作不知,神情平靜地躺在榻上,卻思緒萬千。

    傷口慢慢愈合,只余輕微的疼痛。昨日的話卻撕開了她的心,苦澀從心口蔓延。看著一旁一無所知的蘭姨關切的笑意,若盈不忍讓她擔心,只好扯出牽強的微笑。

    「斐然大哥,如兒可以進去嗎?如兒帶來了乾淨的清水。」清脆的話音傳來,若盈無奈地苦笑。

    如兒自她受傷後,總是以各種不同的理由要求進營帳,之前幾日都讓明叔用靜養為借口擋去。可是這兩日她傷口結疤,恢復意識,如兒來得更勤快了。

    其實如兒與斐然哥哥見面的次數不多,哥哥從小喜靜,不常出門與伙伴玩耍。加之後來跟隨父帥出戰,偶爾回來也是匆忙一晚。當時蓮姐姐向如兒介紹她時,也是以遠房親戚一句帶過。十歲後,她迷上了劍術,每日在自家院落中不斷練習,漸漸與如兒她們接觸少了。

    四年的時間,如兒對她的模樣該是忘得差不多了,畢竟當年如兒只是個年僅九歲的丫頭。

    蘭姨輕聲問道,「讓她進來嗎?」

    若盈點頭,「一直避而不見也不是辦法,興許她對我的容貌印象並不深刻。」

    蘭姨遲疑了片刻,才起身掀開帳幕。

    如兒立刻喜出望外,大大的雙眼眨呀眨,抱著水壺一蹦一跳地跑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榻旁,她盯著若盈的臉,大眼閃過一絲疑惑,怯怯地問道。

    「斐然大哥?」

    「怎麼了?」若盈壓低聲音,笑道。

    如兒甩甩頭,歡快地笑了起來,眼角彎彎。

    「斐然大哥很象一個人。」

    若盈一愣,「誰?」

    「蓮姐姐以前帶來的一個小姐姐,可是後來突然不來了,說起來,已經好些年頭沒見過她了,不知道她過得怎樣了。」如兒掰著手指數著,伸出四個指頭。

    「她如果知道如兒那麼想念她,定會很高興的。」

    「斐然大哥怎麼知道如兒的名字?」

    若盈摸摸鼻子,「剛才如兒在帳外不是說了自己的名字麼。」

    如兒臉一紅,低著頭,把懷裡的水壺遞給若盈。

    「斐然大哥,這是如兒從溪邊打來的清水,如兒喝過了,有點甜,很好喝。」

    接過蘭姨拿來的大碗,倒了些溪水,一口飲下,果真帶著絲絲的甜意。

    「謝謝你,如兒。」

    如兒的臉紅得更厲害了,說了句「大哥好好休息」,便匆匆跑了出去。

    蘭姨抿嘴笑了起來,「如丫頭……這是情竇初開呢。」

    知道蘭姨是取笑她,若盈不禁搖頭。「可惜找錯對象了……不過經歷那麼多事,如兒還能保持以前的心性,也是難得。」

    那日在紅帳的一幕還印在腦海中,「如兒,真是個堅強的孩子。」

    蘭姨抬手撫上若盈的發鬢,一臉憐惜。

    「若盈,你也只是個孩子啊……」

    「嗯,在蘭姨面前,若盈永遠都只是個孩子……但是,在大家面前,若盈不能也不再是孩子了……」

    蘭姨歎息著摟著若盈,若盈靜靜地靠向她,熟悉溫暖的懷抱,若盈舒服地蹭了蹭。蘭姨寵溺地輕撫她的後背,低低地笑著。

    「蘭姨,娘親去的早,斐然哥哥和我早就將您當作娘親了。若盈知道,蘭姨的兩個孩兒相繼在戰場上犧牲了。以後,若盈作蘭姨的孩兒,喚您一聲娘親可好?」

    「好……」蘭姨手臂收緊,哽咽著答道。

    「娘親,」若盈輕聲喚道,蘭姨應了一聲,兩人相擁許久,貪戀著這一刻的溫情。

    若盈想起那日遇見蓮姐姐,對她所說的那些話。

    亂世中沒有明天,錯過了便永遠失去……

    前幾日,每次在疼痛中醒來,總是能見到蘭姨通紅的雙眼,以及擔憂的神色,緊緊握住她的溫暖的掌心。心裡洋溢著一股暖意,她或許失去了許多,卻讓她更加珍惜如今擁有的……

    夜涼如水,月如中天。

    若盈好不容易把蘭姨趕到隔壁的小營帳內好好休息,畢竟她已經連續幾夜照顧若盈,讓若盈心疼不已。

    阮軍醫每日給她灌下一大碗黑乎乎的藥,說是強身健體的補藥。囑咐她多休息,硬是讓她連續躺了好幾天,全身僵硬。

    難得今晚監督的蘭姨不在,若盈爬起來,舒展了幾下筋骨。緩緩站起身,胸口的傷隱隱發痛,還好在能忍受得范圍內。

    忽然一聲輕響,一個黑色的小物體飛進營帳中。

    若盈一驚,帳外一人已沖了進來,見若盈無礙,鬆了一口氣。

    「少主沒事吧?」

    若盈記得這是明叔安排的侍衛,是明叔的副將,姓嚴名容,黑瘦強壯,二十五六左右,謹慎沉穩。

    「沒事,」若盈走向地上的物什,似乎是一團紙,內裡包著石頭,所以落地才會有聲音。

    一人掀起營帳快步走入,朝嚴容搖頭。

    「回稟少主,那人身法極為迅速,營內其它各處沒有異常。」

    若盈回首,知是另一名副將,張信。年紀與嚴容相近,武藝超群,甚得明叔贊賞。

    嚴容點上燭火,「通知霍將軍。」

    張信頷首,轉身就走。

    嚴容拾起地上的物什,拿開石頭,將皺巴巴的紙張小心鋪開。上面赫然只有三字。「危,速逃。」

    「這是……」若盈疑惑地皺起眉,「警告嗎?」

    「亦可能是有人故作玄虛。」嚴容中肯地提醒道。

    「發生什麼事情了?」這時,霍明匆忙走入,急急問道。

    「明叔,有人來送信,敵我不明。」

    霍明掃了一眼紙上的三字,眉頭緊皺。沉思片刻,沉聲道。

    「嚴容、張信,趕快收拾一下細軟,叫醒蘭姨,天亮前帶少主離開。」

    若盈一怔,「明叔,你知道是誰送的信?」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先暫時離開,晚些我再接你回來。」

    「明叔,我這個少主突然失蹤,會亂了軍心的。」若盈不明白明叔為何忽然叫她離開,如果有危險她就獨自逃跑,袁家軍眾多將士豈不是心涼!

    霍明轉頭對嚴容說道,「帶袁傑過來。」

    不久,一個清秀的男孩走了進來。明亮的雙眸瞥見若盈,閃過一絲驚喜,臉上滿是崇敬。

    霍明讓他轉身,修長的背影與斐然哥哥相差無幾。反身戴上面具,穿上紅袍,完全看不出差異。袁傑,原來是斐然哥哥的替身……

    「他會代替你留在這裡。」

    若盈沉默地看著袁傑,如果發生變故,他無疑會首當其沖。難道為了保護她,就要犧牲其他無辜的人?

    「少主的影子很多,我們都是心甘情願成為替身的,少主不必介懷。」袁傑見若盈猶豫不決,出聲解釋道。「能夠為少主而死,袁傑死得其所,袁傑對少主只有一個請求。」

    「請說。」若盈面色一整,看向袁傑。

    袁傑望著若盈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請少主好好活下去!」

    若盈閉上眼,「……我答應你。」

    袁傑咧開嘴笑了。

    「嚴容、張信,立刻送少主離開。」霍明催促道,若盈望了袁傑一眼,快步走出營帳,蘭姨早已候在帳前。

    「走罷。」霍明推了若盈一把,若盈依依不捨地一步三回頭。

    「明叔,保重!」

    『御影』不能帶走,畢竟它過於顯眼。牽了幾匹不起眼的駿馬,幾人策馬狂奔,將身後的營地遠遠拋離,向未知的路途前進…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27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一章 急報

    「少主,在此處休息一下罷。」連續奔馳了一日一夜,四人臉上皆有倦色,嚴容見前方有一處水源,連忙提議道。

    若盈點點頭,捂著胸口滑下馬,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身子。果然連續趕路對她的身體來說還是太勉強了。

    張信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神色擔憂。

    「少主,你沒事吧?」

    「沒事,」若盈朝他笑笑,上前扶著搖搖欲墜的蘭姨。「我們離開得夠遠了,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

    若盈攙扶著蘭姨坐在樹下,將水袋遞給她。伸手擦去蘭姨額上的汗珠,若盈望著她發白的臉色,心下歎息。

    蘭姨自從兩個孩子死後,身子一年比一年差。路上卻一聲不吭,勉強跟在後頭,跟著自己,蘭姨真是受苦了。

    不到半個時辰,張信便抓了幾條魚,嚴容也打來兩只山雞,熟練地架起火。不久,陣陣香味飄來,若盈不禁摸摸空空如也的腹部。幸虧明叔讓嚴容和張信跟著來,不然她跟蘭姨這一路上,要吃的苦頭就更多了。

    「我們一直往前走也不是辦法,得決定落腳處。」若盈抬手撫額,「再說,我想就近便於打聽袁家軍的情況。」

    「少主,我們幾人離開前,接到消息,皇上派出五萬大軍來邊城。霍將軍應是無礙,少主無需過於擔憂。」嚴容把烤熟的魚遞給若盈,安撫道。

    「五萬人?臨國大軍上次被慕國偷襲後,仍舊有十五萬大軍,五萬人不過杯水車薪罷了。」即使袁家軍能以一擋二,也遠遠抵擋不了臨國的攻勢。

    「慕國也派出十萬大軍,兩國聯手,定能破滅臨國的浪子野心!」張信往火中丟去幾根乾燥的柴,憤恨地說道。

    「幽國和慕國聯軍,人數的確夠多,可是由誰來領軍?」

    嚴容抿唇不語,張信眼神一黯。

    「慕國的將領都是從貴族中選出,不但嬌生慣養,不知天高地厚,還愛紙上談兵。如果讓他們領兵,即使人數再多,也不是臨國的對手!」張信一口咬下魚肉,使勁咀嚼。

    「貴族?慕國的將領是世襲制的?」若盈疑惑地問道。

    嚴容微微頷首,「慕國將國民分成三等,三等包括皇族、貴族和平民,是根據百姓的眸色、膚色以及姓氏來劃分。皇族的膚色較白,眸色較淺;貴族的膚色也較白,眸色較皇族暗些。皇族和貴族的姓氏都是兩字。平民的姓氏就只有單字或者無姓,膚色較黑,眸色也最深。」

    「在慕國,平民是不能當官的,也不能和其他兩等人通婚。軍中的將領都是由貴族擔當,偶爾會有皇族血統的人來擔任。」

    「這樣的制度弊病相當多,難怪臨國一開始最主要的目標會是慕國了。」若盈放下手中的魚,「嚴大哥,能跟我說說幽國的狀況嗎?」

    嚴容一愣,簡單扼要地介紹起來。

    「幽國建國三百一十五年,如今在位的是第七位皇帝弘帝。當今皇上獨寵煙妃,提拔了國丈為監國,國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手遮天,獨攬大權。當年袁將軍曾在大殿喝叱過國丈,稱其架空皇權,居心叵測。但,皇上並沒采納將軍的提議,取消監國之位,此事後來也不了了之。」

    若盈自嘲一笑,沒想到父帥和斐然哥哥效忠的是這樣的君王。她從小在院落中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因此對各國的狀況並不了解。

    正想開口詢問臨國的情況,不遠處忽然傳來馬匹長長的嘶叫聲。

    眾人一驚,嚴容率先回神。

    「張信,保護好少主,我去查探一下。」

    張信迅速滅掉火,帶著若盈和蘭姨藏在樹叢中,隱去身影。

    片刻,嚴容牽著一匹馬匆匆趕回,神情慌張。

    嚴容一向沉穩,甚少露出如此驚慌的表情,若盈暗叫不好,閃身走出樹叢。

    「……御影?」待走近看清,駿馬歡愉地蹭著若盈的臉頰,若盈詫異地看向馬上趴著的人,滿身鮮血。

    血跡順著手臂緩緩滑落,背後的長箭觸目驚心,身子瘦小。若盈不禁驚呼一聲,「如兒!」

    「怎麼回事?」小心地把如兒從御影身上挪下,若盈看向嚴容。

    嚴容垂首,沉默,雙拳緊握。

    「……斐然大哥……」

    「如兒,」避開她背上的箭傷,若盈輕柔地撥開她額上的碎發,「莫怕,我這就把你背上的箭取出,治好傷口。」

    如兒蹙著眉搖頭,「別……本迎接來使,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成臨國士兵……我逃了出來……」她輕喘著,「我就知……營帳裡……那個不是真的……」

    「別說話了,我這就幫你治療。」若盈噙著淚,低聲說道。

    如兒扯起一抹笑意,「沒用的……好在……御影帶我尋到你……能見上最後一面……我,我知足了……」

    「如兒,別說了。」

    「斐然大哥……我冷……」

    如兒蜷曲著身子,唇色發白,巍巍顫抖。

    若盈緊緊地抱著她,試圖溫暖如兒逐漸冰冷的身體。

    「斐然大哥在,如兒,乖,別睡了。斐然求你,別睡……」

    如兒的兩眼盯著若盈,兩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緋色,雙眸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斐然,如兒喜歡你……」

    若盈哽咽著,晶瑩的淚落在如兒臉上。回光返照,如兒的時間不多了。

    可是,如兒才一十三歲,從救起如兒的那一刻,便時時想著,怎樣才能讓如兒幸福……

    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緩緩踏上黃泉之路……

    無助的感覺幾乎將她淹沒,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哽咽著,唇顫抖著輕輕印上如兒的額頭。

    「……我也喜歡你,如兒。」

    如兒倚著若盈肩膀,安然地闔上眼,仿佛睡著般,唇邊仍帶著淺淡的笑意。若盈用力地摟住她,咬牙切齒。

    「臨國,我與你不共戴天,此仇非報不可!」

    「少主,」嚴容輕喚道,「似乎有人隨如兒姑娘身後追來了,我們要立刻離開。」

    「可是,如兒怎麼辦?」悲切地望著懷裡已然冰冷的如兒,若盈不忍放下。「難道連個墓穴都不能給她嗎?讓她暴屍荒野,何其忍心。」

    「少主,沒有時間了。」張信豎耳聆聽,急切地朝嚴容使了個眼色。

    「得罪了,少主。」

    隨著嚴容的話語剛落,若盈只覺脖頸劇痛,眼前一黑,倒在嚴容的臂彎裡。

    把如兒輕放在地上,張信歎息道。「對不住,沒能讓你入土為安。但你報信的恩德,張信沒齒難忘。」

    說罷,他起身留下一匹帶來的駿馬,扶蘭姨上馬後,牽起另一匹,也策馬奔馳起來。嚴容抱著若盈騎上『御影』,『御影』不悅地掙扎了一下,見若盈也在,才狂奔起來。

    「我們往何處去?」嚴容一手摟緊若盈,一手執緊韁繩。

    袁家軍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被殲滅,事情蹊蹺,如今絕不能回去。臨國和慕國皆不是好去處。

    臨國出征後,國內戒嚴,難以混入;而慕國等級森嚴,除了少主,其他三人膚色都較深,平民的處境不堪,草菅人命的事屢屢發生。少主容貌上乘,在慕國怕是要受到滋擾。

    「去玉泉山。」蘭姨沉思了片刻,揚聲道。

    嚴容與張信不疑由他,點頭應承。

    張信大力拍打身側的另一匹馬,讓它往相反的方向奔去。此前,他已將馬上的乾糧取下,換上一人重的大石,借此迷惑追兵,爭取時間。

    若盈睜開眼,一時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又如何躺在這簡陋的房裡。

    「孩子,你醒了?」溫暖的掌心覆上若盈的額頭,蘭姨緊皺的眉頭才慢慢舒展開來。「你睡了一日,幸好醒轉了。若再不醒,他們兩人定要拆了那老大夫的骨頭。」

    「可有不舒爽的地方?」見若盈不語,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蘭姨有些著急。

    若盈笑著搖搖頭,試圖坐起身來。就著蘭姨的手,靠著床邊,灌下一杯涼水。

    「這裡是?」

    「玉泉山下的一處客棧,人不多,較為清淨。」

    玉泉山在慕國與永國交界之處,永國位於幽國與慕國之間,奉行鎖國之策,慕國多次要與其結盟,都被永國拒絕了。

    「為何來玉泉山?」若盈疑惑。

    「袁將軍曾說,若有一日離開幽國,無處可去之時,就到玉泉山找歐陽宇。」蘭姨半闔著眼,似是回憶起往事,雙眸泛出點點柔和的光亮。「聽說當年你父帥無意救了他一次,他曾許諾,無關國事與戰事,幫你夫帥一次。」

    「歐陽宇是什麼人,竟能許下這樣的承諾,甚是狂妄。」若盈皺起眉,「這麼多年了,又怎能相信他會守諾。若他暴露出我們的形跡,豈不是辜負了如兒的一番苦心。」

    想起如兒,她的雙眸閃過一絲黯然。蘭姨歎了口氣,撫摸著她的髮鬢。

    「娘親知道你為如兒的事傷心,但當時刻不容緩,別怪他們兩人了。」

    「娘親,我不怪他們,只怪我自己。我想要保護他們,最終卻連一個人都保不住,還累得娘親隨我涉險。」

    蘭姨伸手擁住她,無聲地安慰著。

    「少主不必妄自菲薄,」忽然響起低沉的男聲,若盈抬起頭,望向門口舉步走來的嚴容和張信。

    嚴容面色一整,「此事讓人措手不及,並非少主一人可力挽狂瀾的。」

    「我們兩人相信少主的能力。」張信上前一步堅定地答道。

    兩人跪在床前,以示忠誠,若盈俯身扶了他們一把,眼中淚光盈盈。

    「謝謝你們。」

    平息起伏的心情,擦去眼角的淚光,咬牙收起心裡的不安與擔憂。若盈明白,她如今是袁家軍的少主,有該要承擔的責任。

    示意兩人坐下,她低聲問道。

    「娘親剛才提到的歐陽宇……」

    「歐陽宇!」嚴容愕然,「少主認識此人?」

    若盈搖頭,「夫帥曾救此人一次,娘親提議我們去投靠他。但我擔心他出爾反爾,暴露我們的行蹤。」

    「不會,」嚴容語氣肯定,目光迥然。「歐陽宇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只要他願意,也沒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拿人。他也極重承諾,從不食言。」

    「他是武力高強還是財力雄厚?各國竟然如此忌憚區區一人,讓人難以置信。」若盈對歐陽宇不由好奇起來。

    「他本是永國貴族子女,八年前,突遇意外,雙腿經脈盡斷,再也不能站起來。後隱居在玉泉山,永國五年前曾派兵攻占,企圖將其擄走。可是兩千兵馬上山,只有數人僥幸生還,卻神志不清。傳言此人會妖術,遣妖人吃掉了士兵;也有人說,他曾習奇門八卦之術,士兵有進無出,困死在陣中。」

    「此後,再無人敢硬闖玉泉山,歐陽宇名揚天下。各國忌憚此人,但他既不偏向任何一國,也不插手戰事,也就放縱他占山為王了。」

    「此人若能為我們所用,臨國又何懼之有!」張信思及臨國的偷襲,不禁怒極。

    「然,歐陽宇從不插手各國戰事,要招攬他簡直難於登天。甚至要見他一面更是難上加難,玉泉山不能硬闖,鬼神之說雖不可信,但陷阱必然極多。」

    嚴容頹然地說道。「我們兩人在山腳徘徊整整一日,仍舊不得其門而入。」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29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二章 再遇

    「如果歐陽宇真如外界傳言那般厲害,又是個守諾之人,我們只要靜觀其變,等他尋上門來便可。」若盈伸手拍了拍嚴容的肩膀,安慰道。

    「少主,如果他沒有來呢?」張信聽完,急急地問道。

    「那只能說,歐陽宇他並不想插手。雖然能夠得到他的幫助更好,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若盈苦笑道。

    嚴容點點頭,「的確,世人常道歐陽宇不凡,人雲亦雲,難免有所偏頗,誇大他的才能。我們不妨留兩日,稍作休整,再作打算。」

    「嚴大哥和張大哥忙了兩日,現在好好去休息,養足精神後我們再商量下一步該怎麼做,如何?」見兩人精神尚好,眉間仍掩飾不下倦意,若盈開口勸道。

    「是啊,一路趕來玉泉山,又尋客棧安頓,又尋大夫。苦了你們兩個了,趕快去休息罷。」蘭姨慈愛地看著他們,笑道。

    若盈心疼地覆上蘭姨憔悴的面容,「娘親,你守了我一日一夜,也去睡會罷。」

    嚴容蹙起眉,「少主,那你……」

    「我安睡了整日,精神很好,嚴大哥不必擔心。你們安心去休息。」若盈孩子氣地伸了個懶腰,瞇起眼鏡笑了。

    沉思了片刻,嚴容微微頷首。這個小鎮在慕國與永國的交界,是商路必經之地,來往的大多是商旅。各國僅靠商人流通貨物,因此商人聚居的地方,各方勢力都有所收斂。他確信路上已經甩開追兵,這才離開若盈身邊,到隔壁房間休息。

    走之前,他留下一頂斗笠。

    「少主,離開房門的話,請戴上斗笠,掩去容貌。」

    若盈無奈地接過,嚴容放心地離去了。

    待蘭姨合衣躺下,坐在床沿看著她沉睡的面容,替她掖好被子,戴上斗笠,起身走出房門。

    長長的黑紗擋去午時刺目的陽光,若盈緩步下樓,在大堂一角落座。

    烈日當空,不少商旅聚在大堂歇息,一時人聲鼎沸。小二們在各桌之間來回招呼客人,忙碌不已。

    若盈點了兩個清淡的小菜,一碗米飯。一邊用膳,一邊聽商旅們漫無邊際地高談闊論。

    「……李叔,聽聞你的布料生意不錯……合作……」

    「最近馬匹的商路……幽國……慕國……」

    「聽說臨國皇帝御駕出征……」

    「怎麼可能,我剛從應天過來,臨國皇帝才剛主持完祭天大典。」

    「也是,皇帝怎麼會隨便出都城……」

    那人哈哈大笑,「就是,在都城山珍海味,美人在懷,怎捨得出征到這鳥不生蛋的邊城受苦。」

    「……說到美人,幽國皇帝最喜歡的那個煙妃,不知怎地,突然瘋了!」

    旁邊幾人吃驚地張大口,一臉不可置信,不少人不住地搖頭惋惜。

    「煙妃瘋了,那靠她的國丈不就失勢了?」

    那人冷哼一聲,「失勢?煙妃才瘋,他就立馬給皇上又找了個絕色美人,聽說也快封妃了。」

    眾人唏噓不已,低笑著談論著幽國皇帝的新寵,不時傳來幾聲調笑。

    腹中空空,若盈卻沒了食欲。

    幽國國主的好色怕是無人不知了,思及父帥和斐然哥哥在前線奮勇殺敵,他卻在都城登封聲色犬馬,沉迷女色之中……父帥一心只想保住幽國,可她不是爹爹,也不是斐然哥哥,精忠報國四個字,在她心裡遠不及親人的性命。

    這樣的國君,即使有十個、百個如爹爹那般忠君愛國之將,也守不住幽國的江山。如今袁家軍被襲,堅固的屏障被撕開一片,幽國離滅國怕是不遠了罷……

    「……說起幽國,那袁家軍一夜之間突然消失了……幽國發文通輯袁斐然,通敵賣國……」

    若盈愕然,手中的雙筷落在地上也不自知。

    清秀的小二利落地換了一雙乾淨的,「客官,您的雙筷……」見她沉默不語,小二把筷子放在她手邊的桌上,又忙活去了。

    通敵賣國!

    若盈心如刀割,她離開的那晚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位大叔,你剛剛說袁斐然通敵賣國,是怎麼回事?」

    那人驚訝地回頭,見一個頭戴斗笠的人站在身後。黑色的面紗掩蓋了容貌,清脆的聲音帶著些微的顫音。

    「你是?」

    若盈穩了穩心神,道。「大叔,我本是幽國人,離家數年未歸……剛才說幽國通輯袁斐然,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人見她只是個瘦弱的孩子,摸摸大鬍子,便點頭解釋起來。

    「聽聞袁斐然勾結臨國,襲擊了前來的五萬大軍,所幸那領頭的將軍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反擊,傷亡不大。袁家軍一夜失蹤,幽國便下詔捉拿袁斐然了。」

    若盈腦中混亂不已,如兒說迎接大軍,可是突然出現臨國軍。如今,又言袁家軍投靠臨國,突襲五萬幽國士兵……

    無論真相如何,斐然哥哥已被刻上勾結敵國的罪名……

    若盈眼神一黯,「袁家軍一直對幽國忠心耿耿,怎麼可能突然叛國呢?」

    「派去的五萬大軍連夜受襲,就袁斐然知道他們的行蹤,你說……」

    大叔瞇起眼,歎息一聲,「……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皺起眉,「……多謝大叔了。」

    「那馬車,那標記……他來了……」

    「難得……他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忽然大堂的商人們詫異、感歎、驚喜,若盈不解地望向客棧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門前。四匹駿馬,衣著光鮮的俊美小廝,來人派頭不小。

    視線一轉,欲展翅飛翔的雄鷹,神情高傲,俯視著大地,栩栩如生……

    「那是第一富商白甫的徽號,此人這兩年突然崛起,但極少現身在人前,神秘得緊。他的生意遍布各國,但年齡、家世、相貌卻無人得知一二。」

    若盈唇角勾起,「大叔知曉得還真是清楚。」

    他笑著又摸了摸鬍子,不語。

    四周突然傳來一陣抽氣聲,若盈側頭,一人從車內走出。一襲深藍,舉手投足,華貴優雅。斗笠的黑紗擋去了眾人探尋的視線,袖下隱約露出白皙修長的十指,如白玉般毫無瑕疵,紗下的容貌不禁讓人遐想萬千!

    大堂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難以從他身上移開一絲一毫,他卻全不在意。

    掌櫃彎著腰,諂笑著幾步上前。

    「白爺,小人已經准備好客房,請移步。」

    他不發一言,抬步走向樓梯。若盈收回視線,心下打算繼續用膳。

    「嗯?」在他擦身而過的瞬間,飄來淡淡的香味,很熟悉,卻讓人安心的味道。

    復雜地看了那人一眼,她現在的處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罷,若盈慢慢回到位子上,低頭扒起飯來。

    那人眸光一閃,腳下不停,隨著掌櫃走入一間乾淨寬敞的房內,內室的床鋪器具皆是命人特別制造,用料不凡。

    「白爺可是滿意?」

    「嗯。」

    聽他淡淡應了一句,掌櫃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不由鬆了鬆心頭大石。此人他得罪不起,若有一絲不妥當,他也不用在此地混下去了。心知白甫厭惡他人用過的物什,因而一直保留這客棧裡最好的房間,且每日遣人小心打掃。

    「白爺滿意就好,小的不打擾爺休息了。」

    掌櫃點頭哈腰,緩緩退出屋外。

    「主子,」青影一閃,一人恭敬地跪在那人身前。

    「那人似乎發覺了,炎,你去處理罷。」青蔥般的指尖在空中劃了個弧度,他似笑非笑。「只是,他如何看出來的……」

    青衣人垂首應道,「定不負主子之命。」

    「很好,」嗜血的笑容在他嘴邊揚起,美目蕩漾著零碎的金色光芒……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33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三章 歐陽

    若盈回到房間,心情沉重地闔上眼,背靠著門板。袁家軍被誣陷,她如今是幽國的叛徒,這樣的消息,對著蘭姨、嚴容和張信,又怎麼說得出口?

    忽然感覺到氣息的一絲波動,若盈下意識地避開,迅速跳離房門幾丈之外。眼前寒光一閃,她險險避過刀鋒,退至榻前,取下床邊的佩劍。

    雙眼瞇起,望著身前兩名蒙面人,緊握手中的長劍。這些人怕是來者不善,不知是何人欲不顧一切除去她。

    若盈身子緊繃,蘭姨尚未醒來,兩人來勢洶洶,希望來人只是針對她,不會對隔壁的嚴容和張信下手。

    對視片刻,兩人先發制人,飛快地沖過來,左右夾擊。

    若盈不敢離開蘭姨身邊,只能保守地招架對方狠戾的劍勢。她習劍的時間其實不長,但較斐然哥哥卻更有天賦和興趣,再加上她柔軟的身體,劍術算是相當精湛。可惜,如今,她不但要顧忌背後仍舊暈睡的蘭姨,又得同時應付劍術高明的兩人,著實吃力。

    雖然她的劍術對付兩人仍游刃有餘,可惜體力卻遠遠不及男子,傷後又沒能好好修養。半晌,已是落了下風。

    兩人也發現若盈極力維護榻上之人,招招指向蘭姨,若盈只好勉力支持,漸漸疲態漸露。

    「嘶!」一時不慎,左臂被一人劃破一道血痕。若盈眼神一凜,用盡全力揮退兩人。

    兩人被震退兩步,心下微微吃驚。沒想到眼前瘦弱的少年,劍術如此高超,兩人聯手竟只能跟他打了個平手。若不是要護身後那人,他或許能反敗為勝!

    當初首領派他們兩人除去這瘦小的少年,只道是首領過於謹慎,不想這少年這般難纏。

    收起先前的輕視,他們的目光鎖住若盈,沉默地對峙著。

    她輕喘著,大喝道。「你們究竟是何人!」

    兩人默然不語。

    若盈也沒想要他們的回答,一聲不吭的偷襲,說明要對她痛下殺手,又怎會告知指使之人。她之所以大喊,是想要引人注意,借此逼退兩人。

    若引來嚴容和張信,蘭姨就能脫險……

    若盈眼珠一轉,用力將椅子推倒。

    「啪」的一聲,隔壁立刻傳來輕響,嚴容擔憂的聲音響起。

    「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話音剛落,門外陣陣打斗聲,若盈咬牙望著他們,一臉憤怒。

    難怪兩人有恃無恐,原來房間外早就有人埋伏。幸虧嚴容機智,懷疑房內有人,喚她「公子」而不是「少主」,不然她的身份定會暴露。

    兩人相視點頭,一人急速攻向若盈,一人則沖向床上的蘭姨。若盈被那人糾纏,一時難以脫身,一分神,身上立時又多了幾道傷痕。

    「娘親!」

    她眼睜睜見那人的劍刺向蘭姨,不禁驚呼道。

    一道黑影突然從窗外飛入房內,擋去那人的劍,一手已將匕首插入那蒙面人胸口,蒙面人應聲倒下。

    若盈趁身側的蒙面人愣神的瞬間,抬手迅速解決了他。

    她轉身看向來人,皺起眉。

    「你究竟是什麼人,大叔?」

    那人赫然是剛才在大堂有問必答的大鬍子!

    他從容地把蒙面人胸前的匕首抽回,恭敬地說道。

    「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若盈撕開布條,單手包扎好左臂上的傷口,淡淡道。

    「若我不去呢?」

    他輕輕笑道,「主人正是公子要等的人。」

    她一愣,微微頷首。「好。」

    「公子,」嚴容與張信大步走入,掃了一眼地上氣絕的兩名蒙面人,警惕地盯著他。「我等與公子同行。」

    那人收起笑容,眼神一沉。

    「我家主人要見的只有這位公子。」

    嚴容大怒,「身為護衛,怎麼讓我家公子孤身涉險!」

    若盈收起佩劍,擺手制止了嚴容。

    「嚴大哥,無妨,我就跟他走一趟。」

    「可是……」嚴容擔憂地蹙起眉。

    若盈輕輕搖晃仍在睡夢中的蘭姨,低聲喚道。「娘親,娘親,醒醒!」

    蘭姨緩緩睜開眼,若盈鬆了一口氣,知她是累極,才會一直不醒。

    「娘親,我出去一會,你和嚴大哥、張大哥留在此處等我。」

    她坐起身握住若盈的手,「孩子,你受傷了?」瞥見若盈左臂的血跡,她吃驚道。

    若盈笑笑,「沒事,只是小傷。娘親,孩兒會很快回來的。」

    蘭姨了解她的脾性,只得拍了拍她的手,道。

    「早去早回。」

    「好的,娘親。張大哥、嚴大哥,麻煩你們照顧娘親了。」說罷,若盈轉向床邊一直沉默的人,垂下眸。

    「請閣下帶路。」

    那人率先走在幾步前,毫無防備地把後背留給若盈。若盈清楚他這是無聲地表達對她的信任,解除她的戒備。

    門口有幾灘血跡,卻不見屍首。許是嚴容和張信入房後,有人迅速搬走。回首看向屋內,哪裡還有兩人的屍體!

    「聽聞皇室的暗衛自小服食一種藥物,能增強功力,但死後身體會化成血水,無跡可尋。」

    皇室的暗衛?臨國的還是幽國的?

    若盈淡然地瞥去一眼,是何人派來又如何。現今最重要的是去見那人,他可不是易於打發的主……

    客棧的門前停了三輛完全一樣的馬車,若盈鑽進其中一輛車,他隨後跳入。

    「還未請教閣下的姓名。」

    「小人孫利,」說完,他掏出一條黑布,歉意地道。「抱歉,請公子蒙上雙眼。」

    若盈任他綁上黑布,神色坦然。既然有求於人,只是遮去區區雙眼又何妨。

    孫利見若盈順從地蒙上雙眼,臉上沒有一絲驚慌,心下不禁暗暗贊歎。

    來時主人有令,如果此人只是平庸之輩,甚至貪生怕死之徒,則不用出手,讓其自生自滅。因此,剛才他躲在窗外,只是暗中觀察。

    沒想到不過十多歲的少年,劍術如此精湛,以一對二,面對兩名高手,毫不退縮。最重要的是他奮力袒護榻上之人,若他捨下那人,必能反敗為勝。然,他沒有這樣做,可見是有情有義之人。清楚自己隱在暗處,遲遲不出手相助,他也未曾表現出絲毫不悅或怨恨。是他胸襟寬廣還是積怨在心,沒有表現出來?

    孫利眨眨眼,如今孤身一人前往,從容淡定。知家主是其父舊識,雖不會置其於死地,難道就不擔心家主故意刁難?

    一陣沉默後,孫利不由開口問道。

    若盈淡笑,「你只是奉命行事,真要怪也只會怪下命令之人,怎會責難你。再則,你家主人只是謹慎,何罪之有。何況最後你還是出手救下了娘親,在下心裡甚是感激。至於刁難,在下相信你家主人明辨是非,不會強人所難。」

    孫利聽罷,微微頷首。

    「阿利曾有幸見過袁將軍,果真虎父無犬子。」

    「過獎了。」

    若盈應道,面上依舊沉著,其實心裡確是七上八下直打鼓。歐陽宇不可能平白助她,因而若盈暗暗擔心所要付出的代價遠超出她的想象。

    感覺到身下的顛簸消失,孫利沉聲說道。「公子,阿利得罪了。」

    若盈尚未反應過來,只覺身體陡然騰空,被孫利抱了起來,急忙伸手揪住他的衣袖。眼前看不見,讓若盈全身緊繃,緊張不已。

    「請公子忍耐片刻,前方有不少機關,又不能拆下黑布,阿利只能冒犯了。」

    雙臂上的重量遠比想象中輕,孫利皺起眉。這個瘦弱的少年,怕是受了很多的苦。

    若盈感覺到大風刮疼了臉,他們兩人該是在空曠之處。淺談的花香飄來,夾雜著濕潤的水汽,這裡附近有水源……

    「公子,我們到了。」半晌,孫利放下若盈,慢慢取下她雙眼的布條。

    若盈瞇起眼,片刻才適應明亮的光線。環視一周,冷清寬敞的房間,上首層層紗帳,背後隱約坐了一人。

    若盈尋了一處坐下,望向帳後之人。

    「可是歐陽公子?」

    「正是,」那人淡淡答道。

    「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紗帳雖薄,卻只能瞥見模糊的輪廓。

    「你想見我,可以,不過需要應我一件事。」

    「何事?」若盈蹙起眉,就知道歐陽宇不會輕易答應。

    「不急,」上首之人輕笑一聲,微一擊掌,孫利托著一方形的錦盒上前,放在若盈身前的桌上,躬身離開。「區區見面禮,請笑納!」

    若盈狐疑地打開,見到盒中之物,不禁瞪大雙眼,起身怒喝。

    「你這是什麼意思!」

    錦盒中平放著一套華麗的衣衫,以及幾樣精致的飾物,赫然是女子的裝束!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37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四章 思召

    若盈狐疑地打開,見到盒中之物,不禁瞪大雙眼,起身怒喝。

    「你這是什麼意思!」

    錦盒中平放著一套華麗的衣衫,以及幾樣精致的飾物,赫然是女子的裝束!

    「袁公子為何如此激動?」紗帳後傳來歐陽宇低沉的聲音。

    若盈一驚,斂下起伏的情緒,默然坐下。

    歐陽宇勾起唇角,眼神一閃。如此沉不住氣,還是嫩了點……

    「永國試劍大會即將舉行,在下想讓袁公子去參加。」

    「試劍大會?」若盈皺起眉,不解地問道。

    「永國的絕世寶劍,每五十年舉行一次試劍大會,選出劍的持有者。」

    「你要我去取得那劍?」若盈了然,卻更為疑惑。「若我真能得到寶劍,對歐陽公子又有何好處?」

    「好處嗎,」歐陽宇淡然重復道,「或許在玉泉山呆得太久了……」

    「歐陽公子打算出山?」若盈愕然,原本就有意讓他出山幫忙,可是他從不下山,以為他是不想再入世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淡然答道。

    「若歐陽公子下山的話,能否看在家父的面上……」若然臉上一窘,極少低聲下氣地求人,又怕語氣稍有不妥,惹怒了歐陽宇,聲音不自覺得越來越低。

    「哦?袁公子的意思,是想讓在下報答袁將軍,助你一臂之力,」歐陽宇低笑一聲,「袁公子,在下這一恩已經報了。」

    若盈一愣,「什麼時候?」

    歐陽宇沉默不語,若盈轉念一想,歎了口氣。

    「那報信的是你的人?」

    「不錯,」歐陽宇坦然。「袁將軍當年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救袁公子一命,算是兩清了。」

    「父帥被逼至懸崖時,你為何不出手相救?」既然他有能力提前得到消息,向她報信,那麼必然能救爹和斐然哥哥。思及此處,若盈激動地質問道。

    歐陽宇無視若盈近乎無禮的舉動,輕聲答道。

    「在下得到消息時,已是太遲了……」

    聲線裡帶著無盡的遺憾,若盈垂下眼,對自己遷怒深感內疚。

    「對不住,歐陽公子,斐然失禮了。」頓了頓,她不由問道。

    「歐陽公子該是清楚當時發生的事,能否告知?」多年戰無不勝的父帥突然戰敗並被逼至墮崖,劍術精湛的斐然哥哥重傷身亡,必有蹊蹺。

    「在下並不清楚。」

    若盈不信,「世人皆知歐陽公子擅長卜卦之術,又豈有不明之事。再者,歐陽公子不是也提前告知斐然有危險,斐然如今才能安然無恙。難道說,需要斐然再應你一事才肯告知?」

    歐陽宇苦笑道,「在下的確擅長卜卦之術,可卦術只能測吉凶,或推算出方位,怎可能明了天下事。當初在下派人趕去時,已經來不及了。所以,不是在下不願,而是沒法告知袁公子想要的真相。」

    若盈仍舊不屈不饒,「我不相信歐陽公子沒有尋到任何蛛絲馬跡。」

    歐陽宇眉一挑,「袁公子為何如此肯定。」

    「那晚送信之人,身影極快,連張信這般好身手的人不過片刻就被甩掉。一個信使便有如此功力,更何況其他人。剛才那位孫利的身手斐然是親眼見到的,可見歐陽公子身邊的都不是凡人。」

    若盈抬起頭,瞥向紗帳之後的輪廓。

    「另外,斐然認為歐陽公子不是寡情之人。家父於歐陽公子有恩,現今慘敗,甚至屍骨無存,歐陽公子當時來不及相救,事後也不會放棄找尋真相的。」

    「……在下只能說,袁將軍大敗,不全是臨國大軍的原因。」

    不全是臨國的原因,難道……

    若盈用力揪緊雙拳,臉色發白,不可能的,怎麼可能……

    她慌亂的模樣落入歐陽宇的眼裡,他輕輕歎息道。

    「事情還需進一步查明,袁公子沒必要多加猜測,在下會盡力尋出真相的。」

    若盈點頭,「有勞歐陽公子了。」

    「話說回來,袁公子可滿意在下准備的衣裳?」歐陽宇話鋒一轉,若盈立刻回過神來。

    「歐陽公子,你讓我去參加試劍大會,與這身衣裳有何關系?」

    難道試劍大會只有女眷才能參加,還是身穿女裝能掩人耳目,或是讓對手減低警覺,容易得手?

    「都不是,」耳尖地聽見若盈的嘀咕,歐陽宇不由失笑。

    「袁公子應該聽說了,永國鎖國多年,外人不能輕易進入。」

    「的確,聽聞只有商人能自由出入,畢竟永國不能公開與其它國家做生意,缺少的物什又得從其它國家運入……」

    「商人在永國有很高的地位,可惜袁公子身無長物,要假扮商人的話……」

    若盈不滿地撇了撇嘴角,「可以讓孫利繼續做商人,我扮作他的隨從。」

    「不行,袁公子需獨自一人前往永國。」歐陽宇斷然拒絕,「阿利為了幫你,暴露了形跡,也不能繼續裝扮成商人出現了。」

    「除了商人,年輕女子在永國也倍受重視。因而,只好委屈袁公子了。」

    「若你能獨自取回寶劍,我歐陽宇便隨你出山,如何?」

    如此誘人的條件一拋出,若盈禁不住開口就要答應。可歐陽宇是什麼人,他這般輕易承諾,試劍大會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然,她現在只能放手一搏了……

    歐陽宇似是知道若盈終會應承,沒有太大的驚喜,只是強調。

    「袁公子,寶劍的名字是『思召』,記住了。」

    再次蒙上黑布,隨孫利秘密回到客棧,已是接近三更天了。眾人滿臉焦急,見到若盈瞬間才松了口氣。

    「公子,主人交代,願意招呼三位到玉泉山。」孫利恭敬地向若盈說道。

    若盈眼底閃過一絲驚喜,「請代斐然謝謝你家主人。」

    「那孫利明日一早來接三位。」

    「有勞了。」

    待孫利離去,蘭姨才上前仔細查看一番,嚴容和張信也是一臉擔憂。

    若盈笑道,「我沒事,他答應了。」

    「他,答應了!」張信不由低呼,立刻抱拳恭賀道。「恭喜少主。」

    「……不過要應他一事,參加永國的試劍大會,取得寶劍。」若盈放下手中的錦盒,瞥見嚴容聽到試劍大會時蹙起的眉頭,開口問道。「嚴大哥,試劍大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寶劍的持有者死後,寶劍會回到忘憂山山頂。永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舉行試劍大會,來決定寶劍的主人。聽聞寶劍具有靈性,會自動選擇持有者。試劍大會規定,只要能拿起寶劍,就是其主,因而每次都引來不少劍士參加。」嚴容將所知盡數告知,眉宇間滿是擔憂。「尤其是寶劍『畫影』……」

    「嚴大哥說的是『畫影』?」若盈以為試劍大會只出現一把寶劍,看來並不是如此。

    「相傳三百年前,有一國主無意中看中了一名美貌的少婦,強搶其入宮。少婦的夫君是一名鑄劍師,國主便揚言,若他能鑄造出世間最好的寶劍,就將妻子交還。鑄劍師日夜不停,試遍各種材料,均以失敗而告終。心灰意冷之際,一物從天而降,他以此為材料鍛造,最後終於鑄造出名劍『畫影』。那時他已然癲狂,甚至舉劍殺盡村中兩百多口人。」

    「國主得到此劍不久,都城被攻,國破人亡,『畫影』落入敵國的將軍手中。此人生性喜殺戮,每次出戰,所到之處寸草不生,老弱婦孺無一生還。後激起民憤,被暴民亂箭射死。」

    「『畫影』輾轉在許多人手上,沾染了無數血腥。最後,一位得道高僧將其封在忘憂山,以壓制『畫影』的戾氣。然,永國依舊每五十年開山一次,讓其選取主人……」

    說到此處,嚴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少主,此劍極為不祥。得到『畫影』的人,大多神志不清,被劍迷了心魔,主人大多不得善終。但,『畫影』被永國尊稱為天下第一劍,無數劍士為其癡迷……」

    若盈知他擔心,便打斷話頭。

    「嚴大哥,歐陽宇要的不是『畫影』,是『思召』。」

    話音剛落,嚴容拍案而起,壓抑著怒氣說道。

    「他根本是強人所難,『思召』問世以來,從未認主!如今又要求少主孤身前往永國,莫不是要少主去送死麼!」

    「嚴大哥,如果歐陽宇想我死,只要稍微放出風聲,暴露我們的行蹤便足夠,何需多此一舉。歐陽宇不是什麼大善人,卻無惡意。明日,你們隨孫利去玉泉山躲一陣。畢竟早上的刺客身份未明,雖只針對我,但還是小心為上。」

    「若果歐陽宇是想用我們三人的性命來逼少主就范的話……」嚴容不由出聲提醒道。

    若盈揚起一抹淡笑,「那他更會待你們為上賓,直到我回來。玉泉山易守難攻,相當安全,你們留在那裡,我也安心。」

    嚴容面色一整,「既然少主心意已決,嚴容不再多言,只是……」

    他從袖中掏出幾個瓶來,遞給若盈。

    「只是忘憂山危機重重,甚少人能夠安全歸來,這些傷藥少主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用。」

    若盈接過,道了謝。嚴容又叮囑了幾句,才與張信離開。

    待他們離去,若盈打開錦盒,蘭姨見到內裡的衣衫,吃了一驚。

    「這,這不是女子的衣裙麼,那歐陽宇知道了?」

    若盈搖頭,「我也不清楚他到底看出來沒……」

    指尖輕輕撫過光滑冰涼的布料,她幽幽說道。

    「我以為,今生再無機會穿上這衣裙了……」

    衣衫一件件除下,若盈抬手阻止了蘭姨解開胸前的布條。

    「娘親,我如今是假扮作女子,我依舊是袁斐然。」

    蘭姨聽罷,不禁默默垂淚。

    緩緩穿上那件淡藍的衣裙,增一分太長,減一分太短,就好像專門為她度身訂做般合身。若盈思忖,難道歐陽宇早知她會去尋他。

    見蘭姨眼中的黯然,握住她的手,輕聲道。

    「娘親,為孩兒梳頭可好?」

    應了聲「好」,蘭姨拾起木梳,一下又一下地理順若盈如墨的長髮。

    「……記得以前,若盈還是小小的,轉眼間便亭亭玉立了。」

    靈巧地把大半頭發梳向右邊,固定好,少許的髮絲垂在耳邊,原本稍顯稚嫩的臉眉眼中帶著點點嫵媚。

    若盈半闔著眼,笑道。

    「小時調皮,娘親梳的頭,不出兩個時辰就全亂了。一日得梳個好幾回,娘親總是耐心得一次次梳好。」

    蘭姨抿唇笑了,在她頭上插了一支樣式簡單的髮釵,左右端詳一番,才滿意地放下木梳,刮了一下若盈的鼻子。

    「娘親怎會不耐煩,總盼著有個女兒,每天把她打扮得美麗可愛。有若盈在,娘親可高興得緊。」

    窗外漸亮,陽光透了進來,房內洋溢著淡淡的暖意。

    分別在即,蘭姨強顏歡笑,若盈心中更是不捨。

    「少主,孫公子來了。」

    若盈收起感傷,應道。「請他進來。」

    房門一開,一位年輕的伙計抬步走入。一襲青色布衣,黝黑的臉,下巴乾乾淨淨,雙眼恭順地垂下。

    「孫利見過公子、夫人。」

    與昨天完全不相同的裝扮,從錦衣的商人到布衣的普通伙計,卻讓人察覺不出一絲不協調。歐陽宇身邊的人果真都是能人!

    抬頭,嚴容愣愣地立在門邊,張信則瞪大雙眼,片刻才遲疑地問道。

    「少主,你換上女子的裝束,怎比平常女子還要美上數倍?」

    若盈抬手撫額頭,她原本就是女子好不好……就當張信的話是對她的贊賞罷……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44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五章 白甫

    一襲湖水般的淡藍,纖細的腰肢,半透明的面紗若隱若現姣好的面容,一雙明亮清澈的美目,泛著盈盈水光。

    眾人見她緩緩從二樓走下,拎著一個小包袱,一手執著竟是一把佩劍!

    「掌櫃,這是房錢,夠了嗎?」

    如若清泉的聲音響起,掌櫃愣愣地望著來人,怎麼都想不起自家客棧裡何時有這樣一位女子。

    「掌櫃?」若盈疑惑地又喚了一聲,掌櫃這才回神,看見案上的銅板,點點頭。

    「夠了,足夠了。客官還有什麼需要嗎?」

    「給我來兩個饅頭。」

    「好呢,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若盈尋了一處空桌坐下,沉思起來……

    「孫公子,斐然有一事請教。」

    送走蘭姨等人前,若盈叫住孫利,低聲問道。

    「公子請說。」

    「你家主人那日是早知臨國大軍來犯,才派人送信於我嗎?」

    「不,」孫利躬身答道。「主人只是在卦象上看出公子有難,於是連夜報信。」

    又是卜卦之術,若盈無奈,看來這事得她親自去查探了。

    「斐然想請你家主人幫忙尋找失蹤的明叔……」若盈遲疑地問道。

    「家主知道袁公子擔憂,因此孫利來之前為霍將軍卜了一卦。」

    「結果如何?」若盈急切地問道。

    孫利沉聲吐出一字,「生。」

    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若盈連忙道謝了一番。孫利拘謹地說會轉告家主雲雲,便飛快地帶三人離開了……

    「客官,你的饅頭。」

    「多謝,」若盈朝小二道,他受寵若驚地擺擺手,跑開了。

    拿起饅頭到嘴邊,才發現礙事的面紗。這是嚴容留下的,因那斗笠遮住了視線,很不方便。想起他不斷的叮囑,不能隨意取下面紗,不要相信陌生人等等。若盈不禁抿嘴笑了,想不到嚴容看起來嚴肅,原是如此羅嗦的人。

    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周,清早來大堂的客人並不多,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

    瞥了一眼手中的饅頭,若盈一把扯下麻煩的面紗,只聽見一陣細微的抽氣聲,她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隨手灌下一杯茶。

    許是真的餓了,也或是明叔還活著的消息讓若盈胃口大開,三兩下便解決掉盤裡的兩個大饅頭。她招手讓小二結帳,順便詢問去永國的商隊。

    「客官要去永國麼,正好,鄭大叔的商隊順路。」清秀的小二拿著若盈的賞錢,立刻眉開眼笑,迅速請了口中的鄭大叔過來。

    一個黝黑的漢子走了過來,坐在若盈對面。

    「鄭公子,聽說您的商隊要去永國,小女子正好同路,能一起走嗎?雖然路途不遠,但我孤身一人,怕不安全。」若盈不等他出聲,開門見山地說道。

    「姑娘,俺是粗人,別公子、公子的叫,叫俺鄭凡。」鄭凡抓抓頭發,憨厚地笑道。「不過,姑娘,這永國進去容易,出來的話,很難。尤其象姑娘這樣的,你確定要去嗎?」

    「為什麼進去容易出來難?」

    鄭凡斂了笑容,皺起眉。

    「那永國常年閉關,姑娘可能不清楚裡面的情況。說來也奇怪,數十年來,永國出生的男嬰比女嬰多的多。如今,永國男多女少,因此戶戶以生女兒為榮,甚至出現一家幾兄弟共用一妻的情況。所以他國年輕的女子進入永國後,往往不被允許出關。」

    「強留女子麼……可是我有要事一定要去永國,至於出來的事,到時再說罷。」

    鄭凡見若盈堅持,寬慰道。

    「永國雖強留女客,但女子在那處地位極高,從未出現強迫女子成親的事。姑娘在永國的安全是不用擔心的。」

    若盈點頭,微笑道。

    「那就有勞你……」

    「我送你到永國。」

    一人突兀地打斷道,若盈抬頭,略感詫異。

    「鄭凡已答應送我,不必勞煩這位公子了。」

    鄭凡正欲點頭,來人隔著黑紗淡淡一掃,笑容不由一僵。

    「姑娘,這個,俺突然想起臨時有事,你隨白公子到永國好了。」

    「啊?」

    若盈尚未反應過來,鄭凡便低著頭走開了,猶如後面有食人猛獸,走了幾步就跑回樓上去了。

    她只好瞪了罪魁禍首一眼,看向其它桌上的商人。卻見他們垂首用著早膳,對若盈的目光視若無睹。

    歎了口氣,道。

    「白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從容地坐下,修長的手指掀起黑紗的一角。因位置在角落,又背對眾人,只有面對他的若盈看清了面容。

    果然是在臨國軍營遇見的黑袍男子,若盈垂下眼簾。

    他認出她了嗎?

    第一晚她臉上抹了炭灰,第二晚左頰被打腫了,如今又身穿女裝,該是辨認不出來的……

    若盈自我安慰著,提到嗓口的心才落了些許,那人的一句話立馬讓她心跳加速。

    「……小家伙可真無情,才一段日子沒見,就忘了我麼……」

    見她臉一陣紅一陣白,皇甫酃心情大好,墨眸洋溢著淡淡的笑意。

    「咳咳,白公子怕是認錯人了,我們才第一次見面……」若盈心想,她死活不承認,這人也拿她沒辦法罷。殊不知她這麼一點小計策,早就被皇甫酃看出來了。

    「是麼?本來還想告訴你馬二的事,原來我認錯人了,那就算了。」放下黑紗,作勢就要起身。

    「……等等,」若盈猶豫了片刻,揪住皇甫酃的衣袖。「那個,馬叔他怎麼了?」

    「主子,馬車已經准備好了。」

    一青衣人恭敬地立在皇甫酃身前,說道。

    皇甫酃低頭瞥向被若盈揪得有點皺的衣袖,抬手用力扯回,反手牽起她朝門口走去。

    「上車之後告訴你。」

    若盈只得任由他拉著,上了那輛有著鷹標志的華麗馬車。待馬車緩緩起行,她焦急地問道。

    「馬叔究竟怎麼了?」

    皇甫酃取下斗笠,放在一角,漫不經心地道。

    「你對他倒是關心。」

    若盈垂下眼眸,「……他對我很好。」

    兩聲輕響,一人從內裡的小門走入,跪在地上。輕輕放下兩個茶杯,倒茶,八分滿,擱下茶壺,悄聲退下。

    由始至終,那人的臉未曾抬起半分,無聲地恭順,顯然是訓練有素。

    車廂分內外,內裡相當寬敞,同時容納六七人也不會擁擠。外廂較小,放置茶具、簡易廚具和吃食,儼然是個小廚房。一名小廝在外間隨時待命,內外廂只有一處小門相通。

    皇甫酃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放鬆地瞇起眼。舉手投足,高貴優雅。

    若盈舉起,一口飲下。

    他輕笑出聲,「這可是千金難得的好茶,象你這般牛飲倒是浪費了。」

    若盈不語,仔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幽國特有的白瓷,質地細膩,釉色潔白,釉面有細碎的魚子紋,故又稱為魚瓷。這種魚瓷極少,如今只有幽國皇室有資格使用魚瓷制品。

    一個商人,即使是第一首富,常用的茶具竟是魚瓷,不得不讓人驚訝。

    徑自又倒了被茶,依舊一口喝下,若盈笑道。

    「普通的茶,或是千金難得的茶,不都是用來解渴的麼,又有何區別。」

    執杯的手一頓,皇甫酃也揚起一抹淺笑。

    「的確,茶,不過是解渴之物罷了。」

    模仿若盈,他也豪爽的一口灌下。不必用舌尖細品其味,溫熱的感覺順勢而下,腹中霎時一片暖意,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茶香,別有一番風味。

    舔舔薄唇,意猶未盡。「怎不繼續追問馬二的事了?」

    「……看來不是好消息。」靠向背後的柔軟的墊子,若盈有些昏昏欲睡,昨晚一夜未眠,車廂內纏繞的茶香、檀香以及暖和的氣息讓她一直繃緊的神經漸漸鬆懈下來。

    見她慵懶地窩在軟墊裡,皇甫酃心下好笑,該說小家伙無知,還是無所畏懼。在他面前竟會一次又一次地降低警覺,清澈無暇的雙眸,小家伙應是在被保護得很好,不知世間險惡。

    零碎的金光一閃而過,冷漠而凜冽。

    可是,眼前這純潔的小家伙,卻用她瘦小的手臂,輕易就殺掉兩個武功高強的暗衛。然,既是沾染了血腥,為何眼眸依然明亮得沒有一絲瑕疵?

    這樣的雙眼,真讓人忍不住想要染上色彩……

    「他死了。」薄唇一掀,冷淡地說道。

    若盈迷糊中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你,你剛才說什麼?」

    他抿唇,沉默,同樣的話不喜說第二次。

    「馬叔怎會突然死了,不可能的……」

    若盈喃喃說道,留下的草藥,雖不能根治,卻起碼能讓他的身體拖上個幾月。她離開還不到一個月,究竟發生了何事……

    「上月,慕國偷襲,他帶病上陣,斷後時重傷而死。」

    慕國偷襲那晚,正是她離開之日。知道真正的林原已死,馬叔心灰意冷了麼。

    明眸閃著淚光,神情哀傷。

    皇甫酃不解,他們兩人見面不過數日,聽聞馬二的死訊,為何還如此感傷。

    若盈仍答,馬二對她很好。

    皇甫酃劍眉一挑,「小家伙,對你好的人,你都會為他們哭嗎?」

    若盈用力點頭。

    「即使他們為了利用而接近你,對你好的?」

    若盈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

    「兩人相交,縱使是因為互相利用而在一起,十分之中總有一分真,或者百分之中有一分真。為了那一分真,就值得為他哭了。」

    皇甫酃一愣,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小家伙,你真是個可愛的小笨蛋啊。」

    無視那九分假麼,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歡愉的笑聲沖淡了些許的憂傷,若盈抬首狠狠地剮了他一眼,憤憤地低頭咕嚕咕嚕地飲茶去了。

    好不容易止了笑,他好奇地問道。

    「小家伙,其實你是男的還是女的?若說是男的,未免太瘦小了一點,若說是女的……」

    視線不經意地掃向若盈,若盈隨著目光看向她的胸部,雙頰霎時染上一層緋色,怒喝道。

    「你,你,你不要太過分了!」

    皇甫酃噙著笑意,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戳了戳若盈鼓起的腮幫。

    「小家伙,你可真有趣……」

    有趣得使我不想這麼早除去你了,也罷,讓你的性命留多一些時日又何妨……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50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六章 相處

    車廂內的兩人各懷心思,若盈雖疲倦,卻不敢真的在皇甫酃的目光下安睡。皇甫酃雙眸半闔,低頭望著白瓷茶杯,若有所思,視線偶爾探向對面的若盈。

    待日已中天,小廝端著食盒恭順地布好菜,悄聲離去。

    若盈詫異地望著眼前十多道菜,菜式不但豐富,且色香俱全。馬車一路行駛,尚未停頓過一刻,這些菜一看就知是用新鮮的材料現炒,試問由何處和何人取至奔馳中的車內?

    抬頭復雜地瞥了他一眼,拾起雙筷不客氣地吃了起來,難得有機會享用如此佳餚,豈能錯過!

    皇甫酃充分發揮「食不言」的優良素養,慢條斯理地用膳。

    若盈吃得歡愉的同時,不忘偷偷關注,發現他每一樣菜只落筷一回,再無重復,心下暗暗稱奇。

    用完飯,小廝利落地收拾好,又徹了一壺茶。

    若盈端起,細細一聞,不似之前的香味,而是淡淡的蓮香。熟悉的味道讓她雙眼一黯,不知蓮姐姐如今可好。當時無法帶走她,卻落入臨國暴君的帳內……

    若斐然哥哥泉下有知,她沒能救出他最心愛的女子,是否會怪責她呢……

    她似是懊悔,又似在回憶,皇甫酃唇角勾起,果然……

    「小家伙可不要再牛飲了,」抿了一小口,唇齒間滿是淡淡的蓮香。「這茶是蓮心,用清晨的露水所泡。蓮心是上年秋季從白蓮中採收蓮子,從蓮子中剝取,曬乾。白蓮少見,這蓮心茶值得慢慢品嘗。」

    若盈苦笑,這白蓮何止少見,如今除了封鎖的永國深處,他國根本無跡可尋。用白蓮的蓮心泡茶,何其奢侈!

    小心地捧著瓷杯,望著清透的蓮心茶,她微微蹙起眉。

    他是在暗示,不但是臨國、幽國,甚至鎖國多年的永國,生意亦有滲透?還是單純地擺闊,炫耀他顯赫的家底?

    自嘲一笑,何時開始,她會下意識地探究他人的一舉一動,猜測對方的意圖……

    她變了,只是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白公子此次去永國是做買賣嗎?」

    皇甫酃微微頷首,「許久未曾視察一下永國的買賣,聽聞試劍大會即將舉行,也想湊一下熱鬧。」

    若盈一怔,「白公子打算參加試劍大會?」

    優雅地放下茶杯,皇甫酃不答反問。

    「小家伙想去嗎?」

    若盈遲疑了一下,點頭。

    「寶劍五十年出現一次,難得有機會近身觀看,又怎麼不去試試。即使不能成為劍主,也算不枉此行。」

    「小家伙可知,寶劍在永國的神山峰頂。傳說神山有神靈守護,要到達峰頂可不是易事。」

    若盈苦著臉,問道。「很難麼?不是也有人去到峰頂了。」

    「的確,最終總會有人到達峰頂,不過能取出劍的人只得一個。」皇甫酃把玩著拇指上的翠綠扳指,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家伙想要取得哪把寶劍?」

    「……寶劍『思召』。」若盈猶疑了片刻,低聲答道。

    「『思召』?」皇甫酃低低一笑,道。「小家伙總是如此出人意料,『思召』除了造出它的鑄劍師,無人能駕馭。因此世人皆知『畫影』,卻不知『思召』。」

    若盈歪著頭,真如嚴容所說的那樣,歐陽宇是故意刁難,根本不願出手助她,才提出難以完成的條件?

    搖了搖頭,心一橫。反正就要到永國了,試試又何妨。

    皇甫酃見她搖頭晃腦,神情苦惱。忽而面色一整,似是下了什麼決心,緊握雙拳,明亮的雙眸褶褶發光。不由暗暗發笑,所有的想法都顯現在表情上,真是可愛至極。

    若盈仿佛知曉他在笑話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舉起瓷杯,尷尬的將手中的蓮心茶一飲而盡。

    這時馬車突然停頓,若盈毫無防備地向前撲倒,鼻尖撞上皇甫酃結實的胸膛上,頓時眼淚汪汪,低聲痛呼。

    皇甫酃悶哼一聲,順手撈起歪向一邊的若盈。低頭見她捂著通紅的鼻子,濕漉漉的眼睛委屈地望著他,不禁莞爾。

    凌空幾聲的鞭響,傳來一陣慘叫和零碎的求饒。

    「主子,幾個流民突然阻攔,驚擾了馬匹,請恕罪!」外廂響起恭敬的人聲,皇甫酃若無其事地應了聲,坦然地坐在原處。

    若盈皺眉,從滿是檀香的懷裡爬起,快步跳出車外。

    「停手!」

    三人躺倒在地上,背後斑駁的鮮紅血痕,觸目驚心。若盈上前抓住正揮鞭的青衣人的袖子,阻止道。

    「你這是做什麼,馬受了驚,也不能亂打人!」

    青衣人不置可否,「驚擾了主子,就該死!」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若盈怒視著他,青衣人毫不示弱,漠然地回視。

    「炎,退下。」

    聽見車內的低喝,青衣人躬身退後。

    若盈俯身扶起一人,擔憂地問道。

    「你們還好嗎?」

    那人擺了擺手,扯起一抹淺笑,緩緩坐起身來。

    另外兩人不顧背後的傷,爬到若盈腳邊,祈求道。

    「這位貴人,收留我們做僕役吧,我們能擔能抬,很能幹的,請你收留我們!」

    若盈嚇得急退兩步,慌忙搖頭。

    「使不得,你們趕緊起來!」

    「貴人,我們從幽國逃出來,已經兩日沒吃過東西了。本想去沒有戰亂的永國,但永國除了商人與年輕女性,其他人一律不准入內。我們的妻女已經進了永國,請貴人收留我們做僕役,帶我們進去罷。」

    「從幽國逃出……那裡發生了什麼事?」若盈蹲下,與他們平視道。

    「袁家軍敗了,聽說那個少主袁斐然受了重傷昏迷,朝廷臨時召集的大軍與慕國大軍會合後,不知怎麼了,忽然退軍十裡,邊境好幾個城都被臨國軍占領了。他們入村後燒殺搶掠,我們只好逃來永國了。」

    「臨國實在太欺人太甚了,」若盈咬緊下唇,「你剛才說袁家軍的少主重傷昏迷……」

    那人用力點頭,「是啊,那日臨國軍突襲,袁斐然被擒,好在有一個將軍挺身而出,把他救走了。」

    若盈心念一動,那個少主該是假扮的袁傑,救人的難道是明叔?

    「那個將軍叫什麼名字?」

    他低頭苦思冥想了片刻,「那個將軍姓王,叫什麼來著……」

    另一人猛地抬頭,「我想起來了,叫王蒙,那將軍名字是王蒙。」

    王蒙?

    若盈在腦海裡搜刮了一番,沒有一絲印象。

    「王蒙將軍神勇著呢,救了袁斐然,皇上就封了他為幽國軍主帥。」

    「就是,原本只是個普通的參將,因為此事一步登天了。」

    若盈一愣,「參將,你說王蒙以前只是個小小的參將?」

    那人點點頭,「是啊,袁家軍幾乎被殲,沒剩下幾個將領,就提拔他上來了。」

    腦海中仿佛有什麼一閃而過,卻抓不住頭緒。甩甩頭,若盈歉意道。

    「這裡有些傷藥,你們拿去用。我並不是馬車的主人,不過同路罷了,你們的去留我無法應承。」

    三人一臉失望,她有些不忍,出聲道。

    「要不我去問問,他不同意的話,你們就另尋方法罷。」

    幾步爬上馬車,若盈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

    「這個,白公子,能不能收留他們三個……你在永國應該有不少商鋪,安排個伙計打雜什麼的給他們,不難吧?」

    皇甫酃似笑非笑,道。

    「我為什麼要幫他們?」

    若盈急了,連忙道。

    「他們的妻女入了永國,帶他們進去只是舉手之勞,讓他們一家團聚。他們不但感激你,記住你的恩德,還會死心塌地的跟隨你。這樣忠心的伙計去哪裡找啊,你就收留他們罷。」

    明眸裡撲閃著,神色急切。皇甫酃沉吟半晌,才低喚了一聲。「炎。」

    若盈見青衣人掏出幾張薄紙遞給地上的幾人,疑惑地問道。

    「那是什麼?」

    他薄唇微勾,道。「賣身契。」

    「賣身契!」若盈驚呼,「為什麼要簽下賣身契?」

    頭伸出窗外,見三人歡天喜地,按下手印,吃力地站起身,乖乖地跟在馬車後面。簽下賣身契,一生為奴,為何他們三人還如此高興?

    「我是個商人,怎麼會做賠本生意。不簽賣身契,他們進去永國又想反悔的話,我不是吃虧了。再說,我白甫的產業,極少人敢妄動,他們賣身於我,換得一個安身之處,的確劃算。」

    說罷,他揚起一抹邪笑。「小家伙,你可欠了我一個人情。」

    若盈目瞪口呆,「白公子,有沒人說過,你是個奸商。」

    「你是頭一個這樣說的,」皇甫酃挨近她低語,「只是,無奸不商,小家伙,你就認了罷。」

    用力推開他,若盈咬牙切齒。

    「你想要怎樣?」

    「還沒想到,暫且記下。在這之前,避免你賴賬,小家伙就跟著我好了。」他舒服地靠著軟墊,徑自決定道。

    「呃!」若盈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沒想到救人還賠上自己。不過,這人對永國熟悉,跟著他方便多了,未曾不是好事。

    瞥見她一臉大義凜然,皇甫酃眸底閃過一絲玩味。

    危險的因素若不除,還是留在眼皮底下好……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53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七章 木牌

    馬車入城後不久,停在一間客棧前。

    皇甫酃重新戴上斗笠,舉止自若地踏在其中一名流民的後背,優雅地走下車。若盈愣了一下,避開跪在地上的人,跳了下去。

    「怎麼,這馬凳不好麼?」皇甫酃回頭淡然問道。

    若盈皺了皺眉頭,雖然反感,但她是客人,不該職責他的作為。

    「既然小家伙不滿意,這馬凳要來也無用。」

    話音剛落,身側的青衣人抽出佩刀,嚇得若盈立刻擋在那人面前。

    「你想做什麼?」

    皇甫酃轉身望向她,「小家伙不是不滿意這人麼,那他就沒有留下的意義了。」

    「你!」若盈的指尖微顫,心下愕然。「這是條人命,怎能隨便決定他的生死,尤其是如此無足輕重的理由!」

    「無足輕重麼,」他微一抬手,青衣人迅速收起劍,退至一旁。「但他讓小家伙你不高興了,不是嗎?」

    片刻的怔仲,原來他看出來了……

    「我……他,他後背的鞭傷沒好,我才沒踏著他下車,沒有對他有任何不滿。所以,白公子沒必要懲罰他!」

    皇甫酃掃了那人一眼,抬步走進客棧。若盈順手扶起那人,見他一臉慘白,也開始後悔冒然讓他們跟著白甫,究竟是對還是錯。

    抬頭,一幅大牌匾——「天一居」,寬大的門面,華貴的裝飾,與之前投宿的客棧,猶若雲泥之別。摸了摸懷裡有些扁的荷包,暗自歎息,她住得起麼。

    皇甫酃走了幾步,頓住腳步,轉身見她呆呆地望著客棧的牌匾,神情不愉。感覺到他的視線,才匆忙跟上,隨他走入客棧大堂。

    大堂牆上的字畫,即使是外行的她,也能看出出自名家之手,價值不菲。堂內眾人低聲交談,一派寧和,沒人大聲喧嘩。在座之人衣著華貴,配飾多是名貴的玉器,顯然有良好的家世。

    低頭歎了口氣,沒注意走在前面的皇甫酃突然停住,一頭撞入他的懷中。

    「小家伙,不喜歡這裡麼?」

    若盈慌忙站好,聽見此言一怔,擔心他又會作出什麼驚人之舉,連聲答道。

    「喜歡,這裡很好,我很喜歡。」

    皇甫酃眉一挑,「真的麼?」

    若盈用力點了幾下頭,怕他不相信,附送一個大大的笑容。

    「白爺,」掌櫃急步上前,恭敬地喚道。

    皇甫酃冷哼一聲,掌櫃連忙告罪,冷汗連連。

    若盈瞥見掌櫃的頭越彎越低,就差跪在地上求饒了,只好明知故問轉移話題。

    「這是你的產業嗎?」

    「恩,」皇甫酃應了一聲,睨了掌櫃一眼。「把我隔壁的房間空出來。」

    掌櫃擦了擦額上的汗,朝若盈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若盈則暗暗慶幸剛才對客棧表示滿意了,不然以他那性格,這掌櫃是做不下去了。

    聽見皇甫酃的話,她輕輕溜到掌櫃身旁,低聲問了一句。

    「這個,掌櫃,投宿一日需多少個銅錢?」

    掌櫃偷偷瞄了皇甫酃一眼,吞吞口水,道。

    「姑娘,永國不用銅錢,只用金……」

    「什麼!」若盈傻了,在幽國,兩個銅錢能買一斗米。之前投宿的客棧,兩間房也不過十個銅錢。一百個銅錢才為一金,說真的,她還從來沒見過金,沒想到永國竟然只用金來做交易!

    若盈為難地抓抓頭,又問道。

    「那一間房最少要幾金?」

    掌櫃又瞄瞄一邊沉默的皇甫酃,猶猶豫豫地伸出兩個手掌。見若盈嚇得瞪大雙眸,悄悄放下一只。

    「沒有最便宜的房間?」

    一晚五金,她還怎麼活!

    掌櫃顫巍巍地縮回兩根手指,「三金,姑娘,不能再少了。」

    若盈沮喪地盤算著是否要去睡柴房時,一只修長的手橫在面前。疑惑地盯著眼前白皙優美的手,眨了眨眼。

    「把那個黑牌子拿出來。」

    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還是順從地掏出黑色的牌子,放在他手中。

    這牌子四四方方的,兩指長,一面有些怪怪的圖騰,另一面則刻著「章寧十六年」。是剛入城門時,守衛親自交與她的。

    說起來也怪,守城的侍衛截查馬車,見到她問的第一句不是名字,進永國所為何事雲雲。而是劈頭就來一句,「姑娘成親了嗎?」

    若盈當時下意識地搖頭,守衛立即眉開眼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翻,遞給她一個黑色的木牌子,便放行了。

    守衛本想讓對面的白甫除去斗笠,後來那青衣人拿出一張薄薄的證明,他們立即點頭哈腰地退開,還諂媚地不停叫著「白老爺」、「白公子」、「白大哥」的。

    聽聞商人在永國的地位很高,不想見到白甫,那些士兵立馬換了一副嘴臉,態度恭敬。想必他也是眾多官員巴結的對象了,難怪態度那麼高高在上,一點都不在乎下人的死活。

    掌櫃一見木牌,頓時兩眼發光,笑開了。

    「原來姑娘有這木牌,一切好說。」

    見若盈面露困惑,掌櫃解釋道。

    「姑娘有所不知,這永國女子極少。為了鼓勵其他國家的女子入城,國主下旨,將外來女子分為三等,分別授予木牌。三等的木牌各有不同,一等身份最高,三等最低。三等木牌是青木,二等是紅木,而一等則是烏木所制。姑娘所持的就是一等身份的烏木牌子,衣食住宿全由國家所付,沒有上限,直至嫁人為止。」

    「三個等級是怎麼劃分的?」她好奇地問道。

    「三等的都是較年長,相貌平庸,曾成親生育的女子。費用有上限,生活只能有最低保障;二等則是相貌中上,成親但未曾生育的女子,或者年紀較輕,十二歲以下的女孩。雖有所限定,但限制較少。」

    若盈不可思議地瞅了瞅那黑不溜湫的牌子,她的運氣還真好。

    「……終於不用睡柴房了……」

    皇甫酃輕笑一聲,敢情小家伙苦惱半天是為了房錢,伸手拍拍她的頭。

    「即使沒黑牌子,也不會讓你住柴房的。」

    她尷尬地側過頭,卻發現剛才在大堂輕鬆談笑的人,大多望向他們這一邊,尤其是皇甫酃手上的黑木牌。

    一位公子見若盈的視線飄向他們,儒雅一笑,起身上前,把一張燙金的帖子遞給她。

    「在下費立言,剛過弱冠之年,是費家老二,家中兄弟三人,父母健在,家有薄產。今日有幸認識姑娘,在下有禮了。」

    說罷,朝她微微躬身。

    若盈才回禮,又一錦衣公子走近。

    「費兄謙虛了,誰不知除了第一首富白甫,費家的綢緞在永國數一數二。」轉頭看向若盈,笑道。「在下肖琢,家裡經營茶葉,姑娘得空可以到肖家茶館小坐。」

    若盈不知所措地倒退一步,又有幾人自報姓名、家業,同樣遞給她幾張燙金的帖子。她伸手接過後,那幾位年輕公子也不作糾纏,相繼告辭離開了。

    隨手翻開一張燙金的帖子,龍飛鳳舞的幾排字——她大多不認識,永國的官話與幽國相同,文字卻更為復雜繁瑣。她只好無奈地抬頭,向皇甫酃求助。

    皇甫酃隨手拎起一張,翻開,念道。

    「肖琢,章寧一年二月二十八日亥時出生,從小喜愛書畫。性情溫和,待人熱情,處事沉穩。母早逝,家中姐弟兩人,世代經營茶葉,現有茶館二十間,茶莊十間。姐夫為七品縣令,為官三年……」

    若盈搶回帖子,快速掃了一眼,看出最後還有府邸的所在以及落款。

    「這個,難道是……」

    「正如你所想的,」皇甫酃事不關己地斜了她一眼,「這是永國的習俗,讓女子自由選擇合適的夫君。」

    「姑娘手執的是烏木,遞帖的年輕公子就更多了。」掌櫃笑得眼睛瞇起一條縫,這黑木牌可是半年未曾出現了,尚未娶妻的富家子弟還不都搶著來客棧見人,這客棧的生意……仿佛看見黃燦燦的金堆成一座山,他不禁捂著嘴偷笑起來。

    「小家伙,來登記姓名。」皇甫酃輕叩掌櫃身前的木桌,忽然說道。

    掌櫃微一驚訝,連聲應道。

    「哎呀,看我這木頭腦子,把這事給忘了。姑娘,客棧記下姓名,到時官府查問也方便,畢竟姑娘的投宿費用是官府全包的。」

    摸摸鼻子,只是這記名的功夫可是官府才做的,但白爺吩咐,誰敢不從。

    姓名?

    她遲疑了一下,低聲回了「若盈」二字。

    「若然的若,充盈的盈。」

    「貴姓呢?」掌櫃盡責地問了一句。

    「……沒有姓,」在袁家族譜裡,她若盈根本從未出現過。在袁家村,她猶如幽靈般存在,除了爹爹、斐然哥哥、蘭姨和明叔,沒人知曉。再說,出門在外,又何必冠上「袁」這個引人懷疑的姓氏,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沒姓,還是不願透露?

    皇甫酃唇角上揚,輕喚一聲。「盈兒?」

    若盈身子一顫,垂下眸,掩去眼底的哀傷。

    「不要這樣叫我……」

    「為什麼?」

    「……這世上只有一人能如此喚我,」可惜他已經不在了,斐然哥哥……

    思及上次的相遇,她曾提起的……

    「你想他死而復生之人?」

    「恩。」

    「你最珍愛之人?」

    「不,」若盈明眸閃過一絲溫柔,「他是我最愛的人。」

    斐然哥哥,兩人從一出生便在一起。爹爹出戰,鮮少在家,族人皆不知她的存在。只有他,一直陪伴著自己,根本無人能取代。因此,她喜愛斐然哥哥更甚於爹爹!

    最愛的人麼……

    「那麼,若兒,除了我,不要讓其他人這樣喚你。」

    白玉般精致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龐,皇甫酃揚起邪魅的笑容……

    我也不會給他們有這樣的機會……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55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八章 真言

    「查不到?」是夜,燭光中,一玄衣男子輕喃道。

    「是,」青衣人單跪在地上,恭敬地答道。「在幽國所有官員的子女以及皇家直系、旁系,均沒有『若盈』此人。」

    他遲疑了一下,問道。

    「主子,這會不會是假名?」

    「不會,」玄衣男子甚是篤定,「喚她的名字時,幾乎下意識地反應過來了,一定是真名。」

    何況,小家伙的眼神,掩不住一絲虛假。尤其是聽見「盈兒」的時候……

    「可是當時在軍營,她是以『林原』的名字混入。」青衣人低聲提醒道。

    墨眸淡淡地望向窗外的明月,光暈如水般飄渺。片刻,他回神。

    「袁蓮那邊如何?」

    「問不出關於『若盈』的任何事,影子不敢下重手,只好拖著。」

    「……用『真言』罷,」修長的手指托起下巴,薄唇微翹。

    「真言!」

    青衣人詫異地抬起頭,瞬間又垂下。主子為了這個名為『若盈』的女子,竟然用上『真言』。

    可知,『真言』極難煉制,如今在臨國,只有主子手上不足的十顆。服食『真言』之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雖對服食者的身體有所損害,然,它卻是最有效地逼供方式,又不會至人於死地。

    若然那人還有極大的用處,或者能力超群,他也無可厚非。可惜,這次『真言』要用在一個小小的侍奴身上,為的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主子,請三思!」青衣人的額頭幾乎貼在地上,沉聲說道。「如果主子想要從袁蓮身上套出若盈的事,影子有的是方法。如今用上『真言』,實在是……」

    「暴殄天物?」玄衣人輕輕打斷道,「袁蓮留下還有用,讓影子給她吃點苦頭,別把人弄死就好。」

    「……是,主子。」青衣人見他主意已定,不再多言。

    「炎,」皇甫酃起身立於窗前,喚道。

    「主子?」

    「關於金瞳的傳說,源頭查出來了麼?」

    「……主子,屬下只查到當年,先皇秘密召見一位卦術師,才得知金瞳的傳說,將其寫入國書中。但當時見過那名卦術師的殿內奴婢、小廝,甚至皇家暗衛,都在不久相繼失蹤或意外死亡。」

    「你的意思是,最後只有老頭子知道那人是誰,如今死無對證了?」

    炎垂眸,道。

    「先皇已逝,除非那卦術師主動出現,不然難以查出。」

    斜倚著窗框,俊美的臉龐在月華下,猶如天人之貌,高傲而冷然。

    「事情經過這麼多年,你從何處發現曾有此人?」

    「國書關於金瞳傳說的墨跡,常人看不出不同之處。無論是字體、力度還是墨的深淺,都與之前幾乎一樣。然,屬下偶爾發現,那處的墨,味道較前面有些微的不同。」

    他從小嗅覺異於常人,能分辨出他人不能聞的氣味。

    「屬下以此著手,派人打探仍在世上,當時的所有宮人。尋獲一人,當年曾無意中瞥見穿著卦術師衣著之人走向主殿。不久,殿中所有的人突然失蹤,他便記住了此事。」

    他怕有人知曉,取其性命,便裝瘋賣傻。出宮後改名換姓,與家裡斷了聯系,藏匿於深山小村落中。若不是他偷偷前去以往的府邸附近欲打探親屬的狀況,他們也難以發現此人仍舊在世。

    「國書只有在位的皇帝才能翻閱,若不是小家伙提醒,讓你去翻了翻,朕怕是仍舊蒙在鼓裡。老頭子,死得倒是早……」他冷哼一聲,眸內金光閃耀。

    「既然線索都斷了,沒必要再查下去,該清楚的都清楚了。」

    「難道就這樣放過此人!」青衣人略微激動,聲線不由拔高幾分。臉一僵,發現自己的失儀,連忙告罪。

    「無妨,」眸中點點金光閃爍,他輕撫發絲,漫不經心地問。

    「今日那三人?」

    「已查明,的確與妻兒從幽國逃出。」

    見他神色有些遲疑,金眸默然掃向他。「怎麼?」

    「莫恬將軍趁幽國軍忽退數裡,連占四座城池,正欲繼續揮軍深入。」

    「愚蠢!」劍眉微皺,「讓他立刻退回,免得人家封了後路。甕中之鱉還沾沾自喜,真是活膩了!」

    「幽國現在領軍的是何人?」

    「王蒙,原本只是袁家軍中的一名參將。因為捨身救出袁斐然,破格提拔為將軍。聽聞幽國與慕國兩軍因為主帥之位爭執,因此退兵數裡。後慕國突然提出讓王蒙領兵,先前幽國士兵人數驟減,如今慕國願擇幽國之將為元帥,幽國求之不得,立刻應承了。」

    「哦?」頗有興致地挑起眉,「此人如何?」

    「安分守己,沉默寡言。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生父是慕國一位地位較高的貴族,一次出游與其母有一段露水姻緣。」

    「默默無名,卻一鳴驚人麼……炎,繼續派人盯著他。朕倒要看看,他們想怎麼玩下去……」

    門外幾聲輕叩響起,他立即斷了話語,揚聲問道。

    「誰?」

    「是我……」

    若盈無力地趴在床上,困倦地瞇起雙眼。

    一整天對付上門送拜帖的年輕公子,比平常練劍還要累上數倍。今日有幾人硬是拖著她東拉西扯,談天說地,一說就兩三個時辰。不但一起用了午膳,還想留至晚膳。

    若不是住在隔壁的白甫嫌他們吵,過來冷冷掃了一眼,他們不知何時才願意告辭離開。

    想起他們臨走時還笑瞇瞇地說,明日再來拜訪,她歎了口氣。她對永國的風俗一竅不通,不敢胡亂應答,一日下來,苦不堪言。

    翻身坐起,她抿著唇苦惱了片刻。還是找了解的人詢問一下,她可不想迷迷糊糊就嫁人了……

    站在門前,房內傳來低低的談話聲。

    有客人?

    若盈一怔,還是抬手敲了幾下門。

    「誰?」

    「是我……」

    房內靜默了一下,門開。

    「找我?」

    若盈點點頭,瞥見青衣人垂首立在一旁,頓住腳步。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看了她一眼,明眸沒有一絲閃躲,看來她並未聽見什麼……

    「不礙事,你今晚尋我,所為何事?」

    若盈霎時耷拉著腦袋,苦惱地問道。

    「這個,有什麼辦法讓那些送拜帖的公子別再上門來了?」

    「怎麼,都看不上眼?」

    揶揄的語氣,讓她氣得鼓起腮幫子。

    「今日那些人,有幾個一直纏著不願離開。時不時摩挲我的掌心就算了,甚至有一個將手搭在我腰上,讓人招架不住了。」

    瞇起雙眸,手臂環上她的細腰,掌心包住她的小手,低沉的聲線在若盈耳邊響起。

    「這樣嗎?」

    若盈靠著他的胸前,愣住了,木然地點頭。

    眸底金光閃耀,唇角揚起。

    「他們的確太失禮了。」

    手臂忽然收緊,若盈僵硬的身體倒入他的懷裡,少女淡淡的幽香,在鼻尖縈繞。瞅見她通紅的耳根,皇甫酃輕笑出聲。

    「我可以幫你趕走他們。」

    「真的?」若盈收回正推著他的雙臂,揚起笑臉,驚喜地問道。

    「當然,」他俯身笑道,「只是若兒你又欠我一個人情了。」

    聽罷,若盈皺起眉,嘟嚷著。

    「你這麼喜歡要人還你人情……事先說明,這人情要我做得到而且願意做的,別逼我做些違背良心的事情。」

    「好,」他鬆開手臂,「我答應你。」

    「嗯,」若盈笑得眉眼彎彎,終於可以擺脫那些纏人的公子了。

    身側,清淡的檀香迎著風撲面而來,綢緞般的墨發飛揚,輕柔地劃過她的臉龐。白玉般的俊顏,比夜色更為深沉的玄衣,較月華還要美麗的金瞳,幽邃卻深不見底。

    「怎麼了?」

    見若盈呆呆地望著他,明亮的雙眸中閃過驚艷,他好笑地問了一句。

    眨眨眼,若盈尷尬地撇開臉,道︰「似乎黑色的衣衫更適合白公子……那麼明日就勞煩你了,告辭。」

    沖出去,回到她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捂著有些燙的臉頰,她竟然看著白公子看呆了,好丟臉……

    第二日,幾位公子依約前來。若盈瞄了隔壁一眼,沒有一絲動靜,只好先將他們迎進房裡去。

    大開房門,背對著門坐下,心不在焉地聽幾位世家公子談古論今,偶爾展現詩才和厚實的家底。

    一人執起她的小手,關切地問道︰「若姑娘昨晚休息不佳麼?」

    若盈苦笑,欲抽回手,對方卻握得更緊。嘗試幾次不果,只好作罷。悄悄挪了挪位子,誰知離另一邊的公子更近。

    正左右為難,一只修長的手輕輕一佛,緊握她的手立刻鬆開。轉頭看見來人,若盈瞪了他一眼,眼神埋怨。

    怎麼才來……

    皇甫酃隔著黑紗,無視她的不滿,拉起若盈便往門外走去。

    「等等,」一位公子快步攔住他們,看向戴著斗笠的男子,蹙起雙眉。「你是誰?要帶若姑娘去何處?」

    「試劍大會。」

    丟下四字,不顧幾位公子呆若木雞的模樣,緩緩離開。

    直到他們兩人站在客棧門口,仍未見幾人追來,若盈困惑地低著頭。「試劍大會」四個字就把他們打發了?

    「試劍大會在神山舉行,參加者向來九死一生。即使多不捨得,他們也不願這麼快喪妻。」似是知道若盈的疑惑,皇甫酃難得開口解釋道。

    待兩人上了馬車,若盈才後知後覺地問道。

    「我們現在去哪?」

    皇甫酃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難道要穿這一身去神山。」

    若盈撇撇嘴,這身衣服漂亮是漂亮,卻礙手礙腳的。

    「當然不是。」

    皇甫酃自顧自地閉上眼,慵懶地靠著舒適的軟墊。若盈無趣地趴在車窗前,看著後退的景色。

    突然,眼睛一亮,望著遠處煙霧彌漫的山頂……

    娘親、嚴容和張信在玉泉山過得可好……

    不知何時,原本在閉目養神的人已睜開眼眸,順著若盈的目光望去,墨眸漸深。

    「真言」已用,若兒的身份,很快便能得知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2:59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十九章 驚險

    若盈在成衣鋪換了一身淺藍的男裝衣褲,簡單、貼身,布質柔軟,手腳活動起來很方便。皇甫酃也換了一襲黑衣,袖邊繡著淡淡的金線,簡約而盡顯華貴。

    兩人出色的外貌在一群人中顯得極為突兀,若盈被眾人瞅得有些不自在,垂下頭。皇甫酃習慣了各種各樣的目光,神色坦然,絲毫不理會周圍冒犯的視線。

    「主子,」捧著一個小巧的包袱,炎幾步上前低聲喚道。

    「何事?」瞥了他一眼,問道。

    「關於袁蓮……」炎答得有些遲疑,「『真言』失效了。」

    墨眸閃過一絲詫異,「喂給袁蓮的『真言』失效了?」

    「是,」炎皺起眉,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真言』竟然沒起任何作用。

    皇甫酃淡淡地看了若盈的方向一眼,若盈似有所感,回頭疑惑地看向他。

    「朕知道了。」用眼神阻止炎接下來的話語,掃了眼不遠處那三四十人。

    「若有人安然無恙地下山,格殺勿論!」

    任何看過他容貌的人都不能留下!

    「屬下明白……那袁蓮如何處置?」既不能從她口中套出有用的情報,又不能讓她發現在軍營中的皇上是影子假扮的。

    袁蓮……皇甫酃沉吟片刻,讓『真言』失效只有在之前服下一味藥,此藥世間就剩下兩棵,一棵在朕的手中,另一棵則是……

    「封袁蓮為蓮妃,然後命影子找個錯處,讓她獨自在營帳中反省,任何人不得打擾!」

    炎驚異地抬頭,沉聲應道。

    「屬下領命,請主子一切小心。」

    「嗯,」接過包袱,裡面有一把匕首,水袋和不少的乾糧。除了參加「試劍大會」的人,隨從、僕役一律不准帶入神山中。炎便為他准備了許多肉乾和精致的乾糧,既不會難以入口,又能盡快解去饑餓。

    不久,一人拿著一疊紙,在眾人之間忙碌,每人都順從的在紙上蓋上手印。待來到面前,若盈拿起紙張,翻來覆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心下暗歎,永國的字實在太難辨認了。

    「這是死契,若參加『試劍大會』之人在神山中遭遇不測,永國沒有任何責任,所有後果自負。」

    皇甫酃輕聲解釋道,抓起若盈的拇指沾了紅色的顏料,印在紙上。他也照做了一番後,對若盈笑道。

    「若兒,我們這就上山罷。」

    握緊手裡的佩劍,若盈做了個深呼吸,點了點頭。

    他們兩人是最後一對上山,不少人蓋了手印就急急忙忙地往山上沖去。反倒在最後面的皇甫酃,邊欣賞著神山的湖光山色,邊不緊不慢地前進。

    若盈也不急,既然每次試劍大會九死一生,說明神山裡面可是危機四伏。如此急躁地往前奔,魯莽只會加快喪命。

    「若兒倒是輕鬆,怎觀賞起這神山的景色來了?」

    皇甫酃轉頭見她一時望著枝頭上色彩鮮艷的鳥雀驚歎,時而低頭贊歎路邊的小花,一臉笑意。

    若盈抬頭笑道,「既然取劍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怎能不在悠閒的時候尋些樂趣。不論能否取得寶劍,能觀賞到如此美景也不枉此行。」

    眸裡閃現出一絲光亮,皇甫酃唇角揚起弧度。

    「好一個不枉此行!看不出若兒這般瘦弱,膽子倒是不小。這般慢行,該有其它緣由罷?」

    若盈頷首,「的確,這神山看似安寧,怕是處處險惡。需要小心行事才好。」

    「哼!漂亮的小娃兒,你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麼。沒走個幾步就危言聳聽,還不如趕緊回家找老娘去!」

    前面不遠,一名灰衣劍士不屑地說道,上下打量著若盈瘦弱的身子。

    若盈怒極,卻不願呈口舌之勇,淡然問道。

    「那這位壯士怎麼解釋以往上了神山的人,除了取劍的就無一生還?」

    灰衣人不悅,不耐煩地答道。

    「在下怎麼知道,五十年前在下可還未出生。不過聽說,上山那些人不是下不了山,而是……」

    他張望四周,神秘兮兮地低聲說道。

    「而是那把寶劍給殺光了!」

    若盈身子一僵,寶劍會殺人?

    「沒憑沒據不要胡說八道,」瞥見若盈僵直的身影,皇甫酃不由蹙起眉。

    「切!不相信就罷了,這可是我們村裡最有道行的住持偶然提到的,那寶劍見血才能開封,邪乎得很呢。」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來取劍?」若盈不解地問道。

    灰衣人瞄了她一眼,眉毛一挑。

    「取得一劍就能名揚天下,各國都會籠絡你,尊你為上賓。不用在戰場上拼殺數年,浴血奮戰,就能盡享榮華富貴,美人在懷。這般好事去哪裡尋?」

    若盈歎了口氣,財富、美人,為了這些連命都不要了麼。

    「聽聞得到寶劍之人,往往神志不清,嗜血暴戾,濫殺無辜。到時各國對你避如蛇蠍,又怎視你如貴客?」

    灰衣人冷哼道,「那是因為他們太弱了,不能成為寶劍的主人,反而被寶劍所控制,變成寶劍的傀儡。別把在下跟那些無能之人放在一起比較!」

    這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自負,若盈搖搖頭。

    「我,若盈,你是?」

    「邵殷埠。」灰衣人這次倒是乾脆地回答了。

    「那位住持怎知道那麼多?」

    若盈快走幾步,與邵殷埠並肩同行,側過頭,好奇地問道。

    灰衣人眨眨眼,「當年不是有個得道高僧把那兩把寶劍封印在神山裡了,那住持就是他的後人。數十年前,他還制服了當時入魔的持劍人,制止了殺戮,把寶劍重新封印起來的。」

    「好厲害!如果能認識這住持就好了。」

    見若盈羨慕地看向他,邵殷埠得意地笑了起來,長臂一伸,高興地勾住她的脖子。

    「那是,住持厲害著呢。改天我帶你去見見他。他可不是人人都能認識的,不過有我在,他肯定會見你的。」

    「真的……」若盈正想詢問祠廟的所在地,突然髮絲被人一扯,痛得立刻停住腳步。

    回頭,含淚的雙眸望見修長的玉手中那撮髮尾,疑惑。

    放下手中的柔髮,皇甫酃無辜地攤開手掌,漫不經心地丟下一句。

    「髮上沾了髒東西。」

    若盈愣了一下,困惑地抬手摸了摸長髮,沒發現有什麼奇怪的物什。

    忽然揪住他的袖子,四處張望。

    「白公子,有沒發覺,這裡太安靜了。」

    「偏僻的深山都很安靜,從我們進來到現在都是如此。」邵殷埠不以為然地說道,卻也暗地提高了警惕。

    「剛進來的時候還有蟲鳴,如今卻突然沒了……實在怪異。」

    這時,前面有數人驚呼。

    「蛇!蛇來了!」

    蛇?

    若盈這才瞥見路側的草叢中,許多綠色的物體快速朝他們蠕動。若不是風停了,還以為是小草在搖曳罷了。

    「是竹葉青,這蛇毒得很,被它咬一口可就麻煩大了。」

    邵殷埠抿著唇,緊執身側的長劍。皇甫酃的指尖移向腰間的軟劍,蓄勢待發。

    一人按耐不住,欲先下手為強,急步跨出小路,抽出佩劍。

    「刷!」地一聲,將一條三指粗的竹葉青瞬間砍斷。

    「好劍法!」

    身旁幾人不由贊道,也上前迅速砍斷了幾條,沒有將這些小蛇放在眼內。

    若盈臉色一白,踉蹌著退後一步。皇甫酃扶著她,輕問一聲。

    「怎麼了?」

    顫抖著指向那幾條斷蛇,半截的蛇身不停扭動著。半晌,一半生出了蛇頭,一半生出了蛇尾。一條蛇慢慢變成了兩條!

    眾人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些快速恢復的青蛇,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復原,臉色皆是驚恐。

    若盈咬咬牙,一手抓住皇甫酃,一手扯過邵殷埠,催促道。

    「快跑!」

    兩人會意,撒開雙腿急忙往前跑去。

    這些詭異的蛇不能斬,那就只能逃了!

    不少人尾隨著他們三人逃離,卻仍有人不死心地用劍毫無章法地亂砍。一條蛇變成兩條,兩條變成四條,四條又變成八條……

    不到一刻,數以千計的蛇向他們湧了過來。若盈一面用劍鞘甩開接近的青蛇,一面觀察四面而來的竹葉青。

    「這樣不行!蛇實在變得太多了,我們得想個法子!」邵殷埠看著不斷靠近的蛇群,頭疼不已。

    「白公子,身上有火折子麼?」

    「有!」皇甫酃眼前一亮,了然地掏出火折子。

    若盈擋在他身前,用力揮去靠近他的竹葉青。

    「若盈,難道你想燒了這座山,我可不想變烤豬!」

    邵殷埠慘呼一聲,勸道。

    「草地的范圍很小,外圍是沙地,看起來是有人特意種的草。怕是給這些竹葉青棲身的。」

    他往遠處一瞥。果真如她所言,草地外面是沙地,這就好辦了!連忙側身靠向若盈,助她一臂之力,掩護住皇甫酃。

    皇甫酃點了火,卻苦於尋不到機會點燃草地。若盈快手抽出發中的木釵,遞給他。黑眸看若盈一眼,他立即點燃木釵,拋向近處的草叢!

    火苗立時吞噬著青草和來不及逃脫的竹葉青,傳來一陣燒焦的味道,後面的蛇群也畏懼地退後幾丈。但沒風,火燃燒得很慢,另一側的蛇仍舊接踵而來。

    旁人見火有效,立刻翻出一些物什點著,丟到身側的草叢中。

    若盈鬆了一口氣,趁著火勢,眾人終於安全地離開了草地。可惜,有五六人被竹葉青咬到,毒素從傷口滲入,立刻斃命。

    「你怎麼想到用火的?」皇甫酃牽起她有些冰涼的小手,問道。

    若盈的兩頰染上一層緋色,遲疑地說道。

    「小時候……偷了池裡的魚到後山烤,遇到蛇,發現它不敢靠近火堆……」

    「這個池子,不會是放生池罷?」邵殷埠猶豫地問道。

    一般較大的村落裡都有一個放生池,希望村民謹記慈悲為懷,不濫殺生靈。每年都會根據魚類的數量,不斷拓寬池子。若是該村落的池子越大,則是村民越為良善,會有更多的人前去定居,壯大村落。

    若盈無奈地微微頷首,皇甫酃仰頭大笑起來。

    「若兒,真有你的,連放生池的魚都敢抓,還烤熟來吃!哈哈……」

    臉更紅了,若盈嘟嚷著。

    「我怎麼知道放生池裡面的魚不能吃……」

    邵殷埠也不禁「噗哧」一聲笑了起來,輕鬆的神情,仿佛剛才遇見竹葉青的驚險,完全拋諸腦後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01:01 A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章 陣中

    經過草地的事件,大伙充分了解到神山的可怕,皆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上山的速度也緩慢下來。

    三人依舊吊在大隊的最後,若盈聽著邵殷埠侃侃而談,偶爾問上一兩句,皇甫酃大多數時間安靜地走在她身旁,不發一言。

    傍晚,他們尋了一處乾燥空曠的地方休息。

    啃完手裡的乾糧,若盈拍拍手,掃去細屑。轉頭瞥見皇甫酃皺眉盯著手裡的肉乾,遲遲沒有動口。

    知他是吃不慣這些較為粗糙的乾糧,若盈勸道。

    「白公子,明天仍要趕路,雖然吃不下,還是多吃些補充體力罷。」

    皇甫酃抬首,墨眸一沉。

    「以前連這樣的乾糧都吃不上,又怎會咽不下。只是許久未曾用過,有些懷念罷了。」

    若盈吃了一驚,「白公子……」

    天下第一富商以前竟然連這樣的粗糧都吃不到,讓人不得不驚奇。

    皇甫酃笑笑,「不相信麼?還是我曾經也是個窮小子,讓你失望了?」

    她搖搖頭,明眸露出淡淡的欣賞。

    「白手起家,更讓人敬佩。常言富不過三代,也是因為白手起家的人更懂得珍惜。而後人卻是頂著光環,隨意揮霍,家族才會沒落的。」

    懂得珍惜?

    皇甫酃垂下眼簾,不語。

    「對了,白公子有兄弟姐妹幫忙打理各處產業嗎?不然一個人努力實在太累了。」

    聽罷,他揚起一抹冷淡的笑容。

    「原本是有不少兄弟,如今都沒有了。」

    若盈疑惑,「都沒有了?」

    難道都因病去世了?還是說家裡窮,養不起那麼多子女,夭折了?

    皇甫酃沉思了一會,笑道。

    「說起來,還剩下一個。按輩分,算是我的表哥。」

    若盈點頭,不遠處的邵殷埠已經燃起了火堆,大聲招呼他們兩人過去。話題便就這樣被打斷了,若盈最後只得了一個結論:白甫家裡的子嗣很單薄。

    袁蓮獨自坐在小營帳中,望著燭火出神。

    那日慕國大軍突襲軍營,她本欲趁亂逃走。不想被皇甫酃抓了回來,在主營帳旁邊新設了個小營帳,多派了幾人守在帳前,變相軟禁了她。

    期間沒有再召她去隔壁伺寢,反而重新選了個女奴去伺候。

    這事從未發生過,皇甫酃若不滿意那些女奴,便全殺了,絕不留活口。

    如今既不召她去伺候,卻留下性命,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思及幾日前,兩個蒙面男子輪流逼問她,關於那林原的事情。袁蓮根本不認識叫林原的男子,便不斷搖頭否認。

    後來那人提到,林原曾手執她的手帕,並將那帕子遞到她面前。

    是那晚她送給若盈的帕子,親手織的布,角落繡著一個小小的「蓮」字,她絕不會認錯。

    若盈那晚怕是全身而退了,不然他們也不會逼問她尋找若盈的下落。

    袁蓮心下緊張,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斬釘截鐵地說不認識叫林原的人。

    那兩人雖然著急,卻仿佛有些顧忌,不敢對她下重手逼供,只日日花去十多個時辰與她對峙。

    昨日,他們拿來一顆紅色的藥丸。袁蓮想他們應該失卻了耐心,而她的性命對他們來說,不過螻蟻罷了。

    認命地吞下藥丸,臉上洋溢著歡愉的笑意。終於,可以去見斐然了麼……

    兩人緊盯著袁蓮,見到她的微笑,一人冷哼道。

    「想死,沒那麼容易!放心,這不是毒藥。這麼好的藥用在你身上,真是浪費了。」

    袁蓮瞪大雙眼,感覺到全身湧起一陣暖意。漸漸,眼前開始模糊,腦子也混沌起來。半晌,身上奇怪的感覺散去,雙眸逐漸變回清明。

    見袁蓮原本迷蒙的雙眼不過一陣就恢復了清明,兩人臉色均是一變。

    他們相視微微點頭,一人留守,一人迅速離開營帳。

    袁蓮抬手撫額,看他們一臉凝重,就能猜測出那藥物莫名對她無效,是件頭疼的事。正想那些人會不會繼續用別的藥物來逼供,第三天,營帳卻迎來了臨國皇帝身邊的內侍官。

    臨國的內侍官兼任的是禮官的職責,因為皇甫酃從未立妃,各種祭典極少,因此廢除了禮官的職務,由內侍官代為監管。而皇甫酃登基以來,幾乎都不在皇城應天。內侍官也只好隨軍到營地,在後方安全之處待命。

    「幽國之女袁蓮接旨。」一位中年男子揚聲說道,袁蓮只好跪在地上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幽國之女袁蓮品貌尚可,盡心侍奉。故,立其為臨國蓮妃。一切大典待臨軍大勝後回應天舉行,如今暫賜金銀珠寶一箱,綾羅綢緞三箱。欽此,謝恩!」

    袁蓮愕然地抬起頭,不可置信,皇甫酃竟會立她為妃?他登基十年,美女無數,未曾立過一個妃子,現在卻立一個幽國的平常女子為妃……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蓮妃,快謝恩!」

    內侍官見袁蓮呆呆地看著他,顯然尚未回神,不禁出聲催促道。

    「……謝皇上。」

    垂首,抬起雙臂,恭敬地接過聖旨,緩緩站起身來。

    內侍官諂媚地笑道,「恭喜蓮妃,這可是皇上第一次立妃。若果以後能生下一男半女,那可就……嘿嘿!」

    袁蓮微微頷首,伸手一指,道。

    「這幾大箱東西裡面,大人若有喜歡的,盡可取去。」

    記得在袁家村裡,登記戶籍的差爺,不拿走幾件值錢的物品,便不給那家登記。想到此處,她掃了一眼珠光寶色的金銀,琢磨著還是給這內侍官一些好處罷。

    誰知內侍官聽了,嚇得面無血色。

    「這是皇上賞賜給蓮妃的,下官怎能隨意取走。若皇上知道,下官這項上人頭鐵定不保。蓮妃厚愛,下官心領了,告辭。」

    說完,微一躬身,飛快地跑出營帳。

    袁蓮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離開的身影,位居高位,對賄賂敬而遠之,甚至如此恐懼。何況底下的小官員呢?

    這皇甫酃倒不是一無是處……

    休息了一晚,眾人沿著山路緩緩前進。

    一路上沒再見鳥雀,以及其它的野獸,可以說是路途順暢。

    穿過沙地,進入了一片茂盛的樹林。擎天的大樹,遮擋了大半灼熱的陽光。若盈瞇起眼,享受著林間陣陣清涼的微風,神情洋溢著愜意。

    走走停停,未時已過,仍在樹林中徘徊。

    皇甫酃皺起眉,喚道。「若兒。」

    若盈頓住腳步,環顧四周,「白公子,這裡我們剛才好像經過了。」

    邵殷埠環視了一周,一模一樣的大樹,根本分辨不出方向。走到何處,都覺得似曾相識。

    皇甫酃掏出匕首,迅速在鄰近的大樹上刻了一個「白」字。

    大伙一直在樹林中,眼及之處全是郁郁蔥蔥的大樹,不由煩躁起來,漫無目的地加快腳步。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若盈氣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樹上。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喝了點水,才緩過氣來。

    邵殷埠抬頭看了看天色,沮喪地說道。

    「酉時了,我們還沒出去。」

    皇甫酃看向若盈,突然眼色一凜,快步上前。修長的五指伸向她,俊顏緩緩逼近,若盈僵直著身子,背貼著樹幹,不知所措。

    淡淡的檀香撲鼻而來,面上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若盈心跳加速,臉頰有些發熱。

    皇甫酃忽然頓住,低沉的聲線響起。

    「若兒,看這裡。」

    若盈連忙轉身,樹幹上赫然刻著一個「白」字!

    「還說這樹林怎麼老出不去,原來我們一直在兜圈子!」邵殷埠咬牙切齒,忽而奇怪地問道。

    「若盈,你的臉好紅,很熱嗎?」

    瞥見一側的皇甫酃似笑非笑的神色,若盈羞愧地直想挖個洞,直接把自己給埋了……

    尷尬地咳嗽了幾聲,若盈正色道。

    「看來有人在此設了陣法,五行八卦,陣法總會有生門。天色已黑,我們明日再尋出口罷。」

    邵殷埠立即贊同,很快找了一處背風口,燃起火堆。

    「若兒,」皇甫酃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剛才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若盈急忙跳開幾步,死命擺手,緊張地結巴起來。

    「我,我沒以為,什麼……」

    墨眸閃過一絲笑意,揶揄道。

    「那為何若兒的臉這麼紅?」

    她撇開臉,「熱的。」

    「為什麼若兒看起來很緊張?」

    「沒,沒有,我一點都不緊張。」

    若盈怕他再問,一把拉起他的手,往火堆走去。

    「我們趕快吃點乾糧,早些休息罷。」

    皇甫酃任由她牽著,若是平常,他早就斬了那人的手臂。從小他便極為討厭陌生人的碰觸,登基以來,不少侍寢的女子因為自作聰明,不理會他的警告而喪命。

    掌心裡柔軟的小手,濕濕涼涼的,明亮的眸裡閃著羞澀。

    真是個天真單純的女子,若有一日,打碎了她這純真的一面,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呢?

    唇角勾起冷漠的笑意。

    很值得期待,不是麼……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0:49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一章 出路

    夜涼如水。

    大伙靠在一處,燃起了好幾個火堆。雖然這幾日在樹林裡,沒有遇到猛獸,但單獨行動仍舊危險。在草地被竹葉青偷襲,最後差點難以逃脫,便是幾人魯莽,不分青紅皂白地砍殺。

    當然,最終沒能離開的,也是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若盈單手抱膝,蜷坐在火堆前,偶爾丟了幾根細枝,以免火堆熄滅。

    四處響起輕微的鼾聲,眾人搜尋了一整天,皆是疲倦地早早睡下了。三五人圍成一圈,緊抱著懷裡的佩劍。若仔細一瞧,能發現他們之間綁著細繩,將幾人連在一起。

    輕輕歎了口氣,她往上扯了扯領口。白天,樹蔭雖然遮去大部分的陽光,地上只有點點斑駁的光亮。清涼的微風,更是散去身上的燥熱。可是,一到晚上,枝葉擋去微弱的月光,樹林霎時變得灰暗、陰森,冷風陣陣。

    連續五日,他們仍舊未發現出口,甚至沒尋到一絲線索。

    原本,傍晚略有光線時,眾人還在盡力找尋。直到樹林間最後一絲光芒,隨著夕陽西下消逝殆盡,才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這背風口,大家歇息之處。

    然,三日後,大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回到這裡的人數減少了。來神山的人大多獨自前來,除了若盈和皇甫酃,只有另外三人是師兄弟,結伴而來。其余的人,皆是只身上山。

    因而,最初失蹤了一兩人,根本沒人清楚他們是何時不見的。

    第二日晚上,他們集結在一起,估算了一下,至少有八九人失了蹤,才警覺到此事的嚴重性。

    於是,便把眾人分成幾組,一同尋路,甚至吃睡一起。

    第三日,還是有人失去了蹤影,只好用樹幹上的青籐搓成細繩,將同組的幾人綁在一塊。夜晚,亦留下一組人守夜,人數這才沒有再減少。

    摸了摸腰上的細繩,若然無奈地歎氣。

    「小家伙歎什麼氣,又想去更衣了?」低沉的聲線,隱隱帶著笑意。

    不提也罷,一提就來氣!

    狠狠地瞪了細繩的另一端,墨衣男子側臥著,慵懶地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向若盈。唇邊上揚的弧度,讓若盈尷尬不已。

    這些人裡面,只有她是女兒身。雖穿著男裝,年僅十四,相貌雌雄難辨,倒是沒人看出來。白甫是早就知曉的,如今邵殷埠和他們一組,也不能不清楚了。

    思及昨日,她一臉通紅,欲言又止。邵殷埠不疑有他,直問若盈是否身子不舒爽,畢竟她比眾人瘦弱多了。

    支支吾吾了半晌,若盈放棄了解釋,伸手就開始解腰間的活結。

    邵殷埠趕緊抓住她的手,說道。

    「使不得,這繩子可千萬不能解。你沒見那些個人,眨眼就沒了蹤影的……若盈,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我想出恭,」蚊子般的聲音,邵殷埠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不就是出恭,有什麼可害羞的,我們陪你去!」

    「哈哈……」

    皇甫酃就大笑起來,抹去眼角的濕潤,他朝邵殷埠勾勾手。

    邵殷埠莫名其妙地來回看著他們兩人,靠了過去。

    小聲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邵殷埠黝黑的臉立刻「噌」地漲紅了,尤其耳根簡直象熟透的蘋果一樣。

    「我還是解開繩子,快去快回就好。」

    「不行,」邵殷埠立即阻止,然後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道。「你一個人很不安全,我們,呃……背對著你,順便給你放風好了。」

    皇甫酃忍著笑,點點頭。

    考慮了片刻,若盈只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只是每次出恭,她都窘迫萬分,而邵殷埠再也不跟她勾肩搭背,說話也拘束了許多。

    「若盈,是要出恭麼?」聽見皇甫酃的話,邵殷埠探過身來輕問道。

    她拼命搖頭,「沒有,我沒說要去……邵大哥,你再挪點乾柴過來好麼?」

    怕他繼續追問,便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題。

    邵殷埠微微點頭,推了一捆乾柴到她身側。自從知道若盈是女子後,他總是把離火堆最近的位置留給她,搬柴的活也不讓她插手了。

    「邵大哥,你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又撿了一枝乾柴,丟去火中,若盈隨口問道。

    「父母去世得早,在下是大哥一手帶大的,兩兄弟相依為命地過日子。」

    「原來你還有個大哥,跟你一樣是個劍客嗎?」

    想起自己崇拜的斐然哥哥,若盈明眸一亮。

    邵殷埠微微搖頭,「大哥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不愛舞刀弄劍,就喜歡偶爾喝上幾兩酒,聽個小曲什麼的。」

    「那邵大哥怎麼成了劍客?」若盈疑惑。

    「當年,爹出征戰亡,娘親獨自帶著我們兩兄弟生活。有日,來了個無賴,欺負在下的娘,被一個劍術高明的老先生打跑了。後來,在下就拜了這位老先生為師傅,學習劍術。」

    「永國不是一直閉關鎖國,也會有戰爭嗎?」

    邵殷埠苦笑道,「永國是從十年前才開始封鎖起來的,當時有位高人制出了威力極為龐大的兵器。他國才有所忌憚,沒再侵犯永國。而在之前,永國不但要抵制幽國,還要防范另一面的慕國。好在兩國當年並沒有聯手,不然左右夾擊,永國早就不存在了。」

    「那兵器真有那麼厲害麼?」若盈難以想象,一種武器便能讓兩國就此罷手。

    邵殷埠惋惜道,「在下未曾見過那武器。不過聽長輩們的說,這武器能抵千軍萬馬啊!」

    忽聞傳來低低的嗤笑聲,「能抵千軍萬馬?以訛傳訛罷了。」

    「白公子為何如此肯定,難道曾經見過永國的武器?」邵殷埠不悅地問了一句。

    皇甫酃唇角揚起譏諷的弧度,答道。

    「我的確見過,而且……」也清楚兩國突然罷手的原因。

    「而且什麼?」若盈不禁開口問道。

    「而且,」抬眸瞥向邵殷埠,「永國的武器沒有傳聞中那麼厲害。」

    「胡扯!在下村裡的老人都親眼所見,怎會有假!」邵殷埠氣憤地站起身來,低喝道。

    「信不信由你。」丟下一句,他翻了個身,背對著兩人。

    「我睡下了,小家伙要更衣才來叫醒我。」

    「你,你不守夜了?」若盈愣住,今晚還是他主動要求值夜的啊。

    皇甫酃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有你們兩個不就行了。」

    邵殷埠顫抖地指著他的背影,氣得說不出話來。

    枕著手臂,暗夜中,皇甫酃瞇著眼,眼裡精光閃爍。

    那些人不是不見了,而是陣法將樹林分割開來。他們雖互相看不見對方,人卻仍舊在林中。

    這裡十分平靜,他便懶得去其它部分尋出口。不過,樹林的其它地方,想必會熱鬧多了。

    噙著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緩緩閉上眼。

    第二日晌午,皇甫酃懶洋洋地爬起來,低聲喚醒若盈。而邵殷埠,則是粗魯地踢了一腳便完事了。

    其他人早就去尋出口了,輕手輕腳地離開,沒吵醒守夜而在天明睡下的三人。

    「又怎麼了?」天亮才躺下,邵殷埠突然被踢醒,不快地嘟嚷道。

    若盈揉揉雙眼,不解地望向他。

    皇甫酃一躍起身,拍掉衣衫上的灰塵。「走罷。」

    「去哪?」

    他不語,淡淡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就往一個方向走去。

    「神神秘秘的,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呀。」

    邵殷埠不情不願地跟著他,暗自奇怪。

    穿過交錯的樹木,他們三人來到一處。

    抬手撫摸著樹上的「白」字,墨眸掃向四周,似是等待著什麼。

    「你特地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這字在下都看幾日了,附近也沒有出口的蛛絲馬跡。」邵殷埠皺起眉,不耐煩地說道。連續幾日以這個「白」為基准,從早到晚繞著這千篇一律的樹林亂竄,本來龍飛鳳舞的字也看得厭惡了。

    「不急,」他靜靜地望著前方,眼中滿是篤定。

    邵殷埠摸摸鼻子,乖乖地住了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除了樹,還是樹。

    若盈沉默著,視線沒有離開眼前挺拔碩長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總會下意識地相信他,依賴他。被困在樹林的陣法裡,包袱中的乾糧逐漸減少,看著不慌不忙的他,便安下心來。

    緊緊地握住斐然哥哥留下的佩劍,若盈咬著唇,忐忑不安。

    取劍後,就要離開神山,離開永國。那時,將不再有若盈此人,而是幽國袁家軍的少主。這般依賴他人,是不被允許的。只因袁斐然,是袁家軍的支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如今,袁家軍受重挫,明叔下落不明。借助歐陽宇的力量,重建袁家軍的聲望,刻不容緩。袁家軍不需要軟弱無能的少主,身為少主的她,也不再能輕易相信他人了。

    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若盈心裡歎息著。就讓她最後放縱一次罷,用若盈的身份,去依賴,去相信,直到最後分開的那一刻……

    「來了,」低吟一聲,皇甫酃微微淺笑。

    若盈抬首,驚訝地見到樹木如有生命一般,快速地左右移動起來。除了眼前那棵刻了「白」的樹,高聳的樹木迅速分開,顯露出一條寬敞的路來,兩旁的樹影也漸漸模糊,消失在視野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邵殷埠愕然地望著眼前的驚變,嚇到了。

    若盈亦覺不可思議,使勁眨著眼,又揉了幾下雙眼。

    絕美的俊顏睨了他們一眼,「出口,不走麼?」

    「你是怎樣發現的?」邵殷埠圍著刻著「白」字的那樹轉了一圈,驚喜地問道。

    皇甫酃微蹙起眉,「走就走,哪來這麼多話。」

    抓起若盈的小手,抬步就要走。卻被若盈的手往回一扯,頓住了腳步。

    「難道我們三人就這樣一走了之,不通知其他人了嗎?」若盈想到他們會因為乾糧和水耗盡,困在樹林而死,不忍地說道。

    「為什麼要救他們?」用力地握住掌心裡柔軟的小手,墨眸冷光一閃,目光緊緊地鎖住她。

    「我只想帶你一人離開,至於他,」下巴向前一揚,「不過是順帶罷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0:51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二章 殺人

    「為什麼要救他們?」用力地握住掌心裡柔軟的小手,墨眸冷光一閃,目光緊緊地鎖住她。

    「我只想帶你一人離開,至於他,」下巴向前一揚,「不過是順帶罷了。」

    順帶?

    邵殷埠的臉霎時黑了,抓緊腰間的佩劍,手上青筋條條突起。

    那人的氣勢強大,猶是他也看不出深淺,何謂深不可測。邵殷埠深呼吸了幾下,忍下心中極度的不快。不敢動手,那就只能忍耐了!

    若盈眼神一黯,她怎麼忘了,這人曾因為她沒有踩僕人的後背下車,就要殺了那人,坦然地猶若談論今日的天色那般。冷情如此,現在又怎會顧及那些陌生人的性命?

    俊秀無雙的容顏,冷凝的雙眸,唇邊冰冷的笑意。究竟有什麼能入了他的眼,甚至是他的心?

    「不行,我不能放棄他們。」若盈堅定地望向他。

    「小家伙可是忘記了,他們留下的人越多,我們取劍的阻礙就越大。」寒眸微垂,皇甫酃含笑說道。

    「如此,你還要去救他們嗎?」

    蠱惑的低沉聲線在耳際響起,讓若盈有一瞬間的猶豫。她甩了甩頭,皺眉道。

    「即使如此,我也要救他們。」

    「你不是很想要那把『思召』麼?」他抿了抿唇,輕聲問道。

    「是的,我必須要得到『思召』。」只因這是對歐陽宇的承諾,「然而,若要我為了劍,枉顧人命,這是萬萬不可的。」

    「為什麼?他們不過是不相干的人,為何如此執著?」略有不解的目光移向她,卻笑容不減。

    「在這亂世之中,最不值錢的,便是這人命了,不是麼?」

    若盈咬咬唇,抬起頭,道。

    「或許吧……我亦不是要普渡眾生。只是不想往後的日子裡,每每想起,會後悔和自責。」

    「他們可不會感激你,小家伙。」人心這樣東西,這十多年他看得夠多夠清楚了。

    「我不需要他們的感激。」她只是做自己想要做的罷了。

    「……隨便你,」鬆開一直握著她的手,他淡淡道。「一刻鍾,我只在這裡等你一刻鍾。」

    「好,」若盈點點頭,抬頭望了望天色。揮刀斬斷她與兩人之間的細繩,她快步走開。

    「出口!那是……出口!」才邁開幾步,不遠處響起幾聲驚呼。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三人迎面而來。

    若盈眼前一亮,揚聲道。

    「我正要找你們一起出去……」

    話音剛落,一道寒光急速朝她面門刺來。她大吃一驚,身隨意動,後背急急向地面一壓。

    白刃從她額上險險擦過,幾縷劉海上的髮絲在微風中飄散,卻也刺痛了她的雙眼。

    她踉蹌地退後一步,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雙唇微顫。

    「……為什麼?」

    閃著銀光的刀刃近在眼前,在溫暖的陽光下卻散發著陣陣寒氣。那人得意地笑道,「殺了你們,就只得我們師兄弟三人知道出口在何處。也只有我們三個,有資格離開這裡去取劍。」

    說完,輕蔑地掃視了一下邵殷埠和皇甫酃。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人,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何懼之有!

    「二師弟,三師弟,還不動手?」

    身後兩名年輕男子齊聲應道,其中一人身影一動,撲向一旁的邵殷埠。右手閃電般地從後背抽出一把大刀,往其胸口一刀就要劈下。

    「邵大哥!」若盈回神,見此不禁驚喚一聲。

    邵殷埠急忙持劍橫在胸口,擋下突如其來的五尺大刀。他緊皺雙眉,連退兩步,虎口被震得生痛,才勉強阻下了刀勢。

    好厲害的刀法!好驚人的臂力!

    邵殷埠暗暗心驚,卻又湧起幾分雀躍。畢竟敵手難逢,自從他師傅仙逝,在附近幾個村落裡已再無遇見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當下,便使出渾身解數,與對方過招起來。且,他興奮之余,完全忘記了剛才被偷襲的不悅。

    另一邊,那人的劍刃緩緩下移,寒氣從若盈的額頭、臉頰、下巴,直到頸側頓住。

    無視那人的挑釁,若盈的余光一直關注著邵殷埠,見他無礙,方舒了口氣。

    不滿若盈的走神,那人唇角微微上揚,調笑道。

    「這張漂亮的臉,嘖嘖,就這樣劃上一刀實在太可惜了。你說,在這細細的脖子上割一下,保全你的容貌,我夠仁慈罷!」

    「……那也得看你有沒這本事!」若盈望著他,冷哼一聲。

    聽罷,他面色一冷,劍往她頸側推進一分。脖頸一條細痕,殷紅的鮮血順勢滴落。看見白皙的脖子上刺眼的鮮紅,他揚起一絲得逞的笑意。

    下一刻,他的笑容一僵,只覺手上一痛,劍「叮」地一聲落地。尚未看到對方的身法,劍勢翻飛,劍尖瞬間已赫然指向他的咽喉!

    目光順著劍身,看到執著佩劍的纖細手臂,瘦弱的身子,以及難辨雌雄的美麗容顏。

    烈日下,冷汗霎時浸濕了背後的衣衫,這人,什麼時候出的手?

    小小年紀身手如此不凡,本以為三人中最孱弱的他最易對付,難道他看走眼了?

    「看來,要殺我,你還沒這個本事!」若盈揚起眉,微微一笑。

    那人眼珠一轉,討好地笑道。

    「這位公子,這位少俠,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在下罷。在下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才犯下大錯的。在下發誓,以後絕不再犯!」

    若盈瞥了他一眼,神情誠懇而不像作假,便略有遲疑。

    那人見此,眼底精光一閃,腳尖向上一挑,長劍立刻回到手中,飛快地刺向若盈。

    電光火石之間,卻見若盈一劍平抹,毫不猶豫地砍下那人的頭顱。

    瞪大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她,似是不相信看似最天真善良的人竟會揮劍殺了他!

    右手一顫,若盈神情哀傷地垂下眸,輕聲低語。

    「我並不想殺人,為何你要苦苦相逼。我現在還不能死,所以,只好對不住了……」

    抬眸,盯著遲遲未曾動手的一人,那人其中一名師弟。

    「為何不動手?」即使見到師兄被殺,也無動於衷……

    清秀的臉上漾起淡淡的笑意,「你們兩人的劍術遠在師兄之上,他愚蠢也就罷了,我為何要跟著他去送死?」

    兩人?

    若盈的視線不自覺地飄向一直不動的玄衣男子,後者悠閒地倚著樹,表情漠然地仿佛在看一場無趣的戲。

    「你以為,我會好心地留下你這條命?」皇甫酃斜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不會,可是她會。」他淡定地睨了若盈一眼,微微笑道。

    「……也罷,」皇甫酃輕輕應道,抬步上前。「若兒,這教訓,可記牢了?」

    她抿起唇,沉重地垂下頭。

    嘴角噙著淺笑,輕拍了一下她低下的頭。

    「記住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揪著他的衣袖,若盈喃喃說道。

    「……可是,若不去相信,不就失去了所有值得相信的?」

    腳步一頓,墨眸微闔,掩去眼底閃過的璀璨金芒。

    「這世上,本就沒有值得相信的。即使有,也脆弱得可笑。」

    若盈望著他,若有所思。

    「一刻將過,出口就要關閉了。」皇甫酃淡淡提醒道。

    清秀男子一驚,大聲喚道。

    「二師兄,別再打了,出口就要消失了!」

    竭力糾纏的兩人立刻分開,邵殷埠喘了口氣,擦去額上的一層熱汗。而被喚作二師兄的人,迅速收起大刀,冷然地掃了地上大師兄的屍身一眼,便收回視線。仿佛死去的只是路邊的貓狗,木然的臉龐沒有一絲動容。

    出口四周的樹木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路卻隱約只能看見輪廓了。

    五人立即急步走入,不久,樹木開始交錯移動,按照某個順序快速排列起來。一陣風刮過,靜謐的樹林的一角猶若不曾有人踏足,只余下樹乾上刻的一個龍飛鳳舞的「白」字……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0:52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三章 金瞳

    藍天白雲,一望無垠的草地。一汪深潭,碧波蕩漾,風起漣漪,淺淡幽香隨風飄散。綠意盎然,寧靜美麗,人間仙境。

    離開樹林後,五人便身處此地,美景在前,久久不能回神。

    「終於出來了,」水音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笑瞇瞇地說道,清秀的臉上滿是愜意的神色。忽而一轉身,面朝剛才走來的方向,規規矩矩地一抱拳。

    「大師兄,你安息罷,我和二師兄會為了你取回寶劍的。」

    言罷,收起故作嚴肅的臉,勾住身旁的木風,蹭了蹭。

    「二師兄,你覺得音兒說得對麼?」

    側過頭,微微頷首,木然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黑眸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水音習以為常,見他贊同,高興地咧開嘴笑得更歡了。

    「大師兄死了,為何你們一點都不傷心?」若盈不解他們兩人的漠然,畢竟是同門,三人該是從小便一起生活,又怎會這般無情?

    「傷心?我們為什麼要傷心。本門規定,武功最強的弟子為掌門。二師兄是我們三人之中最厲害的,可師傅硬是將掌門之位傳給大師兄,他的親生兒子。如今,明裡是要我們兩人陪他參加試劍大會,暗地裡卻是讓我們為大師兄身先士卒,擋去一切阻礙!」

    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咬牙切齒。

    「既然不願意,為何還要聽從你們師傅的話?」

    水音正欲開口,冷淡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

    「聽聞有些門派,入門之時必須服下子蠱,母蠱則在歷代掌門手中,避免門派中人背叛,以及便於掌門對部眾的控制。你們的師傅怕是早早將母蠱交到那大師兄手裡,你們才不能反抗罷。」

    水音蹙起眉,斂了笑容,看向皇甫酃的眼神多了幾分戒備。

    「此事除了本門的人,從未被外人探知。敢問這位公子從何得知?」

    「偶然知曉罷了,」敷衍地應了一句,便住了口,顯然不想深談下去。

    水音無可奈何,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測,若只有他一人,聯合二師兄在百招之內或許能勝。可是……

    若盈感覺到水音飄來的目光,微微皺起眉說道。

    「創建你們門派的師祖,怕是疑心極重之人。徒弟又不是物件,有他們想要的生活,用子母蠱來控制人,實在太過分了。」

    「若是值得敬重之人,以德服眾,又怎會用如此不入流的手法……」

    「哼,以德服人?」水音冷冷打斷道。「真是幼稚的想法。你可知,本門當初入門的學徒高達數百人,最後卻只剩下我們師兄弟三人。」

    「弱肉強食,強者為尊。不用我說,你也可以想象到失敗者的下場了。」

    看向面露震驚的若盈,他勾起一抹譏笑。大師兄雖可惡,但,武藝在門派中亦算得上個中翹楚,竟然這般輕敵,敗在這麼一個天真幼稚的丫頭劍下。

    「姑娘,以你的美貌,留在家中,自有人踏破門檻想要娶你回去。尤其是永國這般缺少女眷的地方,你更能尋覓到如意郎君,沒必要來試劍大會涉險的。」

    眼尖的他看出自己是女子並不奇怪,若盈坦然道。

    「我想要向一個人證明我的能力,所以我來了。至於嫁人……」自從換上那紅色的戰袍,她便再未奢望過了……

    「那人真可惡,難道就不會憐香惜玉麼,這種地方是女子能來的!」邵殷部一直沒有追問若盈關於她來神山的緣由,如今一聽,不由義憤填膺。

    「……他不會讓人做沒意義的事情。」

    「換言之,他相信你一定做得到,才讓你來的?」皇甫酃敏銳地抓住重點,問道。

    若盈沉默不語。

    「這人不是極為相信你,就是太過於自負了。」水音皺起眉,深諳這般張狂的人,世間怕是寥寥無幾。

    「那麼,白公子又是因何前來試劍大會?」

    皇甫酃含笑反問道,「試劍大會五十年一次,如此難得的機會為何不來?」

    水音笑容一窒,高深莫測地瞅著那襲玄衣,轉而又問。

    「白公子是臨國人?」

    「母親是安國人。」他避重就輕地回了一句。

    若盈見他答非所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水音笑笑,瞪圓雙眸。

    「聽聞安國盛產美人,當年的第一美女嫁給臨國皇帝為妃,可惜不到兩年難產而死。真是可惜了,音兒還想一睹芳容,想必是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白公子認為呢?」

    「兩國聯姻,人盡皆知,只是這皇貴妃的容顏是否真如傳聞那般,白某就不清楚了。」

    「白公子過謙了,相信你的俊顏絕不在那貴妃之下,不是麼?」水音緊緊地盯著他,調侃道。

    將白公子的相貌與一個死去的貴妃相比,實在太失禮了。

    若盈如此想著,雙眉一緊,略微不悅地看向水音。卻見他全身一僵,身旁的木風右手伸向背後的大刀,木然的黑眸閃過一絲驚恐。

    察覺到空氣的緊繃,轉過身,入目的是一雙妖異的金眸,冰冷的殺意隨著目光直直射向水音。

    「金瞳……」水音只覺全身冰涼,猶如跌入寒冰之中,微微顫抖。

    木風與邵殷部不了解金瞳的意義,卻被皇甫酃鋪天蓋地的殺意僵直了身軀,緊握兵器蓄勢待發!

    漠然地掃向幾人,最後視線在若盈身上頓住。轉眼間,席地逼近的殺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眾人這才如釋重負,水音更是跌坐在草地上,許久未能站起身來。

    眼睜睜地看著皇甫酃徑自從他們身邊走過,墨髮飄揚,衣袂翻飛,只余鼻息間清淡的檀香。

    若盈擔憂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驕傲、孤寂,抬步就要跟上去。

    水音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顫聲說道。

    「別去……金瞳……滅世之妖啊!」

    用力一掙,水音卻揪得更緊,若盈低頭歎息道。

    「他是人,不是妖。金瞳又如何……若不是他,我們怎能如此順利地離開那個樹林。再說這樣的話,就別怪我無情了!」

    水音鬆開手,驚愕地看著她走遠。

    剛才最後那一瞬間,分明感覺到不亞於皇甫酃的凜冽殺氣,這真是眼前纖弱的女子散發出來的麼……

    金瞳,玄衣,絕色容顏,安國,聯姻,臨國……林林總總湊合在一起,水音心底一顫,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念頭。

    這,怎麼可能……

    若盈快步追上,卻不敢冒然上前,只是在幾步之遙不緊不慢地跟著。

    「若兒,你不怕麼……如今你應該清楚金瞳代表什麼了……」

    他停住腳步,側身淡然說道。

    「誰說的……」

    「嗯?」

    「誰說金瞳一定會滅世的?他親眼所見,還是曾經有過金瞳的人告訴他的?」若盈直視那飄渺如月色的雙眸,喃喃問道。

    轉身走近,白玉般修長的指尖伸向她的頸側,沉聲輕語。

    「小家伙,還記得你曾問我有沒兄弟,我的回答是什麼?」

    不知他為何轉移話題,若盈還是應道。

    「白公子曾說,原本有很多兄弟,後來死了。」

    微涼的指尖感受到皮下跳動的脈搏,以及柔軟的觸感,淡笑道。

    「是的,他們都死了。總共十二人,十個兄長和兩個年歲相差無多的弟弟……如果我說,他們都是我殺的呢,若兒?」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0:52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四章 安慰

    微涼的指尖感受到皮下跳動的脈搏,以及柔軟的觸感,淡笑道。

    「是的,他們都死了。總共十二人,十個兄長和兩個年歲相差無多的弟弟……如果我說,他們都是我殺的呢,若兒?」

    溫柔地撫摸若盈瞬間僵硬的脖頸,他漾起一抹殘酷的笑意。

    「殺死第一個兄弟的時候,只有七歲。他比我年長五歲,因為學武的關系,孔武有力。我用匕首,趁他放鬆警覺時,一刀結果了他。」

    「我在他身上插了整整二十一刀,直到他了無氣息,血肉模糊……」

    「夠了!」若盈皺眉道,「白公子,不要再說下去了……」

    「怎麼,怕了?」望著面色有些發白的她,皇甫酃沉聲問道。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他?」她低下頭,感傷地問道。

    「為何如此問?」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反問道。

    「我相信,白公子殺人,當年一定有情非得以的理由,因為……他畢竟是你的兄弟,你的親人……」

    「親人?」他冷笑道,「我沒有親人,他們也不是我的兄弟。為了能繼承龐大的家業,我們只能是死敵,是對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除了有相近的血緣,我們之間什麼關系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呢?」若盈喃喃自問,握住他微涼的手。

    還記得斐然哥哥溫和的聲音,溫柔的雙手,對她愛護有加。與他反目成仇,這樣的事,她根本沒法想象……

    龐大的家業,財富與權力,比兄弟的性命還要重要麼……

    掌心裡的小手抓得更緊,暖意從兩人緊貼的肌膚中傳遞過來。

    皇甫酃側頭,冷眸猶若冰雪融化般,春回大地,透出一絲柔和的光亮。

    她,這是在安慰朕麼……

    當邵殷部拽著水音和木風前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墨髮玄衣,燁然若神,唇邊淡淡的笑意,精致的五官除卻了以往的寒意。黑眸定定地看著身側垂首沉思的女子,兩人的手緊緊交握,溫馨怡人。

    發現來人,黑眸冷冷地掃了他們三人一眼,斂下眼簾。

    背對著眾人的若盈聽見聲響,自然而然地放開了手,轉身笑道。

    「你們來了。」

    邵殷部呆呆地點點頭,「剛才多有得罪了,白公子。但這裡危機四伏,我們五人還是不要分開行動的好……白公子,你要去哪裡?」

    見皇甫酃一甩袖,抬步走開,他不由急急喚道。

    寒眸淡淡睨了邵殷部一眼,「與你無關。」

    若盈一把揪住他的衣袂,「邵大哥說得有理,我們一起,彼此能有照應。」

    反手將柔軟溫暖的小手納入掌心中,皇甫酃默然,卻依言頓住了腳步。

    感覺到手背的涼意,她微微皺眉。大伏天,他的手心怎會這麼冷。思及此,小手不由回握,忘記了掙脫。

    「我練的武功屬於陰寒的路數,身體也就較常人要涼些。」

    若盈抬眸,不解。

    他怎麼知道自己想問什麼。

    皇甫酃微一挑眉,淺笑。

    你想說的都寫在臉上了。

    苦著臉,抬手撫上臉頰,左右摸了摸。

    這般孩子氣的舉動,讓他忍不住輕笑出聲,見若盈不滿地瞪他,唇邊上揚的弧度更大了。

    水音一副見鬼的表情,張大口,使勁揉了揉眼睛。嘴裡喃喃自語,「他怎麼可能來這裡,又怎會笑得那麼開懷……不可能,不可能啊……」

    「你在嘀嘀咕咕什麼?有完沒完!」邵殷部不耐煩地打斷他,朝若盈走去。

    木風略微擔憂地看向水音,除了練武,他對周圍的一切均不感興趣。只有這個猶如親人的師弟,一直陪伴左右,兩人就象親兄弟一般,形影不離。

    「怎麼?」

    水音蹙起眉,在他耳邊悄聲道。

    「風師兄,音兒懷疑那黑衣的白公子,是臨國的國主皇甫酃。在臨國,只有皇上才能身穿玄衣。」

    木風不以為然,眉一挑。

    單憑他穿黑衣這點就認定他是皇甫酃?

    水音搖搖頭,「不單是這樣,還有他的容貌……我那個愚蠢的爹,娶了十五個美妾還不滿足,竟想染指安國第一美人,碰了一鼻子灰還不放棄。好在不久,她下嫁與臨國皇帝了。但我爹秘密藏了一幅畫,我只是匆匆瞄了一眼,當時年少,隱約有些印象。如今想起,那姓白的跟安國第一美女有幾分神似。」

    木風依舊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一臉淡漠。

    水音見此,歎了口氣,道。

    「風師兄,我知道你對他是誰沒有興趣。可是剛才你也看到他的雙眸閃著金色光芒……金瞳現世,滅世之妖。無論他是人還是妖,師兄,不要試圖接近他!」

    木風雙眸一閃,抿唇不語。

    水音面色一整,「師兄,我明白你所想的,這般難得的對手,世間少有。然,他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他背後的勢力,足以讓我們死千次萬次……」

    他垂首,語氣沉重。

    「音兒只有師兄一個親人了,我不希望你發生任何事……所以,答應音兒好嗎,風師兄?」

    木風沉吟片刻,最終微微頷首。

    水音這才鬆了口氣,木風什麼都好,就是個武癡。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總會不顧一切地挑戰,無視對方的身份、意願,以及身處何地。

    「快來!深潭裡面有不少肥嫩的魚,不如弄幾條上來打打牙祭,最近就吃乾糧,嘴巴都淡出鳥來了。」

    邵殷埠大聲嚷嚷,眾人走近深潭,探身往下一望。果然,數十尾肥嫩的魚在潭底游來游去,潭水清澈,平靜的水面隨著魚兒的游動泛起層層漣漪,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邵殷埠與水音躍躍欲試,若盈彎腰盯著潭水,若有所思。

    「這潭看來很深,邵大哥,你還是不要下去了。」

    「若盈,你怎麼老滅人威風。這潭水一眼便能見底,又怎會深。」邊說著,邊脫去上衣,只余下一條長褲。「待會大哥給你抓條大魚,在下的抓魚手法,在村裡自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說完,未等若盈出聲阻止,便已俯身躍入深潭之中。

    她著急地在潭邊來回張望,好一會了,怎麼不聲不響的,水上仍不見邵殷埠的蹤影,不禁有些擔心,往水潭又走近幾步。

    「噗」的一聲,邵殷埠突然從水面冒了出來。

    若盈被嚇了一跳,腳下一滑,就要跌入潭中!

    手上一緊,身體被猛地一扯,身體自然往後,倒入滿是檀香的懷抱中。

    好在若盈瘦弱,皇甫酃不過倒退了兩步,便穩住了身影。

    「白公子,你還好嗎?」

    若盈抬起頭,愧疚地問道。

    見他微微點頭,她轉頭狠狠剮了邵殷埠一眼。

    邵殷埠瞥見剛才驚險的一幕,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大聲喊道。

    「待會大哥親自給你烤魚,當作賠罪啊!」

    說罷,如魚得水的在潭中自在地潛上潛下。不到半個時辰,潭邊躺著七八條墨色的魚,一張一合著嘴巴,在地上翻滾著,試圖回到水中。掙扎到最後,平躺著,漸漸失了生息。

    邵殷埠抓魚那會兒,水音與木風去尋了一個遮蔽風雨的小山洞,鄰近洞口處燃起了火堆。

    待邵殷埠上了岸,殺魚洗淨,烤起魚來,後又燃了個火堆烤乾濕漉漉的長褲。才一個時辰不到,乾柴就沒剩下多少了。

    若盈站起身,笑道。

    「趁天色尚早,我去撿點乾柴,不然這火可留不到入夜了。」

    「若盈,大哥隨你去罷。」

    邵殷埠胡亂套上衣衫,應道。

    「不用了,邵大哥,你還是趕快把衣褲弄乾。這天雖熱,晚上還是很容易得風寒的,我去去就回。」

    皇甫酃拍拍衣衫上的塵埃,也站了起來,若盈連忙擺手。

    「你也別去了,那個,我……」

    若盈臉上染了一層緋紅,低聲說了一句。

    皇甫酃了然,輕拍她的頭頂,道。

    「原來若兒要去更衣,怎麼不早說呢,說了我們才明白,明白才不會跟去……」

    她立刻伸手捂著他的薄唇,生怕他再突然冒出驚人之語。掃向其他人,除了木風,皆是抿唇低笑。

    若盈羞得一溜煙地跑出山洞,心想這白公子就愛看她出丑,怎一個無奈啊!

    拾好一大捆乾柴,天色已漸灰暗,她不由加快腳步。

    往回走了半晌,詫異地看見一人擋住了去路。

    身後背著五尺大刀,木然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淡的雙眸卻有一抹流光閃爍。

    「木公子,有事麼?」

    他從不離水音左右,如今卻一人在此處,若盈隱隱覺得奇怪。

    「木公子?」

    見木風沒有理會,她又喚了一聲。

    他右手利落地抽出大刀,直直地指向若盈,刀身閃著寒光。

    而後,清冷的聲音淡淡響起。

    「我要和你比試!」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0:56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五章 比試

    水音把魚翻了翻,香味傳來,他吸吸鼻子,掌心往後一伸,道。

    「師兄,把鹽巴遞過來。」

    伸出的手沒有得到回應,他側過頭,愣住了。

    「木公子出去好一會了,」邵殷埠往火堆丟了跟木柴,不經意地抬頭張望了一下。「若盈去了有半個時辰,怎麼還沒回來?」

    「糟糕!」水音猛地跳起來,幾步上前揪住邵殷埠的衣襟。「師兄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邵殷埠明顯被嚇著了,「那個,若盈出去之後,不到一刻鍾他也離開了。」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水音喝了一句,快步就要向外奔去。一道墨色的身影瞬間擋在洞口,冰冷的視線掃向他。

    「怎麼回事?」

    水音吞吞口水,倒退一步,語氣頗有些無奈。

    「風師兄是個武癡,喜歡找劍士比武。本來他想向您,嗯,白公子討教的,被我阻止了。如今,應該是尋若盈姑娘比試去了。」

    「什麼!」邵殷埠大驚失色,「他要尋人比武,在下也可以奉陪,怎麼欺負一個姑娘家了!」

    水音橫了他一眼,心裡感歎那邵殷埠有眼無珠。竟然自以為是地認定那叫若盈的女子,只是平常家的姑娘。

    「師兄的個性沉悶,但又非常固執。若盈姑娘即使不答應,師兄也不會輕易罷手。」她的劍術再好,畢竟太過瘦弱,又是女兒身,師兄那兩百斤重的大刀對於她怕是極難應付!

    偷偷瞄了一眼皇甫酃的面色,水音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後面那些話還是不要提了……

    皇甫酃神色不變,淡淡瞥了水音一眼,抬步便走了出去。

    邵殷埠心下擔憂不已,急忙跟了出去。

    水音歎息了一聲,蹲下身,隨手把幾條魚又翻了翻。思及剛才皇甫酃冷若冰霜的一瞥,他不由一顫。希望那位若盈姑娘仍然毫發無損,師兄下手知道輕重……

    他又歎了口氣,要師兄在比武時手下留情,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待兩人趕到附近稀疏的小樹林中,已是一片狼籍。林中的樹幾乎都被齊腰斬斷,甚至地上好幾處一丈深的裂痕,不難看出,皆是那把巨刀所造成的破壞。

    不遠處傳來陣陣響聲,他們快步走近。

    邵殷埠見若盈險險避過刀鋒,下一刀又至身前,急忙就要沖了上去。皇甫酃迅速抬手攔住了他,惹來他一記眼刀。

    「木公子的刀法凜冽,又力大無窮,若盈姑娘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皇甫酃抿唇淡淡一笑,「將近半個時辰,她依舊沒有落了下風,不是麼?」

    邵殷埠一愣,皺起眉。

    若盈的衣袖裂了個大口子,應是刀風避之不及所至。額上一層薄汗,眉宇間有絲倦意,身上卻沒有絲毫血跡。又仔細看了看,確是沒有傷口,他這才放下心來。

    一旁的皇甫酃觀察著戰局,微微瞇起了雙眼。

    每一招若盈都是從刀口擦過,似是沒有多少招架之力而急急避開,事實上,木風也未占上風,兩人一直僵持著。

    邵殷埠卻看得膽戰心驚,大刀一會在若盈右手側邊擦過,一會劈向她面門,一會攻向她下盤,招招狠辣,險象環生。若盈卻又每每險險避開,讓看得人心裡七上八下的。

    「若盈的運氣還真好,每一次都避過了……」

    「運氣?怎麼可能!」

    皇甫酃冷笑道,墨眸閃耀著璀璨的月華。

    她看似每一招都在避開罷了,然,手中的劍總是適時伸出。並不凌厲的劍勢,卻生生讓大刀偏離了方向。

    金瞳閃爍,掩不去眼底的贊賞和笑意。

    把借力打力發揮至如此,若兒果然沒有讓朕失望……可惜,這般糾纏下去,首先落敗的也必是體力不足的她。小家伙接下來會怎麼做呢,真讓人期待……

    用劍尖再一次挑開砍向她的刀鋒,若盈微微喘氣。這樣下去,最後她只會因為消耗掉所有的力氣而落敗。雖然她並不在乎輸贏,可惜眼前的木公子,根本從未想過要「點到即止」……

    深深吸了口氣,只好如此了……

    不再用劍尖挑開大刀,而是用盡全力砍向刀身。一次又一次,若盈的手臂被震得酥麻,仍是不懈地揮劍。

    木風不明所以,面色不變。見若盈手上的動作減慢了幾分,不自覺地加快了刀勢,力度更甚於之前!

    若盈的身影越加遲緩,氣息有些不穩。邵殷埠緊抓身側的佩劍,隨時就要飛奔過去出手幫忙。

    「叮」一聲脆響,木風雙眉一皺,手裡的大刀忽然微微顫動起來。

    隨著若盈砍向刀身的次數愈多,大刀顫抖得越加厲害。木風第一次遇到如此狀況,心下疑惑,目光不禁追隨著若盈的長劍。

    半晌,木風刀勢一頓,眼前一花,閃著銀光的劍尖已在頸側!

    「……我輸了。」

    他伸出左手,輕撫刀身,眼裡含著幾分惆悵。

    若盈將劍收回,吁了一口氣。

    「木公子,承讓了……」

    「在三百招內打贏我的,你是第一個。」

    抬手擦了擦汗,若盈苦笑。她可從來沒想過要跟他打的啊……

    邵殷埠見木風默默收起大刀,冷淡地與他擦身而過,走近若盈,低聲問道。

    「若盈,剛才你怎麼莫名其妙地贏了?」

    她累得索性坐在地上,緋紅的小臉滿是汗滴,擺擺手一言不發。

    邵殷埠不依不饒,又問了兩次,滿臉好奇之色。

    「……他的刀竟裂開了,你怎麼做到的?」

    皇甫酃俯身輕聲問道,黑眸閃過一絲興味。

    「不停擊中刀面,引起刀身顫動……」若盈答得有氣無力。

    「最後刀身承受不住,便有了裂痕?」皇甫酃眉一挑,猜測道。

    若盈點點頭。

    「竟然有這樣的事!若盈,你從何處聽來的?」

    邵殷埠習劍數年,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吃了一驚。不過,那木風突然收手,難道是因為發現刀身出現裂痕?

    「聽村裡一位老者提起過,他鑄劍將近五十年了……木公子真的非常愛護那把大刀,不然也不會就此罷手的。」

    邵殷埠不由感歎,「看不出那武癡,倒是很重視他的兵器……」

    「夜了,回去罷。」皇甫酃抬頭望了望天色,打斷道。

    若盈單手撐著地面,緩緩站起身來。剛才與木風比試,時時警惕,緊繃的弦好不容易鬆懈下來,身子一下子變得相當乏力。

    「啊!」

    愕然地看著近在眼前的俊顏,若盈無奈地被他抱在懷裡。

    「白公子,我還能走的……」

    「就當是若兒你剛剛給我們看了一場精彩的比試,區區小事就不要介懷了。」

    皇甫酃勾起唇角,眉間洋溢著淡淡的笑意。

    邵殷埠悻悻地收回正要伸前的雙臂,摸摸鼻子,又被這姓白的搶先一步……

    仿佛聽見他的腹誹,墨眸冷冷地掃向他,薄唇微掀。

    「乾柴?」

    若盈掙扎了一下,急道。

    「對了,我收拾了不少乾柴,本來打算帶回去的。半路,遇到木公子……」

    環視了四周,哪裡還有柴的蹤影?

    邵殷埠見她蹙起眉,連忙說道。

    「不礙事,你們先走,大哥一會拾些乾柴回去。」

    若盈尚在猶疑,皇甫酃已經一聲不吭地抱著她提步離去。

    「……邵大哥,小心……早回……」

    遠遠聽到若盈的叮囑,邵殷埠應了一聲,轉而頭痛地望著凌亂不堪的小樹林,認命地撿起尚且完整的乾柴……

    「回來了?」

    水音在洞口不停張望,見到兩人,喜出望外。但當發現若盈被皇甫酃打橫抱著懷裡,瑟縮了一下,怯怯地問道。

    「若盈姑娘,你,你受傷了?」

    若盈急急搖頭,「沒有,只是乏力罷了。」

    朝洞內瞥了一眼,「木公子還沒有回來嗎?」

    「回來了,」水音咬咬唇,擔憂地說道。「直盯著大刀,有些悶悶不樂。」

    他猛地抬起頭,扯起笑容。

    「沒事的,這不是若盈姑娘的錯……你們該餓了,魚烤熟了,快過來吃。」

    三人坐下,水音殷勤地遞給若盈一條烤得金黃的魚。

    若盈道了謝,正要接過,皇甫酃驟然抓住她的小手,笑道。

    「若兒不是討厭吃魚麼?」

    明亮的雙眸眨了眨,她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吃魚……

    莫名地接過他塞在手上的肉乾,瞅了瞅一邊吃得香甜的水音。話已至此,不可能再問他要烤魚了。憤恨地瞪了皇甫酃一眼,用力咬下一大口肉乾。

    嗯,這肉乾的味道倒是不錯……

    待邵殷埠抱著捆乾柴回來,聽水音說若盈不喜吃魚,也只是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只因腹中空空,拿起烤魚就狼吞虎咽起來。

    吃了幾片肉乾,若盈頭一點一點的,昏昏欲睡。不久,枕著包袱,困倦地睡去了。

    皇甫酃慢條斯理地吃完乾糧,背對著洞口,在她身側躺下。

    另外兩人食髓知味,愣是把七八條烤魚全塞進肚子裡,吃了個飽。

    打了好幾個飽嗝,收拾了一下,兩人也睡下了。

    皇甫酃閉上眼,唇邊卻微微上揚……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0:58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六章 玄虛

    第二天一早,若盈醒來,見水音和邵殷埠兩人面色發青,唇色發白,眼下淡淡的青影,著實嚇了一大跳。

    「你們兩個怎麼了?」

    話音剛落,只見邵殷埠突然跳起身來,捂著腹部沖出山洞。

    目定口呆地看向水音,卻見他虛弱地躺在地上,一頭濕汗。一旁的木風半蹲著,用衣袖拭去水音額上的汗珠,淡淡吐了一個字。

    「魚。」

    「難道……魚有毒?」若盈詫異地瞥了眼火堆周圍的魚骨,昨晚就他們兩人吃了深潭裡的魚,問題便只能出在此處。

    「魚沒有毒,」悠閒地靠著石壁,皇甫酃望著水音跑出去的身影應道。

    「既然魚沒毒,那就是潭水的原因了?」若盈站起身,手握佩劍走出洞外。

    探出身,仔仔細細地查看深潭。走了一圈,在深潭的角落眼尖地見到被擋住的數十棵小灌木。將近四尺高,羽毛狀的葉子,根部均在潭水之下。

    若盈皺起眉,想起昨晚白公子奇怪的舉動,轉頭問向跟在身後的人。

    「你早就知道潭邊長了那灌木?」

    皇甫酃抬手輕撫墨髮,微微一笑。

    「他抓魚的時候,我見到水面飄了幾片樹葉,順著潭水流動的方向,不難發現。」

    她歎了口氣,「你是故意的?」

    故意不告訴他們兩個,那灌木的根部會讓人腹瀉不止。尤其潭雖深,卻小,數十棵的灌木根部都在潭水中,潭裡的魚又怎會沒有沾上藥效?

    「這怎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他們貪吃。」

    皇甫酃答得漫不經心,這神山裡的東西是能隨便吃的麼……

    見邵殷埠一臉死灰地挪回山洞,水音倚著木風,看似虛脫。若盈無奈地搖搖頭,四周圍尋了一番,摘下一些藥草,拿回洞裡。

    沒辦法碾碎和泡水,她只能讓兩人把草藥放入口中,咬碎才吞下。

    直到晌午,兩人的腹瀉才止住了,全身無力地倒在地上,面無血色。

    「白公子,在下得罪你了麼?為何如此作弄我們?」

    休息了半晌,邵殷埠側過頭,虛弱地問道。

    水音也是一臉敢怒不敢言,窩在木風的懷裡,拳頭捏得發白。

    「作弄?言重了。你們沒問,我也就沒說而已。若果得罪了我……」你們以為頸上人頭還能保住麼?

    冰冷的視線掃過,邵殷埠一時語塞,水音則是摸了摸脖子,欲哭無淚。寧可得罪所有人,不能得罪他啊……

    感覺到氣氛有些僵,若盈忙苦笑著出來打圓場。

    「這個,兩個時辰之後再吃幾片草藥,該是無礙的了。我和白公子去四周查探一下,木公子留在此處照顧他們可好?」

    木風微微頷首,若盈抓著皇甫酃的手,匆匆離開。

    「……無論如何,昨晚白公子阻止我吃魚,還是該跟你道聲謝。」

    沉默了走了片刻,若盈低著頭,輕聲說道。

    不然今日面色蒼白地倒在地上的人就得加上她了……雖然,他明知道實情卻不說,做法很是不厚道……

    揉了揉她的長髮,皇甫酃輕笑道。

    「我可不想見到小家伙失了生氣的樣子。」

    踢了踢腳下的小石,若盈垂眸道。

    「好在此次只是腹瀉罷了,若那是毒藥……白公子,下次如有發現,還請盡早告知罷。」

    「既是若兒的要求,我便照做罷了。」

    轉頭看向他,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他微一挑眉,不相信?

    若盈輕輕搖頭,指著前面,道。

    「我們去遠些瞧瞧,留下記號,待會按原路回來罷。」

    穿過昨晚的小樹林,劃下記號,眼前出現一大片密集的灌木叢。

    奇怪的是,一個呈圓形的空曠草地突兀地出現在密密麻麻的灌木深處。若盈來來回回地在草地上走過,卻未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這裡有蹊蹺,可是又不見機關……」她喃喃自語,彎腰,把掌心覆上草地。

    皇甫酃思忖,草地這裡許是有他們想要的物什,苦於尋不著開啟之處,只得慢慢摸索。

    兩人專注地在圓形草地的各個角落探究了一番,不知不覺天色漸黑。

    「有發現什麼嗎?」若盈拍拍衣衫上的草屑,問道。

    「……沒有,不過灌木的根很深,這裡只有青草卻沒有一棵灌木。可見此處的土很薄,不適合灌木生長。」

    「白公子的意思是,草地下面有玄虛?」

    她若有所思地盯著地面,這機關的開啟之法,怕是不容易找出來。

    皇甫酃贊許地笑道,「就要天黑了,明日再來罷。」

    若盈不捨地瞥了一眼,才跟著他沿著記號往回走。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她抬起頭,層層的烏雲漸漸遮去微弱的陽光,布滿整個天空。

    「不好!看來要下暴雨了,快走!」

    急走了幾步,豆大的水滴已然落下,四周雨蒙蒙的。饒是眼力再好,也難以分辨刻下的記號。

    兩人不敢胡亂往前趕,只好急急尋躲雨的地方。只見視野所在之處,除了矮小的灌木,就是極為稀疏的小樹。

    皇甫酃忽然想起剛剛曾見到一塊兩人高的大石,連忙拉起若盈,往之前那灌木叢奔去。

    好在他們離得不遠,很快便看到那稍微傾斜的大石,躲在狹窄的石下。

    若盈從懷裡掏出手帕,正要擦拭身上的水珠,見皇甫酃不悅地一把抹去臉上的雨水,伸手遞了過去。

    「白公子,不介意的話先用這手帕擦一擦。」

    他伸手接過,看了一眼,細細地拂去墨髮上的水滴。手帕上沾染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似袁蓮清雅的蓮香,也不是侍妾愛用的濃郁香料。卻似有似無,讓人回味悠長。

    她微微蹙眉,晶瑩的水珠順著烏黑透亮的長髮緩緩墜下,沿著小巧的鎖骨,調皮地滑落,引得若盈一顫。

    隨意地甩了甩濕髮,衣衫不適地緊貼肌膚。石下原本只有一人的身位,如今擠了兩人,雨絲隨著微風肆無忌憚地飄灑在她身上。仿佛能感覺到身側絲絲溫熱,她不自在地向外移了半步。

    一襲墨色外衫驟然罩在若盈頭上,她驚訝地側過頭。

    皇甫酃徑自理了理單薄的雪白內衫,兩指捻起那四方手帕,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

    「禮尚往來。」

    若盈感激地一笑,也不推辭,轉過身。黑長的外衫輕而薄,表面看來已濕透,內裡卻異常乾燥。衣上還殘留著余溫,幽幽的檀香縈繞。

    叢林中,只余水聲與兩人綿綿的呼吸交織。冷風漸起,若盈輕輕攏了攏墨衫,這般溫暖與恬靜,似乎神山外的腥風血雨不過是一場隔世的夢罷了……

    被衣衫遮擋的視線沒有瞥見,剛才唇角上揚的那人已失了笑意,緊緊盯著手中的方帕,角落上小小的一字,墨眸清冷攝人……

    暴雨不過持續了一刻,便沒了蹤影,來的快,去的也快。一灘灘的水跡泛著點點漣漪,鼻尖滿是濕潤的氣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不久,火光照亮了方寸所在。

    「你們都沒事罷?」

    邵殷埠急急問道,他們兩人午時離開之後再無音訊,便慌忙尋來。

    「沒事,耽擱得久了,讓邵大哥擔心了。」若盈歉意地說道。

    「你們無礙就好,」邵殷埠笑笑應道,下一刻卻忽然面色一整,警覺地掃視四周。武者靈敏的五官,讓他在尚未有任何發現之前嗅到一絲危險。

    水音高舉火把,五人慢慢聚攏,皆察覺到黑夜中有不尋常的氣息在靠近。

    若盈抓緊佩劍,嘗試在夜幕裡左右尋找藏匿之處,以備不時之用。

    些微的聲響傳來,她余光一掃,不由僵直了身子。

    瑩綠的幽光在灌木叢中一雙雙顯現出來,黑暗裡灼灼的綠光瞬間把他們包圍起來,低低的哞聲由遠而近,而後似驚濤駭浪般此起彼伏,近在咫尺。

    邵殷埠驚呆了,難以置信地說道。

    「……三十,不,四十……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狼同時出沒!」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0:58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七章 狼群

    邵殷埠驚呆了,難以置信地說道。

    「……三十,不,四十……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狼同時出沒!」

    說罷,一聲高亢的狼哞聲驟然傳來,似是在法號司令,剎那間狼群從四面八方朝五人撲來!

    皇甫酃的右手在腰間一撫,亮出一把閃著銀光的軟劍,轉眼間將撲至身前的狼砍成兩半。若盈則是一劍在狼的脖子上割開了血淋淋的大口子,它倒在地上,灰色的皮毛沾染了點點泥跡。

    木風冷淡地揮舞著手中的大刀,瞬間讓兩頭狼身首分家,又替水音擋下了一頭,顯然游刃有余。

    邵殷埠從未見到如此數量的狼群,暗暗心驚之余,卻不敢怠慢,定定地看著它們前僕後繼,不斷揮劍。

    狼雖然是群居的動物,經常一起捕獵,甚至懂得圍追獵物,而不似其它動物那般直線追趕。可是,一群狼,少則四至八只,多則二三十只。如今,卻突然出現四十多頭,實屬罕見至極!

    半晌,灌木叢中飄散著濃濃的血腥,刺激著眾人緊繃的神經。

    若盈剛擋下一頭,另一頭又撲至眼前,接踵而來。狼群猶如砍殺不絕,她漸漸感到驚疑。不過微一愣神,一匹狼凶狠地咬住她執劍的右臂,頓時鮮血淋漓,佩劍差點脫手跌落。

    咬咬牙,左手取過佩劍揮下,狼吃痛鬆開大口,退了幾步,綠光閃著暴戾與嗜血的光芒。無視手臂的傷口,她瞪大雙眼,緊緊地盯著它。一人一狼對峙片刻,若盈不敢鬆懈,忍住痛,倔強地直視著那雙瑩綠的狼眸。

    瞥見她受傷,四人皆是分身乏術,無法伸出援手,只得加快手裡刀劍的攻勢!

    若盈抿著唇,手臂失血過多,讓她有些頭暈眼花。然,傷口的痛楚卻令她異常清醒著,時刻提防那匹狼的一舉一動。

    剛才的一劍在那頭狼的背上留下一道猙獰的血痕,殷紅的血順著灰色的皮毛落下。她瞇起眼,忽然覺得那傷口仿佛縮小了一些,不可置信地眨了一下眼,血痕的的確確在逐漸愈合中!

    恐懼霎時襲來,慢慢滲透在身體的各個角落。她只覺血液似乎在倒流,不由驚恐地尖叫出聲。

    「……狼的傷口……傷口會自己愈合!」

    隨著若盈的驚呼,眾人立刻明白到,在他們面前的不是普通的狼群,竟是傳說中的幻狼!傳聞從未有人遇見過它們,而即使將它們的頭和身體砍開,他們仍舊活著,甚至片刻間恢復如初。唯一的辦法只有……

    「用火燒它們!」皇甫酃喝道,反手又砍下一頭狼。

    木風與邵殷埠立馬護住水音,後者則點燃那頭剛被砍開的狼。熊熊的烈火迅速燃燒起來,狼慘烈的低哞聲,刺鼻的焦味,都讓若盈心驚。

    不過一刻鍾,便解決了十頭狼,其余的狼群開始後退,依然包圍五人,卻按兵不動。

    又一聲高亮的哞聲響起,狼群蜂擁地撲向他們。不再是一匹接著一匹的攻擊,而是兩三匹狼同時攻向一人!

    若盈狼狽地閃過一頭狼的利爪,另一頭已經撲至,張口用利齒死死咬住劍刃。第三頭則與第一頭狼連番撲向若盈的右側,仿佛知曉她受傷的右手是最有利的攻擊之處!

    她不能棄劍,失去佩劍,手無寸鐵只會淪為狼群口中的食物。她也不願棄劍,只因此劍是斐然哥哥留下的。

    俯身避開前方的狼,眼見背後另一頭狼逼近,用盡力劍仍舊拔不出,若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撲近!

    等待的痛楚沒有出現,只見眼前寒光一閃,緊咬佩劍與後背的兩頭狼被甩開。

    墨眸閃耀著瑩亮的眩目光芒,翻袖舞出一片劍華,將四五匹狼籠罩其中。

    瞬間,它們低哞著,被甩在幾丈外,身上數十道深深淺淺的血痕。

    水音正要舉火把上前,八九頭狼忽然排成一行,將受傷的狼和他們阻隔開來。奇怪的是,除了圍著若盈和皇甫酃的七八頭,其余狼群全部集中在三人身前,用盡全力攻擊他們。

    水音一手舉著火把,一手執劍,凌厲的劍勢一時擋下狼群的攻擊。然,稍作調整,狼群下一輪攻勢又至身前。且,它們的目標不是他,而是手中的火把。水音邊護著火把,邊揮劍,即使邵殷埠與木風兩人在兩側擋去了不少狼群,仍感吃力。

    皇甫酃瞥了一眼戰況,寒眸四處找尋。若盈靠著他的後背,微微喘氣,低低道。

    「兩次的方位不同,它也夠狡猾的!」

    「但哞聲明顯然近了,只要有第三次,就能知道具體位置了!」他悄聲應道,感覺到背上的溫熱與濕潤,微微蹙眉。

    「還行麼?」

    「……沒事!」若盈輕輕說道,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拖累他。

    余光掃向她的傷口,雖深卻未見骨,右邊的衣袖已經染成了血紅。微微發白的臉色,勉強提起精神。若不速戰速決,失血過多的她可就要葬身在這裡了。

    月華般的金瞳一凜,抿起唇。

    小家伙就這樣死了,實在太無趣了……

    「既然等不了,那就只能主動出擊了!」

    這頭躲在幕後的狼王著實討厭,指揮著狼群攻擊的方向,卻狡猾地隱匿在暗處而不現身。

    四目相視,兩人微一頷首,迅速往灌木叢的深處沖了過去!

    正攻擊著水音三人的狼群見若盈和皇甫酃離開,停滯了攻勢,騷動起來,快速跟著若盈他們而去。

    「攔住它們!」邵殷埠大喊一聲,甩手砍傷兩頭離去的狼。

    木風與水音亦急至他身旁,聯手擋下鼓噪的狼群!

    若盈急走數步,轉身凝神,身形快如清風,運劍如飛,讓追隨而來的狼群生生停下!

    身後不遠處的皇甫酃頓住腳步,冷冽的肅殺之氣剎那間暴漲。灌木中些微的異動,他立刻提劍躍至那處,一道黑影飛快地避開劍鋒,逃離。

    眼見受傷的狼群尚未恢復,若盈連忙跟上。

    待那黑影停住,她才看清,這匹狼竟較其它狼群強壯一倍。深灰色的毛皮,額上卻有一個鮮紅色的妖異圖騰。它綠眸瞇起,內裡火光暴漲,冷冷地盯著兩人。

    寒眸毫不畏懼地與它對視著,唇角更是勾起一絲嗜血的笑意。

    這是灌木叢中那圓形的空地,它特意將他們兩人引至此處,究竟是何意?

    若盈亦發現,原本緊逼的狼群圍在空地的邊緣,虎視眈眈,卻沒有再踏前一步。

    既然沒了後顧之憂,他們更是集中精力對付眼前的狼群之首,狼王!

    烏雲散盡,一輪皓月當空。迅如雷電的身影,流光飛舞。若盈在左,皇甫酃在右,默契地夾擊大狼。

    一個眼神,一個微小的動作,便能了解到對方的意圖。兩人猶如相處多年的摯友,合作得天衣無縫。

    若盈右方有空隙,皇甫酃便飛快地補救。

    他若攻擊大狼的上方,她則揮劍掃向它下盤。

    狼王雖被兩人左右夾擊,卻久久未落至下風,只因它的恢復能力是其它狼的數倍。砍傷的血痕不過片刻就恢復原狀,他們只能不停地在它身上制造傷口,以減緩它的攻勢!

    這樣下去不行,皇甫酃沉吟一會,向若盈遞了個眼神。

    若盈微一遲疑,接過火折子。

    知曉兩人的意圖,狼王猛地躍向若盈,利爪落下。

    「快!」

    愣愣地望著壓住她身上的皇甫酃,以及他後背大片的殷紅……

    飛快地點燃火,丟在狼王身上,霎時間濃濃的烈火包圍著它!

    擔憂地扶起他,關切地問道。

    「白公子,你的傷……」

    將自身的重量完全壓向她,下巴擱在她肩上,薄唇貼近,耳語道。

    「……若兒,你可欠我第三個人情了!」

    溫熱的氣息吹紅了若盈的臉頰,伸手扶直他的身子,無奈地歎息道。

    「好,我記住了。」

    緊靠的兩人沒有察覺到,若盈右臂的殷紅,以及皇甫酃背後滴落的血,在草地上失了痕跡……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04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八章 傷重

    倚著冰冷的石牆,若盈歎了口氣。石縫透入微弱的光亮,在這裡該有兩天了……

    想起那晚,白甫為她擋去狼王最後的一擊,靠在她身上時,地面突如其來的震動。耳邊響起邵大哥的驚呼,腳下一空,他們驟然墜落。

    醒來,已身在此處。

    黑暗的石室,潮濕的地面,牆角布滿青苔。四周皆是石壁,窄小卻沒有出口。

    左肩一輕,沉重的喘息,虛弱的語調。

    「又是白天了?」

    「對,」抬手攏了攏他身上有些破損的外衫,「不再多睡一會?」

    墨眸在黑暗中閃爍,苦笑道。

    「再睡,就得直接去見閻王了。」

    覆上他的額頭,若盈微微皺眉。掌心仍然一片灼熱,傷口未能及時處理,在這陰冷之地,他的傷勢只會更重。

    轉過身,雙手又開始仔細摸索著石壁的每一寸地方。

    「別忙了,好好休息保留體力罷。」包袱留在山洞中,身上沒有乾糧、水和藥物。除了等外面的人來救他們,別無他法了。

    「咳,咳。」身體的熱度一直未曾消退,喉嚨乾渴的愈加厲害了。

    沮喪地放下雙臂,四面的石壁,她從上至下細細地用指尖查探過,卻沒有發現任何開啟的機關。難道他們兩人要困死在這裡麼?

    幾聲咳嗽,便沒了聲響。擔憂地轉頭,見他躺倒在地上,連忙小心地避開後背的傷口托起他。

    手心微涼的觸感,她不由單手將他擁入懷中。

    他無意識地靠近溫暖,身子因涼意微微顫栗。意識昏沉,無力地倒向散發著淡淡幽香的柔軟。

    仿佛回到七歲那年,滿身的傷痕,由內至外滲透的痛楚。當時,直到那人倒下,他才敢放任自己昏迷過去。

    但,當炎找到他時,卻又立刻驚醒過來。或許,除了自己,他誰都不相信……

    勉強維持著清明,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中。

    七歲到十歲,短短三年,他鏟除了所有的兄弟。

    除了第一次他親手揮刀,雙手再未沾染兄弟的鮮血。只因,那次之後,他懂得了——借刀殺人……

    挑撥幾人之間勉力維持的平衡,利用所有可以利用之處,各個擊破。

    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到死都不會知道,讓他們走向黃泉之路的,是那個沉默寡言,美貌瘦弱,一無是處卻被稱之為妖孽的他!

    乾裂的唇角勾起一絲自嘲,一出生就被冠上妖孽之名,困在蕭瑟的冷宮,一世不被允許離開。

    還記得其中一個兄弟,以通敵賣國之罪推上刑場。好心的在最後一刻告訴了他真相,那驚恐的神色,死前嘶聲裂肺地高喊的「妖孽」二字。

    寒眸閃過一絲金亮,既然你們認定朕是妖孽,那朕就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妖孽!

    低沉清亮的歌聲,婉轉輕柔,在寂靜灰暗的石室裡回響,似是撥開雲霽的清風,又似記憶中那雙輕撫他的溫暖柔軟的手。

    緊繃的身軀緩緩放鬆下來,側頭,瞇起眼。黑暗中,明亮的雙眸閃耀著動人的光芒,溫柔的神情,掛在嘴邊那淺淡的笑意,都讓人移不開視線。

    待柔和的聲線停下,他輕輕問道。

    「這是什麼曲子?我怎麼沒聽過。」

    若盈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是小鄉村裡哄孩子睡覺的小曲,登不上大雅之堂,白公子未曾聽過並不奇怪。」

    哄小孩睡覺的曲子,難怪……

    「很好聽,能再唱一次嗎?」

    「好!」若盈爽快地答應道,小時候蘭姨經常輕唱這小曲哄她午睡,曲子在她心裡已是爛熟了。不知,蘭姨他們在歐陽宇那裡過得好嗎?

    思召,究竟在何處?

    綿長平穩的呼吸聲傳來,若盈住了聲,好笑地見他孩子氣地蹭了蹭她的肩窩,尋了舒服的姿勢,又睡去了。

    估摸半個時辰後,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高熱愈加燙人。無措地摟著他,耳邊是他微不可聞的喃喃自語。

    「……好熱……水,水……」

    這個人,會跟斐然哥哥那般,傷重而死麼……

    顫抖的手臂收緊,心裡湧起一陣無力感,她,再也不想見到熟悉的人在面前死去了……

    咬咬牙,若盈拎起佩劍,在右手上劃開一個口子。殷紅緩緩流下,她趕緊放在他唇邊。

    下意識地張口,帶著腥味的溫熱液體漸漸緩解喉間的乾澀,不自覺地想要更多,更多……

    墨眸驀地睜開,望見眼前瘦弱的手臂,以及汩汩流出的血紅。舌尖舔了舔唇,眼底閃過一絲復雜。

    「你醒了?」

    抬手撫上她的臉頰,濕熱的晶亮沾滿了手心,他低低問道。

    「為什麼哭?因為我就要死了……」

    捂著他的嘴,拼命搖頭。

    「你不會死的,不要亂說!」

    嘴角扯出一抹譏諷,「說得對,妖孽又怎會那麼容易死。」

    「……不要說自己是妖孽,」濕漉漉的明眸看向他,「你的血是紅色的,你會笑,你會痛,就跟所有人一樣……」

    清冷冷的黑眸猶若初融的冰雪,透著絲絲暖意。薄唇微翕,輕輕覆上她的眼角。

    「……真是個愛哭鬼……」

    沙啞的聲音含著淡淡的無奈……

    一直以來,眼淚,不過是邀寵的女奴欲留下他的把戲,他根本不屑一顧。

    然,這一刻,眼前淚流滿面的女子,即使滿身血跡,比之他的華衣美妾,卻更要美上數倍。

    盯著掌心晶瑩的水珠,眸中金光流轉……

    他以為,這世上,再沒有會為他流淚的人了……

    未曾包扎的手臂,鮮血順著地面緩緩流向石室的角落。地面竟略微有些不平,血消失在夾縫中。片刻忽然一聲輕響,一面的石地慢慢傾斜,面前呈現出一條直往深處的小道。

    兩人面面相覷,這機關竟是液體達到一定的重量,便自動開啟,難怪一直尋不到……

    從雪白的裡衣撕開一塊長布條,簡單地包扎好若盈手臂上割開的傷口,擁著她。

    「無論是福是禍,只能往前了。」

    俯下身,他們順著光滑的石面急速下滑。身下的摩擦傳來一陣刺痛,冰涼的冷風迎面而來。若盈眨了眨略略刺痛的雙眼,寬大的玄色衣袖伸至面前,擋去了寒風。

    「咚」的一聲兩人重重地落下,異常寬大的石洞,牆上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四周。仔細一看,石壁上竟鑲嵌著幾十顆夜明珠。

    皇甫酃微微皺起眉,顯然是有人用內力將它們陷入厚實的石壁之中,這般高人為何從未聽聞過?

    「白公子,你看!」

    若盈突然一聲驚呼,他轉頭,漾起一抹舒心的笑意。

    石洞的正中,左右各插了一柄長劍。一把墨黑的劍身,泛著絲絲妖異的鮮紅,散發著冰冷的寒氣;另一把的劍身則完全看不出顏色,暗淡無光,猶如棄置數十年的舊劍。

    「畫影……思召……」

    沒想到它們竟被藏在此處,那些幻狼怕是為了守護它們才攻擊他們幾人的。

    「砰!」

    「若盈!」

    「若盈姑娘!」

    「邵大哥、水公子、木公子,你們……」她詫異地見三人從另一出口墜落,跌在不遠處。

    邵殷埠狼狽地爬起身,高興地笑道。

    「你們兩個掉下去之後,我們三人也追著來了,只是一路沒有遇見你們。好在石道四通八達,最後終是到達同一處。」

    水音摸摸鼻子,他們根本是為了擺脫那些幻狼,才被逼跳下來的……

    「那個,難道是……」邵殷埠驚異地指向那兩把劍,瞪圓了雙眼。

    急步上前,摩拳擦掌,雙手緊抓墨劍的劍柄,用盡全力拔起!

    嘗試了幾次,插入地下的劍身紋絲不動,邵殷埠惋惜地放開,失望地說道。

    「看來『畫影』不願認我為主。」

    「風師兄,你去試試?」水音瞥了皇甫酃一眼,見後者一臉篤定,他不禁微蹙起眉,扯住木風的衣袖。

    木風默然地盡力一拔,劍身卻絲毫未動。

    皇甫酃淡然走近,黑眸漸漸染上一層眩目的金芒,氣勢凜冽。墨髮飄揚,衣袂紛飛,手中赫然執起名劍『畫影』!

    修長的指尖輕撫墨黑的劍身,金眸閃爍,俊美非凡的容顏綻放出一抹絕世的淺笑,美麗不可方物。

    眾人驚訝之余,他突然抬手撫額,踉蹌了一下。玄色的劍身微微顫動,上面血紅的絲線越發清晰起來。片刻,金眸漸淡,流轉著一抹殷紅。冷冽的氣息暴漲,肅殺之氣瞬間逼近!

    「不好!」水音大叫一聲,「『畫影』在反噬其主,他怕是被控制住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05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九章 認主

    「不好!」水音大叫一聲,「『畫影』在反噬其主,他怕是被控制住了!」

    話語剛落,玄色的身影快如閃電,凌厲的劍氣迎面而來。

    水音連忙抽劍抵擋,兩劍相交,劍身瞬間斷裂開來。怔忪間,畫影已至面門。

    大刀急忙迎上,險險擋下這一劍。卻見木風被急退一大步,雙眉微蹙。

    火紅的眼眸一閃,飛身撲至他們兩人身前,劍華一掃。木風側身擋在水音前,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風師兄!」水音驚呼,扶著他,滿臉擔憂。

    「退後!」邵殷埠急急喚了一聲,寒光一閃,水音立刻用力推開木風。

    預期中的痛楚沒有出現,只覺一陣冷風飄過,眼前出現一個瘦弱的身軀,不禁愕然。

    「若盈姑娘……」

    「若盈,大哥來幫你!」

    邵殷埠提劍加入戰局,一前一後夾擊一身妖異之氣的皇甫酃。

    若盈自知她的佩劍及不上名劍『畫影』,不敢硬碰硬,靈巧地躲避著凜冽的劍招,一邊借力打力。之前失血過多,未曾休息又在地底不吃不喝困了兩日,動作不似往日那般靈活。半晌,身上還是不可避免地多了數道劍傷。

    邵殷埠見此,愈加著急。那姓白的拿起『畫影』後,仿佛著了魔,完全不顧背後的重傷,蒼白的臉色發狠地攻擊他們。眼見若盈越來越支持不下去了,一時又無法擊倒這人,如何是好?

    瞅著漸漸透出灰白的臉,若盈擔心不已。他的高燒尚未退下,被狼王抓傷的後背又未處理,再這樣下去,那把劍只會慢慢搾乾他的精力,甚至他的性命!

    不行!得想辦法阻止他!

    微一走神,左手一震,佩劍應聲斷開。她當機立斷,迅速俯身翻滾開去,避過皇甫酃連續劈下的四五劍。

    皺眉望著地面上交錯的裂痕,看來『畫影』將他的潛能發揮到最大。如此,他們又怎會是他的敵手!

    余光瞥見邵大哥孤身一人,似是快撐不下去了。水音手無寸鐵,只能在一邊乾著急。而木風又被劍氣重重擊傷,唇角血絲不斷湧出。

    若盈咬唇四處張望,快步走近另外那把破舊的長劍。暗自疑惑,這破破爛爛的劍真的會是寶劍『思召』麼……

    不等她細想,邵殷埠的痛呼傳來,壯碩的身影重重跌落在她身前,暗紅的劍身正要刺下!

    清脆的聲音響起,兩人皆是一驚。離邵殷埠胸口不過毫厘,畫影生生頓住。

    若盈瞪大雙眼盯著手裡的長劍,不可置信……她如何拔出來的……

    皇甫酃的身影則是微微一頓,血眸緊緊鎖住它從暗淡逐漸變成明亮的銀白。

    手中的劍顫抖著,發出低低的吟鳴,若盈幾乎抓不穩劍柄。兩人過招近百,『思召』的光芒越甚,『畫影』劍身上的血絲卻緩緩退回。

    驀地若盈略略暈眩,腳下一軟。血眸微瞇,抓住這瞬間露出的破綻,直直攻過來。

    來不及了……

    她認命地盯著淡紅的劍身逼近,僵直了身子……

    「唔!」

    畫影忽然調轉了方向,墨衫袖下一片血紅。

    「白公子!」

    若盈驚疑地喚了一聲,瞅著他白皙修長的指尖滴下的點點殷紅,落在『畫影』之上,卻滲入劍身中,失了蹤影。

    「……畫影想要飲血,嘖,比我想象中更難控制……」

    眸中的血色漸漸褪去,淡淡的金亮閃耀,他撇撇嘴,道。

    見他搖搖欲墜,若盈連忙上前扶住他,他亦不客氣地把大半個身子壓在她肩上。

    「你……還好嗎?」

    看向他凝在眉宇間的陰戾,以及金眸裡閃過的不愉,她不由輕聲問道。

    薄唇一揚,淡淡道。

    「……沒事,只是……」

    只是這破劍勾起了不好的回憶……

    無邊的黑暗,孤寂與冷寒,鋪天蓋地的殷紅鮮血,一張張似曾相識的憎恨的面孔,在耳邊不斷叫囂著「妖孽」……

    「只是?」若盈抬頭,疑惑地問道。

    墨眸閃耀著零碎的金芒,俯身對上那雙清澈的明眸。

    「……只是,我累了……」

    長臂一伸,摟著她的脖子,趴在若盈身上。柔軟的唇有意無意地擦過水嫩的肌膚,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側,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脖頸,耳根漸漸染上一層緋色。

    嗅著鼻尖幽幽的少女體香,他滿意地勾起唇角。

    手臂一緊,他突然被人大力往後扯開。

    寒眸冷冷地掃去,邵殷埠瞪向他。

    「若盈剛才被你傷了,體力已經不支,如今你還壓著她……若不介意,在下扶著白公子罷?」

    抽回手臂,皇甫酃不悅地抿起唇,默然地答道。

    「介意。」

    「什麼?」正要再次伸手的邵殷埠明顯一愣。

    「我介意由你扶我!」

    「你!」邵殷埠氣得憋紅了臉,咬牙切齒僅擠出一字。

    轉身繼續掛在若盈身上,力度卻顯然減少了許多,她瞄了他一眼,淺淡一笑。

    「……木公子傷得重嗎?」

    「近距離被劍氣重重擊傷,暫時較為虛弱,休息一下便能走了。」

    拭去木風嘴角的血跡,水音雙眉微鬆,好在,血終是止住了……

    「石室的出口……」

    若盈環顧四處,除了幾人滑下的石道出口,並沒有石門的蹤跡。

    「……有風的氣味……」

    垂下頭的木風突然開口說道,眾人順著他的目光,走近一面石牆。絲絲的微風透過石縫拂來,若盈只覺掌心微微的涼意,清風從五指間飄散開去。

    「這邊有個小小的口子,」水音招招手,眾人圍上去。

    石壁上一掌寬的小口子,猶如「一」字。皇甫酃和若盈不約而同地看向手中的長劍,他眉一挑。

    你先?

    她橫了他一眼。

    怎麼可能。

    皇甫酃舉起劍,打橫插入。只聞一聲輕響,石壁從中間裂開,緩慢地向兩邊移去。

    取回『畫影』,扯過若盈往後退了一大步,水音和木風也跟著一退,只有邵殷埠興奮地貼近石壁,驚喜地看著石門慢慢打開。

    「咳,咳,咳……」可謂樂極生悲,邵殷埠甩了甩頭髮上厚厚的一層灰土,看起來整一個泥人般,全身上下滿滿的土色。

    若盈掩唇偷偷笑了起來,水音則笑得彎下了腰。邵殷埠哀怨地看著早已退後好幾步的四人,憤憤地用力拍打著衣衫上的塵土。

    半晌,幾人才走出石門,一條兩臂寬的石道一直延伸到深處。

    邵殷埠在若盈身側轉悠,雙眼緊盯著她手上的「思召「,一臉驚奇。

    「……邵大哥想要看看嗎?」受不住他炙熱的注視,若盈無奈地開口問道。

    他連連點了好幾下頭,欣喜地接過長劍。

    「咚」地一聲,他忽然趴倒在地上,手臂前伸,儼然是先前接劍的動作。

    他痛呼著爬起身來,兩手抓緊『思召』,半天才托起兩丈高。

    「若盈,這劍好重,起碼得兩三百斤,你怎能用得如此輕鬆?」

    她愕然,「兩三百斤?怎麼可能,它很輕的。」

    「不信的話讓木公子試試,」邵殷埠說完,示意木風接手『思召』。

    雙臂一伸,淡然的眸底閃過一絲驚訝,向來面無表情的臉側竟有一層薄薄的汗珠。

    「千斤。」

    劍在腰側便再也不能往上,木風放下『思召』,淡然道。

    千斤?

    若盈心下暗暗稱奇,單手拾起長劍,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皇甫酃了然地笑道,「原來如此,難怪這麼多年來,無人能在持劍者手中奪去寶劍。」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07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章 跟隨

    「……你的意思是說,除了寶劍的主人,其他人都不能輕易拿起它們?」水音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問道。

    墨眸微閃,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側身對若盈低語。

    「聽說,『思召』是『畫影』的劍鞘。」

    「劍鞘?」兩把劍,怎會其中一把會是另一把的劍鞘,若盈奇怪地重復道。

    「是的,劍鞘。」別有深意的眼神看向她。

    「……若用『畫影』,還會被它控制心神嗎?」沒有在『劍鞘』的話題上糾纏,若盈迅速將注意力轉向那把墨劍。

    「今日的事,不會有第二次。」薄唇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一次已經足夠多了!」

    她不解地蹙起眉,雖不清楚『畫影』究竟對他做了什麼。然,他的表情……

    受傷的右手略微遲緩地握住他,掌心的涼意漸漸被捂熱。

    皇甫酃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亮光。在玄色衣袖的遮掩下,將她柔軟的小手包裹在寬大的手心裡,牢牢抓住。

    陰暗石道的盡頭,隱隱透出一絲光亮,幾人不緊不慢地往前走著。因為他們不僅取出了兩把絕世好劍,出口又在近在眼前,而是眾人被困在地下兩日,有高燒的、受傷的、虛弱的,只得放慢了步伐。

    「若兒。」就要抵達出口時,皇甫酃突然開口喚道。

    「嗯?」

    「下山後,隨我回去罷。」

    若盈一愣,「為什麼?」

    「我能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

    「……我不能跟你走。」

    「理由?」劍眉一挑。

    「有人在等我回去。」

    墨眸一沉。「情人?」

    搖頭。「不,是很重要的人。」

    「……是麼?」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眼神瀲灩流轉。

    他想要的,從來都會緊緊抓在掌心裡,尤其是他第一次感興趣的女子……

    若兒,即使你不願,我亦會用盡一切辦法,把你圈禁在我的身邊!

    五人終是步出黑暗的石道,一彎新月當空,夜色迷漫,風來暗香滿。

    絕色的玄衣男子慵懶地倚靠在一樹下,從容不迫,仿佛此處不是偏僻的一隅,而是極盡華貴的殿堂。與生俱來的凜然氣勢,優雅的舉止。然,即使有著絕美的容貌,卻令人只能遠觀,而不敢靠近,甚至褻瀆。

    「朕會派人取回母蠱。」

    若盈與邵殷埠剛離開去尋水源,臉上便失了笑意,冷冽深沉的聲音響起。

    水音一怔,微一皺眉。

    「若我們不願?」

    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眼前之人,更是難以捉摸。

    冰眸掃了一眼,薄唇一掀。

    「臨國第一鑄劍師,如何?」

    輕輕撫摸手中的五尺大刀,木然的雙眸一亮,淡淡道。

    「可以。」

    水音清秀的臉上滿是愕然,師兄竟然為了修好他心愛的大刀,連帶把他也給賣了……

    頹然地耷拉著腦袋,他無奈地應道。

    「既然風師兄答應了,好罷……不過,請皇上不要逼迫我們做不願做的事情。」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比如?」

    水音抓抓頭髮,細細想了片刻,道。

    「比如,要鞏固某方勢力,與其聯姻。皇上不喜,要我們來娶;比如,不給我們說實話,說了就要掉腦袋;再比如,要求我們伺候皇上,甚至到……嗯,床第……」

    冰刃般的視線看向他,縮縮脖子,立刻住了口。

    雲掩了月,清風徐徐,夏蟲錚錚,夜色正濃。一片寂靜中,只余陣陣蟲鳴。

    待水音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卻聽見淡漠的一句。

    「……好,朕准了。」

    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竟答應了?

    黑墨微闔,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輕輕吐了一口氣。他,確是乏了。

    「朕還未淪落到要靠女人來鞏固皇位;朕要的是活人,死人要來作甚,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連什麼該說,不該說的都不清楚,不要也罷。」

    水音一時語塞。

    「至於最後一個……朕對男人沒有興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唇角輕揚。「莫說你是男子,即使是女子,這般姿色,也入不了朕的眼!」

    清秀的臉頰憋得通紅,卻敢怒不敢言,只得哭喪著臉撲進木風的懷裡,也因此錯過了一向淡漠的墨眸中閃過的一絲笑意……

    「怎麼了?」用兩片寬大的樹葉折成筒狀,盛滿了清水,小心地遞給皇甫酃。「白公子看起來很高興。」

    皇甫酃接過,舔舔乾裂的唇,卻沒有立即飲下。

    若盈就著他的手,淺淺嘗了一小口,笑道。

    「這是小溪裡的水,很清甜。」

    墨眸閃爍著點點金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喝下。微微的涼意滑下,乾澀的喉嚨瞬間得到滋潤,意猶未盡地抿抿唇。

    舌尖縈繞著淡淡的甜意,隱約間卻品嘗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

    邵殷埠冷哼一聲,把水遞給木風和水音兩人,遠遠地尋了一處坐下。

    若盈垂下眸,對他說道。

    「還有兩三個時辰便天亮了,到時再尋些吃食,就一起下山罷。」

    「嗯,」他輕輕點頭,應道。

    「去哪?」見她轉身要走,皇甫酃蹙起眉,低低問道。

    「夜深了,我去那歇息一下。」指指幾步外的樹下,她答道。

    「夜露深重,兩人靠著睡會暖和些。」

    「若不小心壓到你的傷口怎辦?」瞄了瞄他後背,若盈皺起眉。

    「沒事,」不等她辯駁,利落地將她扯在身側,霸道地枕在她單薄的肩上。

    輕歎一聲,明眸詩意流轉,道。

    「白公子,你不必勉強自己。」

    「為何這樣說?」貼近她的頸側悶悶地問道。

    「那日在石室時,白公子睡得極不安穩……你不喜身邊有人在罷?」

    「不喜,不如說是不習慣罷了……」

    試問十年來,每夜都要警惕暗殺之人,何以安睡。淺眠之際,來人只需在十步以內,他都能立刻驚醒過來。

    曾有一個侍妾試圖在他睡後偷偷接近並引誘他,卻在他毫無意識之前便被一劍了結。那日之後,伺候的奴役再無人敢在他熟睡之後靠近。

    查覺到若盈身子的僵直,他又貼近幾分,似笑非笑。

    「風師兄,你為什麼要答應他?」水音見他們睡下,連忙把木風扯到一角,悄聲問道。「他可是臨王皇甫酃,待拿到母蠱,我們豈不是才出虎口,又進狼窩!」

    「山下,部署。」輕柔地摩挲著手裡的大刀,他吐出幾字。

    「師兄是說,若我們不從,他就會在山下將我們鏟除?」水音膽戰心驚地摟著雙臂,不為自己所用就要毀之麼……

    「……明主。」

    「他是值得跟隨的人?師兄,他的確很強,但他真的容得下我們兩人?」臨王的暴戾幾國人人畏懼,畢竟他在登基前,幾乎將皇室的血親殺盡。

    「聽,不如看。」

    水音點點頭,「相比那窩囊的師傅,我寧願跟著他。希望,他不會令我們失望。」

    瞥了遠處一眼,他幽幽開口。

    「風師兄,不知若盈姑娘清楚他的身份了嗎?」

    木風漠然地搖頭。

    「她是個好女子……不知她對臨王來說,是怎樣的存在……」

    木風低下頭,依舊盯著大刀,不語。

    「若她能稍微改變臨王……可惜,被臨王看上,未必是件好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09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一章 將隨

    聽著耳邊緩慢綿長的呼吸聲,若盈亦疲憊地闔上眼,思緒卻飄至片刻前與邵殷埠的對話……

    「若盈,你對白公子……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嗎?」

    取下幾片綠葉,熟練地卷成筒狀,邵殷埠輕輕問道。

    若盈詫異地看向他,「邵大哥為何如此問?」

    「看的出來,他對你不一樣。」手下動作不停,甚至沒有抬起頭。

    「邵大哥想對若盈說什麼?」

    俯身飲了幾口溪水,她不甚在意地問。

    「白公子一看便知,非富即貴,跟著這樣的人,不會長久的!」

    見若盈明顯愣住了,驚異地望著他,才驚覺自己不由吼了起來。

    「……你可知,在下為什麼這般想要取得寶劍?」

    「邵大哥說過,取劍便能得到各國器重,財富、地位能手到擒來。」

    背過身,他淡然說道。

    「……當年,娘親帶著我們兄弟兩人逃至永國,戰死的爹並不是在下的生父,卻對我們母子三人極好。」

    「在下的生父是幽國的一個權貴,而娘親只是他眾多侍妾中的一人。入府最初的幾月,娘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她以為,她找到了這生最大的幸福……」

    「可惜,寵愛只持續到下一個美妾的到來。娘親從高處墜下,受盡冷落,甚至落得一個妒婦的下場,被趕出府邸。」

    「直到死前,她依舊沒有忘了他,在下懂事以來,她每夜以淚洗面……」

    「若在下能取得寶劍,名揚天下,你說,在下的生父會不會後悔當初趕走我們母子?」

    唇邊扯出一抹慘淡的笑意,眼裡滿是譏諷。

    「……若盈,大哥不想你走上娘親的舊路……」

    「若盈明白,邵大哥,我也不會和白公子在一起。下了山,我就會與他分道揚鑣了。」

    她急急打斷邵殷埠的話頭,拿起折好的樹葉,盛滿清水。

    「我們回去罷,他們該是等急了。」

    邵殷埠點頭,跟在她身後,提步走去……

    就當在神山的這段日子是場夢罷,下山後,她與第一首富的他便再無交集了……

    輕輕歎了一口氣,若盈微微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樹乾的疙瘩恪得背上有些刺痛。緊繃了幾日的弦終是放鬆下來,她的頭一點一點的,很快便困頓地睡去了。

    肩上原本緊閉的墨眸緩緩睜開,眸裡一片冰冷,卻沒有一絲睡意。

    伸手輕柔地替她調整了睡姿,雙臂緊緊環繞著纖細的腰肢,她蒼白的睡臉在月色下透明飄渺,仿佛下一刻便會隨風而逝。

    長臂收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嗅著如蘭的幽香。

    他,怕是乏了,心底竟會有一絲若有所失……

    微涼的清風習習而過,旭日東升,燦爛的金光普照大地,吹散了一夜的陰冷。

    幾人摘下附近的果子,將就吃下,便一同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頭頂忽然傳來一陣風聲,若盈抬頭,見一只黑色的大鳥在固定的高度來回盤旋。正疑惑,身側響起一聲清脆的口哨,黑鳥瞬間急速俯沖下來。

    她吃了一驚,回頭卻見黑鳥微微一頓,停在修長白皙的手臂上。

    絕美的面容漾起淡淡的微笑,碩長的身姿,綢緞般的墨髮輕揚,這一幕美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這是……血鳶……」水音一臉懼意,往木風身後挪了挪。從小他便害怕禽鳥,更別說是血鳶了。其生性凶殘,難以馴服,每日需吃下數斤生肉。

    取下綁在血鳶腳上的信筏,寒眸一掃,眼神凜冽。手一握,轉眼間,指縫間的粉末消散在涼風中。

    不過半月,那老狐狸便察覺到軍營裡面的不尋常,果真了得……

    「怎麼了?」若盈瞥見他面色不豫,低聲問道。

    「……沒事,我們快走罷。」

    血鳶揚起黑翅,仰頭迎風而上,恣意飛翔。

    墨衫下的青蔥五指握住若盈的小手,跟隨著前方的血鳶,急步走去。

    「白公子,」若盈著急地喚道。「下山的路在這邊,為何……」

    「那邊有很多討厭的人。」

    皇甫酃頭也未轉,沉聲答道。

    水音上前為她解疑,「每次取劍後,永國的皇帝與大臣都會在山下迎接。若持劍者已然失常,便當場攔截,避免傷及無辜。若還能為他們所用,則迎回去高官厚祿。」

    「攔截?」

    水音聳聳肩,不以為然。

    「說得好聽就是攔截,難聽的話,就是截殺。免得瘋瘋癲癲地出去弄一堆爛攤子,還得他們跟著去收拾。」

    明眸一閃,「若不願為他們所用……」

    「若盈姑娘果然聰明,」水音贊歎道,「他們派人重重封鎖下山的唯一石道,如果屈服就罷了,不然也出不了神山。」

    邵殷埠往下張望,歎道。

    「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還有弓箭手,即使寶劍在手,怕也是插翅難飛。」

    「他們肯定知曉『思召』認主了,才這般勞師動眾。」

    努了努嘴,瞅向她腰側的長劍。刺目的陽光下,銀光閃閃,卻普通得跟平常的佩劍沒有什麼差別。若果不是風師兄拿不起此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眼前的會是絕世寶劍『思召』。

    「不過,『思召』的主人在此,他們也不敢亂來。」

    「為何?」若盈不解,『畫影』激發了其主人的潛力,她手握『思召』時卻沒有任何異常。永國怎會重視『思召』之主更甚於『畫影』?

    「若盈姑娘聽說過關於兩劍的傳說罷?」水音耐心地繼續解惑,心下卻細細思索,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似是完全不了解他國眾所周知的事情,應是常年處在深閨之中,不問世事的小姐,卻又有一身好劍術;天真,瘦弱,遇事卻又冷靜,理智,不可能是平常的大家閨秀……

    「丈夫鑄造了『畫影』,欲奪回妻子,卻被劍反噬,迷了心智。」

    水音微微頷首,「當時的國主派了許多高人,仍舊不能制服他,便欲痛下殺手,強取寶劍。妻子察覺到國主的殺機,提議再鑄造一把劍來對付『畫影』,國主欣然應承。」

    「不久之後,妻子用丈夫剩下的材料,果然造出一把能與之媲美的好劍,取名『思召』。」

    若盈頓覺不可思議,兩把劍竟然是同一種材質鑄造出來的?色澤與氣息完全不同。

    「妻子救出丈夫了嗎?」

    水音遲疑了一下,「妻子喚醒了失神的丈夫,只是……」

    「主子,」眾人一驚,一抹青影已跪在不遠處。

    「漏網之魚如何?」頓住腳步,皇甫酃淡淡問道。

    「有五人僥幸生還,但被截下。」一成不變的恭敬聲調,簡略地答道。

    「嗯?」略略感到疑惑,墨眸掃向他。

    「永國不知在何處得到了預言,所以……」

    「所以來替天行道,來抓我這個金瞳妖孽?」冰冷的雙眸閃爍著璀璨的金色光芒,自嘲道。

    感覺到手上一緊,掌心的暖意讓他周身的殺意漸漸緩和下來。

    炎余光瞥見黑衫下交握的手,大吃一驚,面上仍不動聲色。

    安撫地拍拍手心裡柔軟的小手,「走罷。」

    眾人在炎的帶領下,繞過重兵包圍的一處,悄悄地在另一面下了山。

    回到先前入住的客棧,掌櫃一見皇甫酃平安歸來,興奮地把店裡所有的招牌菜通通擺上桌。二三十道菜把幾張桌子都占滿了,若盈在掌櫃極度熱情地招待下,一直吃到快走不動,才慢吞吞地走回房間。

    仍是之前的房間,物什沒有移動過。一塵不染,定是有人時時清掃。

    疲倦地倒在大床上,昏昏欲睡。

    突然察覺到房間的氣息有些微變化,左手拿起『思召』一躍而起!

    一只雪白的鴿子停在窗台上,黑豆般可愛的眼睛好奇地盯著她。

    鬆了口氣,收回劍,一手托起白鴿,抽出它頸環裡條形的紙片。

    「明日,午時,歸雲成衣店。」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2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二章 現身

    暖絮亂紅,綠竹枝葉隨風起舞,讓人迷了雙眼;暗香浮動,沁人心脾,讓人沉醉不願起。

    銀白的長髮如冰雪般清澈冷凝,傾灑在同樣雪白的毛毯上,一地細碎的銀光。流光溢彩的鳳目半瞇著,投射著美麗的琥珀色,眼裡噙著幾分笑意。略顯瘦削的臉頰,面白如玉,只見他粉色的薄唇一張,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

    「袁公子,當日一別,別來無恙?」

    若盈瞅了瞅他身下千金難得的白狐地毯,身側精致的紫金手爐,以及手邊紫檀鏤空雕花幾案,秀眉微不可察地一挑。

    「托歐陽公子的福。」

    說罷,抿了一口茶。頓時,唇齒滿滿的梅香,舌尖一股馥郁的香氣縈繞。

    此時已是晚春,何來冬梅?

    心下不由輕歎,她何德何能供養這尊大佛?

    攏了攏碎髮,琥珀色的雙眸睨了一眼她腰間的長劍,笑道。

    「袁公子喜得寶劍,歐陽備了份薄禮,請笑納。」

    聞言,若盈詫異之餘,頓感戒備。仍記得上次送的水藍衣裙,這次又是什麼?

    「此處往西五裡,那裡有袁公子想要的。」

    「是什麼?」

    「孫利會與公子同去,歐陽亦會晚些到。」

    若盈正欲再詢問,卻見他手一抬,一名黝黑高大的男子迅速來到他身前,一聲不吭地抱起他。

    眼角有些倦意,他摟著那高大男子的脖頸,淡淡吩咐道。

    「啞奴,回寢間,我乏了。」

    「歐陽公子?」

    才上前幾步,孫利便現身阻擋了去路。

    「主人乏了,需午睡,請公子見諒。」恭敬的聲調一如往常,沒有激起一絲波瀾,卻也讓人沒法挑出錯處。

    若盈歎了口氣,「何時出發?」

    「一切准備妥當,不知公子的意思?」

    瞄了孫利一眼,見他已經換去先前的裝束,一襲樸實的布衣,略微黝黑的臉,眉宇間有著淡淡的滄桑,年紀稍長。這怕是接下來跟隨她的裝扮罷,究竟他真實的容貌是怎樣的?

    若盈好奇地盯著他片刻,孫利仿佛不知她探究的目光,恭謹地垂首等候她的回答。

    「……明日一早,如何?」

    「是的,公子。」

    孫利將她引至一間客房,便悄聲告退。

    枕著輕盈柔軟的床褥,若盈一時有些不適應。掃視了四周,房間處處透著奢華,唯獨她格格不入。

    翻身仰躺,瞪著頭頂上的薄紗帳幕出神。

    想起今日午時到歸雲成衣鋪赴約,才知曉這是永國達官顯貴光顧最多的商鋪,亦是白甫名下的產業。

    一入門,只見十多名清秀女子忙碌地招呼來客量身、試衣,笑臉盈盈。

    「這位姑娘要買布料,還是成衣?」一名女子上前客氣地問道。

    「成衣。」

    若盈隨口答道,余光四處搜索熟悉的身影。

    「姑娘確是來得巧了,鋪子裡剛來了不少新衣,姑娘這般容貌氣質,最是適合了。」

    那女子口若懸河,不斷介紹,一手扯著若盈進了內室。

    「這裡是女客的試衣之處,」遞給她一身淡紫的衣裙,女子乖巧地退了出去。

    若盈哭笑不得地望著手上的衣衫,只好一件件換上。

    半晌。

    「奴家幫姑娘錦上添花,可好?」

    若盈不喜紅妝,正要擺手,那女子忽然欺身過來,小嘴一開一合,無聲地說道。

    『公子,孫利。』

    她著實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一番。纖細的身骨,姣好的面容,靈動的大眼,紅艷的小嘴……

    聯想起之前的大胡子,以及清秀的小廝,她不禁愕然。

    孫利微微點頭,從懷裡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在若盈臉上塗抹起來。

    「好了。」

    轉過頭,鏡裡出現一位明艷動人的女子。嫵媚的丹鳳眼,眉間淡淡的風塵,妖治清麗。完全掩去了她的稚嫩,仿佛突然年長了十數年。又巧妙地改變了面容,若不細看,根本無法認出。

    孫利在鏡前撥弄了片刻,轉身變成木訥卑微的小婢女。把外衫脫下,內裡一襲淺綠的衣裙,布質只比若盈身上的略為差一些,卻也是上乘的衣料。

    「夫人,我們回去罷。」

    若盈點頭,細步緩緩走出成衣鋪。孫利在身後丟下幾大塊金子,扭著細腰離開。

    兩人隱入不遠處的一間鏢局,孫利又快手幫兩人換了裝束,跟著商隊離開了永國,來到玉泉山下的一處莊園。

    雖在客棧的房間留下了紙條,然,她不告而別,白公子是否會不高興呢……

    客棧內,冰冷的氣息充斥著房間。墨衣男子立在桌側,寒眸閃耀著惱怒的金亮。

    「消失?」冷哼一聲,道。「朕的產業,兩名暗衛,只是盯著一個女子,就得出這樣的結果?」

    「……主子息怒。」

    青衣人唇邊一絲血跡,恭謹地勸道。

    「屬下猜測,她應是離開永國了。」

    白玉般的手掌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問道。

    「何以見得?」

    「驟然失了蹤影,怕是改變了容貌,能在片刻間做到的,當世只有一人。」

    冰眸一凜,劍眉微皺。「是他?」

    「屬下最近得到一個消息,他許是下山了。」

    「炎,」不悅地掃向他,淡淡道。「朕不要聽模稜兩可的猜測。」

    「是,主子恕罪。」

    「下山……他不象是會做這種蠢事的人……」

    微一沉吟,薄唇上揚。

    「罷了,就派人查探一下……還有,最多十日,朕要清楚若兒的所在!」

    「是,主子。」炎垂首應道,眼底閃過一絲復雜與擔憂。主子對那個『若盈』的女子,實在太過於關注了……

    第二日一早,直到出發,歐陽宇都未曾出現。

    「主人早上常會暈眩多時,未能前來,望公子見諒。」

    看孫利低眉順眼地模樣,若盈也不多追問,翻身上馬便往西面飛奔而去。

    急馳了一個多時辰,若盈見孫利亦步亦趨地跟在不遠處,悶聲不吭,便開口搭話。

    「孫公子跟隨歐陽公子多久了?」

    「六年。」他簡略地答道。「公子喚小人孫利便可。」

    「孫公……孫利是怎麼認識歐陽公子的?」

    「主人救了小人一命。」

    「呃,」孫利一問才回答幾字,若盈無趣地摸摸鼻子。

    「往西五裡之處究竟有什麼?」

    瞥了她一眼,「公子去到便知。」

    「歐陽公子何時過去?」

    「多則三五日。」

    「歐陽公子他的身體不好?」

    孫利眼神一黯,「是。」

    霎時一陣沉默,若盈略微尷尬地眨眨眼,遲疑地問了一句。

    「這個,孫利,我有個疑問。」

    「公子請說。」面色一整,他垂眸應道。

    「……你究竟是男是女?」

    若盈瞅見一向淡漠的他,唇角微微有些抽搐,許久才出聲回答道。

    「……公子,小人是男子……」

    兩人騎的皆是駿馬,雖繞了遠路,申時未過,便到了西面五裡所在。

    「這是西嶺山,馬匹不能再往前行了。」

    若盈望著眼前郁郁蔥蔥的山林,皺起眉。

    「這裡就是歐陽公子所說之處?有我要的?」

    「是的,公子。」熟練地將兩匹馬的韁繩綁在樹下,孫利率先提步上山。

    「什麼人?」一聲暴喝,一名大漢持刀從樹影下躍出。

    抬眼一掃,濃密的樹杈上亦隱藏了數人,高舉的箭頭閃著銀光,直指兩人!

    「……你們又是什麼人?」緊握著腰間的長劍,若盈蓄勢待發。

    「甭管老子是什麼人,兄弟們,上!」大漢不耐煩地嚷著,手一揮。破空之聲傳來,幾支木箭快速射往若盈的方向!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3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三章 舊部

    「……你們又是什麼人?」緊握著腰間的長劍,若盈蓄勢待發。

    「甭管老子是什麼人,兄弟們,上!」大漢不耐煩地嚷著,手一揮。破空之聲傳來,幾支木箭快速射往若盈的方向!

    若盈身影一動,寒光一閃,數支斷箭歪歪斜斜地落在若盈身側。孫利則靈巧地躲避開去,安靜地立在不遠處。

    又一輪的箭雨,不像之前的試探之舉,破空而來!

    明眸一凜,翻袖運劍如飛,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猶若曇花現影,若盈卻已安然地收起劍,毫髮未傷,回望著他們。

    見狀,大漢深知守在這裡的區區幾人遠不是她的對手,立刻向樹上打了個手勢。

    一聲尖銳的鳴聲響起,不久便伴隨著紛亂的腳步聲,驚得樹林中的鳥雀撲騰疾飛而去。

    若盈皺起眉,來人至少過百,她與孫利兩人如何應付?

    再者,歐陽宇說得不清不楚。在事情未明之前,她亦不願傷人性命。

    歎了口氣,這樣看來,她只能靜觀其變了……

    沉吟間,已被重重包圍。凜然有序的弓箭手圍在內側,後面跟著的人分成兩隊,一隊手執紅纓長矛,一隊則是長劍。

    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不似是臨時集結在一起的亡命之徒。

    「來者報上名來?」一人突然高聲問道。

    若盈不知是敵是友,瞥了眼始終沉默的孫利,揚聲說道。

    「你們無故襲擊我們,應該先報上名來。」

    「瞅他賊頭賊腦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問這麼多作甚,直接砍了!」大漢怒視著若盈兩人,亮出了大刀。

    賊頭賊腦?

    抬手摸摸臉頰,早上離開得匆忙,未來得及瞧一瞧被孫利易容後的臉。如今看來,不是什麼好臉就是了……

    「休得濫殺無辜,你忘記老大說的?」那人怒喝了一聲,大漢乖乖住了嘴退開。

    「把他們兩個綁了!」

    數人湧了上來,若盈被逼無奈,只得揮劍迎擊。

    半晌,已有數十人趴在地上,呻吟不已。若盈避開了他們的要害,卻專找痛楚加倍的穴位之處。使得眾人沒了還擊能力,卻又不至於致命。

    「停手!」

    若盈正玩得不亦樂乎,聽見這熟悉的聲線,手上的劍勢一頓。

    抬起頭,明眸閃爍著驚喜,喚道。

    「明叔!」

    霍明一愣,原本只因聽到山下的騷動特地趕來,沒想到……

    「少主……」

    除了孫利,所有人均是一愣,尤其是剛才稱若盈「賊頭賊腦」的大漢,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流寇!」坐在簡陋的大堂裡,若盈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

    霍明仿佛知曉若盈的反應,示意她稍安勿躁,緩緩開口解釋道。

    「當日臨國大軍假借援軍之名,偷襲我軍營地,將士死的死,傷的傷。好在我們硬是突圍出來了,便想尋能夠安全療傷的安身之處。」

    若盈雙眉緊鎖,盯著明叔頸側一條猙獰的傷口,從左眼角一直到鎖骨上。當日她離開後,他們怕是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

    「所以,找到了這西嶺山?」

    霍明微微頷首,「西嶺山在幽國邊境之處,一面是陡峭的石壁,難以攀爬;一面只有一條小道上山,易守難攻。」

    若盈贊同地點頭,「的確,只要守在山下,就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可是,你們怎麼會成了流寇?」

    「袁家軍剩下的人,足足有數百,對他國的大軍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可是要養起這幾百張嘴就……」他無奈地解釋道。「後來陸陸續續有逃離的袁家軍將士來投奔,如今山上有將近千人。」

    抬手揉額,若盈打斷道。「我明白的,明叔。」

    要養活近千人,除了強搶,別無他法。

    「那麼你們向誰下手?」

    「邊境的百姓生活都不好,我們也不忍下手。選擇的對象一般是臨國大軍運送的少部分的軍糧,還有就是過往的小商隊。」

    她一愣,「臨國的軍糧?」

    這不是間接暴露了他們的行蹤?臨王又怎會善罷甘休!

    「慕國與幽國聯手,接連進攻,臨軍無暇顧及我們。再說,每次得手後,都派人引臨軍到別處,沒有洩露具體位置。」

    說罷,他突然遣去眾人,與若盈單獨留在內室,低聲問道。

    「少主,怎麼只有你一人,嚴容和張信呢?」

    「我去永國前將他們交托給歐陽公子了,過幾天便與歐陽公子一同前來。」

    垂眸淡淡一笑,想起那日在山莊,蘭姨喜極而泣,她直勸了半個時辰才止了淚。許是玉泉山的環境與吃食較好,她精神尚可,臉頰豐潤了些。思及此,若盈甚感欣慰。

    見明叔疑惑,她補充道。

    「歐陽公子根據兩人的情況分別增強實力,張信的武藝進步了不少,嚴容則在機關與計策上用功。他們昨日才完成所有的內容,我便讓兩人休息一兩日,與歐陽公子同行。」

    霍明面色一整,嚴肅地問道。

    「少主,在你看來,歐陽宇是個怎樣的人?」

    若盈思索片刻,「我只與他見過兩次,印象中,他身體孱弱,吃穿用度極好……最可怕的是,所有事似乎盡在他掌握之中。」

    「何以見得?」

    「第一次見面,他要我取得『思召』,才同意與我下山。然,據我所知,離開後不到兩日,他便開始著手訓練嚴容與張信兩人……」

    「少主是說,他早就知道你必會取回『思召』?」霍明吃驚地應道。

    「……此處也是他親口告知我。」頓了頓,她疑惑道。「明叔剛說你們的行動很謹慎,他又如何得知你們的所在?」

    「聽說歐陽宇擅長卦術,更是師從第一隱士蕭逸。傳聞蕭逸的卦術出神入化,能知曉過去與未來。因此,各國每一任帝王都曾請他測算國運。」

    「通曉過去與未來……那不是窺視天機麼?」

    霍明皺起眉,道。

    「是否知天命,屬下並不清楚。只是這歐陽宇,少主還得多注意,他能否真願輔佐我們。」

    「明叔在擔憂什麼?」若盈不解。

    「這個歐陽宇,自從第一隱士蕭逸死後,是各國急欲拉攏之人。幽王曾多次請他出山,都被拒絕了。如今他卻這般輕易地答應,屬下怕幽王得知的話……」

    「明叔,」若盈淡淡道,「幽王連這樣的氣度都沒有麼……還是明叔懷疑歐陽公子另有所圖?」

    重重地歎息一聲,「歐陽公子隨我下山,依舊是為幽國謀劃,不是麼。至於歐陽公子……一無所有的我們又有什麼值得圖謀,實在不必過分猜忌。」

    霍明歎息道,「少主有所不知,當晚被臨軍突襲,必然是我軍中有敵國奸細所致,不得不防啊!」

    「……我了解的,明叔。」若盈苦笑著,轉向他,道。

    「無論如何,我很慶幸,明叔你還活著,再次和我並肩作戰!」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3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四章 商討

    翌日一早,孫利輕敲若盈的房門,恭敬地告知。

    「公子,我家主人半個時辰後將到西嶺山下。」

    半個時辰?

    若盈穿戴好,打開門,一臉驚訝。

    「不是說要三五日之後麼,怎麼這般快?」

    「小人剛收到主人的傳訊。」

    若盈點頭,「我立刻去通知明叔他們。」

    霍明聽聞歐陽宇即將到達山下,就向眾人提到有貴客來臨,卻隱瞞了歐陽宇的身份,攜若盈、孫利到山下相迎。

    不久,山腳緩緩駛來一輛樸實的馬車,若盈趕忙上前。

    半晌,停下的馬車內沒有丁點聲響,她疑惑地打開車門。

    只見一人躺臥在厚實暖和的鮮紅貂皮毛毯上,身上蓋著薄被,如雪的長髮散落了一地。原本猶若白玉的臉頰染了一層病態的緋紅,眉頭略微皺著,似是睡得並不安穩。

    瞅見他眼底淺淡的青影,便知他必是連夜趕路,心裡泛起一絲漣漪。

    「少主,霍將軍。」張信和嚴容從前頭駕車的位子下來,恭敬地喚道。

    霍明這才從初見歐陽宇的驚艷中回過神來,劍眉蹙起。

    「少主,他……就是歐陽宇?」

    若盈微一點頭,悄聲道。「讓他再睡一會,我們在一旁等等罷。」

    「……不必了,」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如蝴蝶振翅般緩緩打開,琥珀色的雙眸淡然地看向幾人。

    啞奴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側,輕柔地為其披上一件黑裘大衣,腳上套了同色的一雙狐皮靴子,打橫將歐陽宇抱出馬車。

    霍明瞥見他一身的裝束,劍眉愈加緊鎖,盯著歐陽宇離去的身影,眼裡流露出淡淡的不悅。

    若盈將他安置在她昨晚住的房間,只因那裡向陽乾燥,是山上最好的住處。

    歐陽宇也不推辭,啞奴利落地打掃了一遍,獨自一人將馬車內從玉泉山帶來的物什搬上山,置於房內。肩挑百斤重的巨物卻毫無異色,讓山上各人訝異不已。

    午時派人請他用膳,卻婉然拒絕了,命啞奴、孫利兩人在院內的小廚房另做了膳食。惹得眾人猜測不斷,若盈只得親自去問問情況,畢竟歐陽公子是她特地請來的貴客。

    若盈掃了眼早上才離開的房間,已經煥然一新。瞅了瞅與玉泉山所見幾乎無異的奢華,完全辨認不出這裡會是她曾住過的陋室。

    歎了口氣,明叔對歐陽公子的第一印象不佳,極不贊同他的奢侈用度。再者,張信和嚴容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對歐陽公子的才華甚為敬佩,儼然對其言聽計從,明叔的面色更為不豫。

    袁家軍眾人對突然而來的貴公子,皆是好奇得很。不但在晚春身穿裘衣,還被一人抱上山,一頭銀髮,秀美的容顏,冰肌玉骨。

    稍微安份的只是交頭接耳一番,大膽的則在院外探頭探腦,趕完一群又來一伙。雖知山上苦悶,然,他們旺盛的好奇心著實讓若盈頭疼。

    可眼前這引起騷動的「罪魁禍首」,懶洋洋地靠在躺椅上,舒服地瞇起眼曬著太陽,對院外的熱情視若無睹。

    她心下歎息一聲,有禮地問道。

    「歐陽公子住得可習慣?」

    「……聽說這裡原是袁公子的住處?」鳳目微張,唇邊噙著溫和的笑意。

    「山上潮濕多雨,只有這裡地勢較高,陽光較為充足。」

    西嶺山這般深重的濕氣,對他的身子百害而無一利。

    鳳眸流光一閃,「袁公子這是在關心歐陽?還是怕歐陽破敗的身子無法為袁公子效力?」

    若盈抿唇,垂眸道。

    「歐陽公子又為何急急趕來?難道擔心斐然卷席逃跑?」

    他輕輕一笑,坐直身來。薄被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滑下,露出精致的鎖骨,以及柔嫩蒼白的肌膚。伸手欲拾起一邊的披肩,試了兩次卻夠不著,眉間有些惱意。

    若盈走近,拿起黑裘外衣,仔細地替他披好。

    「有勞了,」歐陽宇微微一笑,說道。

    若盈順勢坐在躺椅一側的軟凳上,看見他眉宇間的倦意,道。

    「……其實歐陽公子不必這麼著急前來,三五日斐然等得了的。」

    轉而笑道,「斐然很感激歐陽公子,幫忙找到明叔,以及提點張信和嚴容兩人。」

    「三五日著實遲了……袁公子原本在取劍後有什麼打算?」歐陽宇鳳眸微闔,忽然問道。

    若盈微微思索,「原想取得『思召』後,先尋明叔,再一起回幽軍中。」

    「如今不但尋回了霍將軍,還有近千名的袁家軍舊部,要一同回去?」

    琥珀色的雙眸盯著她,問。

    「我並不想他們回去,」若盈低下頭,「當日袁家軍受襲,死傷無數,幽王沒有絲毫表示,反倒認為其拖累了那五萬援軍。他們一直追隨父帥征戰沙場,我不想他們回去卻被人指手畫腳。」

    「那袁公子呢?為何要回去?」眸色漸深,唇邊的笑意不減。

    「我袁斐然,除了那裡,又能歸去何處?」惆悵在心間沉澱,她是袁斐然,也只能是袁斐然。

    「……袁公子可知幽軍的近況?」稍稍一頓,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繼續開口道。

    「孫利和我提起了些許,知曉幽國與慕國聯手,統帥兩軍的是幽國的將領。斐然不解的是,傳言袁家軍少主被這將領所救,此人才連升幾級成為將軍。然,他所救之人……」

    「正如袁公子所想的,」歐陽宇微微頷首,「且袁少主被傳重傷昏迷,不能勝任統帥之職。」

    「此言屬實?」若盈皺起眉,「他是平安無事被軟禁,還是真的傷重?」

    「亦真亦假。」

    「我想要去救他。」若盈堅定地說道。

    鳳目微挑,仿佛知道她會下這樣的決定,神情毫無驚訝之色。

    「救出來之後?」

    「這……」若盈略微遲疑。

    「讓人說這袁少主貪生怕死,或者畏罪潛逃,投靠敵國?」

    明眸一沉,心下了然。

    「歐陽公子有何高見?」

    慢條斯理地抿了口香茶,暖和了微涼的身子,片刻才答非所問地徐徐道。

    「如若幽慕聯軍突然有了敗勢,主帥被圍困,艱難脫身……」

    若盈頓悟,「那時便有機會接近他……這的確是個好法子。」

    「可是,臨國先前孤軍深入,雖及時撤退,仍損失慘重。幽慕聯軍在人數上占了優勢,士氣又是前所未有的高漲,敗勢從何而來?」

    他悠然地品茶,道。

    「幽國與慕國之間是間隙不是那麼容易消除,敗勢是必然的……而且,不要小看對手,尤其這對手是臨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4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五章 撤職

    「歐陽公子似乎對臨王的評價相當高,曾與他有所接觸?」

    歐陽宇但笑不語。

    明眸微閃,提出另一疑惑。「……新的統帥是個怎樣的人?」

    「謹慎多疑,善於隱藏自身,心機深沉。」豎起兩根青蔥手指,唇角微揚。「簡單地說,兩個字,虛偽!」

    摸摸鼻子,「要取得他的信任,看來不易。」

    「的確,」好整而暇地啜了口茶,他敷衍地微一頷首。

    「歐陽公子有何妙計?」若盈追問一句。

    放下茶杯,歐陽宇略為遺憾地喃喃說道。

    「嗯,若用上玉泉山的雪水,這茶的香氣更為馥郁了。」

    若盈一愣,正想再問,卻在聽見他接下來的話後打退堂鼓。

    「袁公子,我乏了。離開時記得帶上門,恕歐陽不送了。」

    優雅地脫掉披肩,迅速翻身躺下,雙眸瞬間緊閉。

    她無奈地看著他流暢的一系列動作,替他掖了掖被角,躡手躡腳地提步離開。

    「袁公子身上,不該有『依賴』兩字……」

    門邊的身影一震,頭也未抬,默然地闔上房門……

    「炎,」殘燭暗影下,低沉冷凝的聲線響起。「……袁家村內,名為『斐』字有幾人?」

    青衣人垂眸立在一側,聞言飛快地抬首,復又低下,道。

    「只因袁家軍少主袁斐然有『斐』一字,因此袁家村再無人取同一字。」

    「果然……」輕歎一聲,墨眸一沉。「確定袁斐然仍在幽國?」

    「是,」青衣人略一遲疑,問道。「主子,是否有所不妥?」

    「……還沒有若兒的消息?」微一沉吟,問。

    「謹尊主子之命,秘密查遍袁家村的戶籍,並無『若盈』此人。」

    「沒有麼,」寬大的金邊龍紋衣袖輕揮,白玉般的手臂若隱若現,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叩,黑眸漸冷。

    「劫走軍糧之人?」

    「主子恕罪,屬下尚未查到賊人藏匿之處。」單跪在地上,他率先告罪。

    「何人所為?」

    「人數不多,衣著襤褸,應是幽國的賤民組成的烏合之眾。」

    「一群烏合之眾就令朕的暗衛首領束手無策?」

    話語剛落,炎臉色一暗,抿唇不語。

    「起來罷,」幽暗的眸裡金光閃爍,薄唇勾起。「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不是麼……」

    「主子,還有一事……」順從地站起,恭敬地道。

    「嗯?」指尖輕撫著身側墨黑的劍身,漠不關心地低哼一聲。

    「莫恬莫將軍這半月常去拜訪蓮妃。」

    「哦?兩人都談了什麼?」興趣盎然地笑問。

    「蓮妃並無意與之深交,莫將軍則對主子封其為妃之事甚感關心。」

    「看來老狐狸派他來探聽一二,可惜怕是袁蓮自己也不清楚,卻以為莫恬是朕故意試探她的人,又怎敢掉以輕心。」

    「屬下愚鈍,主子為何封這普通的幽國女子為妃?」

    冷眸閃過一絲笑意,「袁斐然的未婚妻,表面溫順,卻暗藏報復之心……如今,她更有用處了。」

    「主子的意思?」炎疑惑不解。

    「將尋若盈的探子召回……朕有預感,她很快會再一次出現在朕的面前!」

    「莫恬見過蓮妃。」

    「莫將軍,」帳內一妙齡女子身穿華貴衣裙,沉靜的雙眸淡淡一瞥,漠然地朝他微一點頭示意。

    莫恬半月以來早已習慣了袁蓮的冷漠,也不惱,臉上堆滿了笑意。

    「莫恬前些日子捎了些物什過來,蓮妃可還滿意?」

    莫恬暗忖。

    其中那顆黑珍珠可謂價值連城,爹千辛萬苦才得到這麼一顆。女子向來喜愛如此珍品,尤其是袁蓮這般鄉村賤婦,沒見過什麼世面,想必更加欣喜若狂了吧。

    誰知袁蓮只是微微頷首,語調平淡。

    「很好,多謝莫將軍的美意。這些難得的珍奇,蓮已讓人仔細收拾好了。」

    言下之意,禮是收下了,卻置於箱底,從此不聞不問。

    莫恬的臉色立時五彩紛呈,嘴角有些抽搐。這無知鄉婦,真是不是抬舉!

    不過一瞬,便平復了心底的怒意,表面依舊溫和無害。

    「區區小禮,不成敬意,蓮妃歡喜就是莫恬的榮幸了。」

    眼珠一轉,又笑道。

    「聽聞皇上有半月未曾召蓮妃了,可需莫恬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

    袁蓮眉一皺,終是正眼瞧向他。

    「不勞莫將軍費心了。」

    見她有了動靜,莫恬狡黠地一笑。

    「舉手之勞罷了,再說蓮妃一人在軍營有諸多不便,也甚是想念故土,這思鄉之情,想必在皇上身邊才能有所寬慰……」

    淡淡地打斷莫恬的話語,袁蓮冷冷地道。

    「……蓮還記得當晚莫恬將軍帶人沖入袁家村,殺盡了男丁,而後將一干女子抓了來。蓮如今孤身一人在臨國軍營,縱使有諸多不便,難道不是莫將軍一手做成的?」

    莫恬一臉鐵青,想起爹的叮囑,深吸了幾口,一口惡氣最終忍下,氣憤地拂袖離去。

    「裝什麼清高,即使封了妃,也不過是個雌伏在皇上身下的低賤女奴。這冷臉在皇上那還不知怎地狐媚惑人,把皇上迷得糊塗才封了妃,竟敢在我莫恬面前擺臉色!」

    身側的侍衛連忙勸阻道,「莫將軍,慎言!她怎麼說都是皇上的妃子,辱罵她等於對皇上不敬啊!」

    莫恬用力退開那侍衛,冷哼道。

    「若不是爹一直叮囑要我伺機接近她,那姿色我才不可能理會,總是擺出一副死人臉,都不知道皇上喜歡她什麼!」

    「莫將軍……」侍衛正要繼續勸阻,突然臉色一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人叩見皇上!」

    莫恬身子一僵,心下驚慌不已,亦急忙跪下。

    「莫恬見過皇上。」

    「都起來罷,」手微微一抬,皇甫酃淡淡道。

    「剛才似乎聽見莫將軍提起朕?」

    莫恬一驚,微一思量,立刻指向一旁的侍衛。

    「沒有!是這個不知死的家伙私底下議論皇上,末將正在喝叱他!」

    一腳揣在那侍衛胸前,力度之大讓他痛得立時暈死過去,絕了他辯解的機會。

    「來人,將這奴才拿下,就地正法!」

    他揚聲喝道,附近的士兵聞訊而來,見臨王在此,更是驚慌失措地快快把人拖走。

    皇甫酃冷眼看著他們,神情不笑不怒,高深莫測。

    莫恬見狀,愈加驚得一身冷汗。

    「莫將軍倒是忠心,朕未發一言,就將事情都處理好了。」

    「末將對皇上的忠誠,如滔滔江水,天地良心,日月可鑒!」

    跪趴在他腳邊,莫恬艱難地搜刮著腹中僅有的一點墨水,急急發誓。

    「呵,」皇甫酃冷笑一聲,「聽說最近莫將軍往朕的蓮妃那處跑得很勤?」

    「這個,」莫恬伸手偷偷地拭去額上的冷汗,道。「蓮妃一個女子在軍營有許多不便,末將,末將也只是對她表達關心之意。絕無非分之想,皇上明察!」

    「非分之想?莫將軍言重了,她這般姿色還入不了你的眼,不是麼?」

    淡然的話語聽不出一絲怒意,卻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越加心驚膽跳。

    「……皇,皇上恕罪,」莫恬認命地閉上眼,原來他一早便聽見了,卻任由自己讓那侍衛替罪。在他眼裡,這只是跳梁的小丑弄出的一場鬧劇罷了……

    「末將,末將起誓,再也不會去打擾蓮妃了。」

    耍這麼個小手段想要脫罪?

    皇甫酃冷然地瞥了一眼,道。

    「莫將軍終於想起袁蓮是朕的妃子了……也罷,念在你初犯,又看在莫丞相的面子上,就饒了你這回,不過……」

    莫恬才鬆了口氣,這「不過」兩字把他吞落肚子的心一下子又給提上來了。

    「……得讓莫將軍記得更牢,暫時撤去將軍之職,二十大板,如何?」

    能不死已是大幸,莫恬驚喜地磕頭,連連說道。

    「謝皇上不殺之恩!謝皇上不殺之恩!」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5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六章 進攻

    是夜,銀月中天,霜華滿地,晚香浮動。

    「水音,木風,朕命你們兩人為左右將軍,明日從兩翼突襲。」

    見兩人微一遲疑,皇甫酃又道。

    「莫恬已被撤去將軍之位。」

    「皇上早知如此,卻依然撤去莫恬之職,是故意的?」水音不滿地說道。

    墨眸一閃,薄唇抿起。

    「是又如何?」

    「你,你刻意要分開在下和風師兄……」水音愕然地皺起眉。

    劍眉一挑,「朕要的是兩個得力助手,而不是一個!」

    水音不禁語塞。

    「……水音無需深入,見好就收。至於木風,盡興就好。」

    「是,皇上。」水音勉為其難地答應道,木風則只是微微頷首。

    「明日,小心。」淡然的眸裡流露出一絲關切,望向水音。

    「我會的,風師兄。」

    水音仰起頭,望著滿天繁星,低問。

    「師兄,你說若盈姑娘和邵公子去了何處?」

    那日在客棧,兩人相繼離去,卻沒再回來。

    「他們,不普通。」

    他點頭,「的確,能在臨王眼皮之下,避開永國嚴密的守軍,輕易離開,又怎會是凡人。我只是好奇兩人的身份,又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多事,」徑直越過他往前走,水音連忙幾步跟上。

    「風師兄,我才不會多管閒事。若盈姑娘的行蹤讓臨王煩惱去吧,我們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怕是有場惡戰了。」

    早聞臨軍因莫恬指揮不當,孤軍深入,險些被甕中捉鱉,損失了不少的將士。兩軍原本實力相當,然,如今臨軍卻占了下風。

    「師兄,臨王為何不直接罷了那莫恬的官職?這般有勇無謀之人根本不能有所擔當,就會制造一堆爛攤子讓人善後,你說臨王究竟在想什麼?」

    水音對此甚感困惑,臨王少有對人一再忍讓,蹊蹺得很。

    「無關。」

    水音一臉「果然如此」,搖搖頭。

    「就知道風師兄對這些事情都漠不關心,不過,他也就要你盡興,怕已是謀劃好了。身為棋子的我們,只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

    「明白?」

    調皮地眨眨眼,「知我者莫若風師兄了。世人傳聞臨王殘暴嗜血,我還道是個只懂揮刀的莽夫。如今看來,卻是個難以對付的主,幸好,我們投靠的人是他,而不是他的敵人。」

    「屬下認為不妥,」待若盈告知霍明全盤計劃,其並不贊同若盈孤身回到幽國軍營中。

    「幽軍已經不是袁將軍當年的部屬了,加之慕軍加盟,內裡情況不明。若他們發現了少主,情況不堪設想。」

    「難道讓兄弟們就這樣一直隱姓埋名,淪落為流寇過日子?或是讓袁斐然一直背負著通敵賣國的罪名,偷偷摸摸地藏匿在此處?」若盈反問道。

    「屬下明白你是為了我們著想,亦想洗清罪名。但少主根本無需獨自涉險,只要尋一個身影相貌神似之人便可。」

    霍明想起那日,若盈只身潛入臨國軍營,中箭受傷的情景,每每思及依然心驚。

    「明叔,」若盈輕歎一聲,「在你眼裡,我是斐然,還是若盈?」

    霍明一怔,「少主為何這麼問?」

    「那你是質疑斐然的能力,還是不放心若盈?」

    他沉默半晌,開口道。

    「你是袁家軍的少主,無論如何,這點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就照我的話去吧。」揉了揉額,輕歎道。

    「明叔跟去是不明智的,畢竟明叔隨父帥多年在外,極容易被認出。再說,人多了反而不好行動。」

    「但是……」

    霍明張口正欲勸說,一道低啞的聲音突然傳來。

    「歐陽會讓孫利與袁公子同去,霍將軍不必擔憂。」

    「歐陽公子,」看向門檻外,安坐在木椅之人,若盈起身喚道。

    歐陽宇身後的孫利推著木椅往前,她這才發現木椅的四腳被裝上了木輪,能輕易移動。

    「這是家師為歐陽所做,只是個小玩意,方便行動罷了。」瞥見那雙明眸好奇地盯著木椅,歐陽宇微笑解釋道。

    「方才歐陽公子提到的孫利孫公子,是這位嗎?」

    霍明看著歐陽宇背後恭順沉默之人,暗暗打量。

    「明叔,孫利擅長易容,斐然離開永國都是他的功勞。」若盈聽見霍明的話,這才把注意力從木椅上轉移過來。

    「公子繆贊了。」孫利微一躬身,答道。

    「易容之術?」霍明大吃一驚,「聽聞已經失傳百年之久,沒想到孫公子有此才能。」

    「不敢當,只算略懂皮毛罷了。」

    「孫公子太謙虛了,」霍明舒心一笑,自己確是不宜與若盈回去,卻又不放心她單獨一人。若盈的真面孔不能隨意示人,而今有了孫利的幫助……

    「那就有勞孫公子費心了,只是不知武藝方面……」

    「霍將軍放心,孫利自保不成問題。」

    言下之意,絕不會拖他們的後腿!

    霍明尷尬地乾笑幾聲,轉而正色道。

    「少主打算何時出發?」

    「我已經派人到山下密切注意那王蒙的一舉一動,目前只得靜觀其變。」

    若盈不急不燥地應道,霍明聽罷,微笑著點頭。

    「歐陽公子能不能為少主算一卦?」

    「明叔,不必了,此事我應付得來。卦術需消耗相當大的精力,歐陽公子身體虛弱,還是少卜卦的好。若往後真有難以解決之事,再請教他也不遲。」

    「袁公子對卦術似乎甚為了解,以往涉及過嗎?」歐陽宇側過臉,淡笑問。

    她急忙搖頭,否認道。

    「沒有,只是在村裡曾偷偷見過神婆祈福後,滿頭大汗,虛軟無力。她是向老天爺祈福,卦術也是問天這世間事,應該是一樣的。」

    歐陽宇哭笑不得,「神婆?那歐陽豈不是神棍了?」

    不遠處的孫利也抿唇笑了起來。

    「難道我猜錯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問。

    「不,袁公子說得很對。無論要得到什麼,都必需付出代價。」琥珀色的雙眸掠過一絲黯然,「家師英年早逝,也是窺視天機之故。」

    「抱歉,勾起歐陽公子的傷心事了。」若盈喃喃說道,心感歉疚。

    「沒關系,能為先師完成他未完成之事,了卻他最後的心願,歐陽亦甚感安慰。」雲淡風輕地一笑,眼底卻漸轉深沉,在她看不見之處,甚至閃過一絲冷意。

    「報!」一人突兀地沖進來,見到霍明與少主外的兩人一愣,眼神猶疑不定。

    「無妨。」霍明適時開口安撫道。

    那人喘了口氣,說道。

    「半個時辰前,臨國左右兩翼開始進攻幽國。」

    若盈一驚,余光瞥見歐陽宇一臉從容,鳳目波光流轉,卻沒有一絲驚異。

    「領軍是何人?」

    「奇怪的是,領軍之人不是莫恬,而是臨王新任的兩名將軍,在軍中從未出現過。」

    「哦?」霍明略感詫異,「這重要的時刻,臨王竟突然起用無名小卒?」

    「那幽軍的動向呢?」

    「幽軍傾巢而出,似是想一鼓作氣地殲滅人數已減半的臨軍。據探子回報,主帥王蒙亦親自領兵出戰。」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5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七章 易裝

    王蒙親自領兵?看來他們對這次交戰信心百倍,畢竟臨軍經過上次的敗仗,損失了將近五萬人,只余十萬上下。然,幽國與慕國的軍隊足足有二十萬,是臨軍的一倍。

    先前還苦惱怎麼讓新主帥王蒙離開主營,找到接近他的機會,如今就是個好契機!

    「密切注意王蒙,要每時每刻確定他的具體位置,明白嗎?」

    「是,屬下得令。」

    待那名士兵匆忙跑開,若盈回首,見歐陽宇定定地望著她,唇邊噙著笑意。

    「看來袁公子胸有成竹了?」

    「這亦多得歐陽公子的提點,」若盈回以一笑,說道。

    「袁公子打算扮演怎樣的角色?」

    「若救王蒙於刀劍下,一身武藝反而會讓他起疑;若突然挺身為其出謀劃策,亦會讓他懷疑我的動機;若扮作幽軍的默默無名的小兵,謹慎多疑的他定會查遍軍籍,身份一點就破。」

    若盈不緊不慢地分析道,他贊許地點點頭。

    「看來袁公子考慮得相當周詳。」

    秀眉一挑,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瞬,鳳眸裡的笑意更深了。

    若盈了然一笑,道。

    「明叔,派幾人趁兩軍混戰,潛入王蒙的身邊。」

    霍明聽見他們的兩人的對話,看出了些端倪,毫不遲疑地就吩咐下去。

    「明叔,你對王蒙此人的看法如何?」明眸一閃,問道。

    他沉吟片刻,「屬下與他很少打交道,記得偶爾碰面,他都是靦腆寡言。眾將領一起討論戰術時,他呆在一角不怎麼出聲,從來沒聽過他提出什麼建議。但是聽聞他與同等階級將領或者普通的士兵相處得很好,許多袁家軍的士兵對他印象很不錯。」

    「哦?」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一旁的鳳目,唇角上揚。「這與歐陽公子所說的出入頗大,看來有一方的評價有所偏差。」

    將歐陽宇對王蒙的評價告知霍明,他一愣,道。

    「少主,這麼一說,屬下倒覺得王蒙此人不簡單。」

    「此話怎說?」示意明叔坐下,若盈問道。

    「王蒙本是個相當有才能之人,完全是靠他自身的能力成為參將的。可他身上有一半的慕國血統,因而從軍幾年,雖然戰績可觀,仍不能得到晉升。袁將軍對他很是賞識,曾幾次上書提拔他,都被幽王拒絕了。」

    「有能者卻不能居其位,著實可惜了。血統本就不能代表什麼,倒是如此喪失了個人才。」若盈聽罷,不由惋惜道。

    「這事對他的打擊或許很大,後來王蒙變得越來越沉默,做事也越加低調了。」霍明亦歎息道。

    「再說,幽國為平息眾怒,亦因為戰事激烈,將袁斐然通敵賣國之事擱置。還宣稱其重傷昏迷,尚不能勝任主帥之職。無論王蒙是真救了袁家軍少主,還是捉拿了袁斐然,都是遂了幽王的意,也可能在私底下得到幽王的授意。」

    「畢竟袁將軍手中的兵權,是幽王多年來的肉中刺,如今有這樣的時機,又怎會不默許?」霍明思及此,不禁黯然。

    「明叔……」若盈輕輕喚道。

    「屬下沒事,袁將軍當年心裡早已明白,才會隱瞞了……」抬頭飛快地瞥了若盈一眼,吞下了後面的話。

    「父帥的苦衷,我明白的。」若盈擺擺手,復又提起之前的話題。

    「王蒙是幽國與慕國聯手才被推舉出來的,地位如履薄冰,這怕是他如今急於出兵建立功勳的原因。」

    頓了頓,她站起身來。

    「孫利,收拾一下,我們立刻下山。」

    「少主?」霍明不解為何突然如此著急。

    「幽慕兩國不和多年,如今聯手間隙沒那麼容易消除。即使王蒙有兩國的血緣,仍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為其效力。」

    若盈轉身笑道,「主帥沒有實權,士兵之間不和,即使是再多的兵力,亦只會互相拖累。」

    「此次出兵,王蒙必敗無疑!」

    「既然他們分兩翼來襲,我們便指揮大軍由中路直搗其後方,前後夾擊必能擊退臨軍!」

    七八名幽國與慕國的將領在帳內討論著作戰方案,王蒙揚聲說道。

    「說得好聽,哪邊做前鋒殺敵?」一位衣著華貴之人環視了在座的眾人,冷哼道。

    「就是,中門大開,可能就是臨王的陷阱等著我們來跳。」另一名慕國將領不悅地猜測到,要他們慕國士兵做探路石,門都沒有!

    「胡說,上次還不是我們幽軍在前面開路,將那莫恬打得落花流水,只能狼狽逃走。這次換你們做先鋒,有何不妥?」一名幽國將領厲聲反問道。

    「好了,大家稍安勿躁!」王蒙高聲制止了每次開會都會出現的舌戰,腦中急急運轉,尋思著一個兩全其美之法。

    「要不這次我們分兩路抗擊?臨軍較我軍人數少了整整一倍,一對一還是有勝算的。」

    「這個提議不錯,」慕國的將領紛紛贊同,附和道。幽國方面,也沒有再提出異議。

    王蒙伸手揉了揉額角,舒了一口氣。

    「那就這麼辦,兩路軍時刻聯系,避免臨軍采取各個擊破的詭計。」

    「知道了,知道了。」那華衣之人不耐煩地應道,「王將軍還是這麼羅嗦,每次都這般謹慎怕事。最近幾次我軍均打了勝仗,打得臨軍抱頭鼠竄的,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蒙的眸底閃過一絲鄙夷,冷然地看著眾將領散去。真是群無知的執胯弟子!贏了幾場小仗就自鳴得意,臨國入侵幽國邊境多年,又怎會如此容易打敗!

    可是,最近臨軍的動向很反常,臨王竟任由那莽夫莫恬恣意妄為……王蒙摸摸下巴,暗暗思忖。

    還道那臨王或許暗地離開了軍營,探子卻回報,那臨王依舊日日與女奴尋歡作樂,甚至親眼見到其人在主營帳中。而今,又不知從何處找來兩人代替莫恬,臨王打得是什麼主意?

    木風無趣地瞥了眼四周圍堆積成山的屍體,垂首盯著心愛的大刀,見刀身上沒有染上一滴血跡,唇角微揚。

    二三十名幽國士兵將他重重包圍,膽戰心驚地握緊刀劍,卻不敢冒然上前。

    此人不過隨意一揮,陣陣慘叫聲響起,數十人皆被攔腰砍斷,奄奄一息。

    雖還是暖春,眾人已是汗流浹背,不禁倒退好幾步。死死地盯著木風手上的五尺大刀,生怕下一刻死的就是他們。

    「攔者,死!」冷冷地吐出幾字,木風不耐地把大刀一抬,士兵面如土色,卻迫於軍令不能掉頭就逃!

    「……我,我跟你拼了!」一人突然發難,執劍沖向木風。

    王蒙有令,退者就地正法。向前是亡,退後也難逃一死,還不如留個美名,總比子孫嘲笑他是個懦夫好得多!

    身後的人見此,互相遞了個眼神壯了膽,跟著他湧了過去。

    「不自量力!」

    話音剛落,剩下的十數人皆是瞪大雙眸,同時直直地向後倒下。

    當王蒙來到此處時,只見數百具屍體遍布。一身穿藏青色長衫之人孤傲地立在其中,衣袂沒有濺上絲毫血跡,手上的五尺大刀在日光下散發著冰冷的寒意。

    漠然的雙眼波瀾不驚地環視一周,視線轉向他。

    「在下王蒙,閣下是?」深知他不是這人的對手,悄悄朝後做了個手勢,不遠處的士兵緩緩靠近。

    沉默。

    木然的眼神似是在看一個將死之人,讓王蒙向來驕傲的自制力漸漸有了裂痕。

    壓抑住心底不住翻滾的怒意,王蒙雙眼一瞇,提劍,策馬。使出平生絕學,朝其凜冽地一刺!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6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八章 若然

    壓抑住心底不住翻滾的怒意,王蒙雙眼一瞇,提劍,策馬。使出平生絕學,朝其凜冽地一刺!

    只見藏青色的身影一動,下一刻王蒙便狼狽地跌落在地上。愕然地看著剛才仍活生生的戰馬,瞬間變得四分五裂,久經沙場的王蒙也不由心底一顫。

    凌厲的刀光撲面而來,無暇顧及他主帥的尊嚴,連滾帶爬地躍開,大聲喝叱道。

    「你們杵在那做什麼,快制住他!」

    幽軍士兵瞅見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耳邊似乎仍回響著戰馬的悲鳴,被這一喝,才回過神來。

    木風劍眉微皺,掃了一眼,凜冽的殺氣一時間讓幾百名士兵都頓足不前,王蒙氣得直咬牙,卻又無可奈何。

    「無趣!」忽然丟下一句,藏青色的身影掉頭就走。

    眾人莫名其妙之余,亦鬆了一口氣。

    臨軍的部眾本退在數百丈之外,見木風越過他們徑直離開。副將立刻擺開陣勢,欲一鼓作氣消滅眼前已被木風打得七零八落的幽軍。

    兩軍的混戰,陣陣廝殺聲如雷般響起。

    臨軍士氣高漲,相較之下,幽軍經過木風的一番血洗,余懼還在。因而轉眼間臨軍就占了上風,幽軍只得勉力抵擋。

    慘況讓王蒙不得不親自加入血戰,墮馬扭傷了左臂,他慣使又是雙刀,實力減半,應付得相當吃力。

    不過半個時辰,終是寡不敵眾,他全身上下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體力漸漸不支。

    這時,兩名士兵不顧安危奮勇挨近到他身邊,助王蒙擋下了大部分的攻勢。

    「這裡就快撐不住了,主帥還是趕緊離開!」

    來人滿臉血跡與泥巴,完全辨認不出原本樣貌,想必是經過一輪的苦戰才擠到他身邊。王蒙眼眸一閃,道。

    「本帥又怎能棄你們而不顧,獨自逃走?」

    「士兵可以再招募,幽軍卻不能沒了主帥啊!」另一人也急急地勸道,推搡著王蒙,催促他快逃往後方。

    「好兄弟,王蒙定會記住兩位的恩德!」

    「主帥言重了……我殿後,你帶著主帥先走!」

    「好,一切小心。」

    三人殺出重圍,一人留下,一人則帶著王蒙往叢林深處逃去。

    越往前去,王蒙望著那人的背影,腳步越加遲疑。剛剛雖險象環生,但怎的輕易就聽信了此人,若是一場苦肉計,引他來此……他不敢往下深想。

    心驚之余,緊抓佩劍,暗暗留意著四周。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王蒙暗道不好,眼前一黑,暈倒過去。昏迷前,見前面帶路那人急忙朝他奔來……

    悠悠轉醒,王蒙猛地坐起。動作幅度過大,牽扯到身上的傷口,疼得他直抽氣。

    片刻,他抬頭環顧四周。入目的是一間簡陋的土屋,除了他身下的木床,和堆在角落的瓶瓶罐罐,再無其它物什。屋子的主人若不是當這裡是臨時的居所,就是一貧如洗了。

    「醒了?」

    平板的聲音突然傳來,王蒙警惕地握住佩劍,看向門邊之人。

    一身灰布衣,雖舊卻整齊乾淨,平凡無奇的相貌,最出色的也只有那雙如水般清澈的明眸。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對其滿臉的警戒之色仿佛有些不悅,微一蹙眉,道。

    「既然醒了,那就走吧。」

    王蒙一愣,那人也不理會他,徑自擺弄起一角的大小瓶罐。

    「請問在下為何在此處?」

    那人回頭瞪了他一眼,「問得好,你把我的藥園不少草藥壓壞了,又用了我珍貴的傷藥,快拿錢來!」

    王蒙這才嗅到若有若無的藥香,較淺的傷口竟開始愈合,可見這傷藥果真了得。低頭見身上的銀甲換成了普通士兵的灰甲,疑惑地問道。

    「在下原來的衣物呢?」

    那人手上動作不停,頭也不回地答道。

    「遇到你的時候就穿這身了。」

    聞此,王蒙沉默地檢查了上下,隨身佩帶的物什一件沒少。看來是那名士兵將兩人的衣衫對換,許是為了引開追兵。但,剛才怎會突然暈倒?

    「還有,你踩到了我種得一味藥,才會昏了過去。」那人皺了皺鼻子,惋惜道。「那可是很難成活的藥草,卻被你糟蹋了三分之二!」

    見那人氣憤,王蒙忙扯出笑臉,歉意地道。

    「對不住了,在下走得急,沒有注意腳下……這個,兄台是大夫嗎?」

    「大夫不敢當,只是個鄉野郎中罷了。」

    「兄台的傷藥是自己配制的?」

    「不錯,有什麼問題嗎?」那人站起身,看向王蒙。

    「沒有,只是在下的兄弟……」他歎了口氣,問道。「兄台是幽國人?」

    「不錯。」

    王蒙雙眼一亮,「不瞞兄台,在下乃幽軍的兵士,懇求兄台能跟在下回去,救治傷重的兄弟們。」

    對其仍然有些戒心,他便刻意隱瞞了幽軍主帥的身份。

    見他的面色略有為難,王蒙不禁又道。

    「兄台乃幽國人,應知國家有難,百姓將會陷入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幽軍的將士身赴沙場,斷頭顱,灑熱血,兄台難道不想亦為國盡一分力?」

    察覺到他的動搖,王蒙趕緊趁火打鐵。

    「再說,兄台習醫理多年,不就是為了救人?」

    沉默片刻,那人微一頷首,道。

    「……你說得有理,待我收拾一下就隨你去。」

    王蒙聽罷,喜形於外。

    「在下還未請教兄台的姓名。」

    將幾個瓶子收入包袱中,那人轉頭展顏一笑。

    「我姓若,單名一個然字。」

    「主帥!」

    「將軍!」

    「王將軍!」

    「……」

    一回到幽國軍營,眾位將士見王蒙平安歸來,皆是一臉喜色,圍了上來。

    「王蒙在此多謝各位的關心,但現下軍情緊張,大家辛苦了,緊守自己的崗位去吧。」

    見此,士兵們這才緩緩退去。

    王蒙忙回首,對跟在後頭之人說道,「事出有因,王某先前不得不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若兄弟不會介意罷?」

    若然略微詫異地應道,「王公子氣度不凡,早就看出不是普通人,但沒想到竟會是幽軍的主帥。之前的無禮之處,還請將軍多包涵。」

    擺擺手,王蒙笑道。

    「若兄弟見外了,如果不是你救了在下,王某又怎能安然回來。」

    頓了頓,道。

    「在下要先回主營帳,若兄弟先到軍醫那處看看如何?」

    若然點點頭,王蒙招來一個士兵,在前方領路去了。

    待他漸漸走遠,他又喚來一人,低聲交代道。

    「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稍有異動,立刻回報。」

    「是,將軍。」

    眼珠一轉,問。

    「有沒見過身穿銀甲之人?」

    「有,屬下還以為是將軍,後上前看出是一面生之人。」

    「……那人呢?」

    「死了。」

    「屍首在何處?」

    見王蒙一直追問,那人詫異地看向他。

    「將軍,所有將士的屍身都埋了。」

    王蒙一怔,「這麼快?」

    「將軍,你已失蹤兩日有余了。」

    「什麼?兩日!」王蒙吃了一驚,「那戰況如何?」

    「左翼的臨軍一退,右翼就跟著退兵了,只是……」那人欲言又止,歎息道。「將軍,你還是快回主營帳看看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7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三十九章 公孫

    王蒙走近主營帳,遠遠便聽見內裡的爭執聲不斷。

    掀幕而入,幽國將領皆是一臉鐵青,身上包扎好的布條上血跡斑斑。另一面,慕國的幾位將軍面色不善,兩人臉上還有一大塊青紫。

    一瞧這架勢,王蒙立刻明了那士兵為何這般為難,亦不禁頭疼起來。

    「王將軍真是福大命大,幽軍死傷大半,將軍卻精神奕奕。莫不是在外兩日,吃好睡好?」

    一番冷嘲暗諷,讓王蒙氣白了臉。這人名為公孫瓚,是階級較高的貴族,身上甚至有一半皇族的血統,不能輕易得罪。他深吸了口氣,隱忍道。

    「王某傷重昏迷兩日,幸得一鄉間郎中救起,不然又怎能平安回來,公孫將軍此言差矣。」

    「哼!」公孫瓚側過頭,不加理會。

    幽軍將領見王蒙平安歸來,大多神色復雜,少有幾人則有些欣喜,道。

    「王將軍安然回來就好啊。」

    「好?」公孫瓚冷哼一聲,道。「臨軍來襲,幽軍對敵,對方傷亡不多,你們卻死傷大半,主帥甚至失了蹤影。反觀我們這邊,不過稍微調整了攻勢,臨軍便丟盔棄甲。王將軍如何解釋?」

    王蒙眉頭一皺,微微沉吟。

    「公孫將軍,恐防臨軍有詐,故意現出弱勢……」

    「有詐?」公孫瓚不屑地打斷他,「那為何只在慕軍面前使詐,而不是你們幽軍之前!王將軍此話,是暗示臨軍看不起我們慕軍了?」

    聽見此話,王蒙連連擺手。

    「公孫將軍誤會了,王某並沒此想法。臨軍示弱,極有可能是為了減低慕軍對其的警惕之心,之後再使出什麼陰謀。」

    「那好,待下一次臨軍來襲,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臨軍耍什麼手段,還是王將軍你杞人憂天……」冷斜了王蒙一眼,輕笑道。「或是推卸責任之說。」

    王蒙聽罷捏緊了拳頭,公孫瓚則大笑著,無視幽軍眾將士的怒視,與慕國的將領們翩然離開。

    待他走後,王蒙轉向眾人,問道。

    「情勢如何?」

    「不容樂觀。」幾人面面相覷,一名較為年輕的參將上前應道。「臨軍確是奇怪,右翼軍孤軍深入,氣勢凜冽。反之左翼軍,就像與慕軍周旋了幾個時辰,東躲西藏了一番,便徑自退軍了。」

    「慕軍只是死傷千把人,我們幽軍則近萬余,他們便上門嗤笑幽軍無能。」那人頓了頓,抬頭瞥了王蒙一眼。「再加之主帥突然失蹤,他們,他們更是出言不遜……」

    「好了,」王蒙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該出手,畢竟他們是心高氣傲的貴族,何況幽國還需要慕軍的相助,暫且不能激怒他們。」

    「難道就讓我們這般忍氣吞聲了?」一位年長的將軍上前氣憤地說道,「如今他們特意前來挑釁,我幽國大將就該沉默以對了?」

    「就是,竟道我們出師不利只因怯弱無能,不及他們這群黃毛小兒。王將軍,這口氣讓人怎麼能忍下!」

    「是啊。」

    「就是……」

    見眾人立即附議,王蒙忙勸解道。

    「各位何必跟這些黃毛小兒較勁呢,如今幽國的確需要慕國強大的軍力一同對抗臨軍。在此生死存亡之際,只好委屈大家稍微忍一忍了,待滅了臨國,再計較不遲,對麼?」

    一番話下來,幽軍的將領們深諳其中的厲害關系,也就漸漸平息了怒意。

    王蒙趕緊轉移了話題,「而今我們還是討論討論接下來的部署吧……」

    夜色氤氳,雲靄掩去了霜華,一片漆黑。

    一條黑影趁著暗夜,避開巡邏的守衛,悄悄地接近一處營帳,閃身竄了進去。

    微弱的燭光下,只見床榻上一瘦削的身影。

    走近,緊閉的雙眸突然睜開,死死地盯著來人,卻不發一言。

    那人詫異地看著他,不但臉頰深陷,面色呈青白色,身上還散發著陣陣腐爛的肉臭。待要俯身仔細查看,榻上之人發出「嗚嗚」地嗚咽聲,眼底閃過一絲驚恐。

    擔心驚動帳外的士兵,那人迅速捂著他的嘴巴,伸手拉下臉上的灰布。平凡的容貌,清澈的雙眸,赫然是那鄉村郎中若然!

    回到幾日前。

    「錢大夫,營地後面的那個帳子是誰的?守衛森嚴,軍醫長又經常在那出入的。」若然收拾著手上的藥材,輕聲問一旁的軍醫。

    錢大夫作了噤聲的手勢,左右張望了一下,低聲道。

    「小若,這事你就甭打聽了。好奇心太大,是會害死人的。」

    若然一驚,學著他四處瞅了一眼。

    「錢大夫,我不過就問問,那麼可怕?那帳子裡面是有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不成?」

    他歎了口氣,「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不過是半死不活的一個人罷了。」

    若然更是大吃一驚,「連軍醫長都救不活?」

    看他一臉不可置信,錢大夫貼近他耳邊低語。

    「不是救不活,是救不得。但是又不能讓人死了,軍醫長的頭髮就快愁光了。」

    「不能救活又不能弄死,怎麼回事?」

    錢大夫搖搖頭,「這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偶爾聽說的。」指指一地雜亂的藥材,為難地說道。

    「小若,辛苦你了。這兩日軍內傷亡多,只得讓你一個人收拾剛運來的藥物。」

    若然笑道,「不礙事,錢大夫去忙吧,這裡有我就好。」

    錢大夫應了一聲,急急把剛調配好的傷藥包好,往傷區疾步走去。

    獨自留在藥材堆中的人,哼著不成曲的小調,若無其事地挑挑撿撿,將運送途中攪得七零八落的藥物一點一點地分類好。

    待帳外一絲異樣的氣息散去,他手上一頓,唇邊隱約上揚。

    「沒有異常?」王蒙低問道,眉宇間疑慮未消。

    「是,」一人如實答道,「他每日都留在藥帳內整理藥材,晚上亦在裡面搭了個小床睡覺。除了偶爾跟回來配藥的大夫隨意聊聊,沒有任何異常之舉。」

    「有注意他跟大夫們都談些什麼嗎?」摸摸下巴,王蒙接著問道。

    「屬下不敢過分靠近,倒是依稀聽過幾次,不外乎是關於藥理和傷員的一些狀況,偶爾閒聊起大夫們的出身之類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遲疑了一下,那人問。「還要繼續盯著他嗎?」

    思索片刻,王蒙舒展了雙眉。

    「稍微看著就好,多去慕軍那邊盯梢。」

    他總有不好的預感,尤其臨軍最近幾日的舉動很是奇怪。

    「是,主帥。」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18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四十章 袁傑

    是夜。風拂雲散,飛盤明月掛枝梢,月華滿地。

    一雙晶亮的眼睛往藥帳內鼓起的床榻張望,不久便匆匆離去。

    如若他走近細看,便知隆起的被裡,除了幾個草枕,一片涼意。

    一條黑影早已離開藥營,謹慎地移向日前與錢大夫提及的小營帳。

    帳內。

    取下面上的灰布後,在他手上飛快地寫上一個「斐」字,低聲說道。

    「袁傑,是我。」

    袁傑眨眨眼表示明白,沒有說話。

    她有些奇怪,三指搭上他的手腕,把起脈來。半晌,秀眉越蹙越深,貝齒緊咬著下唇,低低喝叱道。

    「他們實在欺人太甚!竟用藥封了你的聲音,甚至是四肢的行動力。」

    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衣襟,滿身的傷口,有些甚至開始流膿。難怪剛才會聞到一股腐肉的味道。一看便知受傷多日,卻只是做了最簡單地緊急處理。

    「難道就這樣放任你的傷口潰爛?」

    袁傑看著她,眼神有些無奈,又有一絲擔憂。

    「沒事,」從懷裡掏出一瓶,她道。「我如今是幽軍的軍醫若然。」

    將一顆藥丸放在他嘴邊,袁傑想也不想便吞了下去,她微微笑道。

    「你都不問是什麼藥就吃下去了?如果是毒藥呢?」

    他又眨了眨眼,眸裡只有一片坦然。

    她無奈地歎息道,「這是止痛的藥,能抵個四五天,而今為了避免他們懷疑,暫時不能救治你,只好出此下策了。」

    見他這般坦然,視死如歸,她有些難以理解。

    父帥明知幽王不是明君,卻仍舊對其宣誓效忠。即使幽王對他的兵權虎視眈眈,處處束縛於他,父帥還是死戰直到最後一刻。

    父帥曾說,他效忠的是幽國,為的也是幽國,而不是現今坐在王座上之人。因而,他常年駐守邊關,仍甘之如飴。

    人之死,若死的其所,便是他最大的寬慰。

    然,她並不是這樣想。父帥、斐然哥哥、如兒,他們每一個死去之時,都讓她傷痛欲絕。更何況袁家軍千千萬萬的將士,他們的親人收到他們戰亡的消息時,又是何等悲痛?

    「袁傑,你一定要堅持下去,直到我將你救出為止!否則,我……我不會原諒你的。」

    他直直地看著她,眼角微濕,睫毛輕輕顫動。

    若盈知道,袁傑明白她的意思。

    「費盡心思用不少珍貴藥材吊著你的性命,究竟為了什麼?」

    艱難地發出「嗚」的一聲,似是想要對她說什麼。

    若盈安撫地朝他點點頭,「別著急。我若猜測得對,你眨一次眼,不對則眨兩次眼,好嗎?」

    袁傑聽罷,眨了一次眼。

    她微一思忖,問道。

    「留下你,是為了穩定軍心?」

    「王蒙知曉你不是真正的袁斐然?」

    「欲引我來的陷阱?」

    每一問袁傑皆是眨一次眼,表示同意。

    「但是,無論你是真是假,只要有袁斐然這個人在軍營之中便能穩定軍心,為何要特地尋我回來?」若盈不解,轉而蹙起眉,黯然道。「難道他們真要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卻見袁傑眨了兩次眼,她愈加疑惑。

    「既不是要殺我,卻設下陷阱,究竟是何意?」

    突然明眸一凜,「難道……」

    「有人!」尚未說完,警覺到陌生的氣息,她快速地把面上的灰布一拉,匆忙留下一句。

    「我會再來的。」

    說完,便俯身躍出營帳,消失在黑夜中。

    「小若大夫,錢大夫讓我來拿藥?」一名士兵憨厚笑道,「他快顧不上來了,知道小若大夫擅長配制傷藥,就請你幫忙多配些。」

    「好,你也過來幫忙,興許會快些。」若然指點他搬來所需的藥材,兩人一起。那名小兵負責碾碎部分藥材,若然則快手地把藥材分成均等的分量。

    「這位兵爺,怎麼稱呼?」手上動作不停,若然微笑問道。

    「叫我虎子就好。」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小若大夫就別取笑我了,兵爺我可不敢當。」

    邊說著,一指默然地在地上寫下一個「孫」字。

    若然神色不變,問。「虎子是哪地方的?」

    微不可見地朝他頷首。

    「幽國北邊的小村莊,不遠。」一面寫到「人」。

    「家裡可還有什麼人?」地上迅速劃出一個「傷」字。

    「父母仍健在,有個妹妹和弟弟。」眼神隨著她的視線飄向遠處的小營帳,點頭。

    「那虎子何時從軍的?」在衣袖的遮擋下,伸出四指。

    「這個月才來的,年紀小,如今就在幫大夫們打打下手什麼的。」

    他輕輕點頭,若然頓住了手上的忙活,驚道。

    「瞧我這記性,昨天配制好的傷藥還沒用完。虎子先拿過去,用完了再尋我要吧。」

    虎子感激地笑笑,「小若大夫真是個好人!可是,也要注意休息,而今營裡的大夫可不多了。」

    知孫利在關心她,在軍營多日的若盈難得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我會的,虎子,你也不要忙壞了。」

    「虎子曉得的。」言罷,拿起藥匆匆離開。

    雪白的鴿子「撲哧」著翅膀飛入窗台上,歪著頭,尖尖的小嘴一琢一琢,打理著有些凌亂的羽毛。

    蒼白的掌心溫柔地托起它,一手抽出頸項中細長的紙條,琥珀色的雙眸一掃,揚手將紙片丟入燭火中,看著它瞬間被紅焰吞噬殆盡。

    「啞奴,去請霍將軍過來。」

    晶瑩飽滿的米粒順著指尖散在白鴿面前,豆大的黑眸瞅了瞅他,慢慢食了起來。

    「……不必了。」片刻,霍明推門而入,目光迎向安坐在窗旁的銀髮男子。

    「霍將軍的消息果真靈通,歐陽這才收到信,下一刻將軍便來了。」噙著一抹淺笑,歐陽宇淡淡道。

    「歐陽公子,少主的情況如何?」不理會他揶揄的語氣,霍明單刀直入地問道。

    「潛入很順利,暫時無礙。袁傑傷重,四日內行動。」手一抬,啞奴默默地把木椅推至桌側。歐陽宇修長的雙臂優美純熟地沖徹、洗杯、倒茶,頓時茶香飄逸,清新怡人。

    抬手作了個請的手勢,他笑道。「這是今年的新茶,霍將軍不妨一同品嘗。」

    霍明眉頭一皺,神色有些不耐,追問道。

    「歐陽公子,『暫時』無礙是何意?」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20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四十一章 偷襲

    霍明眉頭一皺,神色有些不耐,追問道。

    「歐陽公子,『暫時』無礙是何意?」

    歐陽宇不緊不慢地端起瓷杯,鼻尖縈繞著茶香,輕輕放在唇邊啜了一口。

    「王蒙的戒心比你我想象中要深得多,袁公子費勁心機,怕是還不能完全清除掉他的疑心。如今王蒙尋不著袁公子的不是,暫時是無礙的。」

    霍明聽罷,驚訝不已。與王蒙常年一起在軍中,即使彼此沒有多少來往,卻從未發現他會是如此小心謹慎之人,甚至是機心極重。但歐陽宇這個外人,長居玉泉山上,對王蒙此人卻了解頗深。

    思及此,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那悠閒品茶之人。

    「四日之內救出袁傑,歐陽公子有何見解?」

    琥珀色的眼眸淡淡地飄向他,問道。

    「霍將軍原本的計劃?」

    霍明微微頷首,應道。

    「在下欲在軍營制造一場小火災,以期混亂之際救出袁傑。」

    放下茶杯,歐陽宇粉白的唇一揚,道。

    「霍將軍想要從何處開始點火?糧草處,藥營,傷兵營,還是主營帳?」

    霍明一時語塞,歐陽宇一眼便看出他顧忌之處。無論哪裡都是燒不得,畢竟那是他幽國之師,他怎能忍心在這關鍵之時讓其有所損傷!

    「那歐陽公子有何良策?」思慮片刻,他反問道。

    「歐陽倒是有一計,只是有些凶險,亦需要霍將軍以及弟兄們的配合。」

    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歐陽公子不妨直說,霍明是個粗人,一向直來直去,不懂什麼曲曲直直的。」

    歐陽宇微一挑眉,這言下之意是說他的花花腸子很多麼。

    「霍將軍注意到臨軍這次的攻勢了嗎?」

    不明他為何突然轉移話題,霍明依舊應道。

    「臨軍左右翼很不對稱,一面很強,一面卻很弱。臨王忽然起用兩個默默無名之輩,興許是這兩人之間的差距罷了。」

    「原來將軍的想法是如此,」無視霍明眉宇間的惱意,他慢吞吞地說道。

    「臨王座下沒有無用之人,如今他定是靜觀其變,坐收漁人之利,倒不如讓我們早一步掌握主動權。」

    霍明被他牽著鼻子走,如今更是一頭霧水,愣愣地看著歐陽宇。

    「此事歐陽已經交代嚴容、張信去辦了,霍將軍若不放心,亦可以跟著去。不過動作得快些了,他們怕是准備出發了吧。」

    「什麼!出發!」愕然地看向窗台上吃得歡快的白鴿,霍明無暇理會他,掉頭就走。

    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少主上次說的話猛地在霍明腦海中閃過,歐陽宇此人實在深不可測。待少主回來,他得提醒她好好小心提防……

    「你說什麼!公孫瓚提議帶兵進攻臨軍!」王蒙皺眉來回踱步,忿忿說道。「荒唐!真是荒唐之極!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就這麼急著去送死!」

    「主帥,慕軍幾乎所有的將領都贊成此舉,正商量部署,勢在必行啊!」那名士兵身穿慕軍的盔甲,著急地說道。「主帥一定要想辦法勸阻他們。」

    「你以為王某不想阻止他們嗎?但是,公孫瓚此人對在下有成見,我王蒙說什麼都沒用!」

    頓住腳步,無奈地歎了口氣。

    「罷了,在下去看看,希望事情會有轉機。」

    那人一臉欣喜,與王蒙快步朝慕國主營帳走去。

    「……既然大家都無異議,那麼明晚入夜後,進攻臨軍,將他們再打個落花流水!哈哈!」

    「就是,臨軍那群鼠輩,在下不過揮揮刀,便嚇得屁滾尿流了,有什麼好怕的!」一人猖狂地大笑道,眾人不禁附和起來。

    「不可!」王蒙大步跨入帳內,凜聲道。

    「哦?王將軍特意過來,又有什麼指教嗎?」公孫瓚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問道。

    「指教不敢當,只是臨軍近日的舉動不明,不應該草率行事。」環視了一周,王蒙勸說道。

    「草率?王將軍此話差異,眾將士經過一番討論後一致通過的,怎能說是草率行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道。

    「前幾日王將軍行蹤不明,如果不是慕軍擊退臨軍,幽軍而今只怕沒人幸免了。若王將軍擔心幽軍的傷亡,不願意加入此次進攻,大可以明說。我公孫又怎會強人所難呢,讓幽軍的蝦兵蟹將上陣?」

    「你!」譏諷的語氣讓王蒙臉色發青,勉強平息了怒意,咬牙切齒道。「上次幽軍慘敗,只因臨軍的那名新將,手執五尺大刀,一人可抵百人,難以對付。如若沒辦法制服他,必定傷亡慘重,所以……」

    「好了,不必再說,公孫心意已決。慕軍較之臨軍,勢均力敵,臨軍有強將,我慕軍的將領也不是吃素的。王將軍,若沒其它事,就請回罷。」

    伸手作了個「請」的動作,王蒙心下急躁,卻只得抬步離開。

    不能勸阻,就只能另想他法了……

    誰知翌日一早,收到昨夜臨國軍營被夜襲的消息,讓王蒙震驚不已。

    「怎麼回事?」

    「屬下不知,探子回報,昨晚入夜,營地四處突然起火。混亂之際,各處有人呼喊慕軍來襲,讓臨軍昏頭轉向,慌亂無措。」一人單跪在地上,恭敬地報告道。

    「慕軍?」摸摸下巴,眼珠一轉,問道。「昨夜慕軍沒有什麼行動?」

    「是的,慕軍收到此消息也莫名其妙。」那人頓了頓,遲疑地道。「因此,他們打算抓緊時機,提前行動。」

    王蒙猛地跳起來,揪起那人的衣襟。

    「如此重要的事怎麼不早說!他們何時出發?」

    「將軍,」那人冷靜地開口道,「他們根本就不理會您的話,既然阻止不了,讓慕軍那群將領吃點苦頭,以後事情不是好辦得多麼。」

    緩緩鬆開手,王蒙拍拍那人的肩膀,歉意道。

    「在下一時心急,失禮了……既已出發,挫挫他們的銳氣也好。昨夜臨軍經過一場混亂,怕會有些疲意,慕軍此次應是無礙的。不過,究竟是何人編排這麼一出戲?這分明是引公孫瓚他們上鉤。」

    「屬下曾聽說邊境有群盜匪,到處搶奪,連臨軍的軍糧都敢據為己有。」

    王蒙冷笑一聲,「盜匪?普通的盜匪又怎會有如此膽量,那些人根本就是……」

    見那人好奇地豎起耳朵,他立即止了話。

    「還有其它事情嗎?」

    那人抬頭瞅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軍醫長剛才來報,營帳裡那人再這樣拖下去怕是活不久了,要屬下來問您意下如何。」

    王蒙不甚在意地蹙起眉,「那人又怎麼了?」

    「照您的吩咐,用良藥吊著他的性命。沒有治愈他身上的傷,用藥封了聲音和麻痺了四肢。只是那傷口腐爛得厲害,所以……」

    他抿抿唇,沉吟片刻後,說道。

    「既然如此,就治治他的刀口。他還有用,現今死了可就麻煩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21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四十二章 敗退

    「將軍,大事不好了!」剛過午時,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來,驚呼道。

    王蒙立刻放下手中的兵書,急忙起身,問。

    「可是慕軍的戰況有異?」

    「不,不是。」那人急喘著,結結巴巴地答道。「是營帳裡、裡面那人的情況突然惡化了,這會兒軍醫長正匆忙救治他!」

    「怎會這樣,早上不是才吩咐要好好治療他的麼,怎麼會忽然發生這樣的事?」

    王蒙不由雙眉皺起,著急地責問道。

    「軍醫長也查不出因由,身上的刀口雖有些腐爛,但還不足致命。許是那封住聲音與麻痺四肢的的藥長期積累在內,藥效發生變化了……」

    「得了,甭管它是什麼原因,讓軍醫長使出渾身解數救人,人死了就找他陪葬!」連續兩日的事情讓他甚是煩躁,王蒙怒吼道。

    「是、是,屬下立刻去告訴他!」來人唯唯諾諾地應著,急急跑了出去。

    「報!」

    「又發生什麼事了!」王蒙才剛坐下,帳外的傳令兵急忙跑入,累得趴在地上,氣喘如牛。

    「主、主帥,不好了!慕軍出師不利,遭到臨軍包圍,如今傳信來要求幽軍增援!」接過王蒙的茶碗一口飲下,來人才開口報告道。

    「怎會這樣!」王蒙聽罷,急得直跺腳。「慕軍十五萬大軍,臨軍還不到十萬人,竟然這般輕易被打敗了?」

    「慕軍前進不久,遇到上回左翼的懦弱將領,便緊追不懈。誰知那人一掃先前的膽怯之勢,不但劍術一流,還指揮大軍將慕軍引入峽谷口。公孫將軍揮軍直入,被埋伏的臨軍……」

    「愚蠢!」王蒙咒罵一聲,托著下巴沉思起來。

    「主帥,要去救他們嗎?」來人等了片刻,見王蒙沒有回答,怯怯地問道。

    「……他們這是咎由自取,救?幽軍不過數萬人,怎麼救!此刻去到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既救不了慕軍,我軍也必定有更大的傷亡。」

    「但是……難道就這樣棄慕軍於不顧?到頭來,公孫將軍必然會要取消幽慕兩國的協議,到時我幽軍根本無力獨自抵抗臨軍的攻勢,如何是好?」來人憂心忡忡,說道。

    王蒙亦感矛盾,不能不救,卻又救不了。沉吟半晌,只能吩咐道。

    「派人密切注意戰況,任何異動立刻回報!」

    「是。」

    「等下,讓我軍將士聚合,隨時准備出發!」

    「屬下聽令!」

    墨衣男子逗弄著手臂上的血鳶,唇邊輕揚,墨色的眼瞳閃著微微的金亮。

    「主子,已經按照您的囑咐,刻意放走了慕軍將領公孫瓚。」青衣人恭敬地說道。

    慕軍進入峽谷後,讓前方的將領平安無事地通過,而後從中截斷大軍。而今,滾落的大石切斷了前後兩軍,後方士兵已被尾隨的木風等人悉數殺盡。

    輕笑一聲,低沉的聲音響起。

    「看怕今次王蒙會有很大的麻煩了。」

    沒有阻截慕軍求救的信鴿,就是想看看王蒙的反應如何。

    「他果然如朕所料,坐觀其變。」

    「王蒙是個可取之將,可惜過於小心謹慎,做事束手束腳。」青衫男子不禁有些惋惜道。

    手臂一抬,血鳶振翅而飛,低鳴數聲,在空中來回盤旋。

    「戰場上瞬息萬變,本就是一場賭博。他卻連下注的勇氣都沒有,即使再有才能,也不成氣候。」

    「主子,關於昨夜的混亂,可是慕軍所為?」

    「你認為呢?」眉輕輕一挑,反問道。

    「昨晚人數並不多,四處點火造謠,最後卻未能抓住一人。可見其謀劃慎密,炎不認為慕軍中會有這樣的人才。」

    微微一頓,「只是不知主子為何要將計就計?」

    「既然有人主動為我們制造進攻慕軍的理由,何樂而不為?再說,如此並沒有偏離朕的預想,稍微順順他們的意,也未曾不可。」

    「究竟是何人要這麼做?幽國如今與慕國猶如一條繩上的蚱蜢,根本不可能,難道是……安國?」

    安國屢次派人暗殺主子,而今離間幽慕兩國,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墨衣男子一甩長袖,冷笑道。

    「難得炎這次竟然看走了眼。」

    青衣男子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主子,他們此舉何意?」

    這樣做,根本就是自取滅亡……

    「朕倒是對出此計之人甚感興趣,」置於死地而後生,這般有趣的賭局,即使是朕也不敢輕易使出。

    掏出懷裡乾淨的方帕,一抹微不可見的溫柔在黑眸裡閃現,視線久久停駐,不曾移開。

    「炎,召袁蓮過來。」

    「昨夜發生了什麼事?」背對著婢女,袁蓮雙眼瞇起,淡淡問道。

    「聽聞慕軍夜襲軍營,叫囂了一陣便逃走了。」婢女垂下頭,輕聲答道。

    「記得上回來襲的也是慕軍吧?」

    「回蓮妃娘娘,是的。」

    坐在鏡前,抬臂打理著墨髮,沉靜的眸底一閃,又問。

    「莫恬將軍這幾日沒來,可是軍情緊張?」

    婢女猶豫了一下,「莫大人被皇上撤去了將軍之職。」

    手上一頓,略微詫異地回頭看向她。

    「為何撤職?」

    揪著衣角,婢女惶恐地道。

    「奴婢不敢說。」

    聞言,揮揮手,讓其他侍從退下。

    「現在你可以說了。」

    「回蓮妃娘娘,聽聞莫大人連續半月來尋蓮妃娘娘,又對蓮妃娘娘出言不遜,湊巧讓皇上聽見,便撤了職。」

    「嗯,」淡然地應了聲,卻不在言語。

    臨王又怎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她,撤去莫恬將軍之位?怕是早有預謀,只是苦於沒有借口罷了。如今莫恬不小心落下了口實,臨王便樂得順水推舟。

    見袁蓮的表情沒有一絲動容,那婢女急切說道。

    「蓮妃娘娘,雖然皇上大半月沒有寵幸您,可是這件事說明在皇上心裡,是有蓮妃娘娘的一席之位的。如今您又是皇上唯一的妃子,若能得到皇上的歡心……」

    「夠了!」冷冷地打斷她的喋喋不休,一向沉靜無波的雙眸劃過一絲寒意。

    婢女甚少見袁蓮發怒,嚇得連忙跪下,叩頭求饒。

    重重地歎了口氣,「你起來吧。」

    「謝、謝蓮妃娘娘!」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婢女乖巧地立在一側,不敢再多言了。

    「夜深了,你下去罷。」

    婢女遲疑了片刻,躬身離開,片刻後卻又笑容滿面地跑了回來。

    「蓮妃娘娘,皇上今晚召你侍寢!」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22 PM

卷一: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四十三章 質問

    定了定神,袁蓮才緩緩步入。帳內縈繞著清淡的檀香,皇甫酃側身倚著床沿,朝她招招手,袁蓮這才不情不願地挪了過去。

    長臂一伸,將她摟在懷中,袁蓮一下子僵直了身子,心下有些愕然。臨王何時對她這般親密了,甚至有些溫柔的意味……

    「皇上?」試探地喚了一聲,卻感覺到他的氣息噴灑在頸側,袁蓮稍稍扭動了一下,不甚自然地想要擺脫皇甫酃的懷抱。

    「別動。」俯身輕嗅,鼻尖淡淡的蓮香,他微微瞇起眼。

    越發不能忍受女奴身體上濃烈薰香,她們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多數在沐浴後,在皮膚上塗抹厚厚的一層香料,遮掩其它的氣味。

    原本並不覺得不妥,如今……

    忽然一股力將袁蓮推開,她尚未反應過來,人已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疑惑地抬頭,卻見墨眸冷淡地盯著她,神色復雜。

    「可曾見過?」從袖中拿出一條方帕,問。

    袁蓮走近,瞥見方帕角落的一字,瞳孔微縮,垂眸答道。

    「回皇上,不曾。」

    薄唇泛著冷笑,又拿出一條同色的帕子。袁蓮一愣,神情瞬間閃過一絲憂慮,轉眼即逝。

    墨眸輕易捕捉到她些微的變化,好笑地瞅著袁蓮沉靜的面容。

    「兩條方帕材質相同,顏色一樣,似乎是同一塊布料所裁?」

    袁蓮一顫,冷意仿佛滲入到骨髓中,讓她全身猶如置於冰窖之中,她有些慌亂地低下頭。

    修長的兩指輕柔地托起她的下巴,神色似笑非笑。

    「不要考驗朕的耐性。」

    不敢直視他的雙眸,袁蓮的視線不禁四處游移,咬了咬唇,故作驚訝道。

    「蓮先前弄丟了手帕,還道是誰拿走了,沒想到會在皇上手裡。」

    唇角勾起,「不問朕這第一條手帕從何處所得?」

    「皇上的事,蓮不敢過問。」

    輕笑一聲,道。

    「女子的貼身之物在朕手中,蓮妃不問這人是誰?」

    她袖裡的拳頭捏得發白,臉上卻扯出一抹淡笑,嗔怒道。

    「皇上是不喜蓮這舊人的服侍,想要新人了?」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墨眸半闔。好一個袁蓮,給朕裝傻麼。

    「……退下罷。」

    袁蓮詫異地抬首,「皇上不需要蓮侍寢麼?」

    「同樣的說話不要讓朕重復!」輕柔的聲線,卻透著絲絲寒意。袁蓮踟躕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伸手取下床邊的長劍,墨黑的劍身,點點殷紅若隱若現。輕撫著它,薄唇微掀。

    「……畫影,你我的劍鞘到底在何方?」

    霍明一臉怒意,疾步而來,冰刃般的目光投注在曬著太陽的銀髮之人,大吼道。

    「你故意離間幽國與慕國兩軍,究竟想做什麼!你可知道,幽軍沒了慕軍的支持,根本撐不下去!」

    抬手就要掐住這人的脖子,啞奴瞬間擋下,他退後一步,怒容不減。

    「少主這般相信你,你就如此讓她陷入困境!歐陽公子,你居心何在?」

    淡漠地瞥了霍明一眼,琥珀色的雙眸微瞇,面色不變,道。

    「霍將軍對歐陽似乎有所誤會。」

    「誤會?歐陽公子派張信、嚴容帶人到臨軍搗亂,嫁禍給慕軍。慕軍中計,領軍進犯,如今落入了臨國的陷阱,失了一半軍力。即使兩軍再合作,也只能勉強對抗臨軍了!」霍明氣得雙眼泛紅,大聲嚷道。

    「霍將軍這話就不對了,怎能將事情都往壞事上考慮。」好整以暇地坐起身來,啞奴立刻在他身後放了兩個軟墊,讓歐陽宇舒服地靠著。

    「……在下洗耳恭聽。」霍明暗忖片刻,說道。

    「袁公子想要回去,需要一個理由,以及光明正大的身份。」

    「不錯。」霍明微微頷首,堂堂正正地回到幽軍,確是少主想要的,卻又疑惑道。「這與離間幽慕兩國有何關聯?」

    粉白的唇一揚,道。

    「霍將軍以為,慕軍中計,幽軍卻按兵不動,慕國會如何?」

    「必定撕毀合約,不再與幽國同謀!」

    「將軍認為,這責任該有誰來負?」

    霍明一愣,「歐陽公子的意思,是幽國會撤了王蒙的職位?」

    「這事歐陽可不敢妄斷,只是這軍心一變,幽國總需要一人來力挽狂瀾。」

    「此人非少主莫屬!」霍明霎時豁然開朗,朝歐陽宇一抱拳,歉意道。

    「先前誤會了歐陽公子,請你別和在下這等粗人一般見識!」

    「霍將軍也只是為了袁公子著想罷了,關心則亂,歐陽又怎會怪罪將軍一片忠誠。」

    「在下一直對歐陽公子心存疑慮,如今不得不佩服歐陽公子的才華與胸襟。」微微一頓,「只是,在下心底有一個疑問,想要歐陽公子為在下解答。」

    「將軍請說。」

    「歐陽公子名揚天下,幽王甚至親自前去請公子出山,都被公子拒絕了。而今,歐陽公子為何選擇了我袁家軍的少主?」

    鳳目一沉,轉而自嘲一笑,道。

    「若果袁公子是歐陽的命定之人,霍將軍相信麼?」

    霍明詫異地看向他,「在下……不明白歐陽公子的意思。」

    默然地垂下眸,笑容更深了。

    「如若這世間沒有袁公子此人,歐陽便不用拖著這半死不活的身子苟且偷生;但是,正因為有袁公子,歐陽才能活到現在。」

    眸底一閃,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

    「霍將軍該准備下山的事宜了。」

    「好,」霍明雖不解歐陽宇所提及的「命定之人」是何意,然,如今少主的事更為重要。「離間的計策,歐陽公子告知少主了嗎?」

    「此計正是袁公子所謀,歐陽只是代為傳達罷了。」

    霍明一怔,神情有些復雜。

    歐陽宇瞥向他,道。

    「此計只得歐陽與袁公子兩人清楚,連執行的張信、嚴容兩人,以為此舉不過是為臨軍制造混亂而已。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霍將軍贊同麼?」

    聞言,霍明臉色稍緩,笑道。

    「的確,知道的人越少,洩露出去的機會越低,少主與歐陽公子考慮得相當周到。」

    「霍將軍,歐陽公子!」這時,張信驚呼著,著急地跑來。「少主出事了!」

    「怎麼回事?」歐陽宇蹙起眉,問道。

    「袁傑的情況突然惡化,少主急切地想要將他救出,暴露了形跡,被王蒙抓住了。」嚴容亦匆忙趕來,急急說道。

    「少主怎地如此魯莽!」霍明急得走來走去,眉頭緊皺。

    「歐陽公子,可有解救之法?」嚴容急切地望向他。

    「王蒙認出袁公子的身份了嗎?」歐陽宇從容地問道。

    「這……並沒有,」嚴容回答後,心下了然,也就按下了焦急的情緒。

    張信與歐陽宇相處多日,霎時明白他的意思,卻仍有一絲憂慮。

    「難道我們就只能在這裡等嗎?」

    鳳目橫了他一眼,輕笑道。

    「難為你還想興師動眾,氣勢洶洶地殺過去,好讓王蒙立刻知道袁公子的身份,捏在手裡要挾?」

    張信沮喪地耷拉著腦袋,抿唇不語。

    霍明欲言又止,歐陽宇淡淡道。

    「霍將軍盡可寬心,袁公子的身份王蒙一時還猜不透,幽軍中大夫不足,極受重視。即使身為主帥的王蒙,亦不敢隨意加害的。」

    一番話下來,眾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唇角微微上揚,歐陽宇笑道。

    「我們就在這裡等袁公子的好消息,名正言順地回去吧。」

    「說!你究竟是何人?潛入軍營所為何事?」王蒙瞅著被五花大綁,坐在地上的若盈,逼問道。

    「我是將軍帶回來的郎中若然,來這軍營亦是王將軍盛情所邀,潛入之說何來之有?」若盈神情坦然,緩緩答道。

    王蒙瞇起眼,冷笑一聲。

    「那你為何出現在此處?」

    「偶然來到這裡,發現此人,見他可憐,不禁起了惻隱之心。聽聞他病重,醫者父母心,便想來瞧瞧。我手中有些偏方,興許能救活他。」

    暗暗歎了口氣,原本是好意讓袁傑服下了止痛的藥物。不想跟軍醫長用的一味藥相克,讓袁傑病情加重並陷入昏迷。思及此,她不由自責。

    「偶然?此處有重兵把守,若公子應知不是平常人能輕易進入,這不是別有居心麼!」

    「將軍,」抬眼看向他,「好奇之心人人有之,若然自知壞了軍營的規矩,擅自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可是,將軍怎能只此便執意認為若然是別有居心?」若盈微微皺眉,質問道。

    王蒙眼中閃過一絲殺意,瞬間平息下來,道。

    「軍中的大夫不多,念在若公子是初犯,也不是我幽軍之人,在下便原諒你這回。」

    「多謝王將軍了,」雖是道謝,聲線裡卻沒有一絲感激。

    微一挑眉,他也不惱。

    「若公子先別謝,既然若公子如此關心此人性命,在下不妨將他交與你。如果你能夠救活他,在下就免去你的罪責,若公子意下如何?」

    「好,」眼也不眨一下,若盈飛快地應道,絲毫不過問若果不能救活他,便要承擔怎樣的懲罰。

    「若公子果真是爽快之人!」轉頭吩咐軍醫長,「若公子需要什麼藥材,只管為他取來,不用向在下報告。」

    離開前,瞥了眼已在床榻邊開始忙碌的背影,心裡有了一番計量……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23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四十四章 詔書

    慕國朔宇三十一年,十五萬慕軍進攻僅有不足十萬人的臨軍,大敗而歸,死傷將士近八萬人。慕王震怒,單方面撕毀幽慕兩國的合約。後欲與永國結盟,卻再次遭到永國的拒絕。

    身穿一襲紅袍戰衣,安坐在案前,若盈暗自思忖。

    憶起今早,皇城登封幾百裡加急的詔書。一干將領跪地迎旨,剛好來主營帳的若盈只得一同聽旨。

    「……幽軍主帥王蒙軍情判斷不清,縱使慕國忿然解除合約,貶其兩級。然,王蒙英勇抗敵,其心可表日月,因此,仍保留將軍之職……」

    若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這幽王有夠假仁假意的。人都死了,這些身外名利要來何用?

    再說,王蒙判斷失誤,不過連降兩級。父帥一生立下的無數汗馬功勞,卻被扣上「一意孤行」的罪名,除去主帥之名!

    「……如今大敵當前,袁穹之子袁斐然素有大將之風,特賜其為主帥,將功贖罪,抵御外敵……」

    明眸閃過一絲譏諷,果真如她所料。父帥在世時,幽王遠在登封高枕無憂。如今邊境告急,卻要她冰釋前嫌,為其效力,何其諷刺!

    「……袁斐然接旨!」尖銳的嗓音響起,若盈抖然回過神來,四周鴉雀無聲。

    「王公公,裡面說話可好?」王蒙向主營帳恭敬地作了個「請」的姿勢,使了個眼色。

    大內總管王福在皇宮打滾數十年,一點就明,收起聖旨,扯高氣揚地大步走入。王蒙尾隨而去,卻示意若盈跟上。

    「王公公長途跋涉,勞累了。軍營裡沒有什麼好東西,請公公將就將就。」說罷,命人泡了一壺頂尖的茶葉,親自為其斟倒。

    王福細細聞了一番,這可是皇宮裡幽王和貴妃們才能享用「雪頂紅」,這香味他垂涎了幾年,卻無福享受。而今,在這離登封數百裡的邊境,王蒙卻用此來招待他……

    王福豆大的眼一瞇,精光驟閃,笑道。

    「王將軍真是客氣了……不知將軍特意請咱家入內,有何賜教呢?」

    「賜教不敢當,」王蒙向若盈招招手,道。「公子還不過來跪地領旨?」

    若盈驚得後退一步,這王蒙竟早就發現了她的身份?

    王福仔細地打量一番,眼底有些疑惑。

    「王將軍,這是何意?」

    王蒙眉一挑,大笑道,「王總管,本將說他是袁斐然,那他便是那袁斐然!」

    王福眼珠一轉,立即會意道。

    「王將軍打得好算盤啊,咱家甘拜下風。」

    「不知總管回去,跟皇上回報……」

    「王將軍此等美意,咱家自會講與皇上,皇上也定會欣慰萬分。」摸了摸唇上的假八字胡,王福笑得身上的贅肉一顛一顛。

    「還望總管在皇上面前,為在下美言幾句。」王蒙邊說著,邊在王福的手上塞了幾塊玉器和一顆價值連城的貓眼石。

    「好說,好說!」王福掂量了一下,雙眼瞇成一條細縫,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暗黃的牙齒。

    匆匆讓若盈接下聖旨,王福便歡歡喜喜地離開了軍營。

    「若公子,」待大內總管走後,王蒙微微一笑,道。「剛才的一番話,公子應是明白在下的意思了。」

    若盈暗暗鬆了口氣,王蒙似乎並不清楚她的身份,而今只想尋個替身罷了。幽王逼不得已,將袁斐然安放在主帥的位子上,以安定民心。若袁斐然重新取得了兵權,卻又是幽王以及王蒙所不待見的。為今之計,只需要有一個自稱是袁斐然之人,而此人又聽命於王蒙,便是上上之選!

    心下不由冷笑,王蒙不愧是幽王的忠實走狗!

    「若然愚鈍,將軍究竟是何意?」她決定繼續裝聾作啞,擺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問道。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王蒙低笑一聲。

    「在下記得,若公子擅闖軍營禁地,並未責罰於你?」

    「是的,王將軍宅心仁厚,免了若然的擅闖之罪,並讓若然醫治帳內之人。」若盈垂下眸,略帶感激的聲線傳來。

    「王某不妨直說,那帳內之人正是袁家軍的少主袁斐然。」頓了頓,王蒙瞥了眼若盈驚訝的神情,又道。

    「現今他的病情才剛得到控制,需要修養,並不適宜領軍打仗。」

    「此事若然明白,可是,王將軍為何獨獨選我?若然只是個鄉野的郎中,打仗之事一竅不通,王將軍該有更好的人選。」

    見若盈有些惶恐地急急推脫,王蒙微微頷首。

    「在下知此事對若公子有些突然,但有不少人曾見過袁斐然,軍營中只得若公子的身形體態與之相近。因而,王某只能拜托若公子擔此重任。」

    聽罷,若盈真是哭笑不得。

    袁傑是她的替身,現在,她卻要扮演袁傑的替身,頂替他坐上主帥之位。這與她當初所想有些偏差,但結果正是她要的,何不來個順水推舟?

    思及此,她猶豫了一下,問道。

    「王將軍,若然的樣貌與袁斐然相似嗎?」

    「在下實話實說,王某並不知道袁斐然的相貌究竟是怎樣的。他從來都以面具示人,未曾在人前取下。因此,無人得知他的容貌如何。」王蒙道。

    「那王將軍怎麼確定帳內之人就是袁斐然的?」

    王蒙眼眸一閃,笑道。

    「是與不是又如何,幽軍需要袁斐然,他便是袁斐然,而今若公子不也是袁家軍的少主麼。」

    「確實是,」若盈垂首,掩去眼底的冷意。「那若然接下來需要做什麼?」

    從一角的箱底拿出一件殷紅的戰袍,王蒙遞給她。「換上!」

    她點點頭,毫不在意地脫下外衣,穿上鮮紅的戰袍。

    「還有這個。」

    若盈雙眸一亮,一手撫摸著上面熟悉的凹凸,猙獰的面具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裡。斐然哥哥留下的,除了那把佩劍,便只有這塊面具了。曾以為,已經遺失在某個角落,不想卻又回到她的手中。

    緩緩戴上,掩去半臉,只露出一雙如水的明眸,粉嫩的唇,和優美的下巴。

    王蒙摸摸下巴,圍著她轉了一圈,滿意地頷首。背影只得五六分相似,穿上紅袍,戴上面具,氣質竟有八九分形似。得意地一笑,不愧是他相中的人選!

    「在下已派人重新設了個新營帳,以後若公子就住在那,至於兩名近衛,今晚便會去若公子那裡報到。」

    吩咐完,王蒙親自送她到新營帳。一出主營帳,便扯出一副謙和的姿態,有禮卻又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的諂媚之感。不似方才的居高臨下,變臉之快讓若盈不由有些贊歎。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24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四十五章 計策

    夜幕深沉,明月照人。

    若盈忙碌地搗鼓著一桌的藥材,急忙為袁傑配藥。昨天她好說歹說,最終讓軍醫長撤去了封聲的藥。只是麻痺四肢的,堅持不給解藥,還道是王蒙的命令,他不得不從。

    因此,她只好自己慢慢配出解藥。只因這麻痺藥裡,有一味藥不能與任何一種止痛的藥材混合使用。袁傑陷入昏迷,亦是她上次讓其服用止疼藥丸之故。

    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當務之急,是知道這麻痺藥配制的所有材料。她好不容易從軍醫長那裡偷回一顆,卻至今未能清楚最後的兩味藥,不禁有些急躁。

    「主帥,您的近衛來了。」帳外有人一呼,若盈應了聲,連忙將那藥丸藏好,掀起幕簾。

    兩人見若盈走出,垂首抱拳道。

    「小人見過主帥。」

    若盈瞥了他們一眼,笑道。

    「進來再說吧。」

    向領他們來的士兵微一點頭,「有勞了。」

    「不,不會。」那士兵無措地擺擺手,匆匆跑開。

    她無奈地搖搖頭,領著兩人走入新營帳。

    「你們叫什麼名字?」

    「小人林利,這是林容。」個子稍矮的男子沉聲答道。

    「哦?是兩兄弟嗎?」略略掃了他們一眼,若盈往桌邊一指。「坐。」

    「謝主帥,」兩人順從地坐下,名為林利之人繼續說道。「林容是小人的弟弟。」

    「從今日開始,你們二人便是我的近衛。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們好好把守,別讓現雜人等來打擾便可,清楚了?」

    「是,小人明白。」兩人齊聲答道。

    「晚上你們輪流在帳外把守,去吧。」

    兩人站起身,林利身子一歪,似是被物什拌了腳,若盈下意識地扶著他。

    「林利,沒事吧?」

    林利臉頰微紅,道。

    「……下午聽聞小人成為主帥的近衛,興奮得晚上沒吃多少……」

    若盈一怔,不由大笑起來。

    林利窘迫地一拉身旁的林容,沖了出去。

    半晌她才收了笑意,面色一整,掩在寬袖下的拳頭緩緩張開,手心裡赫然有一張小小的紙條。

    明眸一掃,唇角泛起淡淡的微笑。

    揚手將紙條扔入燭火中,盯著它逐漸被吞噬消融。片刻後,沒有留下一丁點的殘屑。

    這是用特殊的材質所制,置於火中燃燒後不會有絲毫殘渣,最適宜當作傳信之用,之後亦不會輕易被人察覺。

    低頭望著身上的紅衣,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原本想救出袁傑,裝作他留在此地,等待時機再坦白身份,為幽王所提拔重用。

    不想,而今將錯就錯,既沒有暴露身份,也方便了行事。

    王蒙的確是個聰明人,更是幽軍中難得一見的優秀將領。可惜,此次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永國再次斷然拒絕了慕國聯盟之意,如今幽、慕兩國勢單力薄,臨國會先向何方下手?」翌日一早,將領們齊聚主營帳,商討對策。

    「臨國怕是會對慕國乘勝追擊,一舉擊破!」一名將領分析道,話音剛落,立刻被身旁一人橫了一眼。

    「陳將軍怎能盡往好的方面思慮?如今我幽軍不足五萬人,上次一役傷兵極多。說句不好聽的,比起慕國,我軍的情況更不容樂觀。」

    「是啊,軍中大夫雖全力救治,輕傷者仍能上陣,然,重傷者則只會是拖累我軍。」

    「在下認為,而今應火速退兵,休整後再卷土重來!」

    大多數將領聽罷,不禁點頭附議。

    王蒙皺起眉,道。「現今退兵甚為不妥,不但讓士氣大減,且軍中的傷兵不宜長途跋涉。退兵,只會加劇他們的傷勢,減低我幽軍的戰力!」

    「王將軍,我幽軍不足五萬人,如何同臨軍十萬之眾對抗,根本是以卵擊石!」

    「正是,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退兵休整!」陳將軍掃向一直冷眼看著他們,不發一言的若盈。不過年近十五的黃毛小子,依仗袁穹的功名坐上這主帥的位置,他這征戰數年之人卻要聽命於如此小兒,讓他怎能服氣!

    陳將軍冷哼道,「主帥的神色如此從容,怕是想到對敵之法了吧。」

    面具下的粉唇微一上揚,「陳將軍好眼力,竟能看出斐然面具之下的神色如何。」

    眾將領一聽,不由取笑起來,陳將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若盈雙眸一抬,道。

    「王將軍說得有理,軍中傷兵較多,目前的確不適宜轉移。陳將軍亦有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心存僥幸。」

    聞言,陳將軍不禁嘀咕道。

    「這些我們都明白,主帥這不是白說麼。」

    明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各位除了退兵外,有其它提議嗎?」

    環顧一周,鴉雀無聲。

    若盈粉唇一抿,道。

    「本帥雖行軍打仗的時間不長,亦認為退兵是不可行的。在座的大家應該曾經打過架,若將後背面向對方,後果如何?」

    見將領們一聲不吭,若盈站起身,道。

    「既然將軍們暫時沒有對策,那麼我們稍後再議,散會罷。」

    不待他們回應,她率先離開。

    「王某從來不知,主帥有如此好口才。」

    轉身對上他探究的目光,她笑得雲淡風輕。

    「王將軍繆贊了,我年紀尚輕,經驗不足。剛才一番話下來,眾位將軍權衡了利弊,早有此意,如今只是順水推舟罷了,我何功之有?」

    「主帥謙虛了,」王蒙客氣地回應道,又問。「派去的兩名近衛,主帥可滿意?」

    「王將軍親自挑選的,我又怎會不滿意。將軍軍務繁忙,還顧及我,本帥真是過意不去。」她微一躬身,笑道。

    「主帥喜歡就好。」王蒙劍眉一挑,朝她點點頭,便告辭了。

    若盈獨自一人慢悠悠地回到營帳,見兩人筆直地立在帳前,「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你們兩個可真象平常人家門上貼的門神啊。」

    三人相視一笑。林利瞥了林容一眼,林容微微頷首,留守在帳外,林利這才隨若盈走入帳內。

    「……臨軍沒有絲毫舉動。」林利一落座,便開門見山地說道。

    「那是自然,若我是臨王,也不會在此刻大舉進攻任何一國。」抬手托著腮,她輕聲答道。

    林利微一蹙眉,「為何?」

    「沒有比等待更讓人難以忍受的了,而今臨軍是主動的一方,雖有十萬士卒,亦不願與幽、慕兩國硬碰硬,待兩軍士氣被消磨得差不多的時候……」

    「士氣衰竭時猛攻,避其銳氣,動搖其軍心,必能不費吹灰之力一舉攻下。」林利喃喃說道,皺起眉頭。「公子早就預料到如此境況?」

    若盈微微頷首,道。「轉告你家主子,一切按計劃進行。」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25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四十六章 契約

    幽國景元十二年四月,幽王劉展下旨,提拔袁穹獨子袁斐然為幽國主帥。幽國百姓一片歡騰,家中僅餘的青壯年立刻踴躍參軍,並將辛苦省下的口糧運往邊境,聲援幽軍!

    「今日有接近五千男丁入伍,挑選後剩餘四千八百六十五人,均是身強力壯。」這日召開軍事會議時,王蒙難掩喜色,報告道。

    「連續三日,我幽軍加盟的士兵已有萬餘人。相信假以時日,會有更多的百姓加入我軍!」

    眾將領聽罷,不由高興地交頭接耳。

    「看來擁戴袁穹將軍的百姓不少啊,主帥這才上任,百姓便蜂擁而至,誓要與袁少主共同進退!」陳將軍似笑非笑地說道。

    若盈垂下眸,掩去了眼底閃過的惆悵。父帥就是如此,才被視為功高過主的!

    「陳將軍說得是。」

    聽到這般敷衍的回應,陳將軍臉色有些惱意。

    見此,王蒙連忙出聲道。

    「近日加入我軍的百姓多而雜,對於士兵的編制方面大家有何良策?」

    「這些小百姓不過是群目不識丁的莽夫,將他們以百人為基准編為一隊,不就結了!」陳將軍不以為然地答道。「難道還讓他們當將領不可?」

    「為何不可?」面具下的粉唇淡淡一笑,若盈反問道。「難道近萬人中會沒有一個可用之才?」

    「這……」王蒙窒了窒,偷偷向她使了個眼色,制止若盈繼續說下去。

    「要不然擺個擂台好了,若有人能贏過在座的各位將軍,便讓他們升為參將,如何?」無視王蒙頻頻向她示意,若盈挑釁地瞥了陳將軍一眼。「還是眾位不敢?」

    陳將軍猛地站起身,心裡騰地被激起一把無名火,喝道。

    「誰說不敢!我老陳就第一個參加,主帥何時築起這擂台?」

    上鉤了……面具下的臉洋溢著笑意,她若無其事地詢問道。

    「今晚便能完成,明日開始,可好?」

    「好,本將很期待主帥的擂台!」

    言罷,也不行禮,陳將軍氣沖沖地大步離開。

    「眾位將軍有異議麼?」若盈見狀也不惱,環視一周,問。

    剩下的數位將領無奈地苦著臉,已成定局,如今反對又有何用?

    「主帥……不,若公子,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陳將軍,讓他答應擺擂台?待兩人獨處,王蒙凜冽的眼神掃向她。

    若盈一甩殷紅的長袖,一屁股坐在首座,滿不在乎地道。

    「我這不是為了王將軍才這樣做的。」

    「嗯?」王蒙一愣,亦在她不遠處坐下。「若公子此話何意?」

    「若然在軍中多日,看得出來,眾位將軍並不服王將軍,反而經常使絆子或者故意拖延軍務。」

    王蒙瞇起眼,「在下原本只是一名小小的參將,諸位將軍不服氣,也不無道理。」

    若盈淡淡地看向他,唇角勾起。

    「如果若然能夠讓王將軍獨掌大權呢?」

    「……為什麼要幫在下?還是說若公子想從在下身上得到什麼?」王蒙雙眸精光暴漲,緊緊盯著若盈,問道。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如果若然說什麼目的都沒有,未免太自欺欺人了。」她輕笑道,「若然想和王將軍談筆生意。」

    「哦?王某洗耳恭聽。」王蒙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說道。

    「若然只是個鄉野郎中,也沒甚大抱負,就想攢點積蓄好好過下半輩子。在軍中,最需要的就是藥,這是若然最擅長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

    「若公子是想包攬軍中所有藥材的來源?」摸了摸下巴,王蒙暗忖,這若然的胃口可真大!

    若盈擺擺手,道。

    「王將軍誤會了,若然一介小郎中,軍中數以千計的藥材從何而來?若然只想要提供士兵的傷藥,我配的傷藥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不是麼?」

    王蒙微微點頭,若然配制的傷藥,不但讓傷口快速結疤,還有止痛的作用,讓軍醫贊不絕口。而今軍中的傷藥,幾乎都由若然獨攬,配方卻只得她一人知道!

    若盈見他沒有拒絕,接著說道。

    「至於收益嘛,若然也不貪心,只要這個數目……」

    說罷,悠然地伸出三指。

    王蒙雙眉一皺,「若公子未免要得太多了,平常的商人,一般只得兩成回扣。」

    若盈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淡淡道。

    「若然在軍中打擾多日,是時候回去了。」

    王蒙一怔,心裡盤算了一番,「好,三成就三成。」繼而咬牙道,「若公子這般口才,做個鄉野郎中真是浪費了。」

    「好說,好說。」若盈嬉笑道,掏出兩張契約。

    「看來若公子早已心中有數了,」連具體條件都羅列得如此清楚,怕是計劃多時了吧。王蒙掃了一眼契約的白底黑字,不悅地瞇起眼。

    「比起王將軍的,若然這點蠅頭小利又算得了什麼。相信王將軍如此有遠見之人,怎會和若然斤斤計較?」

    若盈連忙恭維了一番,王蒙的面色才稍緩,毛筆一揮,大名躍然在契約下方。兩人分別收起其中一張,若盈笑道。

    「王將軍真是爽快之人。」

    王蒙睨了她一眼,問。

    「方才若公子口出狂言,明日究竟有幾成把握?」

    若盈微笑,避而不答。

    「參軍的男丁,來處不定,其中有幾位劍客,雖然落魄卻有一身武藝。陳將軍即使再勇猛,一人對幾人,必會有疲憊之時。」

    「若公子好計謀,」王蒙冷笑道,「擂台之上用人海戰術嗎?」

    「人海戰術?不。」若盈淡笑,微微搖頭。「擂台是一對一的,不然陳將軍又怎會服輸?只不過,上一場贏的人便要接著對下一場罷了。」

    王蒙上下打量著若盈,冷哼道。

    「在下倒是看走眼了,若公子這般又怎會是普通的鄉野郎中?」

    「不瞞王將軍,此計若然尋思多日了。冥思苦想,還不是為了……」摸了摸放在袖中的契約,若盈笑得坦然。

    王蒙劍眉微挑,狡黠一笑。

    「果真是『鳥為食亡』……」

    「人為財死。」淡然地接了話,若盈起身告辭。

    待走得遠了,她喃喃自語。

    「……王蒙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26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四十七章 擂台

    回到營帳,若盈隨手把契約往桌上一扔,疲倦地趴倒在榻上。

    林利有些無奈地將契約拾起,疊起後貼身放好。

    「公子,這可是與王蒙簽的契約,怎能亂丟?」

    床褥中悶悶的聲音傳來,「又不是真的想要簽。」

    他眉一抬,笑道。

    「既然不想,為何又要簽呢?」

    「王蒙這般心思慎密,又疑心極重的人,若說我別無它想,而全心要輔佐他。別說他不信,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若盈微微抬起臉,答道。

    「不過也對,這契約得收好,以後會有用途的。」

    一手撐起身,她又問道。

    「情況如何?」

    「一切順利,」林利微笑道。

    若盈滿意地點點頭,「明日參加擂台之人選好了麼?」

    「是的,遵照公子的意思,尋了幾個身手中上,耐力較好之人。」林利走近床榻,恭敬地應道。

    抓住他的面頰往右一拉,若盈奇怪地盯著林利的臉,問。

    「……孫利,連續幾日沒有洗掉面上的東西,不會不舒服嗎?」

    稍稍退後一步,不著痕跡地躲開了遭若盈虐待的臉頰,孫利有禮地回答道。

    「面上塗抹的材料是普通的草藥,不會有任何不適的。」

    「這倒是個好東西,遇水不脫,摸上去與皮膚一般平滑,亦不會有不適感……可是,要用什麼來洗掉它?」

    戴上面具之後,若盈便洗去了臉上的易容之物。記得上回易容後,孫利掏出一瓶液體,在水裡倒了幾滴,隨意一抹就洗掉了。

    孫利沉默片刻,才道。

    「公子還是別問的好。」

    眨了眨眼,若盈晶亮的雙眸看向他,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模樣。

    他歎了口氣,「既然公子問到,主人也讓小人對公子的疑問,知無不答……」掏出上次的瓶子,道。

    「這是用隨處可見的材料所制……」

    「嗯,嗯,是什麼?」若盈猛地坐起身來,追問道。

    「……主要的材料是,厄,白鴿的……糞便……」

    若盈一怔,「白鴿的糞便隨處可見?」

    「主人養了數以千計的白鴿……」孫利支支吾吾地說道。

    「……孫利這是變廢為寶?」秀眉一皺,她臉色不豫。

    「嗯……」

    瞥了孫利一眼,若盈煞有其事地重重點頭。

    「以後,還是少用易容的好……」

    ***

    傍晚,臨軍營地。

    「擺擂台?」皇甫酃右手輕叩著桌面,墨眸波光流轉。

    「是,幽軍明日一早設擂台,讓新兵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一襲青衫的炎將幽軍近日的動靜,一一向臨王報告。

    手指一頓,薄唇微翹。

    「好一個一箭雙雕……」

    炎微有疑惑,問。

    「設擂台讓新兵大展身手,確是增強了軍中的士氣,屬下愚鈍,這另一雕……」

    「若新兵贏了,不是能破格提拔為參將麼。」他淡淡答道,「升為參將,便有資格領軍,參加軍事會議。只要在戰場上有所建樹,參將便能升為將軍……那王蒙不就是個很好的先例嗎?」

    青衫男子聽罷,雙眉緊鎖。

    「……袁斐然這是在鏟除異己?」

    「幽軍上回大敗,不僅因為有木風在,而是他們的將領各自為政,分散了兵力。若果不分青紅皂白殺了那些將領,只會讓幽軍人心惶惶……」

    「主子的意思是,袁斐然打算逐漸架空他們的軍權,提拔年輕有為,且完全聽命於他的將士?」炎猜測道。

    見皇甫酃微微頷首,他遲疑地問道。

    「主子,需要派人去阻擾一下嗎?」

    「不必,」慵懶地倚在軟墊上,黑眸閃爍。「袁斐然是個難得的對手,若是被這些無用的將領拖累,倒是失了興致。」

    炎了然地垂眸,又道。

    「探子回報,慕國欲與永國聯盟被拒後,目標指向了安國,安國至今仍未表態。」

    「慕國不足為懼,至於安國嘛……」墨眸一抬,唇邊泛起一絲諷意。「安國算是炎的故國呢,如果兩國對敵,炎會站在哪邊?」

    青衫之人聞言立刻跪下,垂首道。

    「炎曾發誓,今生只效忠臨王一人,絕不反悔!」

    白皙的手掌一抬,淡淡道。

    「起來吧……朕不過隨口一提,炎不必這般較真……」

    頓了頓,又道。

    「明日便啟程到安國。」

    「主子!」炎驚呼一聲,「屬下怎能在這個時候離開皇上?還是說……主子要趕炎離開?」

    皇甫酃輕笑道,「坐山觀虎斗……皇權表面是交給了親政多年的安王,實則卻仍舊掌握在皇太後的手裡……」

    炎立刻明白,一臉恭敬地說道。

    「屬下絕不會讓主子失望!」

    墨色的眸底閃過炫目的金光,薄唇微勾。

    「……那就弄它個天翻地覆罷……」

    ***

    翌日,幽軍擂台之戰。

    不少新兵在台下躍躍欲試,陳將軍第一個上台,掃視了底下的人,冷哼一聲。

    「不怕死的人就上來!」

    聽見此言,擂台下一片嘩然,不少新兵滿臉不忿,甚至低聲咒罵。

    「陳將軍此言差矣,擺擂台是為了在軍中選出可塑之才,可不是聚眾斗毆,點到為止就好。」戴著面具施施然上了擂台,若盈笑道。

    「為表公平,將會有兩位裁判。王將軍和我在新兵中隨意挑出的一人,陳將軍覺得如何?」

    「沒所謂,」陳將軍隨意看了那新兵一眼,不耐煩地答道。

    「好,既然如此,我宣布,擂台比賽正式開始!」

    隨著若盈的一聲大喝,一人躍上擂台,抱拳道。

    「在下想跟陳將軍切磋一下,請!」

    話音剛落,陳將軍便閃電出手。那人一驚,險險閃過第一招,卻未能躲過第二招,下盤被襲,有些狼狽地跌倒在地。只見那人抱著腿,似是傷到了筋骨,額上冷汗連連。

    這時,陳將軍的一腳正要踢上那人的胸前,王蒙迅速阻擾了他。

    「陳將軍,此人已受傷了,你這一腳下去,他不死也要重傷啊。」

    台下的人離得遠,兩人動作又快,沒有察覺到那人的異樣。如今王蒙這一提,大多新兵鼓噪起來,指責陳將軍的不是。

    陳將軍不悅地掃視了一下眼前之人,不屑地說道。

    「如此小傷便不能戰,若是在戰場,早就沒命了!」

    「但是,陳將軍是幽軍的將領,他們以後要追隨之人,而不是敵軍首領,不是麼?」

    若盈見陳將軍非但沒有體恤傷兵,還責怪他的不是,不由反問道。

    陳將軍一窒,轉身望向台下的眾人。

    又一人跳上台,高聲說道。

    「請陳將軍指教!」

    若盈微微一笑,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近衛林容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27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四十八章 戰勝

    望著台上矯健的身影,兩人均是赤手空拳。林容的攻勢並不凌厲,以防守為主,穩打穩扎。陳將軍先前輕易地就贏了一場,開頭未免有些得意之色,半晌卻發現林容一時半刻難以擊敗,漸漸認真起來。

    「看來這段時間,你家主人將他訓練得很好。」若盈側頭低低地道,眼底有些欣慰。畢竟他最薄弱的便是武藝,可惜苦練多時仍沒多少成效。而今倒是能與武藝不差的陳將軍單打獨斗,至今竟沒落了絲毫下風!

    「他練武的骨骼不佳,即使再努力,也不可能躋身成為一流武者。主人便讓他在防守的方面下了功夫,尤其是體力。縱使不能戰勝,亦有消耗對方,反敗為勝之時。」

    身後的林利,也就是孫利恭謹地答道。

    若盈微一點頭,「你家主人果真是個奇才,難怪各國爭相欲請他出山。」

    「其實,」孫利一頓,歎息道。「主人的筋骨才是小人這麼多年所見之中最好的,可惜……」

    她一愣,回頭看向孫利。

    「……歐陽公子需要的,並不是同情,你是了解他的,不是麼?」

    這時,一陣雷般的喝彩聲響起。兩人的注意力回到擂台上,看來陳將軍迎戰多時卻未能擱倒林容,不免急躁,反而被林利揪住了空隙,險些落下擂台。

    陳將軍穩住腳步,一臉怒意。定了定神,似是冷靜了下來,才再次攻向林容。

    「你說誰會贏呢?」若盈歪著頭問道。

    「小人不知,」孫利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可是,他的體力比主帥想象中要好很多。」

    「嗯?」若盈一怔,笑開了。看著台上的兩人又過了數十招,她才不緊不慢地朝王蒙作了個手勢,讓他們停下,揚聲道。

    「陳將軍,這場算是和局,如何?不然大家可要觀賞到夕陽西下了。」

    一把擦下額上的汗珠,陳將軍瞇起眼。

    「贏的人才能繼續下一場,那麼主帥大人想要留下誰?」

    「當然是陳將軍了,」若盈不以為然地笑道,「而今打成平手,許是陳將軍當林容是晚輩,手下留情了,不是麼?」

    陳將軍一時語塞,不承認的話,難道要眾人笑話他沒法打敗眼前這小兵?思及此,他雖有些疲憊,依舊「嗯」了一聲,應承繼續對戰。

    見到下一位新兵上台,若盈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你不是說,找的都是身手普通之人麼,怎他也來了?」

    孫利也不禁微微笑道,「小容上了台,他又怎能忍得住。」

    來人的臉很黑,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面容。若不是那雙眼閃得晶亮,若盈都辨認不出那是副將張信!

    「……你家主人怎麼把他們兩人都遣來了?」那晚見到新來的兩名近衛,以及他們偷偷遞來的紙條,知道他們的身份,著實嚇了一跳。才領袁家軍部將在臨國軍營搗亂一番的嚴容,竟這般迅速地出現在她面前!

    「營中只有小的一人,怕是應付不過來,主人便讓他們一前一後過來了。」孫利低聲應道。

    「王蒙挑得兩人呢?」若盈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問道。

    孫利垂下眸,「殺了。」

    愕然地瞥向他,「你……」

    「公子,若軍營突然多出兩人,又或是他們向王蒙透露絲毫……小人死不足惜,可是公子不能有任何差池。」孫利抬起頭,盯著若盈的明眸,沉聲道。

    若盈心底泛起一絲哀傷,她清楚孫利這樣做是對的,但兩條鮮活的生命因此而亡……

    「……有好好安葬嗎?」

    「是,小人特地選了一處地方,好好安置了他們。」

    孫利看著若盈單薄的背影,曾經,主人亦是這般善良,而今卻被消磨殆盡。終有一日,她也會如此吧……

    聽見他們被好好安置了,若盈微微頷首。王蒙對她始終沒有放下戒心,特地指派了兩人作為近衛監視她。雖早有料到,不想孫利先下手為強,痛下殺手,替換了他們。

    「他……沒有起疑吧?」

    「尚未,」孫利回答道,「兩人是王蒙的遠親,十多年見面次數寥寥可數,只知是兩兄弟,個性木訥寡言,對他很是崇拜,所以言聽計從。」

    深邃的明眸幽幽地望向他,「這麼短的時間內,你便調查清楚了他們的底細?」

    孫利聞言,笑而不答。

    若盈也不追問,轉頭關注著擂台。張信顯然游刃有餘,靈巧地躲避著陳將軍的攻勢,嘴角帶著淡笑。反觀陳將軍,氣息有些凌亂,手上的動作緩慢下來。應是倦了,卻又不肯放棄認輸。

    她歎了口氣,若陳將軍願意認輸換人上場,又豈會如此狼狽。大丈夫能屈能伸,幽軍的將領連這樣的氣度都沒有。尤其是在戰場上,為了這點面子死撐,只會增加無謂的犧牲。

    即使他們身手如何好,領軍的才能如何高,只會呈英雄,孤軍作戰之人又豈會成事!若然雙眸一瞇,這群將領,不得不除!

    台上的陳將軍身影突然一頓,大喝道。

    「我們比劍!」

    「……真是自尋死路!」若盈冷哼道,誰不知陳將軍最驕傲的便是他的劍術,見空手不能贏,便想利用自己的強項打擊對方?真是無能!

    無趣地撇撇嘴,抬腳便要離開。

    「主帥,輸贏很快便會有分曉了。」孫利側了側身,出聲止住了她的腳步。

    唇邊揚起一絲笑意,「看來你比我對他更有信心。」

    「小人曾與他交手。」

    「哦?」若盈頗有興趣地看向孫利。

    孫利苦笑,「他的天賦不錯,經主人指點一二後,進步神速……小人不到一刻便認輸了。」

    若盈有些驚訝,睨了擂台一眼。

    「他如今連五成的身手都未發揮出來。」孫利看了看台上的身影,解釋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半晌他們就分出了勝負。陳將軍不可置信地盯著已然脫手的長劍,而後眉頭一皺,甩袖便下了擂台,大步離去。

    王蒙呆愣了一下,瞅了瞅一旁見陳將軍離去,有些無措的張信,臉上顯出狐疑之色。方才這人的招式沒有什麼出彩之處,陳將軍的劍驟然便脫了手……

    眼中精光乍現,揚聲道。

    「還有何人要上台指教?」

    「王將軍,」張信怯怯地喚道,「不是說俺贏了就給俺當個參將的……」

    台下的新兵聽罷,大聲附和。

    王蒙瞥了眼那黝黑的臉,見那人只是靦腆地憨笑,舉止粗鄙。心想此人不過是鄉野莽夫,便點點頭,道。

    「好,你先到一邊,等擂台結束後再封你做參將。」

    張信興高采烈地拼命點頭,跑下擂台,讓王蒙心裡對他「莽夫」的印象更是加深了幾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33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四十九章 信任

    張信興高采烈地拼命點頭,跑下擂台,讓王蒙心裡對他「莽夫」的印象更是加深了幾分。

    若盈抿唇一笑,道。

    「竟能把一個粗枝大葉的人訓練成人精,你家主人真是了不得!」

    孫利抬首瞄了台上的王蒙一眼,應道。

    「身為公子的左右手,若露出破綻,而使計劃功虧一簣,這是主人難以容忍的。」

    「我很好奇,不過數日,不但在武藝、計策,甚至到微小的舉動和表情都有所改變,他是怎麼辦到的?」

    若盈可以想象得出,這段日子嚴容和張信兩人並不會好過就是了。

    「他們每日只休息兩個時辰不到。」

    孫利當時不得不佩服兩人的毅力,畢竟如此大的強度,連續下來確實讓人吃不消。

    若盈嘴角彎彎,「難怪當日見到他們,似是做了幾個月的苦力,憔悴得不行。」她只好讓他們休息一兩日,才隨歐陽宇來與之匯合。

    擂台之戰直至傍晚才結束,最後有十名新兵被提拔為參將。

    後來上台的將領不及陳將軍的武藝高超,卻也不戀戰,有了敗勢便瀟灑地認輸下台,換人上場。

    至於新兵方面,大部分是老實的莊稼人,懂武藝的並不多。開頭見識了陳將軍的本領,大多不敢冒然上台應戰,這也是擂台之戰在太陽一下山就能結束的原因之一。

    除了張信,只有兩三位是孫利尋來的人。袁家軍的舊部卻沒有一人在其中,這是若盈特別交代的,只因當年王蒙與袁家軍的士兵交好,擔心他會認出而讓事跡敗露。

    至於孫利帶來的人,先前,若盈曾向他詢問道。

    「他們是可信之人嗎?」

    「小人從未見過他們。」

    若盈愣住了,「沒有見過?」

    「是的,甚至他們幾人在來之前,亦不認識對方。」孫利答道。

    她皺起眉頭,「那他們是從何處尋來的?又怎能保證幾人會聽命於我們?」

    「公子不必擔心,他們是服從於主人的。」

    「你家主人的部屬?」若盈疑惑道。

    孫利微微點頭,「我家主人與他們也未曾見過面,即使站在他們面前,亦認不出我家主人。」

    見到若盈詫異的神色,他接著說道。

    「我們之間是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傳遞消息,既保全了我們,亦保證了他們的安全。至於傳信的方式……」

    若盈抬手制止了他說下去,「不必說了,這是你家主人的機密,你們自己心裡明白就好,無需告訴我。」

    「可是,主人有令,讓小人需詳細告知公子。」孫利遲疑了一下,道。

    她轉頭淡淡一笑,「我信得過你們……若有一日,歐陽公子想要我這位子,斐然必定拱手相讓。我相信,他會做得比我更好!」

    孫利臉色有些惶恐,「公子,你這是……」

    「我不是在開玩笑,」她苦笑道,「歐陽公子願意輔助我,不可能是隨心所欲下的決定,必然有他的一番考量。只是他既不願意說,斐然亦不想追問。待有一日,他想坦然告知,斐然必會洗耳恭聽。」

    用人不疑麼……

    孫利看著眼前之人,似是少了份青澀與天真,多了份惆悵與淡定……

    ***

    第二日,與王蒙讓幾個新參將接手了不少雜務。王蒙說話大方豪爽,和他們的距離瞬間拉近。這點,讓若盈不得不刮目相看。

    見王蒙他們寒暄得相當熱烈,便匆匆告了辭,獨自一人離開了營帳。畢竟她如今只是個替身,過多參與事務反而會引來王蒙的猜忌,所以能避則避。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若盈腳步一頓,側耳仔細傾聽。

    「……殘廢也來參軍……回去……」

    「將軍沒空……不見……」

    雖告訴自己不要多管閒事,可最後,若盈還是邁開步子朝那邊走了過去。

    營地的守衛阻擋著什麼人,引來不少新兵圍觀,好不熱鬧!

    見若盈走近,眾人匆匆散開了。

    入目的便是木椅上安坐的一人,靜靜地聽著守衛不耐煩地話,俊顏表情淡淡的。如瀑的銀髮在陽光中閃閃發亮,鳳目盯著腳下,久久不語。

    守衛背對若盈,仍在大聲取笑著,讓她心底一陣揪緊。

    見是若盈,幾名守衛急急喚了一聲「主帥」,那守衛亦立刻頓住了話語。

    無視他們,徑直走向那人,抱拳道。

    「久違了,歐陽公子。」

    幾人震驚地望著坐在木椅上的人,方才取笑的守衛臉色一青,遲疑地問。

    「主帥,歐陽公子……是那個歐陽公子嗎?」

    抬首瞪了他一眼,若盈喝道。

    「我不是說過任何人來參軍,不得惡言相向麼。來人,軍法伺候!」

    守衛的頭目匆忙趕來,急問道。

    「主帥,是打板子嗎?打多少?」

    她側過頭望向那雙含笑的鳳眼,努了怒嘴,問。

    「歐陽公子,你想讓他打多少大板?」

    歐陽宇倒是見慣了這樣的人,並不甚在意。見若盈有些討好的眼神盯著他,粉唇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袁公子想歐陽一來,就讓人記恨了?」

    聽他的語氣似是不惱,若盈暗暗鬆了口氣,笑道。

    「那本帥就看在歐陽公子的面子上,暫且饒恕他!」

    轉身揚聲道,「念在你初犯,就饒了你這一回,還不感謝歐陽公子?」

    「多謝歐陽公子!」那守衛的冷汗濕了衣衫,連連點頭說道。

    「嗯,為了讓你記牢了,就暫時調你去馬房一個月。」馬房可是全營最髒亂的地方,那守衛苦著臉,低聲應道。

    「……多謝主帥。」

    若盈微微頷首,推著歐陽宇往營中走去,啞奴緊跟其後。

    「這裡的狀況尚未完全掌握,歐陽公子怎麼就來了?難道沒有接到孫利的消息?」若盈俯下身,低聲問道。

    琥珀色的雙眸看向她,輕聲應道。

    「歐陽之所以來,是想給王蒙下帖重藥。再說,還有件事需要袁公子去辦。」

    「何事?」若盈咬緊下唇,看來不是什麼好事了。

    歐陽宇搖搖頭,「……我們為新兵購入的兵器,在運送的途中被劫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33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章 真假

    歐陽宇搖搖頭,「……我們為新兵購入的兵器,在運送的途中被劫了。」

    「什麼!」她詫異地瞪大雙眼,「不是派人去護送了嗎?」

    「是的,霍將軍派了幾百人扮作商隊一路送來,可惜遇到一群亡命之徒。」蹙著眉,歐陽宇淡淡說道。

    「明叔他們有傷亡嗎?」若盈著急地追問。

    「有些輕傷,沒有人犧牲。」歐陽宇立刻應道,「在出發前,歐陽便與霍將軍嚴明,兵器可以再購,但人死了只會減少袁公子的助力。萬不得已,只需保存性命。」

    若盈鬆了口氣,「歐陽公子可是想到補救之策?」

    他微微點頭,「這批兵器是從各處少量購入,如今時間緊湊,不可能再重新打造。現今唯有一人有能力在短期內,提供大量數目的兵器了。」

    若盈一怔,問。

    「第一富商白甫?」

    想起那高傲邪魅的黑衣男子,除了他,她實在想不出誰有這樣的能力。

    歐陽宇唇角一揚,輕輕搖頭。

    「白甫雖是第一富商,且產業遍布各個行業,可惜,他唯一不做的便是這兵器。」

    「為什麼?」她不由好奇地問道。

    鳳目微閃,瞥了若盈一眼,笑道。

    「歐陽不是他,又怎知他的想法?袁公子與他曾相處多日,怕是比歐陽與他更為相熟。」

    若盈有些窘迫地撇開眼,「相熟卻除了名字對他一無所知,相熟卻連離開都不敢與他道別,相熟卻除了我的名字,其它事都不能與他透露絲毫。如此,歐陽公子仍覺得斐然是與白公子相熟?」

    琥珀的眸色漸深,定定地看著她,道。

    「在袁公子的眼中,見到的只有他的名字?還是他第一富商的身份?若是如此,袁公子的眼界倒是淺薄了。」

    「難道兩人交往,不該坦然相對?」若盈問。

    「坦然?」歐陽宇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袁公子自認所有事都與歐陽坦然相告了?」

    「這……」

    若盈猶疑了一下,這是怪責她沒有親口坦然女子的身份麼?

    歐陽宇接著說道,「即是歐陽,亦不可能如此。袁公子,世人或多或少,總會有所保留。與人相交,貴在交心,身份、地位,或是以往的經歷,這些並不妨礙你看清對方最真實的一面。」

    「最真實的一面?」若盈反復咀嚼。

    「若有一日……」他歎息了一聲,道。「罷了,袁公子,歐陽今日多言了。」

    「歐陽公子?」

    若盈正待細問,卻見王蒙與一干新任的參將迎面而來,便斂起神,止了話。

    王蒙急走幾步上前,眼神不自覺地飄向銀髮的歐陽宇,問道。

    「聽聞有守衛出了錯,主帥罰那人去馬房了?」

    面具下的唇角一彎,不到一刻,事情便傳到他的耳中,看來這營中王蒙的眼線倒是不少。

    「王將軍,那守衛口出惡言,本帥便讓他去馬房反省一個月。」

    王蒙皺眉掃了若盈一眼,似是礙於旁人,沒有多言。只是瞥向歐陽宇,詢問道。

    「此人是?」

    「在下歐陽宇。」閒適地端坐在木椅上,亦不行禮,他淡淡應道。

    對於他的無禮王蒙倒是不甚在意,畢竟「歐陽宇」三字讓其更為震撼。

    「歐陽宇!」身後的幾名新參將不由驚呼,幾雙眼睛「唰」地一下看過來。「玉泉山的那個歐陽宇嗎?」

    「正是在下。」鳳目一抬,淡然答道。

    王蒙聽罷,微一躬身,道。

    「不知歐陽公子前來,王某有失遠迎。」

    「王將軍言重了,歐陽不請自來,倒是失禮了。」

    「歐陽公子親自駕臨,是幽軍之福。來,這邊請!」

    王蒙熱情地將歐陽宇引至主營帳,甚至請上首座,眉宇間的喜色掩也掩不住。不久,幾位將領便聞訊而來,紛紛與歐陽宇寒暄親近。

    反觀歐陽宇只是淡笑,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答著,對將領們大肆贊揚他的話不以為然。

    「誰能保證這人真是歐陽宇,莫不是主帥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騙子吧?」在角落的陳將軍忽然冷哼一聲,道。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也找不到話來反駁,眼神來回看向首座的銀髮男子和若盈。

    王蒙眼底有些疑色,望向若盈。

    「剛才見主帥與歐陽公子相談甚歡,是舊識麼?」

    若盈心裡「咯登」一下,第一次這般慶幸戴了面具,讓王蒙那精明的雙眼沒能看出她面上絲毫端倪。

    扯了扯嘴角,她笑道。

    「王將軍真是說笑了,世人皆知歐陽公子從未離開玉泉山,本帥又怎能與其相識?只是方才與歐陽公子一見如故,便聊了幾句。」

    王蒙沉吟片刻,道。

    「歐陽公子長途跋涉,怕是有些倦了。王某先安排公子稍作休息,晚上再細談可好?」

    「甚好。」歐陽宇順從地點點頭。

    「至於住處,既然歐陽公子與主帥一見如故,暫且住進主帥的營帳如何?」王蒙又問道。

    見歐陽宇沒有異議,眾人將其送至營帳。若盈遣了孫利和嚴容幫忙安頓,幾位參將亦卷袖相助,一伙人忙得熱火朝天。

    王蒙見狀,向若盈遞了個眼神。若盈會意,跟在他身後瞧瞧退出了營帳。

    歐陽宇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鳳目安然地閉上,恣意養神去了。

    ***

    「若公子怎能將此人冒然帶入營中?」他們一走進王蒙的營帳,王蒙便劈頭蓋臉地問道。

    若盈攤了攤手,回答道。

    「王將軍不是曾說,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軍認為他是,他便是了。」

    王蒙一愣,知是上次對大內總管王福說的話,冷笑道。

    「真假的確不重要,可是若是假的,他的動機就不得不讓人猜疑了。」

    隨意尋了一處坐下,若盈慢條斯理地說道。

    「敢問王將軍,這世間有人能冒認歐陽宇嗎?」

    瞥向她,王蒙大笑道。

    「不錯,根本沒人敢冒認歐陽宇。本將還記得當年有一人冒充他向臨王投誠,卻被臨王派人一刀一刀地剮下身上的肉,折磨致死了。以後,眾人聞此色變,無人有膽自稱歐陽宇了。」

    若盈聞言,身子一僵,不想竟曾有這樣的事。

    「既然如此,王將軍更該寬心了。」

    王蒙眼裡精光一閃,「不,真的反而教人更不敢掉以輕心!」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34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一章 以為

    王蒙眼裡精光一閃,「不,真的反而教人更不敢掉以輕心!」

    若盈嗤笑一聲,「王將軍的膽子真是比兔子大不了多少啊,他一個人,再加一個隨從,在軍中又能做什麼?」

    摸摸下巴,王蒙雙眼一瞇,唇角微揚。

    「雖說如此,還是不得不防……這也是本將為何要把他安排在若公子營帳裡的原因。」

    「想要我就近監視他?」若盈冷笑道,「王將軍就如此放心得下,不怕我跟這歐陽宇同流合污?」

    王蒙聽罷,仰頭大笑。

    「若公子,本將見你和歐陽公子相談甚歡,才讓他與你同住,何來用『監視』二字?再者,我們可是一條線上的蚱蜢,區區小事,本將相信若公子不會拒絕吧?」

    這個狡猾的老狐狸!

    若盈不悅地站起身,眼珠一轉,忽而微微笑道。

    「若然是個生意人,區區小事,王將軍應該不會虧待我吧?」

    「你!」王蒙惱怒地瞪向她,「三成回扣已經是最多的了,不可能再增加!」

    「王將軍稍安勿躁,若然也知道將軍為難,只是如果我這方子傳到其它地方,賺錢的路子可就斷了……」

    王蒙怒視了她片刻,才道。

    「好,本將答應你,請命讓軍方下禁制。除了你,其他人不得隨意用這方子制藥!」

    若盈微一躬身,笑道。

    「若然感激不盡……沒其它事的話,若然告辭了。」

    王蒙擺擺手,若盈飄然離開。

    「將軍,此人這般得寸進尺,是否要……」

    一名士兵從帳外走入,眼神一凜,作了個抹頸的動作。

    「不必,」王蒙冷冷一笑,「這樣的人才好控制,他要財要利,給他便可。若果他什麼都不要,反倒可能居心叵測,讓人難以掌握。」

    「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增加要求……」那士兵面有難色,這種人貪得無厭,何時才是個盡頭?

    「他如今還有用處……」

    明白王蒙的意思,那人陰險一笑。的確,沒用之時除去便是!

    ***

    走回營帳,內裡已是布置妥當。幾名參將圍坐在歐陽宇身邊,侃侃而談,不時聊起他當年的輝煌事跡,贊歎聲一片。

    歐陽宇淡然地微笑著,聆聽他們的話,少有表態。鳳目一掃,見若盈回來,向她點點頭,道。

    「袁公子,一起品茶如何?」

    若盈臉上一窘,雖知他的茶都是極品,卻每次都讓她牛飲糟蹋了。正想拒絕,瞥見他眉宇間的不耐,微微頷首。

    待她緩緩走近,幾位參將不敢在主帥的營帳繼續逗留,便紛紛起身告退。

    若盈朝外使了個眼色,孫利和嚴容立刻守在帳外,放下了帳幕。

    「沒想到歐陽公子這般受歡迎啊。」隨意坐在他不遠處,她笑道。

    歐陽宇淡笑不語。

    若盈這才注意到,他今日身穿梨白色的長衫,更顯瘦削。一頭柔順銀髮傾灑開來,五官秀麗,眉間卻有一絲英氣。唇邊亦經常洋溢著淡淡的笑意,身上卻每每透著冷淡與疏離。

    「怎麼了?」似是注意到若盈的視線,歐陽宇抬眸問道。

    若盈搖搖頭,「繼續先前的話題,歐陽公子提到的那人會願意出手相助嗎?」

    鳳目一閃,「他是個商人,又怎會助人?」

    她一怔,「認錢不認人?」

    歐陽宇抿起唇,「此人名為鍾離,他與白甫不同,獨獨做這兵器的生意。但為人孤僻,且買賣常以他的喜怒來定。因此,和他打交道的人頗為頭痛。」

    「歐陽公子讓斐然前往,必然已經尋到妙法了?」若盈問道。

    粉白的唇微微上揚,「鍾離唯獨做這兵器生意,只因他對兵器情有獨鍾,尤其是這寶劍。」

    寶劍?

    若盈愣住了,「難道……『思召』?」

    「不錯,」微一頷首,動作所至,幾縷銀白飄散在肩上。

    「但是……」若盈面具下的秀眉一皺,來此之前,『思召』被她留在西嶺山了。

    「歐陽自作主張,把它帶來了。」

    若盈聞言,怔住了。

    『思召』非主人所持,極為沉重,歐陽宇如何將它取來?

    「袁公子不是命孫利為你尋了一把普通的佩劍作防身之用?」見她不解,歐陽宇淡笑道。

    她一愣,「歐陽公子讓孫利換了劍?」

    為何她絲毫沒有察覺到?

    若盈起身翻出先前帶來的普通佩劍,拔出來一看,便見『思召』的劍身銀光閃閃,似是喜悅與主人的重逢。

    「『思召』在袁公子手上,與平常的佩劍有何不同?」

    她歎了口氣,確實如此,『思召』有別於『畫影』。若不是他人拿不起,若盈亦不能發現這把普通的銀劍會是『思召』。

    「袁公子為什麼把它留在山上,」鳳目一瞇,說道。「或者應該說,為何將『思召』留給歐陽?」

    若盈放下長劍,咬了咬唇。

    「這劍是當初歐陽公子讓若盈去取的,斐然以為……」

    「以為歐陽想要?」淡淡地掃向一旁的『思召』,「袁公子以為,歐陽拿得起麼?」

    若盈一窒,「……斐然來這裡,帶著它也不方便。」

    歐陽宇撇開眼,歎了口氣。

    「既然『思召』選擇了袁公子作為它的持有者,就不該隨意丟棄它。」

    頓了頓,琥珀色的雙眸定定地看向她,又道。

    「原想袁公子只是婦人之仁,不想卻是這般自以為是,單方面地認為歐陽想要這劍,卻從未問過歐陽的意思……」

    語氣一頓,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疲憊。

    「歐陽今日的話,真是太多了……在下倦了,袁公子自便吧。」

    眼簾緩緩闔上,掩去了那雙琥珀色的美目,長而濃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

    若盈不知何處惹怒了他,有些無措地看向歐陽宇。見他身上穿得單薄,歎息道。

    「……歐陽公子,天涼,到榻上去吧。」

    沒有回應。

    她起身取來一張暖和的毛毯,輕輕蓋在歐陽宇身上。抬頭發現他額上滿是汗珠,眉頭微皺,急忙讓啞奴和孫利進來。

    「他怎麼了?」

    孫利雙眉緊鎖,「公子先回避一下,可好?」

    「我問你,他究竟怎麼了?」語氣有些怒意,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一邊的啞奴已輕手輕腳地把歐陽宇放置在柔軟的榻上,除下腳上的鞋襪。雪白修長的雙足,若盈卻發現他腳腕以下一片紫黑,甚至有逐漸向上蔓延的趨勢!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8-31 11:35 P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二章 金蟬

    一邊的啞奴已輕手輕腳地把歐陽宇放置在柔軟的榻上,除下腳上的鞋襪。雪白修長的雙足,若盈卻發現他腳腕以下一片紫黑,甚至有逐漸向上蔓延的趨勢!

    她愕然道,「他這是……」

    孫利輕輕歎息,「既然公子執意留下,助孫利一臂之力可好?」

    不等若盈回應,徑直上前,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啞奴將歐陽宇的雙腳微抬,墊高。

    孫利朝啞奴點點頭,啞奴會意,雙臂壓住歐陽宇。

    「公子,請幫忙照應一下。」

    說罷,匕首一閃,劃破足上的肌膚,絲絲黑血沿著傷口汩汩而流。歐陽宇雙眉緊皺,微微有些掙扎,面容愈加蒼白,唇邊溢出幾聲壓抑的呻吟。

    詫異地看著那烏黑的血,若盈愣了一下,急忙翻出傷藥,遞給孫利。

    孫利道了聲謝,待黑血流盡,漸漸變成鮮紅,手指在傷口附近飛快地一點,止了血,抹上藥膏。

    啞奴亦放開榻上之人,熟練地擦拭榻上的血污,面上波瀾不驚。

    用汗巾細細擦拭歐陽宇額上的冷汗,「孫利,趕快幫他換上乾淨清爽的衣衫,不然待會受涼就不好了。」

    若盈言罷,起身出了營帳。

    「主帥,」帳外的嚴容略微擔憂地瞥了內裡一眼,躬身喚了一聲。

    「他……經常如此嗎?」她看向嚴容,問道。

    「在山上曾有一次,」嚴容低聲答道,「屬下詢問過,歐陽公子只道是舊疾罷了。」

    「沒法根治麼?」

    「這……屬下不知。」

    若盈微微頷首,知嚴容了解得並不多,亦不再追問。

    一名士兵匆忙跑近,恭敬地道。

    「主帥,王將軍派屬下來請歐陽公子戌時出席洗塵宴。」

    她一怔,面色不豫,道。

    「歐陽公子他……」

    「歐陽今晚會准時出席,在次先多謝王將軍的美意了。」

    低啞的聲線響起,仿佛剛醒來時的慵懶困頓。

    那士兵一聽,臉有喜色,連忙跑開復命去了。

    若盈心下一怒,猛地掀起帳幕,急步上前。

    「你不要命啦,才剛剛……那晚宴可去可不去,你的身子最要緊!」

    榻上的人半倚著,望著面紅耳赤的若盈著急的神色,扯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袁公子急得連歐陽的名字都忘了,只用『你』來稱呼了。」

    若盈神情一窘,歎息道。

    「歐陽公子實在無需勉強自己。」

    「袁公子心裡明白,今晚歐陽必須去的緣由。」鳳目微闔,道。「不過是歐陽的舊疾罷了,袁公子不必過分擔憂。」

    「這舊疾醫治不了麼?讓我看看……」伸手就要探上他的脈搏,歐陽宇不著痕跡地一避。

    「不勞袁公子了,歐陽的舊疾連先師亦無法根治。」微微一頓,「還是先想想今晚的夜宴要如何應付吧。」

    若盈瞪了他一眼,快手將歐陽宇壓回榻上,抓起毯子仔細蓋好。見他難得愣愣的神色,不由笑道。

    「晚宴戌時才開始,先睡一下吧。有道是『兵來水擋、火來土掩』。現在歐陽公子只需閉上眼休息,養精蓄銳就好。」

    琥珀色的雙眸深深地看了若盈一眼,少見地沒有反駁,順從地緩緩闔上。

    半晌,綿長的呼吸聲傳來。若盈輕柔地將他的手臂放入毯內,示意啞奴照顧歐陽宇,與孫利走至營帳的角落。

    「……什麼時候的事?」若盈如水的明眸望著眼前的孫利。

    孫利垂下眸,神色有些為難,抿唇不語。

    若盈歎了口氣,眸底閃過一絲憫色。

    「他怎會中了這種毒?」

    這毒名為「金蟬」,在娘親的醫藥手札中亦有記載,需連續下毒兩三年才有效。就如同蟬要在地底潛伏數年才破土而出,故而有此名。若不是親近之人,又怎能有機會下這毒?

    疑惑地掃向孫利和啞奴兩人,眸色漸深,微微帶著些冷意。

    孫利身子一僵,鮮少見到一向和善的若盈冷凝的一面,倒吸了一口氣,道。

    「公子,六年前小人遇見主人之時,主人已身中奇毒。」

    「當年主人的師傅蕭先生將他的毒逼至腳腕之下,每月定時放血,來舒緩身上積累毒素。至於為何中此毒……」孫利搖搖頭,「主人不曾與小人提起,亦不願提起。蕭先生離世後,此事應只有主人自己知曉了。」

    若盈一邊聽著,一邊在腦海中快速地回憶著娘親的手札,上面是否有解毒之法。沉吟片刻,依稀有些印象,卻記不周全。

    抬手拍了拍孫利的肩膀,讓他寬心。

    「這毒……會有辦法的。」

    孫利微一點頭,嘴邊扯出一抹苦笑。

    ***

    是夜,雲漸散,涼如水,圓月漸滿。

    晚宴就如若盈所想,互相試探,互相恭維。幾句寒暄的平常話語亦滿含深意,讓人不得不集中十二分的精力來應對。

    杯觥交錯,眾將領臉上逐漸有些醉意,言談間亦不如先前的拘謹。

    若盈端著酒杯把玩著,只在夜宴開頭微啜了一小口,臉便有些發燙,知這酒烈,不敢豪飲。

    反觀王蒙,被幾位將軍連灌了好幾大杯,仍舊面不改色,眼裡一片清明。

    本有幾名參將欲上前向歐陽宇敬酒,卻被他身後的啞奴狠狠一瞪,無奈地打退鼓堂,回到末座談笑開來。

    「歐陽公子為何突然來我幽軍中效力?」放下酒杯,王蒙有禮地一笑,問道。

    白皙的肌膚在燭光下更顯透明,歐陽宇淡淡道。

    「當年袁將軍曾有恩於歐陽,只可惜危難之際,歐陽來不及趕來。而今,袁將軍之子有難,歐陽又怎能就手旁觀?」

    王蒙神色微變,問道。

    「歐陽公子是為了報恩而投靠我軍主帥,而不是效忠我幽王?」

    鳳目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如今幽軍的主帥是袁公子,歐陽輔助他,他效忠於幽王,有何不同?」

    言下之意,他效忠得只是袁斐然,與幽國無關。若幽王撤了袁斐然的主帥之職,甚至袁斐然投敵而背叛了幽王……

    王蒙一時語塞,精光一閃,這歐陽宇是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麼……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05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三章 矛盾

    王蒙一時語塞,精光一閃,這歐陽宇是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麼……

    還是他已經察覺到首座上的紅衣之人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替身?

    轉眼間斂了斂神色,換上一張笑臉,王蒙舉杯揚聲道。

    「而今有袁家軍少主為我軍主帥,亦有歐陽公子此等鬼才輔佐,幽軍如虎添翼。願幽國千秋萬代!幽王萬歲!」

    一干將領高聲附和,酒杯舉高於頭頂,一口飲下。

    若盈裝裝樣子,唇碰了碰杯沿,便放下了。餘光見王蒙一臉殷勤地為歐陽宇斟酒,略微擔憂地垂下頭。

    碰杯的輕響一聲接著一聲,王蒙不斷贊歎著歐陽宇的酒量,若盈心底愈加揪緊。

    瞥見他的面色略顯灰白,粉白色的薄唇失了血色,她忍不住想要站起身擋下王蒙手中不停提起的酒壺!

    肩上一股力量生生將她壓回椅上,若盈微一轉頭。

    「主帥,」孫利的聲音隱隱有些警告的意味,若盈頹然地低下頭,紅袍袖中的手捏得發白。

    她明白,邁出這一步,先前的努力功虧一簣,滿盤皆輸……

    酒過半巡,一道淡然的聲線響起。

    「王將軍,歐陽不勝酒力,可否讓在下離席?」

    鳳目微闔,蒼白的臉頰染了一層緋紅,唇邊揚起幾分醉人的笑意。

    一向淡漠的容顏,燭影下,眉梢卻帶著些許的妖媚,即使是王蒙也不由閃過一絲驚艷的神色。

    「……既然如此,王蒙派人送歐陽公子回去吧。」片刻的愣神後,王蒙應道。

    「不必了,」青蔥玉指一抬,啞奴上前推起木椅。「歐陽怎好掃了大家的興致,王將軍請留步。」

    說罷,在眾人的目視中緩緩融入夜色之中。

    若盈目不斜視,安靜地呆坐在首位,偶爾與上前敬酒的將領寒暄幾句。

    直至子夜,晚宴這才散了。將領們難得放縱,大多酒醉迷眼,或倒臥在地上,或腳步輕浮地往帳外走去。帳內清醒的,唯獨王蒙,若盈以及其身後的兩名近衛。

    抬眼掃向嚴容和孫利,兩人會意,起身走遠數丈。王蒙這才轉向若盈,道。

    「今日在帳內發生了何事?」

    若盈暗暗心驚,面上不明就已地問。

    「王將軍此話何解?」

    放下酒杯,王蒙斂了神色,眼神有些凌厲。

    「主帥是否讓歐陽看出了什麼?」

    她面具下的粉唇一揚,笑道。

    「我還道是什麼,原來將軍說的是這個。王將軍這是懷疑歐陽宇看出了端倪?」

    王蒙微微頷首,「剛才的話,聽起來他似乎知道了什麼。」

    「即使看出又如何?」若盈語氣甚是不以為意,「他既然沒有戳穿我們,就說明他還是顧及到那人的安危,不會壞了我們的事。」

    王蒙聽罷,睨了她一眼,笑道。

    「說得好,看起來若公子也是個能做大事的人啊!」

    「將軍繆贊了,若然這些小聰明還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若盈略微惶恐地擺擺手,「遠遠不能與王將軍的深謀遠慮相比呢?」

    聞言,王蒙瞇起眼,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亮光,嘴上應道。

    「好說,好說。」

    相互吹捧了幾句,若盈才慢悠悠地起身告辭。直到走遠,身影一閃,焦慮地往她的營帳快步奔去。

    ***

    歐陽宇是在一陣寒意中驚醒過來的,額角的刺痛猶在,怕是宿醉的原因。

    許久,沒有沾染這般烈的酒了……

    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的是一張恬靜的睡臉。只見那人秀眉微蹙,除去面具的臉上染了幾分紅暈。一手緊緊地握住他的五指,如綢緞般的墨髮與銀髮糾纏在一起,幾縷細髮輕拂在兩人緊握的手指間。

    鳳目裡流露著一絲無奈,手略略抽回,卻見那人嘟嚷了一聲,抓得更緊了。

    外面依舊漆黑一片,他,昏睡兩三個時辰了吧。

    帳內沒有其它人的氣息,啞奴竟不在他身邊,多少年了,啞奴就如同他的手腳,不離左右。

    些微的冷意傳來,他抬頭一瞥,帳簾向內翻飛……

    原來,起風了……

    沒有被握緊的一手,輕輕地將毯子拉起,裹緊身側的紅衣之人。不經意觸到她的臉頰,指尖的涼意讓他微微一顫。

    輕輕歎息了一聲,手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裡。突如其來的暖意讓她舒服地輕哼了一下,臉埋在柔軟的墊上蹭了蹭,又睡過去了。

    琥珀色的雙眸望著她,心底百感交集……

    遇見師傅的第一日,師傅便完完全全地告訴了他,他的命運。

    他,會在不久的將來,遇見一個名為袁斐然的人,他的命定之人……

    聽聞袁家軍戰敗的消息,他不止一次地想過,若這個叫袁斐然的人也隨著袁將軍戰亡,他今後的命運又將會是怎樣一番境況?

    視線停駐在她纖細的脖頸,高領的袍子掩去了她平坦的咽喉。即使年僅十四,又怎會絲毫沒有一分凸起的喉結?

    眼神一沉,明日,讓孫利替她修飾一下吧……

    溫熱的氣息就在頸側,沒有絲毫防備的睡顏。修長的指尖從她的鬢角滑下細頸,琥珀色的眼眸一冷……

    只需兩指,便能在彈指間取了她的性命。他的命運,興許會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輕淡的殺意讓懷裡的人不安穩地動了動,歐陽宇這才回過神來。

    粉白的唇邊扯起一抹苦笑,收回了手。雖困倦,卻睡意全無,定定地看著她。

    只見她迷糊地甩了甩頭,緩緩睜開眼,而後揚起驚喜的笑容,道。

    「歐陽公子,你終於醒了?」

    ***

    若盈打開眼,墜入一雙琥珀色的雙眸,不禁眉開眼笑。

    伸手覆上歐陽宇的額頭,鬆了口氣,連忙爬起身,卻不忘給他掖好被角。

    「歐陽公子,你昏睡快兩日了。」

    快手倒了杯溫熱的清水,遞給他。

    歐陽宇微一怔,皺起眉頭,一口飲下。

    猜他許是在擔心外面的事情,若盈坐在床沿,說道。

    「啞奴連續守了一夜,又得幫忙趕人,斐然便讓他今晚休息去了。歐陽公子不必擔心,斐然以歐陽公子不喜打擾為由,將來訪的人都拒在帳外了。」

    接著,若盈輕笑一聲,「當然,身為主帥的我,又怎會讓下屬們有那麼多空餘的時間到處串門?」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06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四章 離營

    若盈輕笑一聲,「當然,身為主帥的我,又怎會讓下屬們有那麼多空餘的時間到處串門?」

    她運用主帥的職權,吩咐那些參將不少雜務,忙得暈頭轉向的他們,今日果然消停了,不再帳外徘徊。

    瞥見歐陽宇蹙起的雙眉,神色淡淡的不悅,她有些不解。

    「歐陽公子覺得斐然的安排有不妥麼?還是斐然沒有經過歐陽公子的同意,擅自使開了啞奴?」

    歐陽宇搖搖頭,遲疑了一下,問道。

    「你……以前也曾這般與人同榻而眠?」

    若盈毫不猶疑地點點頭。

    心裡暗數,爹爹、斐然哥哥、蘭姨,還有蓮姐姐……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鳳目微閃。

    「不是親人的……男子……」

    若盈瞪大雙眼,思忖片刻。與白公子在神山上,算不算同榻?

    見她不語,歐陽宇亦不追問。

    「袁公子都是這般沒有戒心麼?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無。」

    若盈歪著頭,「即使是你?」

    「即使是我,」歐陽宇微微頷首。

    「斐然會注意的,」略帶敷衍的語氣,讓歐陽宇微一挑眉。

    「袁公子……」

    「歐陽公子,你我同是男子,同榻並無不妥吧。」若盈眨眨眼,笑道。

    琥珀色的眼眸一掃,若盈嘴角僵了僵。

    「……歐陽已大好,這兩日袁公子便出發吧,只是,要換上女裝。」

    「女裝?為何?」若盈一怔,問道。

    「傳言鍾離有男寵近百……」

    若盈瞪圓了雙眸,「斐然明白了。」

    頓了頓,又道。

    「王蒙撤去了帳外的暗哨。」

    歐陽宇掃了眼她眼下淡淡的青影,道。

    「歐陽已開口示弱,王蒙會讓人萬分注意袁傑的安危,亦不會為難袁公子。」

    「這是為何?」若盈疑惑。

    「歐陽沒有道明,究竟是否了解內情。但依王蒙的精明,定會認為歐陽已知袁傑是正主,必然妥當安置他。畢竟有絲毫差池,在下不會善罷甘休。王蒙深知,逼得太緊只會適得其反。」

    聽罷,若盈淡笑道。

    「歐陽公子這般可是為斐然的離開鋪路?」

    「的確,」歐陽宇點了點頭,「王蒙的暗線不少,要讓袁公子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軍營,必定困難重重。」

    她重重歎了口氣,「斐然的事讓歐陽公子操心了。」

    「……袁公子昨夜沒有休息?」

    歐陽宇忽然轉移了話題,若盈一愣,而後笑道。

    「斐然這幾天要離開,袁傑的解藥還是早些完成的好。」

    「解藥請袁公子先交與在下,」歐陽宇淡然道。

    「……歐陽公子要拖延袁傑的療傷?」未免打草驚蛇,扣下解藥麼……

    「袁公子難道不是想偷偷交給他?」琥珀色的雙眸一沉,「公子劍術一流,可隱匿的能力與腳力不足,冒然潛入會被王蒙知曉的。」

    若盈明白當中的利害關系,揉了揉額角,把解藥遞給他。

    「斐然離開後,此處誰來代替?」

    除了孫利想不到第二人選,只是他而今如何一人分飾兩角?

    「孫利會易容成袁公子,而近衛林利會有另一名門客所飾,其易容術雖不及孫利,但瞞過王蒙還是綽綽有餘的。」

    見她勉強撐大困倦的雙眼,歐陽宇伸手拍拍軟榻。

    「天色還早,袁公子再瞇一下眼吧。」

    好笑地瞥見若盈垂涎地瞄了一眼他溫暖的軟榻,擺了擺手。

    此時,孫利與啞奴掀簾而入。

    啞奴見歐陽宇身穿單衣坐在榻上,連忙取出厚實的坎肩披在他身上。

    「主人,公子,小人煮了熱茶,來暖暖身子吧。」

    若盈抬手止住了他,「空腹不宜飲茶,先吃些熱食吧。」

    轉身到角落的爐上端下一物,遞給孫利。

    瞥了眼她燙紅的掌心,孫利眼神有些復雜。

    「歐陽公子剛醒,先用輕淡的吃食,而今只有這白粥,請將就一下。」

    說罷,若盈趴在榻上,蒙頭就睡。

    歐陽宇捧著碗,溫度剛好,不涼也不燙。白米似是熬了許久,入口柔滑,令人食指大動。

    「……要用這小爐把火候調好,實在不易啊。」

    聞見孫利仿佛無意地自言自語,歐陽宇垂眸不言,默默地將碗中清淡甚至無味的白粥一一吃盡。

    ***

    想了千百種離開軍營的方法,就是沒有料到會如此。

    若盈一手抱著『思召』,一手緊緊捂著口鼻,痛苦難當。狹小的車廂內,身側腐爛的味道讓她難以忍受,卻又不得發出任何聲響。

    「等下,你們這是去哪裡?」車外一人喝道。

    一人重重地歎息道,「傷兵營裡的不少兄弟熬不過去了,軍營讓我到外面尋個地兒埋下。」

    那人疑惑地問道,「平常不就埋在附近了事,這次怎麼要出軍營?」

    「你有所不知……」聲音壓低了許多,道。「這幾個不知怎地,身上的病可是會傳染人的,只好運出去了。」

    那人似是嚇了一跳,聲音遠了幾丈,揚聲道。

    「那就趕緊弄出去,快!」

    「這事你可不要告訴人啊,不然我跟軍醫麻煩就大了。我就算了,倒是軍醫怪罪下來……」

    「得了,快走!」那人也深知在營中得罪軍醫是件大事,以後有病有痛還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有人應了聲,馬車便繼續往前走了。

    ***

    直到若盈就要被熏暈時,馬車終是停了下來。

    「委屈公子了,」一人打開車廂,一把將若盈從幾具屍首下扯了出來。

    若盈乾嘔了幾下,委屈地道。

    「孫利,你家主人一定是故意的!」

    孫利屏著呼吸,不著痕跡地挪遠了幾步。

    「公子,這也是情非得以。」

    「說什麼軍營外的守軍大多是王蒙的人,活人根本難以逃出他的眼線。」怎知竟把她丟入死人堆了,身上沾染了陣陣屍臭,讓若盈欲哭無淚。

    「為什麼不是我扮作你,孫利藏裡面去?」不是一樣可以掩人耳目!

    「這個……」孫利摸摸鼻子,決定忽略這個問題。「公子路上小心。」

    接過他手上的包袱,若盈歎了口氣。

    「我在帳內留了些調理身子的藥方,讓你家主人每日服一帖吧。」

    「多謝公子,」孫利眸底閃過一絲暖意。

    「雖沒法除去『金蟬』之毒,不過對他的身體還是有所助益的。」若盈抬眸看向他,「你們……也要一切小心。」

    孫利點點頭,兩人這才分道揚鑣。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06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五章 西城

    「嗚嗚……」陰暗潮濕的地牢裡,陣陣壓抑的哭聲響起。

    若盈坐在角落裡,看著一旁的十多個年輕的女子,眉頭一皺。

    歎了口氣,回想之前,她只身一人前來安國,尋那名為鍾離之人。

    安國將國土分為東、西、南、北四城,中央則是皇城所在。建國之初的本意是讓四城守護皇城,可惜城主權限日益壯大,最後使得四城猶如四個獨立的王國。不但在城外設下路障,收取過昂貴的路費,城主還在城內制定了一系列有利於他的法則。

    安王為了集中皇權,先後迎娶了東城和南城的女兒為皇貴妃,兩城算是歸順了朝廷。不僅撤去了兩城之間的路障,亦減低了商人的稅費。

    南城與西城雖然並沒有公然反抗安王,卻不斷增加士兵的數量,以及兵器的鑄造。

    其中以西城為甚,而鍾離便安身於此,且受到西城城主的重用,甚至被賜住在城主的府邸裡。

    這些事都是離開軍營前,歐陽宇告知若盈的,畢竟她對他國知之甚少。

    無力地靠著冰冷的牆壁,她抬手揉了揉額角。

    記起幾日前到達西城,卻因沒有通行證而在城門徘徊,一對夫婦剛好經過,便對士兵聲稱是他們的女兒,帶了她入城。這對夫婦開了一間不算很大卻安靜整潔的客棧,他們的女兒小青只比若盈小幾個月,若盈很喜歡她,便住下了。

    這日午時剛過,一群官兵突然湧了進來。

    來人環視了一周,便舉起手,揚聲道。

    「年輕的女子,都帶走!」

    當時大堂上還有好幾桌人家,見士兵二話沒說,上前粗魯地拽著年輕的姑娘就要帶走,氣憤地道。

    「你們憑什麼抓人?我們只是過路的,又沒有犯事,怎能隨便帶人走,這裡還有王法麼?」

    帶兵的統領冷笑一聲,「在這裡,城主的命令就是王法。憑什麼?就憑你們如今腳下踩得是西城的地兒,就得服從城主!」

    「你,你們……」那人尚未說完,只見白色的刀刃從背後插出,愕然地瞪大眼。

    「爹!」被抓住的年輕女子驚呼一聲,淚眼婆娑,使勁地掙扎著。

    那士兵不耐煩地打暈了她,丟給一邊的人。

    若盈剛出房門,便看見了這一幕,死死地盯著樓下數十名安國的士兵。

    「頭兒,樓上還有一個。」一人嬉笑一聲,說道。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秀眉一皺,暗暗平復了怒氣,若盈開口問道。

    那統領見那女子蒙著面紗,一雙如水般的明眸波光流轉,眼底卻沒有一絲驚慌,不由斂了笑意,上下打量著她。

    「城主的府中缺了年輕貌美的侍女來招待貴客。」

    「貴客?」喃喃重復了一句,若盈明眸一掃,暗自衡量了一番。若只得她一人,要逃離這裡綽綽有餘。然,激烈反抗怕是會拖累小青一家人。

    再者,鍾離住在城主的府邸中,她想方設法都不得其門而入,而今倒是個好機會。

    「……要做多久?」

    統領微微一怔,從未遇過如此合作之人,片刻才回神道。

    「若是被城主看中,便留在府中,不然過一段時日就放出來。」

    若盈點點頭,想來自己應不會被看中,便悠然地走下樓來。

    隨手取下面紗,她朝站在不遠處的那對夫婦笑道。

    「娘親,爹爹,女兒去去便回。放在院裡的東西幫我收拾好嗎?不然女兒回來可就尋不著了。」

    那夫婦清楚若盈是想代替小青入府,眼中不禁流露出感激與擔憂。

    「……女兒,為父會收拾好等你回來的。」

    那男人聽出若盈已將她的物什藏在後院,向若盈微微點頭應承道。

    婦人則牽著若盈的手,依依不捨。

    那統領看見若盈的面容,愣了一下,瞥了他們三人一眼,道。

    「沒想到你們長相如此普通,倒生出了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啊。」

    若盈抬眸淡淡地看向他,不語。

    「頭兒,管他的,能交差就好。這幾年有年輕姑娘家的人搬的搬,走的走,以後城主要人,我們都不知去哪裡尋了。」

    一名士兵抱怨著,伸手就要抓住若盈的手臂。

    若盈微一側身,避過了。

    「我自己走,兵爺帶路吧。」

    那士兵大笑道,「你兵爺抓人這麼久,還第一次見到象你這般聽話的啊。」

    「羅嗦什麼,都帶走!」

    統領喝了一聲,一人扛著那暈倒的姑娘,幾人圍著若盈,離開了客棧。

    ***

    若盈甩甩頭,耳邊的啜泣一直未停,讓她頭痛不已。

    她們哭了一整天,難道就不累麼?

    本想那些士兵會將她們直接帶入城主的府中,誰知竟會丟到這西城的牢獄之中。只怕是那城主擔心這批侍女當中會混入別有目的之人,而牢獄正是守衛最嚴密之處。

    忽然見到火光,一名士兵揪著一人,粗魯地扔了進來,便鎖上了門。

    「……小青?」若盈餘光一掃,愣住了,幾步上前扶起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盈姐姐,」小青嗚咽著,揪住若盈的衣衫。「他們抓走你之後,又闖了回來,我,我……嗚嗚……」

    安撫了一番,若盈才大概了解到。

    原來那統領心細,注意到她的相貌與那兩夫婦不相似,便又遣人回去,抓走了小青。

    「他們臨走還放火燒了客棧……嗚嗚……」

    若盈大驚失色,「伯母和伯父還好嗎?」

    小青驚慌失措地用力搖頭,「我,我不知道。他們一進門就把我抓住,走遠了才放火的……盈姐姐,爹娘他們不會有事吧?」

    愛憐地攬過小青,摟在懷裡,若盈安慰道。

    「別想了,小青,他們是好人,會吉人天相的。」

    小青應了一聲,哭累了,迷迷糊糊地靠著若盈睡著了。

    一下子經歷了這麼多事,怕也是倦了。那對善良的夫婦,怕是凶多吉少……

    若盈一手輕撫著她的後背,一邊歎息道。

    她為了以防萬一,將『思召』藏在客棧的後院中。如今客棧被燒,她要如何尋出埋下的劍去見鍾離?讓鍾離答應給他們提供數以萬計的兵器?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08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六章 晚宴

    翌日一早,士兵將她們帶去了一間大房子裡。一位四十出頭的婦人板著臉,來來回回踱步,對她們說了一些注意的事項。

    「既然你們來了城主的府邸為婢,就要遵守府裡的規矩。奴家姓何,你們可以叫何姐。」

    十多個女子大多順從地點點頭,在牢裡過了一夜,不少雙眼哭得紅腫,亦明白了順從會少受些苦。加之餓了一日,先前激烈的反抗意識也被消磨盡了。

    若盈冷眼掃視了一周,低下了頭。

    這裡的人不過是小戶人家的女子,幾乎足不出戶,沒有見過世面。折騰了一番,立刻變得溫順聽話。若盈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好手段!

    見這些女子面容姣好,伶俐溫順,何姐滿意地點點頭。

    「待會奴家會教你們基本的禮儀,誰先學會了,就可以去用飯,聽明白了嗎?」

    本已餓得虛軟無力的女孩,聽見有飯吃,都勉強打起精神,望向她。

    「首先要強調一點,城主與各位貴賓的命令要絕對服從,無論他們要求你們做什麼,你們都不能拒絕。當然,這其中城主的意思在這之上。」

    若盈皺起眉,無論要求做何事都不能拒絕?

    「然後就是,你們是奴婢,地位低下,絕不能直視主人。沒有人叫你們抬眼,絕不能四處亂瞄!」

    「不要隨意打聽事情,也管好你們的嘴巴。只要讓人知道有丁點事從你們口裡傳出……」何姐冷笑一聲,道。「你和你的家人在西城甚至安國都無法立足,清楚了麼?」

    好幾個女子被嚇得陣陣顫抖,何姐的臉色一緩,說道。

    「不過,如果你們做得好,每個月有二十個西幣。」

    西幣是西城專用的錢幣,一枚西幣等於十金。二十個西幣這樣的數目,在平常人家起碼能用個半年。

    打一下又給點甜頭,一干女子立即被訓得貼貼服服,認真地學習起禮儀。

    ***

    禮儀的學習重復了兩日,她們的表現相當出色,何姐十分歡喜。遣人做了一桌好菜,讓這兩天努力學習的女孩子們好好地吃了一頓。

    眾人盡興而散,女孩們對被迫成為府中奴婢的抵觸,隨著時日漸漸消去了。反而對能服侍西城的城主,甚至有些期待。

    若盈並沒有她們這般隨遇而安,一來她至今仍未遇見鍾離此人,二來何姐忽然對她們示好,隱隱湧起一陣不安。

    她每日利用去廚房取點心為由,經常繞路到處走走,企圖尋出鍾離的住所。誰知府裡守衛森嚴,奴婢活動的范圍非常有限。若盈幾次被守衛阻攔,只因奴婢人手不足,他們才沒有對她動粗。可是連續幾日一無所獲,讓若盈相當沮喪。

    「盈姐姐,你又迷路了嗎?這麼晚才回來。」小青擦拭著柔順的濕髮,白皙的臉頰因為剛沐浴完的關系,染了幾分紅暈,愈加嬌俏動人。

    若盈走近,在她身側坐下。

    「又去泡花浴了?」

    「是啊,鄰房的幾個姐姐拉著我去的。」小青眨眨眼,「盈姐姐很少去,是不喜歡一起泡澡麼?」

    「嗯,的確是不習慣。」若盈應道,其實也不想有人看見她身上的傷口,對她的身份與經歷多加推測。

    「盈姐姐,聽說我們後日便能出去參加城主的晚宴呢。」小青停下動作,興奮地說道。

    若盈點點頭,「夜深了,早些睡吧。」

    小青又興致高漲地贊歎著今日送來的衣裙,若盈催了幾次,才回去躺下。

    若盈吹熄了燭火,倚著床,卻難以入睡。

    在府中將近一月,何姐安排她們入住在這個院落裡,便不聞不問了。只是這處院落不但有溫泉,還有專門的小廝侍候左右。

    要她們來做婢女,還不如說是養在閨中的小姐。

    每天睡到日曬三桿,除了偶爾練習一下禮儀,賞花、泡溫泉、裝扮,不然便是閒適地撥弄一下琴棋書畫。

    原本只算秀美的女子,經過一月的生活,個個容光煥發,美態盡顯,眉梢中掩不住的喜色。反觀若盈,卻愈加心事重重。再者她在軍中生活多時,這般奢華悠閒的日子反而讓她渾身不對勁,難以適應。

    ***

    赤足站在大廳上,若盈終於明白要她們這些女子做什麼了……

    今夜,女孩們換上美麗的衣裙,化上最漂亮的妝容,欲展示最美好的一面,贏得城主的青睞。畢竟她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奢華,若離了府,又如何適應?

    若盈擔心有人認得她,亦在臉上塗抹了一番,極致艷麗的妝容讓小青幾乎認不出來。

    晚宴將近尾聲,城主才差人讓她們進去。蒙著輕紗的年輕女子歡歡喜喜地走入大廳,雖好奇城主的相貌,但都謹尊禮儀,低眉順眼,舉止優雅。

    廳內傳來陣陣驚歎聲,若盈不自在地排在末尾,集中在身上的視線讓她如芒在背。

    「聽聞公子身邊皆是絕色,連某不才,可這些女子亦算得上清秀動人,公子偶爾換下口味如何?」一人忽然揚聲道。

    連?若盈瞇起眼,記得西城的城主便姓連,他口中的公子必是所謂的貴客了。

    上座之人低聲談笑著,離得遠了,若盈豎起雙耳亦聽不清。

    「……好,那就散了吧。」

    城主命令一出,眾女子難掩失望之色,卻見周圍的賓客迎了上來。他們隨意扯過一名女子,便拖回位子上,恣意壓在身下。

    若盈嚇得倒退一步,那些女子的衣裙被粗魯地撕扯下,低聲哭泣,用力掙扎,甚至發出陣陣尖叫。

    「盈姐姐!」

    「小青!」見一人扯著小青往位置上去,若盈急忙就要上前阻止,卻被一人攔住。

    「姑娘,主人的貴客指明要你侍寢。」他恭敬地說道。

    「不要,不要碰我!盈姐姐!救我啊!」

    小青的哭喊聲揪緊了若盈的心,想不顧一切地沖過去嚴懲那欺負小青的男子。

    「若帶上她,我就跟你去!」指向小青,若盈冷冷地說道。「不然得罪了貴客,可不要怪我。」

    那人不悅地睨了她一眼,手一抬,兩人上前在那賓客耳邊嘀咕了一句,將小青拽了回來。

    小青緊緊地揪著若盈的衣襟,低頭抽泣著。

    「姑娘,往這邊走。」

    「嗯,」低低應了一聲,若盈攬著小青,心底暗歎。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1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七章 侍寢

    若盈一路上放緩了腳步,細細記下四周的景物,並暗暗思忖對策。

    而今她手中無劍,要脫身實屬不易,單憑蠻力脫險,根本沒有機會。

    帶路之人時不時回頭看向她們兩人,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濃妝艷抹的若盈,見她暗自觀察著路線,神色淡定,不由有些詫異。

    城主吩咐了,要好好注意這個女子。畢竟那貴客從未指定侍候之人,皆是由城主挑選,然後直接送入房中。因而今晚他破天荒地點了這名女子,讓城主不得不側目。

    如今看來,這個女子亦非平庸之流,回去得好好與城主匯報。

    「小人就送到此處,兩位姑娘請進。」

    若盈抬首,「墨煙居」,冷冷清清沒有半點人氣的院落,疑惑地側過臉。

    「公子喜靜,僕役只得在院外待命。」似是明白她的困惑,那人平板地答道。

    若盈點點頭,「小青,我們進去吧。」

    小青怯怯地看向她,尚未從方才的驚嚇中回神,愣愣地讓若盈牽起,步入墨煙居內。身後的大門迅速關上,發出一聲巨響。

    安撫地拍了拍小青顫抖的雙臂,若盈沉著臉穿過長廊,四下張望,竟沒有發現一樣可作武器的物什。

    忽然眼前一亮,燈照如晝。只見回廊的盡頭有一片茂盛的桃花林,粉紅的花瓣隨風飄落,香氣怡人。

    兩人頓住了腳步,看著漫天飛舞的花雨,一臉驚歎與癡迷。

    「盈姐姐,這麼美的地方小青從來沒有見過。」

    「是啊,」若盈仰著頭,貪看著如此美景,嗅著鼻息間濃郁的花香,舒服地瞇起眼。

    「……若兒。」

    若盈身子一僵,下一刻已被人攬入懷中,淡淡的檀香傳來。

    小青見她突然被一名陌生男子摟住,驚慌地喊道。

    「快放開盈姐姐,你這個登徒……」

    還未說完,那人抬起頭,如夜色般深沉的眼眸冷冷地掃向她,小青霎時失了聲。

    從心底漸漸湧起的冷意席卷全身,可那雙寒眸卻讓人移不開視線。絕美的容顏,唇邊邪魅的淡笑,墨髮飄揚,一襲玄衣仿佛如黑夜融為一體。

    驚懼、羞澀與驚艷,小青酡紅著臉,呆呆地望著他。

    「……白公子怎會在此處?」若盈雙手推了推,腰上的手臂卻摟得更緊了。

    一指挑起她的下巴,皇甫酃似笑非笑。

    「這句話該是我問的吧。」

    若盈臉色有些尷尬,先前在永國不告而別,誰知相遇時她成了西城城主招待客人的侍妾。

    盯著她半晌,墨眸一沉,拖著她往內室走去。

    「等等!」若盈回頭向呆住的小青招手,「小青,過來。」

    小青這才幾步跑近,歪著頭瞅著那墨衣男子。

    「盈姐姐認識這位公子?」

    「嗯……偶遇過幾次,」若盈避重就輕地應道。

    「他就是城主的貴客麼?」

    若盈一愣,貴客?難道……

    皇甫酃微一挑眉,見懷裡的人兒從略微迷茫到面色一變,戲虐地俯身輕咬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

    「不錯,若兒今晚服侍的人便是本公子呢。」

    西城城主連旭向來荒淫,晚宴大多招來侍妾,當場任意玩弄,因而時時有女子承受不住而亡。他向來對此不甚為意,死在他手上的女奴,亦有過百甚至上千,只是她……

    若盈掙扎了一番,衣領敞開了幾分。原本這衣裙就是專門為侍妾所作,顏色鮮艷,樣式簡單且寬鬆。

    低頭瞥見大片雪白的肌膚,以及隱約的肚兜,皇甫酃眸底一冷。想到若不是派炎到北城,而他剛好來到西城,她定會被他人玷污。

    思及此,不禁低頭在若盈頸側咬了一口。

    「白公子你怎麼咬人?」她捂著脖子,皺起眉控訴道。

    劍眉一揚,「你該咬!」

    若盈想笑,扯了扯唇角,卻笑不出來。

    袖中雖藏了藥可以防身,然,若果單獨侍寢還能悄悄應付過去而不讓人起疑。可如果在方才的大廳中,稍有異動,一覽無遺。

    若不是白公子,她現在能全身而退嗎?

    一直對自己說,她是袁斐然,為了袁家軍,為了報仇,可以拋棄一切。但捫心自問,她真的做得到麼……

    腦海中閃過那些被折辱的女孩們,身子一顫。她當真不會介意麼?事後仍能若無其事地繼續帶領袁家軍,繼續她的生活麼?

    「嘩啦」一聲,若盈驟然被丟入水中,撲騰了幾下才站穩了腳。

    皇甫酃雙臂抱胸,眉頭一緊。

    「把你臉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弄掉,還有身上刺鼻的味道。」

    說罷,轉身離去。

    若盈無語,這可是安國數一數二香料,他竟然覺得刺鼻……

    索性讓小青也下來一起洗洗,這池是活水,溫熱清澈,比之先前的院落水質更好,又豈能錯過?

    ***

    小青恭謹地立在一旁,為兩人斟酒。

    若盈幾次讓她坐下,怎奈小青固執地站著,眼神哀怨地飄向皇甫酃。卻見那黑衫男子連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專注於身前素淨的若盈。

    若盈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唇齒生香。

    「這是外面的桃花所制?」

    「不錯,這是十年的佳釀,若兒得好好品嘗了。」墨眸瞇起,見若盈一口飲下,抬手親自為她倒滿。

    香甜的味道讓若盈連飲了三杯,粉紅的丁香仍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

    「這酒真好喝。」

    眸色漸深,薄唇揚起。

    「若兒喜歡就好。」

    小青知這桃花釀後勁極大,見若盈當清水那般牛飲,不由開口。

    「盈姐姐,這酒別喝太多了。」

    「沒事,」若盈擺了擺手,「我小時候經常偷飲,酒量還是不錯的。」

    「可是……」

    小青正想繼續勸說,卻被那雙冰眸一掃,生生咽下了要說的話。

    「出去!」

    抱著靠在他懷裡軟綿綿的若盈,皇甫酃頭也不抬地道。

    小青一抖,順從地走了出去。

    取走若盈手裡的酒杯,他輕聲道。

    「你醉了。」

    若盈抬起濕漉漉的明眸,嘟嚷道:「……我沒有醉,不要搶我的酒。」

    他低笑了一聲,「好,若兒沒有醉。」

    若盈微微一笑,臉頰染了一層緋紅,半闔的明眸似是湧起薄霧,清亮動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

    皇甫酃俯身緩緩貼上那引誘他多時的粉唇,雙臂將她打橫抱起,往一旁精致的榻上走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1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八章 親吻

    皇甫酃俯身緩緩貼上那引誘他多時的粉唇,雙臂將若盈打橫抱起,往一旁精致的榻上走去……

    柔軟的唇瓣,淡淡的酒香。墨眸漸深,他不再滿足於輕柔地廝磨,巧舌長驅而入,掃過貝齒,勾起那丁香共舞。

    身下的明眸蘊著迷離的流光,感覺到氣息仿佛被抽離,不由輕輕呻吟了一聲。

    皇甫酃這才放過了變得紅艷水潤的粉唇,細碎的吻沿著頸側緩緩滑下,朵朵殷紅的痕跡落在白皙的肌膚上。寬大的衣裙半露,淡紫的肚兜若隱若現。

    眸底閃耀著金亮,他低頭啃咬著若盈小巧的鎖骨,滿意地聽見她淺淺的低吟。許是飲了桃花釀,亦可能是情動,若盈雪白的肌膚泛著一層粉紅,掌心柔嫩的觸感讓皇甫酃愛不釋手。

    抬頭又再次覆上她的紅唇,輾轉半晌,卻得不到先前青澀的回應,疑惑地抬眸一看,皇甫酃哭笑不得。

    只見若盈一臉恬靜,如水的明眸緊閉,平緩的呼吸聲淺淺傳來。

    她竟然在這刻睡著了……

    ***

    揉著刺痛的太陽穴,若盈睜開沉重的眼皮,掃了眼房內奢華的裝飾,這裡不是她的住處,連忙坐起身來。低頭見自己衣衫凌亂,皺起眉,抬手細細整理。

    「醒了?」

    低沉的聲線響起,皇甫酃緩緩走近,身上飄來一陣清香,如墨的長髮沾染著濕氣,應是沐浴去了。

    「白公子,」有禮地喚了一聲,若盈繼續整理衣裙和長長的墨髮。

    「昨夜的事,若兒還記得麼?」

    在她身側坐下,皇甫酃淡淡問道。

    「我記得與白公子對飲,然後……」瞄了床榻一眼,她搖搖頭。「後面的事我沒有印象了。」

    攬過若盈的肩膀,皇甫酃盯著她的雙眸,道。

    「昨晚,若兒和我同床共寢。」

    「占了白公子的床麼?那真是對不住了。」如水的明眸坦然地看向他,若盈歉意地說道。

    視線緊緊地鎖在她臉上,卻沒有發現絲毫的羞澀與尷尬,不禁蹙起眉。

    「若兒常與陌生的男子同榻?」

    「為什麼這樣問?」若盈側過頭,問道。

    「……你似乎並不在意。」修長的手指撫上她柔順的長髮,而後滑向白皙的臉龐。

    「白公子算不上陌生人,再說若盈而今名義上是來侍候白公子的,不與公子同榻,怕是會引人懷疑。」

    微涼的指尖擦過她的粉唇,皇甫酃笑道。

    「若兒說得對,只是如果你這般出去,亦會被人懷疑。」

    「為何?」若盈側過頭,疑惑地看著他的俊顏緩緩貼近。

    「因為……」

    尚未說完,若盈只覺唇上一熱,那雙璀璨的金瞳近在咫尺。下意識地往後仰,他的手卻先一步將她禁錮在雙臂中。

    鼻息間滿是清淡的檀香,以及他魅惑的氣息,金眸裡只倒映著她的身影,閃耀著不容拒絕的占有欲。

    待他的薄唇意猶未盡地離開,若盈已喘著氣,癱軟在皇甫酃的臂彎裡。

    盯著她紅腫的唇,皇甫酃嘴角一勾。

    「若兒的味道,真甜……」

    若盈臉上一熱,瞪大眼。

    「白公子,你,你剛才……」

    「若不是如此,又怎會有人相信昨夜我好好地寵愛了若兒一番呢。」皇甫酃舔舔唇,調笑道。

    「還是說若兒想再來一次?」

    若盈一驚,手腳並用,爬出他的懷抱,縮在床角裡。

    皇甫酃大笑起來,昨晚的郁悶一掃而空。

    一人推門而入,將洗漱的用具置於桌上。

    「盈……小姐,讓小青服侍你起來吧。」

    瞧見小青眼下的青影,若盈心疼不已。

    「小青,你昨夜睡得不好嗎?還有你怎麼叫我小姐了?」

    小青抬頭瞥了榻上那墨衣男子一眼,復又低下頭。

    「我讓她做了你的貼身侍女,」皇甫酃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說道。

    「侍女?她就象是我妹妹一樣,怎能委屈她做侍女。」若盈不悅地瞪向他。

    他微微一笑,「不做侍女?可以,那就讓她回去繼續當侍妾。」

    若盈窒了窒,為難地望向小青。

    「那小青名義上做我的侍女,沒外人時還是盈姐姐的好妹妹。」

    抬手覆上她的臉側,擔憂地問道。

    「不過一夜,怎憔悴了這麼多?」

    小青眨了眨眼,淚光閃閃,勉強扯了個笑容。

    「沒事的,盈姐姐。小青認床,所以昨晚睡得比較晚罷了。」

    「這個院落怪冷清的,你一個人難免害怕,要不我今晚跟你一起睡?」

    小青聽罷嚇了一大跳,急忙擺手。

    「不,不用了……」

    「若兒想找人陪她睡,相信城主會有很多人選的。」一旁的皇甫酃淡淡打斷道。

    小青身子一抖,低低道。

    「盈姐姐該是餓了,小青這就去廚房取些點心來。」

    說完,提起裙子快步跑了出去。

    若盈蹙起眉,「白公子,你嚇著小青了。」

    「留下她,便是看在若兒的份上。」

    她知皇甫酃不喜生人,如今的確是作出最大的讓步了。

    「……待會我想出去一趟。」想到仍在客棧的『思召』,若盈有些擔心。

    「何事?」寒眸淡淡地看向她,問道

    「有東西落在之前入住的客棧裡,當時被西城的士兵抓了來,便來不及取回。」

    聽到她被抓來,皇甫酃雙眸一瞇。

    「派人去拿就好,若兒不必特地出府。」

    若盈紅唇輕揚,「除了我,誰又能拿得起?」

    墨眸一閃,「若兒竟然將如此重要的東西留下了?」頓了頓,又道。「可惜今日有要事,不能陪若兒走這一趟了。」

    「無妨,讓小青隨我去便好。」只是不知若客棧那對善良的夫婦遭遇不測,小青能否承受得住?

    ***

    所見之處,只有燒焦的瓦礫與碎石,原本溫馨整齊的小客棧只剩下斷壁頹垣。

    若盈稍稍打聽了一下,便知那對夫婦被困在火海中,未能逃出生天。小青知曉後,只是默然地立於廢墟之中,淚流滿面。

    「盈姐姐,讓小青一個人靜一下。」

    若盈不知如何勸慰,只得應了她,只身往後院走去。

    幸好後院並未受到大火殃及,還算完好。

    抬步走入院落,卻見一人背對著她站在一棵大樹下,試圖將樹下的一物抬出,卻未能如願。若盈認得那是埋下『思召』之處,連忙上前。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2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五十九章 鍾離

    抬步走入院落,卻見一人背對著她站在一棵大樹下,試圖將樹下的一物抬出,卻未能如願。若盈認得那是埋下『思召』之處,連忙上前。

    「……你是何人?」

    那人不語,雙眸盯著腳邊的長劍,仔細端詳。

    掃向他處的目光冷淡灰暗,只有瞥向『思召』時,眸底閃爍著耀目的光芒。一襲華貴的墨蘭衣衫,年歲稍長,看似年近三十,眼角卻有淡淡的細紋。

    他抓住長劍奮力往上提了好幾下,長劍絲毫未動。

    那人手一抬,眼前身影閃動,五人悄然跪在他跟前。

    「拿起它,」那人冷聲吩咐道。

    「等等!」若盈出聲制止道。

    那人這才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卻又迅速轉開頭,讓五人動手。

    見他這般無禮,若盈不由有些惱意,開口便道。

    「這劍是我的!」

    那人這才正眼看向她,眼神似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依舊無動於衷。

    不遠處的五人亦瞄了她一下,雙臂齊齊伸向『思召』,欲將它取出。

    若盈皺眉道,「這把劍只有我才能揮灑自如,其他人都拿不起來。」

    聽罷,那人微一挑眉,揮手讓五人退開。

    她並不著急拿起『思召』,走近那人,遲疑地問。

    「你是鍾離嗎?」

    在西城中,這般喜愛寶劍之人應是不多,但若盈亦拿不准。

    「……不錯,」鍾離冷聲應道。「你真能拿起此劍?」

    若盈狡黠一笑,「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鍾離頗感興趣,「賭什麼?」

    「賭我是否能輕易揮動此劍。」

    「你不是說這劍是你的麼?」鍾離反問道。

    若盈調皮的眨眨眼,「你並不相信,不是嗎?」

    「若我贏了呢?」他眼眸一抬,示意五人離開。

    「這把劍歸你所有,」若盈毫不猶豫地答道。

    「這條件聽起來很誘人,」鍾離唇角上揚,「若是你贏了呢?」

    「若我贏了,請你應我一事。」若盈掏出歐陽宇列好的條目,遞給他。

    鍾離快速地一掃,淡淡道。

    「這對我來說是小意思,可惜對其他人來說數目實在太多了,你要來何用?」

    「這就不勞鍾公子憂心了,此事並不會對西城,甚至安國不利。」見他略微遲疑,若盈趕緊保證道。

    「你似乎胸有成竹,看來我的勝算不大,賭與不賭有何不同?」把玩著手中的薄紙,鍾離漫不經心地道。

    「若我能告知你此劍的出處呢?」深知他鍾情於寶劍,難得見到此等不平常之劍,定然心動。

    思忖片刻,他淺笑道。

    「好,我就同你賭這一局!這劍所用的材質罕有,定是絕世寶劍,錯失了它的來歷,鍾離只會耿耿於懷。」

    「鍾公子亦是爽快之人。」

    話音剛落,若盈已輕鬆地執起『思召』。一時興起,只見寒光一閃,寶劍出鞘!

    飛揚的長髮,凌厲的雙眸,纖細的雙臂運劍如飛。手中的銀劍似是有生命般飛舞,只覺眼前流光蕩漾,一泓秋水般的劍光亮得晃花人眼,蕭然的院落中僅餘這墨髮雪影。

    挽了個劍花,順勢收劍,若盈隨意揮袖拭去額上的薄汗,笑道。

    「鍾公子,獻醜了。」

    鍾離的眼中驟然光芒大漲,漠然的臉上揚起笑意。

    「姑娘的劍舞精妙絕倫,獻醜未免謙虛了……」

    淡淡歎了口氣,「只是姑娘沒有生作男兒身,果真可惜了。」

    若盈面色一僵,想到鍾離喜好男色,不禁慶幸自己並非男子。

    「那賭約之事……」

    「鍾離雖不是善人,但出爾反爾的事亦不屑為之。」鍾離臉色恢復了淡漠,「姑娘還未曾告知,此劍的出處。」

    若盈點點頭,「此劍為『思召』。」

    「思召?」聞言他滿眼放光,驚喜道。「沒想到這傳說中的寶劍竟會落在姑娘手中,鍾離此生能親眼目睹此劍,亦是無憾。」

    伸手撫摸著『思召』的劍身,他喃喃問道。

    「傳聞『思召』能壓制『畫影』,可有此事?」

    若盈搖頭,「我並不清楚。」

    他手上一頓,「既然『思召』在此,『畫影』怕也是出山了吧?」

    見她微微頷首,鍾離又問。

    「『畫影』的主人是誰?」

    若盈抿唇一笑,回避了這個問題。

    「關於我是『思召』主人的事,請鍾公子不要告與他人,可好?」

    「……姑娘願隨鍾離住進城主的府邸麼?在西城停留的這段時間,讓鍾離盡地主之宜。」

    瞅著『思召』,他有些急切地說道。

    「盈姐姐,」小青站在院門,揚聲喊道。「我們出門已久,該回府了。」

    側身看向鍾離,若盈明眸波光瀲灩。

    「鍾公子,一道回去,如何?」

    鍾離一愣,「姑娘的意思是……為何從未在府中見過姑娘?」

    環視了冷清的院落和滿地的狼籍,她自嘲道。

    「我是上月從這裡被抓入城主府中,鍾公子這般有身份之人,又怎會注意出身低微的侍妾?」

    侍妾?『思召』之主竟然是府裡的侍妾?

    鍾離怔忪了一下,眸底暗沉。

    「……城主今次難得看走眼了。但是,身為『思召』主人的你,又怎會甘願淪為侍妾,姑娘入府究竟所為何事?」

    若盈不甚在意地聳聳肩,笑道。

    「目的嘛,而今已經達成了。」

    他眉一揚,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鍾離是否應感到榮幸,『思召』之主竟千裡迢迢為我而來,甚至不惜為扮作侍妾?」

    朝遠處的小青點頭,示意她稍等片刻,若盈沒有理會鍾離的調侃,問道。

    「鍾公子如何發現此劍?」

    她事前將『思召』深埋於此樹之下,不可能被人輕易發現。

    「是西城的士兵告知鍾離,」瞥了眼火燒後的廢墟,鍾離說道。「點火後不久,見客棧的老板悄悄奔向此處,士兵以為是財物,便挖掘了一番。」

    若盈垂下眼,「後來發現是把長劍,就叫了鍾公子來?」

    他點了點頭,「只因士兵沒人能拿起這劍,事覺蹊蹺,便派人知會了鍾離。」

    「那夫婦兩人呢?」懷著一絲希望,若盈輕問道。

    「殺了吧……聽聞那男子極力反抗,阻止士兵來這後院。」

    聞言若盈心下不禁揪緊,邁著沉重的腳步往院門走去。鍾離睨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後。

    小青忙不迭地把若盈拉到一角,輕聲道。

    「盈姐姐,你跟這陌生男子有說有笑的,不怕公子不高興?」

    若盈不悅地皺了皺眉,不知如何開口。

    「……小青,關於伯母和伯父的事……」

    拎起『思召』,她心一橫,說道。

    「他們為了我這把劍,阻止士兵拿走才遭遇不幸的,小青,我對不住你。」

    以為小青會大哭大鬧,不料她只是厭惡地看了『思召』一眼,用力拍開若盈伸向她的手。

    「就為了這死物,爹娘才沒命的麼……」

    一向溫順乖巧的小青勾起一抹譏笑,看向若盈的目光冰冷徹骨,一字一句道。

    「劊子手,盈姐姐,你是害死我爹娘的凶手!」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3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章 割愛

    手中的思召「鐺」地一聲落地,鍾離心疼地看向地上的銀劍,見若盈呆愣地站著,絲毫沒有撿起的打算,不由開口道。

    「什麼死物!這可是名震天下的寶劍,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有幸遇到!」

    轉身瞥向若盈,「姑娘,快看看劍有沒事……」

    鍾離幽幽住了口,如水的明眸裡蕩漾著自責、哀傷與悲痛。

    若盈垂下眸,掩去眼底的黯然,俯身拾起『思召』。

    「……小青,你說得對,不過是件死物,的確不值得伯父伯母為此賠了性命。不可否認,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們……亦算得上是我害死的。」

    小青一怔,不想她如此輕易便承認了,一時語塞。

    「出來久了,回府吧。」

    說罷,若盈用長布包好『思召』,三人往西城城主的府邸走去。

    回去後,小青一如往常的與若盈談笑,仿佛她爹娘的死以及客棧被燒從未發生過。

    若盈擔心她郁結在胸,常常出言關心,卻被小青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幾次下來,若盈便不再提起。

    「盈姐姐,公子是什麼人?」熟練地為若盈梳著頭,小青忽然問道。

    「他是個商人。」若盈隨口應道,「怎麼了?」「看他的樣子不象普通的商人,身上沒有一絲銅臭。而且城主對他畢恭畢敬。就差放神台供養了。」

    手上動作一頓,小青笑盈盈地說道。

    「供養?」若盈抿唇笑了起來。「沒有那麼誇張吧。」

    想起在永國那些守衛見到白公子,口裡恭敬地喚著「大哥」、「大爺」的,只差喊爹喊娘,不由輕笑出聲。

    「什麼事這麼高興?」

    皇甫酃抬步走入,一襲金絲滾邊玄衫。墨髮用銀色的絲帶鬆鬆地綁著,華貴而慵懶。

    「這麼快就從城主那裡回來了?」

    小青朝他微一躬身,放下木梳,悄悄退在一旁。臨了,偷偷瞄了他一眼,飛霞滿面。

    「城主今晚設宴,特地提醒我要帶你去。」皇甫酃托著下巴笑道,「聽聞此事是鍾離提議地,不過幾日。就有人拜倒在若兒裙下了?」

    又是晚宴?

    若盈想起那日的淫靡,秀眉一皺。

    「今次不會招來侍妾,晚宴只邀請了三人。我、若兒和鍾離。」墨眸微閃,「看來鍾離對若兒可是用心良苦。若兒何時識得此人?」取劍的時候遇見地。稍微談了幾句,並未深交。」若盈思及與鍾離的對話。微微一笑。「他還感歎,我未生作男兒身真是可惜了。」

    「如果若兒是男子,而今早就被他收入府中了吧。」挑起若盈小巧地下巴,皇甫酃淡笑。「我倒慶幸,若兒是個女子。」

    明眸一沉,拍掉他的手。濃密的睫毛微垂,遮下了眼底的苦澀。

    她已經不能象個普通的女子那般生活了吧……

    「晚宴何時開始?」

    「酉時。」把玩著桌上地脂粉,皇甫酃應道。

    「那得快些准備了。」抬頭望了一下天色,若盈歎。

    「的確需要好好准備……」

    見他拿起粉盒貼近,若盈愕然地挪後一步。

    「別動!」

    皇甫酃低喝了一聲,仔細地在她面上塗抹起來,若盈眨了眨眼,也只得由著他了。

    是夜,一彎月牙掛在中天,燈火闌珊。

    黑袍男子攬著嬌小的藍衣女子緩緩走來,西城城主連旭起身笑臉相迎皇甫酃淡淡頷首,親暱地摟著懷裡的女子落座。

    見鍾離看向這邊,藍衣女子向他點頭示意,復又垂下頭,一臉局促地坐在皇甫酃的大腿上。

    連旭饒有興致地瞅了瞅那藍衣女子,面上濃厚的妝容掩去了原本的容顏,只露出一雙沒有瑕疵的明眸,如溪水般清澈動人。「看來白公子甚是寵愛此女,竟連容貌都遮掩得嚴嚴實實。」

    皇甫酃唇角輕揚,啜了一口清酒,對著藍衣女子的粉唇吻了下去。

    若盈在沒人發現地角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洩憤地在他腰上一捏,不情不願地吞下哺過來的酒水。

    黑眸泛著笑意,在那柔軟的粉唇上廝磨了片刻,才依依不捨地退開幾分。

    連旭見此,不過怔忪一下,便笑開了。一側地鍾離瞥見若盈臉色有些不豫,不禁蹙起眉。

    「城主特意為本公子尋的美人,何來不好之說。」

    又抿了口酒,見若盈戒備地看著他,皇甫酃嘴角上揚地弧度更深了。

    「哦?連某甚是好奇,公子身邊什麼美人沒見過,是怎樣地女子入得公子的眼?」

    餘光掃向鍾離,連旭抬手一擊掌,一名身穿薄紗地妙齡舞娘翩翩而

    輕紗曼舞,雪白的赤足在紅艷的地毯上來回踏步,盈盈一握的細腰柔媚地扭動,大片冰肌若隱若現,眉梢的風情盡顯,時不時向座上的黑衣男子拋媚眼。

    貌美的舞娘在台下使盡渾身解數,卻見墨眸不過淡淡地掃了一眼,便貼著藍衣女子的耳廓輕語,偶爾響起幾聲低笑。

    反觀藍衣女子瞪大雙眼,目光緊隨著舞娘的身影。若盈久居在家,何曾見過這般美妙的舞姿,不禁興趣盎然。

    一曲終,舞娘輕喘著,面色飄著片片紅暈,更添了幾分嫵媚,含情脈脈地微抬美目,看向皇甫酃。

    「這是連某府裡最美艷的舞娘,公子覺得如何?」

    連旭眼眸一挑,那舞娘婀娜多姿地走上來,跪下為皇甫酃斟酒。不著痕跡地俯身挨近,一陣芳香飄來,讓人浮想聯翩。

    若盈只覺腰上的手臂一緊,皇甫酃墨眸一瞇,似笑非笑。

    「連城主這是何意?」

    察覺到他的不悅,連旭微一蹙眉,遲疑地說道。

    「公子知道,連某待鍾離就如自家兄弟一般,所以……」

    「所以?」皇甫酃冷笑著,若盈呼吸有些急促,皺眉拍打起他的後背,他這才稍微鬆開了若盈腰上的手臂。

    連旭輕歎一聲,「難得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對女子有好感……公子人中之龍,能否看在連某的面子上……割愛呢?」

    稍頓,又道。

    「當然,這美姬便送與公子,她侍候人的功夫可是一、一流……」

    鋪天蓋地而來冰冷的氣息讓連旭立刻住了口,瞥了鍾離一眼,又揚起了笑臉。

    「既然公子不願割愛,連某亦不多說了,這舞娘就當作連某的賠禮,請公子笑納。」

    「不必了,」冷淡地回絕了他,寒眸掃向一側的鍾離,讓急欲開口的鍾離識趣地吞下了想說的話。一把抱起若盈,不理會連旭的挽留,徑直離開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4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一章 劍鞘

    一路上不管婢女和小廝詫異的神情,皇甫酃抱著若盈飛快地回到墨煙居。

    正穿過桃林,他突然將若盈壓在樹乾,欺身上前。

    不似以往的輕柔,粗野地噬咬著粉唇,若盈痛呼一聲,長舌趁機竄入,掃向她口中的每個角落。

    若盈扭打著皇甫酃堅實的胸膛,可惜手無寸鐵,收效甚微,難以擺脫他的鉗制半晌,他的力度開始減弱,漸轉溫柔。猶若飄絮在唇上輾轉,絲絲酥麻的感覺蔓延到全身。

    若盈只覺眼前一陣發黑,軟倒在皇甫酃的懷裡。

    他一手摟著纖弱的身子,一手在其後背輕輕撫摸,助她緩過氣來,神情有些無奈。

    「若兒,你竟連換氣都忘了麼。」

    低頭見若盈粉唇微張,雙眸透著幾分迷茫,唇邊來不及擦去的津液緩緩滑落。墨眸一沉,俯身舔進口中。

    嘴邊的濕潤讓若盈回過神來,一把推開皇甫酃站直身,氣呼呼地剮了他一眼。

    皇甫酃舔了舔唇,卻面色一整,若盈疑惑地看向他。

    「……若兒,下次不要用這種脂粉了,味道實在不怎麼好。」若盈氣結,這個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連續幾日,皇甫酃的臉色一天比一天不善,害得小青膽戰心驚,生怕有一處出錯,惹怒了他。

    話說那晚他拒絕了連城主將若盈送與鍾離的事。誰知第二天起,鍾離便每晚拜會皇甫酃,與其探討各種兵器的來歷、特點和現今所在。夜夜從戌時坐至丑時才離開。即使僅得他一人在高談闊論,面對皇甫酃冷冽的氣勢依舊不曾退縮。

    若盈不得不佩服鍾離地堅持不懈。只是如此她卻深受其害。每晚陪坐到丑時,才能支起昏昏欲睡的腦袋,倒床就睡。

    睡前還要迷迷糊糊地被皇甫酃抓住狂吻一通,算作補償。因此,看著鏡中紅腫的雙唇。她只得無奈地歎氣。

    歐陽宇難得看走了眼,這鍾離哪裡孤僻和喜怒無常了?在她看來,根本就是聒噪黏人,對武器地癡狂完全超出了常人的理解!她並不相信鍾離真地看上了她,怕是因為她是『思召』之主,才會這般糾纏不休。

    只是若盈沒有料到,皇甫酃這般唯我獨尊之人,竟會對鍾離如此隱忍。即使是西城城主,他依舊我行我素。完全不放在眼內。

    這點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這日一大早,皇甫酃被連旭請了過去,若盈如往常般趴在床上補眠。不到午時絕不起來。

    「盈姐姐,快醒醒。」小青搖了搖她。道。「鍾公子來了。」

    她翻了個身。嘟嚷著。「哪個鍾公子?一早就來擾人清夢的……」

    「鍾離,鍾公子啊。」小青撇了撇嘴。這府裡除了鍾離還有誰姓鍾?

    鍾離?

    若盈一下子坐起來,揉了揉額角。

    「他來做什麼?尋公子的話,他不在。」

    小青將洗漱用品遞了過來,「他說不是來找公子,是特意來拜訪盈姐姐的。」

    漱了口,胡亂擦了幾下臉,便起身穿衣。

    「看來他們是故意引開公子,好讓鍾公子與盈姐姐私會。」小青抿唇打趣道。

    若盈抬手給了她一個暴栗,「說什麼呢,他對女人壓根沒有興趣。」小青眨眨眼,「……難道盈姐姐不是女的?」

    若盈哭笑不得,「算了,把他請到桃林地石桌那吧,我稍後就到。」

    想了想,她還是帶上了『思召』,緩步走向桃林。

    「鍾公子,」若盈朝石桌旁的一人點點頭,「讓你就等了。」

    鍾離轉過頭,雙眼盯著她手中的長劍,笑道。「姑娘果真了解在下。」

    若盈隨意坐下,「鍾公子特地來訪,不可能是為了見我,這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鍾離擺了擺手,「姑娘妄自菲薄了……其實今早,在下已經見過公子了。」

    若盈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當然,在下來這裡是得到他默許的,不然如今又怎能與姑娘兩人獨坐?」鍾離揚起一抹苦笑,轉而正色道。

    「他不是普通人,連大哥雖沒有告訴在下,但是他的身份絕不可能是個商人這麼簡單。畢竟鍾某亦算得上半個商人,這點還是能看得出的。」

    他垂下眸,看向桌上精致的點心,歎道。

    「……今早,鍾離見到了畫影。沒想到天下兩大寶劍,在下能在區區幾日見到。世人知曉,都要羨慕鍾離的運氣了吧。更沒想到地是……」

    鍾離抬起頭,望向一側的若盈。

    「更沒想到,思召與畫影的主人會相識,甚至這般親密。」

    「鍾公子到底想說什麼?」沒來由地若盈只覺得一陣心悸,不禁秀眉一緊。

    「手持畫影之人,意志較弱會被它迷了心智,變成只會殺人的瘋子。意志強大者,雖不會被控制,但身上地戾氣日益加重,旁人難以抑制。只有思召能壓制住畫影,所以人們常道,思召是畫影地劍鞘……」

    「……劍鞘?」想起在神山上白甫亦說過相同的說話,若盈喃喃道。

    「姑娘,守住你地心吧……兩劍的主人相愛,不會有好結果的……」

    「為什麼會沒有好結果?」若盈心下一驚,打斷道。

    鍾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姑娘並不相信在下的話,在下又何必多言呢。鍾離與姑娘算得上有緣,便冒昧說了這番話……」

    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他又道。

    「姑娘交托的事,鍾離已經辦妥了。兵器昨日離城,十日內必會安全運至西嶺山……公子打算這兩日帶姑娘離開,鍾離在此向姑娘拜別了吧,姑娘多保重了。」

    若盈呆呆地坐在石桌前,也不知鍾離何時離開。

    半晌,才慢吞吞地抱起『思召』,神思恍惚地往房間走去。

    剛到門前,聽見清脆的破碎聲,以及小青的痛呼,若盈急忙推門而

    只見皇甫酃滿面寒霜,一手用力地掐著小青的脖子,提了起來。小青雙眼含淚,小臉憋得通紅,兩手胡亂揮打著,驚惶無措。

    感覺到他身上不斷湧起的殺意,若盈大驚失色,快步上前。

    「白公子,快放開她!」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5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二章 中毒

    只見皇甫酃滿面寒霜,一手用力地掐著小青的脖子,提了起來。小青雙眼含淚,小臉憋得通紅,兩手胡亂揮打著,驚惶無措。

    感覺到他身上不斷湧起的殺意,若盈大驚失色,快步上前。

    「白公子,快放開她!」

    聞言,皇甫酃毫不憐惜地隨手將小青甩開。一聲悶響傳來,撞翻了桌椅的小青在地上滾落了兩下,疼得淚流滿面,蜷縮成一團。

    「白公子,你這是做什麼?就算小青做錯了事,你這樣……」

    不悅地掃向桌上的茶壺,冷眸依舊溢滿殺意。

    察覺到皇甫酃的視線,若盈收回手,彎腰嗅了嗅壺中的茶水。

    「不是毒藥。」

    皇甫酃淡然答道,從小習慣了各種毒殺,這點他倒是能分辨出來。

    「的確不是毒藥,可這是……春情。」

    他微微一怔,春情?安國內宮中常用的春藥?

    劍眉蹙起,「但是我除了乏力,並未覺得身上有異。」

    若盈點點頭,「確是奇怪,春情應有的症狀,白公子並未未顯現。」

    俯身看向掙扎著起身的小青,她除了痛心便是不解。

    「小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小青放棄了坐起身的意圖,仰躺著,瞇起眼。

    「盈姐姐,你可知道,當日與我們一起進府的人都如何了?」

    明眸掠過一絲迷茫,「這與你下春情有何關系?」

    「那晚之後,有五人被折磨致死。三人瘋了,兩人自盡了……」小青目光漸冷,「十多個女子。所剩無幾,只得你我兩人安然地在此處。可惜。昨日何姐告訴我,公子要帶你離開,我便要回去繼續做侍妾。」

    「若你告訴我,盈姐姐又怎會丟下你一人離開?」知小青是出於無奈,若盈不由心疼地一歎。

    「盈姐姐的命實在太好了。一入府就受公子青睞,而後鍾公子又極力維護。明明害死了我爹娘,臉上笑盈盈的沒有一絲愧疚,若無其事地與小青做所謂的好姐妹……本以為下了藥,與公子春風一度後就能離開這裡……咳咳……」

    小青驟然咳嗽起來,絲絲鮮血沿著唇角落下。

    想必剛才她傷了內腑,若盈不禁貼近欲查探傷口。

    突然腰上一緊,她往後退了幾步,愕然地望向身後之人「是誰讓你這麼做地?」皇甫酃冷冷地瞥向地上之人。不相信單憑她便能做得這般天衣無縫。若不是身子驟然變得乏力,他亦不會發覺到茶裡下了藥。

    小青瑟縮了一下,低低啜泣起來。

    「藥是、是何姐給我的。說是普通的春藥罷了……」

    若盈餘光瞄到房間地角落,忽然臉色一變。伸手探向他的脈門。

    皇甫酃薄唇略微蒼白。沒有遲疑地讓她抓住了手腕。

    「糟糕!屋內竟然點燃了迷迭香,再加上白公子飲下地春情

    「怎麼了?」墨眸流轉著耀目的金芒。緊緊地盯著若盈。

    「兩種藥混合之後,會變成……柔情」聽見『柔情』兩字,小青霎時面如死灰。她原本只想尋個靠山,再者對公子也有意,才會聽從何姐的話偷偷下藥。不料竟然卻成了借刀殺人的棋子,害了他!

    『柔情』此毒數年來無人能解,而今是她親手置公子於死地了麼!胸口因撞傷傳來陣陣劇痛,卻遠遠不及無盡的悔恨將她地心撕裂開來的痛楚。

    小青連吐了幾口鮮血,抬起頭,眼裡帶著一絲希翼。

    「盈姐姐,小青知道你擅長醫術,公子的毒一定有辦法解去的,是嗎?」

    若盈微微頷首,「治療的方法是有,不過……」

    見小青艱難地爬起,想要跪下,若盈驚慌地扶著她。

    「你別亂動,不然傷會更重!」

    幾步走到門外,揚聲道。「來人啊……」

    「來了,」嬌柔的女聲響起,若盈退後幾步,一把將『思召』抓在手裡。

    「怎勞煩何姐親自過來,隨便派個人不就好了?」

    明眸一凜,嘴上一邊調侃著,一邊暗暗觀察。將近二十人,皆是高手,倒是相當看得起她與白公子兩人。

    「何姐沒想到小盈也是深藏不露之人,死了倒是可惜。反正奴家要對付的是你身後的人,小盈便隨了奴家,如何?」輕佻地把玩著肩上的一撮髮絲,何姐笑得嫵媚。「還是小盈捨不得這情郎了?」

    若盈睨了她一眼,歎。

    「何姐不該把小青牽扯進來地……」

    「這傻丫頭一心一意想攀上高枝變鳳凰,奴家為何不順水推舟,依了她呢。」掩唇揚起一抹嘲諷,何姐滿不在乎地瞥了躺在地上的小青一眼。

    見皇甫酃已悄悄拿起劍,退至她身邊,若盈微微一笑。

    「何姐的美意,看來我要辜負了。」

    纖纖玉手好整以暇地撥開了額前地碎髮,何姐笑道。

    「奴家就知道小盈會這樣說,真是不知好歹!」

    說罷,她手一抬,她身後的劍士提劍沖了上來。

    若盈與皇甫酃背靠背,彈指間就被眾人包圍。若盈緊握著『思召』,低問。

    「白公子,一人一半麼?」

    「好,」他答得毫不遲疑,雖不想抽出『畫影』,此時卻別無選擇。劍一出,皇甫酃只覺身上地戾氣暴漲,手中地墨劍泛起一片血紅,冰冷的殺意迎向面前之人。劍士身影一窒,遲遲未向這黑袍男子發起攻勢。

    「主上有令,格殺勿論!快上!」何姐見狀,不禁高聲提醒道。

    一干人等這才齊齊向兩人揮劍,尤其將對象鎖定為皇甫酃,只餘幾人與若盈纏斗!

    卻見銀光一閃,若盈面前一人倒下,另外兩人一驚,攻勢愈加凌厲起來。

    好不容易擺平兩人,若盈依舊貼著皇甫酃地後背,替他擋下了好幾劍。耳邊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她知「柔情」開始發作,他的動作會逐漸遲緩,著急之餘,劍勢不由急躁起來。

    「嘶啦」一聲,若盈左臂一痛,中了一劍,血迅速染紅了衣衫。

    皇甫酃瞅見那猙獰的傷口,雙眸漸轉血紅。若盈暗道不好,卻無暇顧及。一盞茶的功夫,地上便躺倒了零零落落十多人,死狀慘烈。

    過度的瘋狂喂招讓皇甫酃腳步虛浮起來,殺意卻不減絲毫。

    「好了,沒事了……」若盈輕聲安撫著,逐漸靠近他。

    對峙片刻,皇甫酃緊繃地身體才鬆懈下來,軟倒在若盈的懷中。若盈扶著他,往門口走去,忽然聽見一聲驚呼。「小心!」

    話音剛落,撲過來的小青在幾丈外緩緩倒下,背後赫然插著一根羽箭!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7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三章 藏身

    對峙片刻,皇甫酃緊繃地身體才鬆懈下來,軟倒在若盈的懷中。若盈扶著他,往門口走去,忽然聽見一聲驚呼。

    「小心!」

    話音剛落,撲過來的小青在幾丈外緩緩倒下,背後赫然插著一根羽箭!

    不遠處的何姐不甘心地身子一顫,撐著一口氣,想要的最後一擊竟被那個無知的丫頭擋下了。弓從她手中跌落,最終瞪大雙眼墜落在地上,了無氣息。

    「小青!」若盈驚呼一聲,托著皇甫酃,就要走近察看她的傷勢。

    「不要過來……」小青氣若游絲,勉強抬起臉,道。「你們,快走!」

    躊躇間,皇甫酃淡漠的聲音響起。

    「他們要對付的人是我,不盡快離開只會拖累她。」

    若盈明白兩人在此多一刻,危險便多一分。當下點點頭,難過地看了小青一眼,與皇甫酃緩緩往外走去。

    一路上竟不見一人,整個西城府邸猶如無人般,死氣沉沉。亦因此,他們順利地離開了府門。

    一襲墨蘭的身影停在門前,讓若盈身子一繃,立刻將皇甫酃護在身後。

    「姑娘,是我。」那人轉身輕聲喚道,若盈這才看清了來人。

    「鍾公子?」

    鍾離深深地看著他們,上前兩步,把手裡的包袱往若盈那處一扔。

    「裡面有些乾糧和傷藥,在下只能幫到這裡了。」

    牽起一匹駿馬,韁繩塞至若盈手裡。

    「為什麼要幫我們?」皇甫酃冷眼盯著鍾離,問道。「此事不是連大哥動的手,可是他也默許了。在下不便偏幫你們其中一方。所以只得站在此處等候。」

    聽完鍾離的話,皇甫酃不禁冷哼一聲。

    「你的意思就是,若果我們兩人不能脫險來到這府門外。是生是死與你無關了?」

    「很遺憾,在下正是這個意思。此事也是看在與姑娘相識一場。才出手一助。」言下之意,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救皇甫酃!

    「我了解鍾公子地難處,無論如何,多謝你了。」若盈拎著包袱,朝鍾離點了點頭。

    「快走吧。雖然在府外沒有埋伏,但他們不會輕易罷手的。」鍾離對著翻身上馬的兩人提醒道。

    「鍾公子,後會有期!」若盈讓皇甫酃環著她地腰,策馬而去。

    鍾離歎了一聲,轉身回府,卻見一人立於府門,淡淡地看著他。

    「連大哥……」鍾離蹙起眉,眼底精光一閃。「原來這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難怪沒有出手阻止。」

    連旭揚起一抹笑意。「鍾離果真了解為兄……為兄一直苦於沒有發兵地借口,如今安王公然派人暗殺西城城主。於公於私,為兄都占了一個理字。」

    「連大哥好計策。」鍾離冷笑道,「但若果臨王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又怎會善罷甘休?」

    「鍾離。你可知他中得是何毒?」連旭笑得張揚,「是柔情。無解的柔情你說他會有命回臨國,有命回來殺我麼。」

    詫異地望向兩人離去的方向,鍾離眼底掠過復雜的神色。

    「連大哥打算何時出手?」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兩日便能著手開始了。」連旭上前握著鍾離地手,笑道。「你會幫為兄的,是嗎?」

    「……這麼多年,鍾離又何曾忤逆過連大哥,只是……」鍾離眼神一黯,「連大哥真的要去爭那個位置麼?這西城就是大哥的王國了,在這裡連大哥要風得風,為什麼不這樣下去呢?」

    「鍾離,」連旭輕歎,道。「不是為兄野心大,而是安王根本不能容下四城了。若為兄不主動反擊,只會落了下風,一敗塗地。這樣為兄還不如放手一搏,即使背負叛國軾君之名,不論成敗,至少最後亦不會遺憾。」

    鍾離回握著他的手,淡淡一笑。

    「無論怎樣,鍾離都會站在連大哥這邊的。」

    連旭輕拍著他的肩膀,感慨道。

    「果真是我連旭的好兄弟!」

    快馬加鞭,若盈匆匆出了西城,一路往山間而去。雖在城內,混在百姓之中,更便於隱匿,治療所需的草藥更能輕易買到。

    可是敵手未明,亦擔心連累無辜之人,若盈只好選擇城外地叢林。既不易被人發現,需要的草藥也能從中取得。

    仍讓皇甫酃坐在馬上,若盈下馬牽起韁繩,在林中四處轉悠,勘察周圍的地勢與環境。最近選定了一個四通八達地山洞,將皇甫酃扶了進去。

    然後在馬上綁了兩塊大石,用力一拍馬身,駿馬揚蹄往前奔去。

    「白公子,你還好嗎?」洞內有一處小水潭,不深,卻很清澈。若盈喂了些水給他,關切地問道。

    「只是有些乏力罷了,沒事。」皇甫酃半倚著石壁,看向她手臂上的傷口。「若兒,你先包扎一下吧。」

    若盈微一點頭,從包袱裡翻出一瓶傷藥,塗抹在傷口上。見包袱裡不但有乾糧,還有兩件普通地男子衣衫,不由感歎鍾離地細心。

    「若兒不是能治這毒麼,還擔心什麼?」瞥見她憂心的眼神,皇甫酃伸手將若盈扯至身側。

    「這毒要解並不難,但要在中毒八天後才能服食解藥。」若盈略微疲倦地靠著他,道。「可是,此毒會慢慢侵蝕中毒之人地五感,傳聞柔情無解,大多是因為那些人忍受不住失去五感,自殺而亡。也有急於服用解藥,而不能解毒的。」

    抬手輕撫她的柔髮,皇甫酃唇角一揚。

    「若兒覺得我也會承受不住?」

    「眼不能視,口不能言,耳不能聽,鼻不能聞,動作變得遲緩……在八日內,逐漸失去這些感覺,那種極大的恐慌不是常人能輕易接受得到的。」

    皇甫酃墨眸一挑,淡然一笑。

    「我們別無選擇,不是麼?」

    「嗯,」困倦地應了一聲,若盈往他頸側埋了埋。

    「先睡一下吧,」攬著她,皇甫酃低聲說道。方才他亦勉力支撐,而今也是疲憊不堪,兩人很快頭抵著頭,睡過去了。待外面一聲輕響傳來,皇甫酃的雙眸緩緩睜開。輕柔地把若盈的頭枕在包袱上,他扶著石壁走出洞外。

    一黑色之物俯沖而下,撲騰著翅膀,似是撒嬌般蹭了蹭他的手指。

    取下血鳶腳上綁的紙條,展開一看,黑眸掠過一絲金亮,薄唇微揚。

    「看來進行得相當順利,安國要亂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8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四章 解毒

    一日後,皇甫酃的雙眼看不見了。墨眸遲滯地望著前方,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若盈擔心他,整日陪在他身邊,拉扯著小時的趣事,試圖轉移他的注意。

    突然降臨的黑暗,即使事先被告知了,皇甫酃起初仍是有些無措。耳邊是若盈裝作歡快的聲線,細細說著有趣的往事,讓他的心漸漸安定起來。見他能夠坦然地談笑風生,時不時輕笑一聲,甚至還能取笑一下她的糗事,若盈亦感到寬慰。

    第二日,皇甫酃失去了聲音。空蕩的洞內,只得若盈的輕聲細語,再無回應。

    他仔細地聽著她的話,偶爾露出一抹淺笑,抓住若盈的掌心寫下幾句想說的只言片語。

    若盈一天下來,說得口乾舌燥,最後索性也在他手心寫字。

    接著,他聽不見了。若盈緊緊地握著皇甫酃的手,走開時也用長布綁在手腕,另一頭放在他手中。

    皇甫酃處身於一片黑暗和寂靜中,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丁點的聲音。從七歲那年開始,他就已明白,能倚靠的只有他自己。而今一切都不能掌控,這種滋味讓他倍感恐慌。從沒有想到有一日,他要將自己的性命交托於別人手裡。這一刻,任何人都能輕易取走他的命,如同踩死一只螞蟻一樣。

    柔軟溫熱的小手用力地抓著他,皇甫酃就像溺水之人發現了救命的稻草,亦死死地回握。他知道自己的力度很大,若盈必會感到疼痛。可是由此至終,她都沒有放開他。就算她不得已要走開一會。也會把長布塞在他手裡,不敢走遠。

    順手扯一扯長布,那端也會扯兩下。似乎在無聲地告訴他……她在……

    起伏不定的心仿佛沉澱下來,皇甫酃伸手將若兒攬在懷裡。嗅著她頸側地清香,沒來由地覺得,很安

    之後,他聞不到懷裡之人那抹難忘的幽香了,只得用力地摟著她。感受兩人緊貼下傳來的暖意。

    若盈順從地窩在皇甫酃地臂彎裡,明眸瞅著他愈發消瘦的臉頰,抬手輕輕摩挲。他唇角微勾,就著她地小手蹭了蹭,墨黑的髮絲拂得她一陣搔癢。

    這人看似沉靜不亂,內裡必定有些不安。撫上他暗淡無光的墨眸,長睫微顫。自從目不能視之後,他的食量越來越少了。

    若盈不清楚此人究竟生活於怎樣的環境之中,對四周圍地事物戒心如此之重。沒法感知手裡的乾糧是否無害。他總是躊躇一陣才會緩緩咽下。

    第一口常會咀嚼很久,似乎是用舌尖來分辨味道,甚至可以說。是在試毒。

    她見狀一點都不惱,只因若盈看出。這是皇甫酃的習慣之故。已經是深刻在身上的本能,並非針對她。

    失了嗅覺後。他更是咬了兩口便放下了。不論若盈如何勸說,在他手心不斷地寫寫畫畫,他還是搖搖頭,拒絕進食了。

    思及此,若盈伸手勾著他的脖頸,讓皇甫酃的頭枕在她肩上,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他緊繃的後背。

    八日是如此漫長,若盈已把需要的藥草准備停當,待時間一到,便讓皇甫酃服用。

    輕微的撲哧聲響起,若盈抬手讓白鴿停在臂上,解開頸項中地紙條,皺起眉。

    今日是第七日了,第三天開始,便夜夜收到歐陽宇的信,內裡都只有兩字。

    速歸!離開時歐陽宇在她身上下了一種香料,只有他飼養的白鴿能辨別出來。

    指尖捏著紙條,揚手丟入火堆中。

    鍾離地兵器已經運往西嶺山,難道途中出現了意外?還是營中有變?

    若盈蹙著眉,心下一陣擔憂。望著身側熟睡的俊顏,她歎了一聲。等他服了藥,她便離開吧……有知會其他人來接你嗎?若盈在皇甫酃地手心寫到,她相信他定有法子讓人接應。以她對皇甫酃地了解,他不可能毫無防備地孤身一人進入西城。

    果不其然,皇甫酃微微頷首。

    剛服下了解藥,有些昏昏欲睡,若盈突然而來的問題讓他強打著精神。

    若兒要離開了?

    我有要事,但會等到接你地人來了之後才會離開。服藥後還是有段恢復的時間,如果遇見追兵,他可就危險了。

    皇甫酃沉吟半晌,安國內亂漸起,臨國後方憂慮解除。而今永國蠢蠢欲動,慕國動向不明。他的身邊必定危機四伏,若兒跟他回去只會成為眾矢之的。

    手一抬,取下一塊黑石,摸索著戴在若盈頸上。

    這是墨玉,以後要尋我,就去白甫的任何一家商鋪,給管事看一眼這墨玉便可。

    若盈撫摸著還帶有他體溫的玉石,在他手上寫下「好」字。

    翻來覆去仔細瞧了一番,若盈沒有看出這墨玉特別之處,倒覺得象兒時耍玩的小石子,只是表面要光滑許多。

    她不知道,這墨玉名為『沉水』,遇水後會顯現一個殷紅的「臨」字。在臨國甚至可作玉璽之用,其令只在臨王之下。

    若果皇甫酃知道他送出的這不凡之物,在若盈眼中就如普通的石子,怕是哭笑不得了。一夜之後,皇甫酃從昏睡中醒來,迷眼適應著刺目的陽光,耳邊傳來汩汩的水聲、鳥鳴聲,清淡的花香隨風飄入,清香怡人。讓他霎時有種在世為人之感。

    「若兒?」

    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環視一周,沒有見到那瘦弱的身影,劍眉不由蹙起。

    她是個守約之人,答應了等那接應的人才離開,便不會食言。這幾日都沒有離他身側,即使走開亦在不遠處罷了。望著空蕩蕩的山洞,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妥。

    等待了一刻,若盈依舊沒有出現,皇甫酃起身走出洞外。

    墨眸一瞇,金光微閃,凌厲的氣勢湧向眼前的不速之客!

    「好久不見了,大師兄。」明媚的春光下,銀髮飛揚,絕美的容顏似笑非笑。

    「放下她!」墨眸的瞳孔瞬間變成燦爛的金眸,緊緊地盯著他懷裡的人兒。

    鳳目一挑,白皙的指尖順著緊閉的雙眸緩緩滑下,直至那粉嫩的唇瓣。好整以暇地望著皇甫酃的殺氣驟然騰升,手指輕輕在唇上流連。

    輕笑一聲,「大師兄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差了,我們兩人可是幾年沒見了,三年?五年?」

    「歐陽宇,你這是想惹怒朕麼?」壓下心底翻滾的怒意,他不怒反笑,冷冷地盯著銀髮之人。「聽說你去了幽國,這又是蕭逸那老頭子的意思?你對他可真是言聽計從啊。」

    鳳眸一黯,歐陽宇斂了笑意,蒼白的面容掠過一絲怒色。

    「師傅為你做得夠多了,連我也……」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19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五章 同門

    「這與朕無關!」皇甫酃淡淡截住了話頭,「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寒眸淡淡地掃向他的雙腿,歐陽宇身形一僵。

    「不管如何,師傅救了歐陽一命。」

    「你不覺得太巧合了麼?」皇甫酃冷笑一聲,「五歲時他在倍受冷落的朕面前出現,授朕武藝和學識。而你被追殺之際,他亦突然現身,救了你。」

    「你想說什麼?」歐陽宇眉頭一皺,淡然問道。

    「朕從來都不信,有人會毫無私心地費勁心力做這些事,所以朕從來都不信蕭逸那老頭的鬼話!」頓了頓,唇角一勾。也只有你對他言聽計從,相信他那狗屁預言。」

    「這副模樣過下去,你真的甘心嗎?」

    歐陽宇笑得苦澀,搖了搖頭。

    「若不是師傅,歐陽早就不在這世上了。如今這條命不過是同上天硬搶回來的,為何不用來報答師傅的救命之恩?」

    「哦?」懷疑地扯了個尾音,皇甫酃冷冷一笑。「你真的是這樣想?那你擄走若兒又是為何?」

    「擄走?」歐陽宇似是聽見了笑話般,鳳目一彎。「她是受傷後沒有好好休養,勞累過度暈倒在洞外。我只是好心地將她從冰冷的地上救起,何來擄走之說?」

    墨眸看向昏睡中的女子,眉宇間凝著倦意,略微憔悴的小臉。尖尖的下巴……眸色不由一深……

    「你待如何?」薄薄地唇一抿,袖中修長的手指握成拳

    「沒想到不可一世的大師兄果真選擇了她,師傅地預言看來並沒有絲毫出錯……只要大師兄在沒有陷得更深之前放手。預言便會脫離它的軌道,師傅所謂地鬼話亦不會成真。」

    歐陽宇似笑非笑的神色讓皇甫酃不悅地皺起眉頭。墨眸裡隱忍的怒火化成零碎的金光。

    「朕從不信老頭的鬼話,成真又如何,朕亦不會放手。」

    話音剛落,寒光一閃,劍華撲面而來。掃向歐陽宇地下盤。

    歐陽宇不閃不避,蒼白的手指一抬,墨劍生生定在數尺之外。細心一看,必能看見纏繞著『畫影』的絲絲銀線,阻止了皇甫酃的劍勢。

    皇甫酃往回一抽,『畫影』紋絲未動。

    「這麼多年,你的武藝倒是沒有落下。這天蠶絲在你手上,依舊如蛇般靈活。」

    「大師兄過獎了,若不是如此。歐陽怎敢獨自來見你。」

    不遠處傳來一聲輕響,幾個回落,青衣人恭敬地立於皇甫酃身後。

    「既然你的跟班到了。歐陽不便在此久留。」啞奴閃身站在歐陽宇身後,朝他微一點頭。

    「你以為能夠全身而退?」皇甫酃緊緊盯著歐陽宇。「還是你沒有將朕的暗影放在眼內?」

    他的身體尚未恢復元氣。只得發揮出五成的功力。但有數名暗影在旁,歐陽宇不過兩人。應是插翅難飛。然,見歐陽宇依舊淡笑著坐在木椅上,皇甫酃隱隱覺得不妥。

    同是蕭逸親手挑選地徒兒,皇甫酃從來不敢看小他。

    歐陽宇從容地淺笑著,攬著若盈對皇甫酃挑了挑眉。

    四周的景色忽然模糊扭曲起來,皇甫酃一驚,幾步上前,卻為時已晚。

    「朕還是小看了你。」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在暗影地眼皮底下開啟了陣法。

    「放心,大師兄,我們很快會再見的。」歐陽宇地聲音遠遠傳來,眼前地景色亦完全轉變了。

    皇甫酃轉身對青衣人吩咐道,「炎,情況如何?」

    隱匿了身影的幾名暗影略感驚訝,見臨王沒有急於破陣,而是詢問計劃地狀況。俊顏波瀾不驚,方才一閃而過的怒意似是消失無蹤。

    「西城城主以安王暗殺他為名,與北城聯盟,共同討伐安王。皇城與東城、南城兩城的城主匯合,欲一同抗擊西北聯軍。」炎一頓,又道。

    「南城城主之女明貴妃突然中毒,矛頭直指東城城主之女芩貴妃,東、南兩城要求安王給他們一個公道,不然拒絕合作。」

    「很好,安王這次麻煩不少,沒暇再來騷擾朕了!」薄唇微揚,神情愉悅。「對了,炎,若有人持沉水到任何一間商鋪,立刻傳信於朕,朕要清楚那人的行蹤。」

    「……是!」炎大吃一驚,主子竟將『沉水』送與他人。眼光復雜地瞥向歐陽宇剛才的方向,那人怕是……

    「朕倦了,一個時辰後來喚朕。」說罷,墨袍一甩,徐步走入山洞之中。

    「暗主,為何不著手破陣?」

    待皇甫酃走遠,一名暗衛現身恭謹地問道。

    炎跟隨臨王多年,亦學會了不少五行八卦之術,對陣法有所了解,淡淡應道。

    「此陣意在拖延時間,一個時辰後便會自動解開,無需特意破陣。換言之,這段時間此處無人能進。趕路數日,退下休息罷。」

    聽罷,暗衛躬身離開,數名黑影尋了個舒服之處,閉目休息。

    若盈張開眼,只覺身下一陣輕微顛簸,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醒了?」

    側過頭,明眸眨了眨。「歐陽公子?」

    只見歐陽宇側身躺在另一頭,支起下巴,琥珀色的雙眸看著她依舊疲倦的臉。

    「我……怎麼會在這裡?」

    揉了揉額角,若盈突然坐起,一陣頭暈眼花又倒在柔軟的地毯上。

    白公子他安全離開了麼?

    鳳眸一瞇,睨了她一眼,道。

    「放心,接他的人到了。袁公子已昏睡了兩日,還是好生休息吧。」

    兩日?若盈秀眉一皺。「歐陽公子這幾日接連傳信,是軍中有異,還是兵器運送出了問題?」

    「霍將軍已經接收了那批兵器,正運往幽軍營中。至於軍中,舊將領有削職有調離,基本上都打發了,除了王蒙滴水不漏,暫時還無法動他。再有,袁傑的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見若盈不解地望向他,歐陽宇垂下眼簾,道。「袁公子離開將近兩月,兵器之事也解決了。而今滯留在此地,若不是歐陽催促,打算何時回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1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六章 宣王

    見若盈不解地望向他,歐陽宇垂下眼簾,道。

    「袁公子離開將近兩月,兵器之事也解決了。而今滯留在此地,若不是歐陽催促,打算何時回去?」

    窘迫地咧了咧嘴,若盈笑得不自在。這次出行原本就為了鍾離手上的一批兵器,半月前便完成了任務。她卻又在安國滯留了多日,歐陽宇一人獨自撐起軍營的事,不悅也是難免的。

    「這個……因為有點事……」抓抓頭,她朝他討好地一笑。

    「安國內亂開始了,袁公子再不離開,可能會被波及。」漫不經心地拉過薄薄的錦被,他雙眸一瞇,正色道。

    若盈驚異地眨眨眼,不過半月,安國怎麼就亂了?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歐陽宇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西城城主連旭被襲,刺客手上持有的兵器有皇城的標記,西城便借此聲討安王。北城的城主在不久前也受到襲擊,抓到一名刺客,承認是安王指使。於是兩城聯盟,一同向皇城發兵。」

    若盈秀眉一皺,明明受傷的是白公子和她,怎麼就被西城那個城主掰成是他受襲了?

    「……真是個蹩腳的借口。」

    他微微一笑,「不管是什麼樣的借口,能用就好。安王公然派人刺殺西、北兩城的城主,那裡的官兵必然義憤填膺,士氣也大增,何樂而不為呢?」

    「的確,冒然出兵會被指是大逆不道,可是有遇刺的理由在。西、北兩城倒是占了個便宜。」頓了頓,她又道。

    「這事說下來,似乎是臨國才是最大的贏家。後方危機解除。不用擔心腹背受敵了。」

    鳳眸半闔,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忽然道。

    「上回兵器被搶地事有眉目了。」

    若盈一驚,「查到是何人所為了?」

    「嗯,」半倚著柔軟的靠墊,歐陽宇抬手撥開額前的銀髮。「永國裡發現那批兵器,在宣王地府邸中。」

    「宣王?」若盈皺起眉。貌似幽國沒有得罪宣王此人,為何要劫走這批兵器?

    「宣王是永王的四弟,先王最為寵愛地皇子,可不知最後為何傳位給了當年身為長子的永王。」歐陽宇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難道宣王要造反?」若盈歎了口氣,「他就不怕臨國趁永國亂了,攻打過去嗎?」

    「若永國沒有做出格的事,臨國是不會染指地。」

    「歐陽公子為何說得這麼肯定?」若盈抬眸看向他,卻見那雙琥珀色的美目掠過一絲黯淡。

    「袁公子可聽說。永國十年前遭受幽國與慕國的雙重侵犯?」歐陽宇突然開口問道。

    若盈點點頭,在神山上邵殷埠曾經告訴她這件事。「聽聞是永國作出了厲害的武器,讓兩國退避三捨了。」

    「以訛傳訛罷了……」他輕歎道。

    秀眉一挑。記得白公子亦曾說這樣的話,不由奇怪。

    「那事實究竟是怎樣的?」

    「事實?」歐陽宇唇角泛起一絲冷笑。「事實就是。永國尋到了個強大的靠山,沒有聯手的幽國和慕國不敢輕舉妄動。」

    靠山?當時有哪個國家能有次能耐。讓兩國如此避諱?

    若盈詫異地瞪大眼,「難道……」

    「不錯,正是當時的臨國。」

    「這臨王為何獨獨庇護這永國?」若盈不禁好奇地問道。「若放任幽國和慕國吃掉永國,臨國不就坐擁漁人之利了?」

    粉白地唇一勾,鳳眸微閃。

    「袁公子,如果臨國讓幽、慕兩國滅了永國,它們不就會趁機聯手攻打臨國了?當年臨王剛剛登基,根基未穩,實在不適宜出兵征戰。」

    若盈了然地點頭,忽而又問。

    「既然這永國已經被臨國納入保護圈了,可以說是安枕無憂,為什麼宣王還要造反?」

    雖然皇位很重要,但能夠讓百姓安居樂業,避免了戰爭,何嘗不是好事。

    「……因為宣王難以接受,永國沒有一絲反抗就要臣服於臨國。」

    若盈語氣有些驚訝,「就因為這個理由?」

    歐陽宇微微頷首。

    「可是,臨王不會坐視不管,那麼……」一場浩劫不能避免了?

    霎時,車廂內一陣沉默。若盈略微難過地垂著頭,歐陽宇則是若有所思。

    「永國已經臣服臨國十年了,為何宣王此時才有意造反?」若盈不解。

    「一個多月前,歐陽曾遇見宣王。」

    她一愣,腦子一下轉不過來,宣王起兵和歐陽宇有什麼關系?

    若盈歪著頭,一個多月前不就是歐陽宇來幽軍之時麼。「歐陽公子如何答復他的?」鳳目淡然地瞥向她,若盈摸摸鼻子,知道自己是白問了。若果歐陽宇答應了,又怎會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歐陽公子不是一直在玉泉山,宣王如何認出公子的?」

    「……歐陽八年前才被師傅帶去玉泉山地,」歐陽宇撇開頭,銀髮絲絲垂落,黑影掩去了大半個臉頰。「他會認出我,是因為八年前,歐陽還是他的第六個兒子。」

    若盈聽罷,怔住了。粉唇張了張,楞是沒有發出丁點聲音。

    貴為宣王地第六子,忽然隱姓埋名到玉泉山生活,可見當年定是發生了不好地事情。

    咳嗽了一聲,她決定轉移話題。

    「對於宣王造反之事,歐陽公子覺得他會成功嗎?」

    「不會,」鳳目一抬,他答得斬釘截鐵。「他此舉只會一敗塗地,永國臣服是十年之前的事了,臨王不可能放任其安逸地鎖國,必然使計慢慢掌控它。」

    「再說,永國地百姓有大部分是從各國逃入的流民。難得尋到這遠離戰亂的樂園,又豈會輕易讓宣王破壞。」若盈補充道。

    歐陽宇贊許地瞥了她一眼,「每年各地的商人在永國都狠賺了一筆,若是開戰,他們鐵定不依。」

    「看來即使宣王謀反得了那位子,亦無力對付臨國了。」若盈嘀咕了一句,「何況臨王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歐陽宇淡笑不語,若盈踟躕了片刻,問道。

    「……歐陽公子真的一點都不想幫宣王嗎?」

    無論宣王以前做了何事,終究是他的親生父親,難道稍微施以援手都不願麼?

    琥珀色的眸裡閃過一絲冷意,「宣王自認是歐陽的親爹,讓我隨他回去,助他一臂之力。可惜,自從師傅救了歐陽後,歐陽就捨去了以往的一切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1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七章 豫王爺

    若盈垂眸不語,捨下……人真的能捨下一切麼……

    「歐陽勸阻了一句,也算得上還了他的十三年的養育之情。至於宣王聽進去多少了,就和歐陽無關了。」

    抬眸瞥了他一眼,若盈第一次發覺,歐陽宇也是冷情之人。

    窗外傳來一陣輕響,雪白的手臂一伸,一只白鴿乖乖地停在上面。

    歐陽宇抽出紙條,鳳目一閃。

    「又有麻煩來了。」

    「嗯?」若盈湊近一瞧,難道王蒙又耍什麼花樣了?

    「登封派了人來營中,是剛得了承襲之位的豫王爺。」歐陽宇揚手把紙條丟入一旁的小火爐內,端起燒好的熱水,沖泡起茶來。

    「我記得豫王爺是先王最小的弟弟,正值壯年,怎麼就傳位了?」若盈接過他遞來的香茶,道了聲謝。

    歐陽宇冷哼一聲,「難為幽王竟想到這樣的方法來牽制袁公子,一軍兩帥,虧他想得出來!」

    「一軍兩帥?」若盈嘴角一抽,「一隊軍隊有兩個主帥,那下面的將士該聽誰的?」

    「這事顯而易見,」他不急不躁地開口,「豫王爺可是幽王之下,當然得聽他的。」若盈放下茶杯,語氣有些無奈。

    「那怎麼辦?這麼辛苦收回的軍權,怎能輕易拱手相讓!」

    鳳眸淡淡睨了她一眼,「袁公子,這個把月來,辛苦的似乎是在下。」

    若盈咳嗽兩聲,掩飾了過去。

    「歐陽公子沒有看住王蒙?怎麼讓消息傳了開去?」

    「歐陽確是封鎖了軍營。看來除了王蒙以及其手下,幽王應該有其它眼線。」

    她贊同地點點頭,「要從數萬人中尋出眼線。猶如海底撈針,倒不如不管它了。足足一個月後才洩露消息。不幸之中的萬幸啊。」

    鳳眸一挑,「袁公子這是質疑歐陽的能力了?」

    若盈連忙搖頭,急忙辯解。

    「歐陽公子的能力我從來沒有質疑過……」

    尚未說完,又一只白鴿撲騰飛來。

    歐陽宇掃了一眼,直接將紙條遞給若盈。

    她一看。愣住了。「豫王爺到了……這麼快?」

    「地確很快,」琥珀色的雙眸一沉,道。「竟然可以避開所有的眼線,安全到達軍營,這人看來不是草包。」

    明眸詫異地看向歐陽宇,「歐陽公子……你不是想中途殺了他吧?」

    「正有此意,」他應得毫不遲疑。

    若盈抬手撫額,「歐陽公子,雖然這個是非常直截了當地方法。可是此人是豫王爺,突然被殺會引起幽王的懷疑吧?」

    歐陽宇扯起一抹冰冷地笑意,「袁公子相不相信。歐陽有千百種方法讓人尋不著屍首?」聽罷,她打了個寒顫。

    「再說。這裡離登封數百裡。有人失蹤亦不是少見之事。」

    若盈甩了甩頭,對他已是無語了。

    「……歐陽公子。既然人已經到了軍營,這毀屍滅跡之事就不用再想了。」

    翻身裹著被子,在柔軟溫暖的地毯上蹭了蹭。睡意襲來,她斷斷續續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

    歐陽宇好笑地看著她象貓咪一樣滿足地吸吸鼻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睡去了。伸手想要掖一掖她的被角,傾身向前,指尖還差了幾分。

    鳳眸一黯,收回手臂,垂首抿了抿手上的香茶,只覺原本甚喜地茶突然變得索然無味……連續下來的數日,若盈幾乎都在睡眠中度過。醒了就找吃的,吃完又埋頭繼續睡。難得這般清淨悠閒,也為了把先前那段日子消耗的體力和腦力補回來,畢竟回到軍營,她又得過上如履薄冰的生活了。

    歐陽宇仿佛有意讓她好好休息,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前跑,也不急著趕路。

    可是即使如何放慢車速,終是有到達的一日。

    換上熟悉的紅衣戰袍,戴上面具,若盈緩緩走入主營帳。中途已得到消息,孫利以身體不適,不宜見客為由,拒絕與豫王爺的見面。後又以公務繁忙,頻頻打發他,直拖到若盈和歐陽宇歸來。

    這豫王爺的涵養比他們想象中要好得多,既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仗勢欺人。安安靜靜地呆在新設地營帳內,一日練劍三回,剩下的時間幾乎都在閱讀兵法。沒有插手軍務,甚至對將士們很是和善,這倒是出乎若盈意料之外。

    暗地裡揣測,還不如直接面對這豫王爺。於是,若盈下了馬車,便讓孫利約了他去主營帳會面。

    隨同豫王爺而來的,是兩百名精兵和十五名近身侍衛。隨行之人看似不多,卻貴在精簡。這也是他們到達了軍營,才讓歐陽宇察覺到地原因之一。當然不排除他們分散開來,隱去了身份和裝束。

    「讓豫王爺久等,斐然真是過意不去。」

    掀起帳幕,若盈恭敬地一抱拳,和氣地寒暄道。

    「袁主帥公務繁重,何罪之有。本王也剛到,袁主帥不必介懷。」

    她一怔,這聲音……

    抬起頭,若盈張口便道,「邵大哥……」

    話音剛落,她就知道壞事了。果然,聽見她的話,那人幾步上前,遲疑地問。

    「……若盈?」

    若盈眼珠一轉,尋思著如何否認,還沒開聲,他已一把取下臉上地面具。「若盈,真是你!你,唔……」

    她立刻捂著邵殷埠地嘴巴,手指在唇上作了個噤聲的姿勢。邵殷埠往外一瞥,了然地點點頭,若盈這才放開了他。

    「若盈,你怎會在這裡?」邵殷埠拉著若盈到內裡,悄聲問道。

    「邵大哥又為何在此處?」若盈上下打量著他一身地行頭,一看便知是千金難得的衣料,後知後覺地指著邵殷埠。「你……你就是那新的豫王爺?」

    邵殷埠也看著她,繞了兩圈,驚異地道。

    「你就是那幽軍主帥袁斐然?」

    兩人歎了口氣,異口同聲。

    「……一言難盡……」

    若盈抬眸看了他一眼,低聲道。

    「袁斐然是我已去世哥哥,我是代替他在這裡的。這件事邵大哥不要說出去,好嗎?」

    大掌揉了揉她的長髮,邵殷埠一拍胸口。用力過猛,悶哼了一聲才道。

    「放心,在下……不是,是本王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去的,不然就天打雷……」

    若盈一手又捂著他,「好了,不用發毒誓了,我信邵大哥的為人,邵大哥呢?」

    「那日在永國你去成衣鋪,在下本想你獨自一人會有危險,便跟去了。誰知才離開客棧不遠,就給人打暈了。」邵殷埠愁眉苦臉地耷拉著腦袋,「待在下醒來,已經給人送到幽國了。然後,在下見到了老豫王爺,也就是在下的生父。」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2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八章 苦衷

    回來的路上,歐陽宇給若盈惡補了不少關於豫王爺的事情,不由奇怪。

    「我記得豫王爺還有兩個世子,都比邵大哥年長,怎麼突然讓邵大哥繼承了?」

    他咬牙切齒,道。「在下那兩個兄長,一個整日花天酒地,尋花問柳。另外一個醉心於詩文,天天把自己鎖在房裡,弄得蓬頭垢面的。再說,來軍營這裡,搞不好就要丟性命的,兩個手無縛雞之力,老豫王爺又怎會捨得讓他那兩個寶貝兒子過來!」

    「邵大哥……」若盈不知如何安慰他,「不管怎樣,他把豫王爺的頭銜給了你啊。「那是逼不得已!先王的兄弟,死得死,傷得傷,只剩下豫王爺這個麼弟了。論地位,論身份,幽王不選他選誰啊!但是他不想來,也不想他的兩個兒子來,便尋上我了。」

    邵殷埠越說越氣憤,瞪圓了雙眼。

    「那他沒有為難邵大哥的兄長吧?」若盈還記得他的兄長在永國做個安安分分種地的莊稼人。

    「大哥沒有學武,而且沒見過世面,就沒選他來這裡了。」

    他眼眸一閃,輕聲答道。

    若盈微微一笑,「那就好,只是……」永國宣王不是開始造反了麼,不知有沒波及到邵大哥的兄長。

    「在下聽說永國有異變,早早就將他接離永國了。」知她在擔心什麼。邵殷埠開口解釋道帳外忽然響起近衛的聲音,邵殷埠眉頭一皺。不悅地撇了撇嘴。

    「沒見到本王和袁主帥在談重要的事麼,退下!」是。」那人應了一聲,依舊站在帳外等候。

    「怎麼了?」若盈疑惑地瞅了他一眼。

    「若盈,你不知道,他們明為在下的侍衛,其實根本就是來監視在下地。」邵殷埠捏緊了拳頭。「你知道在下來軍營後,除了練劍便是呆在營帳裡。」

    若盈點了點頭。

    「那是他們逼的,除了練劍,壓根不給在下離開營帳半步。美其名曰是保護在下的安全,其實是怕在下逃跑,或者是做出有失豫王爺身份地事!」

    難得抓到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邵殷埠直倒苦水。

    「每日在營帳裡,只能發呆、看兵書、讀戰術,讓在下苦不堪言。每次想在附近散個步。那些近衛就把在下堵在帳前,一個兩個使勁嘮叨這樣不行,那樣不行。煩死了!」

    見他似是要抓狂地模樣,若盈同情地拍了拍邵殷埠的肩膀。

    「處於高位。一舉一動就變得很重要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若盈,在豫王府在下已經被逼著學禮儀。練書法,一個眼神一個姿勢都要糾正。本以為離開了,在軍營會好些,誰知他們竟然限制在下行動的范圍。」

    想起在豫王府的地獄式訓練,邵殷埠不禁打了個冷顫。

    忽然眼睛一亮,「對了,跟你說啊,在下還去皇宮了,見到幽

    「幽王地妃子那個漂亮啊,之前那個煙妃不是瘋了,後來國丈又送來個美人,封為舒妃。舒妃長得國色天香,一顰一笑那個勾人啊……」

    邵殷埠繪聲繪色地描述他去皇宮的見聞,讓若盈很感興趣,瞪大明眸仔細聽著。

    待歐陽宇進來,見到的便是兩人擠在角落,咬著耳朵的情景。

    「袁公子……」

    若盈聽到這聲音,身子一僵,立刻跳了起來,朝歐陽宇走去。

    「歐陽公子來了啊。」

    鳳目淡淡地掃過她的面容,若盈下意識地一摸,急忙跑回去,從邵殷埠手裡搶過面具,立即戴好。

    「這個,歐言公子,我和邵大哥是舊識,所以……」琥珀色的雙眸一瞥,若盈乖乖地住了口。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清楚歐陽宇而今是多麼的不高興,只得垂首站在他身旁。

    「歐陽見過豫王爺,」微一抱拳,歐陽宇淡笑道。

    「咦,你就是那個在玉泉山的歐陽宇嗎?」邵殷埠上前細細地打量到,「沒想到揚名天下地歐陽公子是個美人啊。」

    若盈聽了這話,急出了一身冷汗,邵大哥這算不算當眾調戲歐陽公子?

    果然,歐陽宇唇邊的笑容一僵,瞬間又恢復如初。

    「豫王爺過獎了,而且歐陽在此之事,豫王爺應該早有聽聞了,不是嗎?」

    「這裡離登封數百裡,人雲亦雲,本王在沒有親眼所見之前,不敢妄信。」

    邵殷埠收起了方才隨意的語氣,笑得高深莫測。若盈此刻覺得,這才是他身為豫王爺應有地姿態。

    「如今王爺見到歐陽本人了,相信了麼?」粉白的唇一揚,沉聲問道。

    邵殷埠淡然地瞥了他一眼,笑道。

    「歐陽公子在短短一個月,就將軍權牢牢掌握在手裡,果真聞名不如見面!」

    「這個把月地事情,王爺也是聽了人雲亦雲,又怎能盡信?將士們犯了錯,便要受罰,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不然軍紀何在?」

    邵殷埠不料歐陽宇竟然用他先前地話來反駁,臉上不禁黑了一分。

    「如今本王也是幽軍的主帥,請歐陽公子把將士們地錯處一一給本王說明,可好?」在「錯處」兩字上加重了語氣,他略微挑釁地看向歐陽宇。

    歐陽宇慢條斯理地答道,「這可能要讓豫王爺失望了,歐陽宇來幽軍時便和王蒙將軍聲明了。歐陽效忠的是袁公子,而不是幽軍。豫王爺的要求恕歐陽不能答應了。」

    聽罷,邵殷埠的臉又黑了幾分,眸底掠過一絲怒意。

    兩人一見面就針鋒相對,夾在中間的若盈無奈地左右看著兩人。正想開口打圓場,畢竟兩人以後還需合作,卻被歐陽宇冷冷打斷。

    「袁公子,剛才王爺的下屬不是催促了麼,我們也不好占了王爺寶貴的時間。」

    「厄……那我們先告辭了,邵……」被歐陽宇盯著,若盈頓了頓,規規矩矩地喚了聲「豫王爺」,便退了出去。

    推著歐陽宇的木椅,若盈低聲說道。

    「歐陽公子好像不太喜歡邵大哥?為什麼?」

    歐陽宇頭也不回,「他是豫王爺,幽王派來制約袁公子的籌碼。袁公子對他不能失了戒心,更不應該洩露了你的身份。」

    「邵大哥不是壞人,在神山上對我很照顧,所以……」

    「幾個月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歐陽宇歎了口氣,「罷了,事已至此,只能靜觀其變了。見若盈頹然地低下頭,他又道。

    「軍營五裡內,除了歐陽的信鴿,其餘都被截下。即使他有意告知幽王,也無法如願的。」

    若盈抬頭瞥向他,歐陽公子這是在安慰她嗎?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3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六十九章 易主

    「沒想到,袁斐然竟然會是若盈……」隨著部下回到營帳,邵殷埠喃喃自語。「這可怎麼辦呢?」

    抱著頭思索片刻,起身喚道。「來人!」

    近衛長走入,恭敬地叫道。「王爺,有何事吩咐?」

    「剛才不是有事要報嗎?這會怎麼不見人了?」

    見豫王爺不悅的臉色,近衛長不卑不亢地回答。「恕屬下多言,王爺不該與袁斐然過於接近,畢竟這次來軍中是皇上的意思,這……」

    「你這是質問本王了?」邵殷埠冷冷一瞥。

    「不,屬下只是擔心王爺會出爾反爾。」

    「你!」邵殷埠雙眼一瞇,睨了那近衛長一眼。「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滾!」

    近衛長也不惱,緩緩退了出去。

    「這個王爺做得還真窩囊,」邵殷埠低聲歎道,轉身坐在榻上,低頭沉思……

    「豫王爺的事情查得如何?」躺在舒適柔軟的毯子上,銀髮之人慵懶地問道。

    「主人,豫王爺生母早逝,只有一位兄長在永國,是個老實的莊稼人。此人幾月前在永國突然失蹤,後來一直在豫王府生活,不曾外出。」孫利立在一旁,低聲匯報。

    「他的兄長如今在何處?」歐陽宇忽然問道。

    孫利一愣,立即了然地翻查手中的紙張。

    「兩個月前,豫王爺似乎察覺到永國的內亂,將兄長接到了幽國。」

    「孫利,立刻派人試探一下豫王府。」

    「是。」孫利毫不猶豫地應了一聲,隨即快步去秘密之處發出信鴿

    「歐陽公子,」與匆匆離開的孫利擦身而過。若盈疑惑道。「發生什麼事了?」

    「袁公子尋歐陽何事?」歐陽宇坐起身來,淡然問道。

    「哦。最近沒見到王蒙,覺得奇怪罷了。」隨意坐在榻前地凳上,若盈笑道。「難道歐陽公子將他調走了?」

    「沒有,王蒙做事謹慎,暫時未找到把柄。沒有出現在我們面前。似乎是他終於察覺到不妥了。」

    「不妥?」若盈挑了挑眉。

    唇角微揚,鳳目一瞇。

    「這段日子不算短了,他應該發現了袁傑並不是袁斐然。只是王蒙想歪了,但是歐陽不打算糾正他。」

    「想歪了?」若盈越聽越糊塗了。

    歐陽宇嗤笑一聲,道。

    「王蒙的心思比常人多轉了幾個彎,他以為是歐陽想要奪權,控制了袁公子,也就是他認識的郎中若然,來鏟除異己。」

    「這就是王蒙一直不現身地緣由?」

    他點點頭。不現身只是為了減少沖突,也減低歐陽抓住他錯處的機會。王蒙如今怕是在計劃怎麼除掉歐陽,好重新掌控這局面。」

    若盈眉頭一皺。「他要對付歐陽公子?那還是趕緊除去他,省得夜長夢多。」

    歐陽宇睨了她一眼。「袁公子何時變得這般冷血了?先前孫利處理了那兩個近衛。當時袁公子還一副想哭鼻子地模樣。」

    她面上一紅,「誰哭鼻子了……斐然只是不願濫殺無辜。但是王蒙是個隱患,我擔心他真的會對歐陽公子不利。」

    「還是多擔心袁公子自己吧,豫王爺敵友未明,袁公子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知道了,」若盈歎了口氣,「其實斐然難以相信,邵大哥真的會做幽王的爪牙「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歐陽宇淡淡道,「不一定是他想做,而是他不得不做。」

    不一定想做,而是不得不做……

    若盈垂下眸,她又何曾不是……

    「臨軍地動向如何?」

    「永國與安國都開始內亂,幽國最近休養生息,將士增加到七萬多人,兵器和糧草亦備好了。袁公子認為,臨軍會怎樣做?」歐陽宇瞥向若盈,沉聲問道。

    「若是我,一盤散沙的慕國倒是個好選擇。」若盈沉思了一會,答道。「可是臨軍不足十萬,硬碰硬似乎得不償失。」

    歐陽宇微微頷首,從袖中抽出一張紙條。

    「這是今早得到的消息。」

    若盈接過一看,愣住了。「投降者能成為臨國平民的一員……慕國以奴隸居多,這法子不錯。可是那些奴隸真的會相信這般好事,而去投靠臨國?」

    「無論信不信,此舉成效頗大。」歐陽宇把她看完的紙條丟入火爐中,鳳目一凜。「慕軍原本就軍心不穩,如今有這樣的傳言,讓那些原本高度緊張的慕國將領更為急躁了。」

    「換句話說,奴隸稍有異動,慕國將領必然殺之。他們越是殘暴,反抗的人便越多。」明眸掠過一絲不忍,「被煽動窩裡斗地他們,必然死傷無數,臨國卻坐享其成。」

    「而今沒有時間悲天憫人,臨國下個目標說不定就是幽國了!」歐陽宇漠然地提醒,忽而笑道。

    「或者袁公子不想管這幽國的死活了?」若盈苦笑,「幽軍有半數的百姓是因為相信我才加入地,即使斐然想撒手不管也來不及了……這場仗什麼時候才結束呢?」

    「快了,」歐陽宇歎息道,「慕國的敗勢看來沒法挽回,永國也不能支撐太久,到時幽國孤立無援……」

    「幽國就不能和安國聯盟?前後夾攻,興許能拖住臨國。」若盈苦苦思索對策。「聯盟?」他冷笑一聲,「袁公子是和安王結盟,還是四城?各城城主占地為王已久,百姓皆知城主而不知安王。即使此次內戰安王贏了,亦不能完全掌控四城。」

    「難道就已成定局?」若盈望著掌心出神,父帥拼盡性命守護地土地,莫非要敗在她手上?

    「臨王要一下接收永、慕兩國,根本不是易事。國內地鎮壓需要兵力,短時間內根本難以恢復。」若盈靈機一閃,「若此時幽軍攻打臨國,我們應該有勝算。」

    「臨王怕是不會給袁公子這樣的機會,袁公子不妨拭目以待,臨王究竟會怎樣做……」

    七日後,傳來消息。臨軍趁慕國大亂,伺機攻陷第一大邊城蕪州。入城第一件事,不是四處搶掠財物,而是不論老少恣意屠殺殆盡,然後放火燒城。

    蕪州作為邊境第一大商城,每到三月桃花遍地,鳥語花香。如今卻在一夜之間變成人間地獄,讓慕王和各大貴族心驚膽戰,生怕臨王接著下手地便是他們的領地。於是,不出十日,貴族們為了自身的利益,先後向臨王臣服。慕王最後孤掌難鳴,亦不得不投降。

    至此,臨軍在短短半月內,在沒有任何傷亡的情況下,讓慕國易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3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章 誤導

    「慕國已易主,各位對臨國的下一步有什麼看法?」收到消息後,若盈下令幽軍一級戒備,隨時准備好作戰。另外,召集了所有的高級將領到主營帳。

    「永國正進行內戰,臨國必然趁機攻入。」一位年輕的將領應道。

    「永國與慕國畢竟不同,慕國被貴族們分了數百個封地。永國則鎖國已久,臨國對其的了解遠遠不足,應該不會冒然行動。」他身旁一人迅速補充道。

    若盈點點頭,這批新任的將領不僅做事謹慎,也善於分析。不似先前的老將領,因為自身豐富的資歷,領軍往往冒進,且聽不進他人的意見。

    「末將並不認為臨國接下來會選擇永國,如果靜心等待永王與宣王兩敗俱傷之際才出手,臨軍的傷亡可以減到最低。」嚴容也被提拔為副將,恢復了原本的容貌,坐在若盈的下首。

    「言下之意,是說臨軍下一個目標會是幽國或者安國?」對面一位將領皺眉問道。

    「這事……末將也難以確定,」嚴容略微遲疑地答道。

    若盈的目光瞥向一側安靜的角落,揚聲問道。

    「王蒙將軍有何見解?不妨說說。」

    王蒙施施然地站起,恭敬地應道。

    「一切由主帥定奪!」

    聞言,秀眉不由蹙起。

    「王蒙將軍這話是贊同還是不贊同?」

    「王某一切遵從主帥的決定!」他依舊垂首恭謹地說道。

    無奈地擺擺手,讓他先坐下,若盈的視線投向身側的銀髮之人。「歐陽公子的看法?」

    蒼白地手指把玩著肩上的髮絲,鳳目微微一挑。

    「袁公子,與其猜測臨王的動作還不如討論作戰方案。無論臨國地下一個目標是哪一國,最終都會揮軍前來,不是嗎?」

    若盈點點頭。「歐陽公子說得是。」

    下面的年輕將領熱烈地提議了許多舉措,若盈微笑著頻頻頷首。提議不但涉及防守、糧草地保護、以及撤退的隊形等各個方面。雖都只是大略的輪廓,若細節稍加詳細,計劃將會更為完善。

    直至日頭偏西,熱血的將領們才意猶未盡地把討論告一段落。

    「在歐陽公子看來,這些提議如何?」在沒人察覺的一處。若盈朝他眨了眨眼。

    琥珀色地雙眸閃過一絲笑意,他淡淡應道。

    「不錯,只是在人手的分配上,會有不足。」

    若盈點頭附和,讓下面的將領們回頭思索自身擅長的部署,明日各自舉薦。

    「就這樣,都散了吧。」

    一甩紅袍衣袖,她與歐陽宇率先走出主營帳。「主帥今日為何這麼……」張信頂著一張陌生的臉,尾隨若盈回到營帳。遲疑地問道。

    「這麼唯唯諾諾?」若盈淺笑,接了張信的話。

    「主帥此舉有什麼用意?」嚴容也走了進來,沉聲問道。

    若盈看向歐陽宇。兩人相視而笑。

    「不過是制造假象罷了,王蒙以為是歐陽公子控制了我。那就讓他繼續誤會。適時的誤導。才不會讓他懷疑到我真正的身份。」

    「他已經發現袁傑不是少主了?」張信後知後覺地驚呼一聲,「但是這樣誤導他。王蒙不會對歐陽公子不利嗎?」

    「對於後面這點……斐然也很擔心,」若盈皺起眉,瞥向歐陽宇。張信和嚴容以後跟在歐陽公子身邊,寸步不離,如何?」

    「是,」兩人立刻應道。

    「不必了,」瞥見若盈擔憂的眼神,歐陽宇鳳目一挑,道。「要不這樣好了,歐陽與兩位比試一下,怎樣?」

    三人一怔,尤其張信和嚴容臉上掠過一絲躊躇。

    「歐陽公子地身體狀況……」若盈試圖打消歐陽宇的念頭,勸道。

    抬手讓啞奴和孫利退後幾步,歐陽宇似笑非笑。

    「不要看小對手,不然會輸得很難看的。」

    張信和嚴容對視了一下,赤手空拳地沖向木椅上悠閒地歐陽宇。畢竟刀劍無眼,他們兩人面對向來柔弱纖細的他,亦下不了重手。

    奔到歐陽宇身前,他們才發現圍繞在他身旁地銀線,泛著寒光。愣了一下,兩人只好抽出佩劍,欲砍斷不斷糾纏住他們地絲線。

    卻不料看似柔軟的銀線,怎麼砍也砍不斷,甚至漸漸纏住了佩劍,讓張信和嚴容兩人地劍術完全施展不出來。

    兩人當機立斷,捨下長劍,張信在前,嚴容在後,徒手攻向歐陽宇。

    只見寒光一亮,他們迅速退後一步,頸側赫然有一道細痕!

    「多謝歐陽公子手下留情,」躬身抱拳,兩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若傷口在深一分,他們必死無疑!

    歐陽宇手臂一動,絲線瞬間沒了蹤影,讓正欲上前察看的若盈好生失望。

    「歐陽公子,這線是用什麼做的?」

    「這是天蠶絲……」

    「天蠶絲五大兵器之一麼?」張信聽罷,不由喜形於色。

    嚴容見若盈不解,連忙解釋道。

    「主帥的思召位列兵器第一,第二的當然是寶劍畫影,然後依次是琅邪劍、赤霄刀和天蠶絲。傳聞琅邪劍在百年前已毀,但其名仍舊在五大兵器之列。」

    若盈點頭,瞥了眼一旁看似普通的長劍『思召』,笑道。

    「沒想到五大兵器,我倒是見過其中三種,可謂三生有幸了。」

    仿佛想起了什麼,嚴容補充道。

    「聽說上回,王蒙將軍便是輸在赤霄刀之下,狼狽異常,差點喪命。」

    「提起他,王蒙最近都去哪裡了?」若盈問道。

    「除了偶爾到袁傑的營帳查探之外,沒有到其它地方。」嚴容答道。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將袁傑接回來?」想起袁傑代替她受得那些苦,若盈急切想把他帶離王蒙的身邊。

    「王蒙如今只是懷疑,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袁傑並不是袁斐然。袁傑在他手中,一來平衡了我們與王蒙的關系,二來也讓他放心,畢竟手裡還有對付我們的籌碼在,不至於淪落到只能挨打不能反攻的形勢之中。」

    歐陽宇抬眸看了她一眼,「歐陽知道袁公子擔心袁傑的安危,但王蒙礙於我們,暫時不會對他不利。反而會加派人手,把他嚴密地保護起來。」

    「是我急躁了,」若盈歉意地說道。

    「袁公子只是關心則亂……」

    「報——」

    歐陽宇尚未說完,兩名士兵抬著一人急急走來。

    「啟稟主帥,臨軍已到此處二十裡之外。」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5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一章 刺客

    「二十里!」若盈大驚失色,回頭望向歐陽宇。見他也是眉頭緊皺,似是完全不知情。

    兩名士兵抬著簡陋的擔架,上面一人滿身傷口,血污更是把臉都遮去了。

    「是這名探子回報的,所以立刻將他帶來。」

    「快將他放下來,」若盈拿出傷藥,焦急地上前察看那人的傷勢。

    邊輕手輕腳地撕開他破爛的衣衫,她邊問道,「你說臨軍在二十里外,只有你一人發現了?」

    那人裂開的唇張了張,發出微弱的聲音,微不可聞。

    「什麼?」若盈聽不確切,俯身挨近了些許,卻依舊辨別不清楚。

    「……我……發現……」

    她蹙起秀眉,垂首貼近他的唇邊。

    「袁斐然!」歐陽宇忽然大喝一聲,只見寒光襲來,若盈急速仰頭翻身往後,險險避過要害。

    那兩名士兵抬擔架的士兵嚇呆了,木然地看著這瞬間的驚變。

    若盈捂著鎖骨位置的傷口退開,汩汩殷紅從指尖間滲出,滴落在地上。

    那名扮作傷兵的刺客,原本就打算在若盈毫無防備之時,一擊即中。如今事情敗露,自知自己在幾個高手之下難以脫身,劍身迅速在頸側一抹,倒地而亡。

    「主帥!」

    嚴容與孫利立即走近刺客,見他已氣絕,從頭到尾搜出他身上的物什,試圖找出刺客的身份。張信急喚了一聲,扶起若盈坐到榻上。

    歐陽宇三指探在她的手腕上。琥珀色的美眸盯著那處血口,片刻鬆了口氣。「幸好劍上沒有喂毒,袁公子地身手了得。若劍身往上半分……」

    若盈抬手拭去頸下的鮮血,低頭看不見傷口。只好憑著感覺胡亂地塗著傷藥。

    「讓我來吧,」蒼白的手臂一伸,接過傷藥,俊顏貼近,細細地塗抹。

    微涼地指尖在皮膚上輕輕游移。些微的痛楚傳來。若盈望著近在眼前地歐陽宇放大的面容,臉上微微有些發熱。

    明眸撇開一邊,低聲說道。

    「多得歐陽公子的提醒,不然,我或許避開不了。」

    感覺到他的手指一頓,又動了起來。

    「……袁公子還是受傷了,歐陽並沒有幫上什麼忙。」

    嚴容和孫利仔細地翻查後,孫利起身道。刺客身上只有一些傷藥和剛才發出的暗器,這些都不能確定刺客地身份。」

    若盈聞言。微微頷首,看向歐陽宇。

    「臨軍到達二十里之處,此事是真是假?」

    看起來似乎是那刺客為了接近她而編出的說辭。但也不排除這是事實。

    「不可能,歐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他斬釘截鐵地答道。「如果袁公子不相信的話。歐陽派孫利去查探一下。」

    不待若盈回答,孫利已經聽令出去了。

    「主帥。主帥……」又一名士兵氣喘喘地跑來,吸取了方才的教訓,張信和嚴容立馬將其阻攔在帳前。

    「你是什麼人?」嚴容喝道,「怎可在主帥營帳前喧嘩!」

    那士兵退後兩步,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開口道。

    「有、有刺客了,好幾名士兵受了傷,王蒙將軍也被刺客劃破了手臂,正療傷呢。」

    王蒙那邊?難道……

    若盈一驚,急忙從榻上站起身來。卻因為起得過猛,先前又失血過多,一時有些暈眩,好一陣才緩了過來。

    歐陽宇伸手將若盈壓回榻上,對那人吩咐道「讓王蒙將軍過來。」

    那士兵應了一聲,跑開了。

    半晌王蒙大步走入,手臂上纏著幾層雪白的紗布,臉色有些不豫。

    「聽聞王將軍那邊遇到刺客了?」歐陽宇讓人擺了座,請王蒙坐下。

    王蒙點點頭,回答道。

    「末將到最後面的營帳,想詢問一下那位公子的狀況,一人突然沖了進來。刺傷了好幾名士兵,好在那位公子無礙。」

    瞥了眼若盈那處血痕,「看來歐陽公子這裡也不太平,主帥的傷如何了?」

    「主帥沒事,只是守在那位公子的帳前地士兵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怎會被區區一人殺了進去?」歐陽宇阻止了若盈回話,淡淡問道。

    王蒙雙眸一瞇,「歐陽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懷疑這事是王某一手策劃的?」

    「歐陽可沒有斷言,王將軍也不必急於辯解。」

    「你!」王蒙一怒,忽而眼中精光一閃,笑道。「沒有證據可不要胡亂猜測,若說是歐陽公子所為,這招倒是高啊!」

    「王將軍……」若盈語帶警告地喚了一聲。

    「主帥,這事可還是不能對外人道也,你看……」隨意掃了一眼,王蒙淡笑道。

    若盈瞇起眼,使了個眼色,讓張信和嚴容出去了。帳內霎時只剩下她、歐陽宇和王蒙三人。

    「而今沒有了外人,王將軍不妨直說。」

    「若公子是個聰明人,王某也不拐彎抹角了。歐陽公子開出了怎樣地籌碼,讓若公子死心塌地的對他言聽計從?這次來地刺客,目標分明就是若公子和那自稱是袁斐然地人。如果你們兩人死了,那歐陽公子就是最大的贏家,整個幽軍地軍權都會落入他的手中!若公子如果再繼續與他合作,可是得不償失啊!」王蒙說得激動,不由站起身來。

    「雖然歐陽公子屢次讓在下相信,那就是袁斐然。但在下早就覺得,若公子和那人都只是替身罷了,真正的袁斐然早就死了!」

    若盈心下一驚,詫異地瞥了歐陽宇一眼,見他唇邊的笑意未減,不由暗暗壓下驚慌。

    「王將軍,此話怎說?當初是將軍你將若然帶回軍中,做那人的替身。如今又道那人也是替身,讓我都糊塗了。」

    聽她的語氣似是不信,王蒙急躁地解釋道。「袁斐然的胸口有一道很深的劍傷,那人身上傷痕很多,卻沒有一道在心口的位置!」

    歐陽宇鳳目一閃,笑道。

    「王將軍如何得知袁斐然心口有一道劍傷?難道以前偷看他沐浴了?」

    若盈撇了撇嘴,歐陽宇這時候還不忘調侃王蒙……

    「主……歐陽公子,」孫利突然掀起帳幕,走了進來。忽見王蒙也在,急急換了稱呼。「不好了,臨軍已到達軍營十裡之外!」

    鳳目掠過一絲驚異,「為何這麼遲才得到消息?」

    「安插在臨軍中的探子被除掉了,沿途的暗樁亦幾乎被清除,因而沒法提前獲得消息。」孫利得到這消息時也難以置信,反復推敲了幾次才敢把此事告知歐陽宇。

    「臨王果真好手段……你去哪裡?」見若盈起身執著『思召』就要離開,歐陽宇沉聲問道。

    「臨軍離此處只有十裡了,得抓緊時間部署!」

    歐陽宇一手拉住若盈,側過頭對王蒙說道。

    「既然王將軍受傷了,暫時留在營中休息吧。好好送王蒙將軍回去,知道了嗎?」

    「是,」孫利領命,「王蒙將軍,請!」王蒙狠狠地瞪了歐陽宇一眼,卻礙於軍令,只好順從地走出營帳。

    「歐陽公子,為何不讓我去?」若盈掙了掙他的手臂,卻沒有擺脫歐陽宇的鉗制。

    「袁公子留下,首戰便讓主帥出去,幽軍中就沒有能戰的將領了麼?」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6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二章 借道

    「歐陽公子說得對,若……咳,主帥現在還不需要親自出馬。」邵殷埠大步走來,不著痕跡地瞥了眼身後緊跟的侍衛長,說道。

    歐陽宇微微頷首,道。

    「部屬會處理的,袁公子受了傷,在此休息一會吧。有什麼異動,會有人報告上來的。」

    邵殷埠這才看見若盈紅袍衣襟下變得淡淡的血痕,皺起眉頭。

    「刺客怎會這麼容易混進來?是軍中有了內應,還是說守衛們玩忽職守?」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嚴厲起來。

    「擒賊先擒王,臨國此時派刺客前來,歐陽並不覺得驚訝。只是他顯然兵分二路,說明相當了解軍中的情況,一般下級的士兵根本不可能做到。」

    見歐陽宇答得漫不經心,讓邵殷埠很是惱火。

    「這個時候歐陽公子還顧著贊歎臨王的手段麼?不是應該好好想辦法保護主帥的安全。」

    「豫王爺,」若盈開口喚道,「這次是個意外,同樣的手段不可能成功第二次。不必太介懷斐然的傷,不過皮外傷罷了。」

    邵殷埠聞言,歎了口氣。…你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轉而看向歐陽宇,面色一整。

    「聽說王蒙將軍亦受傷了,為何刺客會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若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王蒙應該將所有的事告知了幽王,邵大哥如果是幽王派來的人,又怎會不知道幽王想要李桃代疆?

    明眸一閃,或許邵大哥沒有得到幽王的信任。也可能幽王派他來,只是為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

    「刺客地身上找不到任何有關身份的證明,一切不過是我們猜測罷了。」歐陽宇淡淡應道,「為何出現在兩個地方豫王爺不妨從刺客口中找出答案。」

    邵殷埠臉色一黑,「刺客一個舉劍自刎,一個被王蒙將軍當場擊斃,歐陽公子想讓本王怎麼撬開死人的口找出答案?」

    「既然王爺都沒有辦法,歐陽亦沒法回答王爺方才地疑惑了。」歐陽宇淡笑道。

    若盈躺在榻上。眼見邵殷埠的面色越來越黑,只好開口。

    「王爺特意過來,就是詢問刺客地事情嗎?」

    邵殷埠上前,如若無人地坐在榻上,盯著她說道。

    「也不盡然,聽聞你遇到刺客,又受了傷,便過來看看你的傷勢。」

    「多謝王爺關心了,」有王府的近衛長在。若盈拘謹地回應道。

    似是看出若盈的不自在,邵殷埠揮揮手,讓近衛長到帳外待命。而他則安然地留在帳內。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還親自倒了杯茶,徑自喝了起來。

    「王爺已經看過主帥地傷勢了。還是早些回去罷。最近這營帳附近並不安全。王爺還是減少外出為好。」歐陽宇伸手覆上若盈的額頭,探了探她的熱度。淡淡提議道。

    「主帥的地方不應該是全營最安全的麼?歐陽公子這麼說,還不如讓主帥住到本王的營帳,起碼沒必要再擔驚受怕了。」

    邵殷埠放下茶杯,作勢就要抱起若盈,被歐陽宇一手擋下。

    「豫王爺,主帥的安全有歐陽擔待著,就不勞王爺操心了。」

    「哦?」邵殷埠雙眉一挑,唇角上揚。「剛才歐陽公子也在,主帥還是受傷了,不是嗎?」

    鳳目一寒,不悅地掃向他。邵殷埠微微抬高下巴,挑釁地回望。

    若盈無奈地望著兩人,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在這裡斗嘴。

    好在孫利此時現了身,向他們報告了戰況。

    嚴容和張信已經帶了四萬士兵迎戰,卻因不了解臨軍的情況而踟躕不前。

    「主帥,探子無法預計臨軍的數目,所以將領們不敢冒然進攻。」

    聽見孫利地話,邵殷埠詫異地問道。

    「不能預計是什麼意思?」

    孫利瞥了若盈一眼,見她微微點頭,方才回答。

    「探子回報,臨軍一路上不斷變化隊形,每次保持一刻鍾左右,讓人根本沒法預估士兵精確的數字。」

    「大概多少?」若盈皺起眉,有些不明白臨軍為何要這樣做。

    「五萬到十萬之間。」

    這個數字一出,讓人哭笑不得。

    「這麼到的差距,說了不是等於沒說麼。」邵殷埠煩躁地站起身,在帳內來回踱步。

    「臨軍陣型變化得過於頻密,其意似乎是為了迷惑我們。」歐陽宇輕聲分析道。

    「迷惑地用意何在?在明處大搖大擺地前來,又大費周章地派來刺客……」若盈忽然頓住了話,忽然坐起身來,神色有些驚慌。「難道……」歐陽宇鳳眸一閃,眉頭微微蹙起。

    「孫利,立刻派人到永國與幽國的邊境查探,快去!」

    愣了一下,孫利便聽從若盈地命令,迅速往外奔去。

    「臨國會從永國那邊進攻過來?你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若盈。」邵殷埠低聲說道,畢竟臨國才剛收復了慕國,怎麼可能在短短幾日之間又拿下了永國。不說慕國地貴族陽奉陰違,表面歸順,暗地裡的小動作多不勝數,讓人難以招架。另一方面,沒有聽聞臨國對永國出兵地消息,臨國浪子野心,永國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借道給臨國。那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甚至有可能連永國自身也要賠進去!

    「我也希望只是異想天開罷了,不然……」若盈揪緊了薄被,心底湧起絲絲不安。

    永國若借道於臨國,便是公開表面歸順於它。如果是這樣,幽國一定會兩面受敵,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略微蒼白的掌心撫上她的手背,「袁公子,這還只是猜測而已,不必過於擔憂。」

    若盈歎息道,「希望真是斐然想多了……」

    時間突然變得緩慢起來,帳內一片靜默,若盈心急火燎地往帳外張望,等待孫利的歸來。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已經讓若盈緊張得後背被冷汗浸濕了,心跳也逐漸加速起來。

    「主帥,」孫利的聲音終於響起了,若盈急急問道。

    「情況怎樣?」

    孫利一臉凝重,看向他們幾人。

    「主帥神機妙算,臨軍果真從永國潛入,禁軍已經開始迎戰。好在發現的早,臨軍暫時還沒占到上風。」

    禁軍?

    若盈一怔,「臨軍已經長驅而入了?」

    「是,因為沒有料到臨軍會從永國攻打過來,與永國接壤的幾處州縣已經淪陷,如今離登封已經不足二十裡。幽王立即派出禁軍出戰,臨軍為求行軍速度快,士兵的數量並不多。雖然大多驍勇善戰,但禁軍在人數在還是占了優勢。」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6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三章 突襲

    「禁軍只能夠再拖個三四日,若盈,我們要去登封增援嗎?」邵殷埠有些著急地問道,畢竟豫王府便在登封城內。

    「這裡離登封數百里,遠水救不了近火,即使幽軍即日前去也來不及了!」若盈皺起眉,看向歐陽宇。

    「歐陽公子,讓將領們過來一同商量對策吧。」

    歐陽宇搖搖頭,「若果將此事告知將領們,難免會動搖軍心。畢竟登封是皇城,皇城陷落,幽國不保!」

    若盈歎了口氣,「可是,再不尋出解決之法,難道要眼見登封陷落麼?」

    「我贊同歐陽公子的話,此時的確不宜告知將領們,擾亂軍心。」邵殷埠點了點頭,道。

    若盈揉著額角,遲疑地道。

    「……我倒想到一個法子,只是風險極大。」

    「不妨說來聽聽,」聽聞若盈想到了解決的法子,邵殷埠不由催促她說出來。

    「臨國如今收復了慕、永兩國,兵力必定有所分散。如今明處有幾萬的士兵,後又派兵潛入邊境,在營地留下的軍力不可能太多。」

    鳳目閃爍,「袁公子是想直搗黃龍,進攻臨國的營地讓在登封的臨軍不得不退兵?」

    「正是如此,」若盈微微頷首。

    「那要如何對付那幾萬臨軍?」邵殷埠接著問道,「若果讓他們得知我軍的意圖,撤兵防守,那我們還是會功虧一簣的!」

    「主帥,得到消息。赤霄刀正是那幾萬臨軍的領軍之人!」孫利不禁開口補充道,似乎也覺得這方法過於冒險了。「所以,我打算讓嚴容和張信拖住他們。不需要正面交鋒,只要讓他們退不得就好。然後我帶兩萬士兵繞道。直奔臨國的營地。」若盈翻出地圖,指著一條狹窄地小路。「這處原本是一條小溪,可惜近兩年乾涸了。我軍從這裡過去,定然神不知鬼不覺的。」

    歐陽宇挑挑眉,有些詫異地看著那處。「袁公子怎知那裡會有條乾涸的小溪?」

    「先前照顧傷兵時。跟一位老兵聊起捉魚之事,他偶然提起地。那位老兵常年生活在邊境,對附近的一草一木都相當熟悉。」若盈撓撓頭,靦腆一笑。「如果歐陽公子不確定,可以讓人去看看。」

    琥珀色地美眸一掃,孫利點頭便出去吩咐了。「從這裡過去的確不易被臨軍察覺,可是,袁公子親自過去,這事萬萬不可!」

    若盈咬了咬唇。「我打算派將領們去支援嚴容他們,畢竟赤霄刀不容易對付。再說,將領出現得越多。臨軍懷疑的機會便越小。」

    見歐陽宇欲開口勸說,她伸手止住了他。

    「歐陽公子必須留在營中。一旦事情有變。還有你在,能夠隨機應變。我亦沒有後顧之憂了。」

    「邵大哥隨你去!」邵殷埠拍拍胸膛,揚聲說道。

    「邵大哥如今是王爺,也是另一位主帥,怎能擅自離開。而且大哥的近衛亦不會同意你去冒險的,我也想大哥留在此處助歐陽公子一臂之力!」

    邵殷埠瞥了歐陽宇一眼,撇了撇嘴。

    「歐陽公子神機妙算,又怎需要我來幫忙。還不如隨你去,殺臨軍個片甲不留!」

    歐陽宇睨了他一眼,道。

    「看來王爺還是留下地好,此次出兵,意在奇襲。快攻快退,不然待前面的臨軍發覺而撤軍,幽軍必定死傷過大,得不償失。且臨軍借道永國,回程比我們想象中快得多了。若盈微微頷首,「那此事就這麼決定了,營中只得一萬人留守,歐陽公子和邵大哥要萬事小心!」

    拿起『思召』,若盈迅速讓兩萬士兵集合,整軍出發。

    「少主,這事又怎能不梢上末將?」正待出發,一人急步走近,大聲笑道。

    「明叔!」若盈驚喜地喚了一聲,見他風塵僕僕,便知兵器已經運至。「辛苦你了,明叔。」

    「少主客氣了,這是末將應該做的。」隨意抹了把臉,霍明笑得歡愉。「因為臨軍突然出現,我們繞了道,延了不少時日,好在兵器是安全送回來了。」

    聽聞兵器送至,不少士兵歡呼起來。他們手中的武器大多有了缺損,甚至有人只得一把匕首防身。兵器不善,也讓傷亡有所增加。如今聽聞新的兵器來了,不由眉開眼笑。

    「兄弟們,拿上武器,我們出發了!」若盈高呼一聲,袁家軍舊部立刻將兵器派發給這兩萬士兵。

    手握嶄新鋒利的刀劍,將士們士氣霎時高漲起來。

    「少主,看末將為你帶來什麼了?」明叔拍拍掌,一人牽來一匹駿馬。

    「御影!」若盈幾步上前,親暱地摟著馬脖子,蹭了蹭。『御影』歡快地嘶叫一聲,伸出舌頭舔了舔若盈的頸側。「有你在真好啊,御影

    看見『御影』你,就象斐然哥哥就在我身邊一樣……

    輕撫臉上的面具,若盈靈巧地翻身上馬,揚聲道。

    「出發!」「嚴將軍,剛收到主帥的飛鴿傳書!」一名士兵恭敬地把紙條交給嚴容,退了下去。

    嚴容翻看掃了一眼,蹙起眉。少主實在太冒險了……不過,我們可不能拖了少主地後腿……

    「傳令下去,讓士兵們打不過就躲,見臨軍大意的時候就給他們幾刀。不要硬碰硬,量力而為!」

    「得令!」傳令兵急忙將命令傳遞給各個幽軍士兵,眾人雖然不解,但仍舊依令行事,盡力保存自身,避開臨軍的鋒芒。

    「那,那……鬼將軍來了!」一人略微驚恐地說道,嚴容向前一望,也不禁覺得頭痛。

    上回「赤霄」刀之主讓幽軍眾位將士死傷無數,士兵便對他起了個「鬼將軍」之名。「等我去會會他!」張信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一看便知那人不是普通地對手,這讓張信甚是興奮。

    「不要胡來,張信!」嚴容喝道,「我們的任務是拖住這數萬地臨軍,不要意氣用事!弓箭手准備!」

    數十名弓箭手立刻將那人包圍起來,泛著寒光地箭尖直指木風!

    木然的雙眸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五尺大刀湧起陣陣寒意,冷冽地殺氣漸漸撲面而來。弓箭手們不禁身子一僵,有些手臂還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大家穩住!准備——射!」嚴容的手臂往下一揮,幾十支羽箭猶如雨滴般齊齊飛向木風!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29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四章 激戰

    木風無趣地掃視了一下,揮刀斬下如雨般的羽箭。身影一閃,就要持刀欺上前來。

    「退!快退!」嚴容大喊一聲,弓箭手急急往後撤,卻仍有十多人被刀氣擊倒,甚至未來得及呼救。

    嚴容見狀,背後一陣冷意。普通的士兵根本不是『赤霄』之主的對手,如今唯有與張信兩人聯手了。

    心思一動,抽出佩劍與張信前後夾攻起來。張信的劍勢又快又狠,以攻為主。反觀嚴容,揮劍又穩又准,卻是以守為攻。經過歐陽宇的一番指點,他們的配合可謂天衣無縫,密集的劍影硬是生生停住了木風的腳步。

    木風淡然的雙眸閃過一絲興致,自從和若盈比試之後,再沒遇過這般強的對手了。雖然這兩人與他單打獨斗完全沒有勝算,但而今他們互相配合,倒是有能力與他切磋一下。

    思及此,木風的大刀耍得越加凌厲起來。神情有些認真,『赤霄』霎時被舞得虎虎生威。

    嚴容只覺手腕被震得一陣麻痺,餘光見張信也皺起眉頭。『赤霄』極重,常人難以舉起,更不用說是如此揮灑自如了。再加之『赤霄』的主人刀法一流,眼神漫不經心,卻久久沒有一絲倦意。

    張信心裡不禁叫苦連天,少主派給他們的任務實在是太難了。雖然不清楚臨軍士兵具體的數目,但較之他們帶來的四萬幽軍,現在看來只能勉強支撐,說明臨軍的人數與他們不相上下。如今還要對付這個難以招架的『赤霄』主人……

    轉念間,他又不由胡思亂想。若少主和這鬼將軍比試劍術。誰更厲害呢?

    分神不過一瞬,眼前寒光平抹襲來,張信連忙翻身避開。『赤霄』冰冷的殺氣依舊劃破了他腰側。留下一道殷紅地血痕。

    「在我面前閃神的,你是第一個!」木風平淡的聲音響起。接連而來地是如影的刀勢。

    張信狼狽地閃避著,身上地傷痕越來越多,不禁反唇相譏。

    「你也不過是拿著赤霄,若是其它兵器,就沒有這般大的威力了!」

    嚴容瞇起眼。激將法對面前這人應該沒有什麼作用吧……下一刻,他卻愣住了。眼見木風將大刀插入背後,隨手從一名臨軍士兵腰側抽出一把佩劍。

    瞥了張信一眼,木風眉一挑。「這樣,如何?」

    張信也不想,順口挑撥的話,竟會讓木風真的收起了『赤霄』。

    眼神不著痕跡地瞥向嚴容,只見嚴容贊賞地微微頷首,兩人握著佩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勢。

    少了『赤霄』這把神器,縱使木風再厲害,也不能使出全力。而且。刀與劍不同,一個常年使刀地人突然用劍。其靈活程度可想而知。

    果真如他們兩人所料。木風手執佩劍,先前咄咄逼人的攻勢有所收斂。但卻依舊沒有落了下風。張信與嚴容兩人使出渾身解數,只能在木風身上劃出幾道無關痛癢的傷口。

    三人交手了近一刻鍾,木風的劍勢突然加快起來,凜冽的氣勢與手執『赤霄』之時有過而無不及!嚴容暗叫一聲不好,示意張信小心。這人真是可怕了,明明習慣用五尺大刀,仿佛第一次用劍,卻在一刻鍾之內便找出駕馭長劍的精髓,漸漸占起了上風。

    他環視了一周,幽軍士兵大多只能勉力支持,抵擋臨軍的攻勢。人海戰術,說不定能稍微拖延一下木風,卻犧牲過多。

    少主命令要保留實力,只要拖住個一時半刻便好。實在敵不過就退,不要有所顧忌。可是,這人一日在臨軍之中,始終是個巨大的隱患。此人不除,我軍的傷亡根本沒法減低!

    使了個眼色讓張信先抵擋一下,舉起手,嚴容咬咬牙,就要讓周圍地士兵聚攏過來,一同撲向木風。一人快速地握住了他的手,在耳邊輕聲道。

    「不要魯莽行事!」

    回過頭一看,不由一喜。

    「孫公子,你來了!」

    孫利換上了一身幽軍普通士兵的裝束,手握一把長劍,目光炯炯。

    「主人就知這人不好對付,即使你和張信兩人聯手也贏不了,便讓小人立刻前來幫忙。」

    嚴容點點頭,孫利地功夫他曾見過。相信三人合力,這木風也占不了什麼便宜!

    「叮」地一聲,木風手中的佩劍因為用力過猛,突然斷開兩截!他丟下斷劍,唇邊勾起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

    「你們三個,一起上?」

    正說著,一名幽軍士兵恭敬地將一把長劍遞給他。木風接過,手指在劍身彈了兩下。

    「倒是把好劍,有點意思,來吧!」

    淡淡地掃向他們,似是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內。

    他們沉住氣,分居三側,從木風兩邊地側面和後背提劍攻了過來。

    木風冷哼一聲,「無趣!」

    霎時劍影斑駁,身影閃動,兩國士兵如有默契般遠遠退離他們四人……

    與此同時,若盈已經帶領兩外幽軍從那乾涸的小溪繞到臨國軍營外。

    果然如她所料,留守在營中地士兵很少,估摸應該不足一萬人。

    「待會殺進去後,盡快找出糧草的所在之處,立刻回報!」

    說罷,兵分三路沖進營地之中。

    臨軍沒有想到前有木風阻擋,幽國的登封又受到威脅,若盈竟會帶著幽軍潛入後方的營地裡,頓時一片慌亂。

    「主帥,發現三處地方很奇怪,但是……」一名副將恭謹地報告道,眉宇間有些疑惑。

    「帶路!」若盈立即隨著他到這三處查探,第一個竟然是空空如也的營帳。

    奇怪地在帳內走動,有些不相信有士兵把守的地方是空的。踏了踏腳下一層薄薄的乾草,若盈苦苦思索。「主帥,這三個地方都是空營帳,末將不明白臨王為什麼要派人守住這裡。前前後後看過了,沒有特別之處。」

    若盈亦不相信在臨國的軍力這般吃緊的情況下,臨王還會派人守住沒有用處的空帳。盯著腳下的乾草,她有些不悅地跺了跺腳。

    些微的輕響傳來,沒有逃過若盈靈敏的雙耳。她快手扒開那處乾草,露出乾燥的地面來。

    「主帥?」那副將見若盈忽然蹲下撥開乾草,嚇了一跳。

    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清脆的空蕩聲響起。若盈唇角一勾,笑道。

    「原來藏在下面,難怪一直尋不著。」

    拉起一塊土色的木板,打開一瞧,果然是軍糧。

    先前為救族人潛入營中,卻遲遲沒有發現糧草的藏匿之處。原來臨王將糧草藏在帳下,如此不會有人想到糧草竟會藏在這樣的地方,也不怕有人縱火了。

    若果帳前沒有人留守,這三處地方就顯得太突出了。就象平常的營帳,派了一兩個士兵做做樣子,倒是不會讓人起疑。

    「讓大伙們將底下的東西運回去,能拿多少就多少。」雖然有些不忍,她還是當機立斷地命令道,「拿不了就往底下丟個火把,燒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2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五章 歸營

    黑影在上空盤旋了兩周,俯沖而下。墨黑的羽翼一字展開,忽然一頓,緩緩停在一人肩上。那人身穿烏亮的盔甲,一雙冷凝的墨眸,淡淡地看著不遠處的戰況,唇邊揚著似有似無的弧度。

    身下一匹神駿的黑馬,安靜地靜候著主人的叫喚,烏黑的雙眸閃閃發亮。

    修長的手指取下血鳶腳上的信條,掃向那白紙黑字,劍眉微蹙。

    把紙條丟給身後的青衣人,寒眸始終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主子,」青衣人抿起唇,恭敬地問道。「需要到他處征集糧草嗎?」

    薄唇一勾,那人淡淡地掃向他。

    「有木風在前,袁斐然竟然還能一把火將營中所有的糧草燒盡了。炎,你說朕要怎麼罰他呢?」

    「皇上,」水音急急上前,「師兄雖然武藝不凡,但向來不擅長謀略。袁斐然有歐陽宇輔佐,計謀不知比師兄好多少,請皇上看在師兄與我忠誠的份上,又念在他初犯,饒恕了他這一回!」

    灰色的盔甲上處處是鮮紅的血跡,水音怕是匆匆趕來,衣著凌亂,面上點點殷紅亦來不及拭去。神色焦急,一臉期盼地望著馬上之人,不顧一切地跪在地上哀求道。

    「木風只顧著與幽軍的將領比試,完全忽略了後方的安危。若朕一點都不罰他,又如何對臨軍有個交代。」冷漠的聲線響起,水音有些失望地低下頭。

    「不過,朕在來之前就吩咐了,木風只管殺敵,盡興就好。領軍的事交由副將打理。」

    話音剛落,水音欣喜地抬起頭來,連忙喊道。

    「謝皇上開恩!」

    「這罰就先記著。朕可沒有完全寬恕他。」

    「是,是。」水音興高采烈地跳起來。見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只好乖乖地又跪下。

    「在外就別那麼多禮了,起來吧。」皇甫酃知水音隨性,也就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了。

    「皇上,已經連續三日了。我們久攻不下。如今營中又遭了火,難道就這樣繼續耗著?」水音站起身,面色一整,問道。

    揚起一抹譏諷的笑容,皇甫酃伸手指著前方,道。

    「水音,看見幽王地禁軍用得武器了麼?」

    「是的,」水音不知臨王此問是何意,仍舊恭謹地應道。「禁軍的盾牌是精鋼所造。材料極難取得,鑄造地時間又長,但勝在刀槍不入。」

    「再看那投石器。每投一個時辰,因為石頭的重量會使支撐地木架鬆動。只得撤下。可他們的投石幾乎沒有停下超過一個時辰。說明城內這種投石器的數目相當多,也可能有專門的木匠守在城下。」

    皇甫酃微微點頭。「的確,這樣地配備,水音可曾在幽國他處見過?」

    水音冷哼一聲,「這幽王貪生怕死,將最好的武器都囤積在登封城內。相較遠在邊境的軍隊,不論是以前的袁家軍,還是如今的幽軍,糧草經常不足,甚至武器也是殘破不堪。」

    「主子,禁軍顯然有備而戰,登封城內的糧食與武器充足。我軍急行軍,士兵人數不多,所帶的武器有限,一時半刻攻不下,反而犧牲頗大!」炎亦出聲向他分析道。

    「征集糧草的事,炎去辦吧。」手一揚,皇甫酃邪魅一笑。「傳令下去,就地扎營!」

    水音愣了一下,便領命去了。邊走還搖頭晃頭,不知臨王此舉何解,卻仍有條不紊地安排扎營之事。

    炎心思一動,隨臨王多年,一下子便明白皇甫酃的意圖。

    「主子,炎下去准備了。」

    「去吧……」揮揮手,炎瞬間便隱去了身影。

    指尖輕輕地逗弄著手臂上地血鳶,唇角緩緩上揚。此計真的是一向鮮少冒險的歐陽宇提出來地麼……

    「少主!」「主帥!」

    當若盈的身影出現在幽軍營中時,周圍陣陣歡呼聲響起,跟在她身後地士兵們更是驕傲地挺起胸膛,向兄弟們展示帶回來地糧食,以及臨軍營地放火的經過。

    說得繪聲繪色,讓留守地幽軍們羨慕不已,對若盈也愈加的敬佩和遵從。

    他們一退,便發信讓嚴容等人也陸續撤兵。因而,若盈回來不久,嚴容、孫利和張信等數萬士兵也回到營地。

    相比若盈他們,嚴容等人就要狼狽得多。不但衣衫劃破得亂七八糟,滿臉泥灰,還一身又深又淺的傷痕。好在他們雖然灰頭灰臉的,但傷亡並不大。

    若盈示意大家盡快療傷,然後休息一下,便走向營帳,把自己拋向床榻,疲憊得不願起來。歐陽宇見她鞋襪都不脫,懶洋洋地趴在榻上,無奈地搖搖頭。

    「袁公子,先擦把臉。」

    啞奴端來一盆水,歐陽宇接過擰乾的手帕,輕柔地替若盈擦起臉來。若盈已經累得昏昏欲睡,便任由他擺布。

    他彎腰除去若盈的鞋襪,將她的身子翻了過來,掃了一眼,見她身上有不少血跡,皺起眉來。「受傷了?」

    「唔……皮外傷,嗯,小傷,沒事……」嘟嚷著就要翻過身去,背對著他。

    歐陽宇眉一挑,輕輕按壓她想要瞧瞧藏起的手臂,若盈身子一僵,越加往裡面縮了起來。

    「這還算是小傷嗎?」

    拉開衣袖,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赫然在右臂上!

    顯然已經處理過了,止了血,一陣淡淡的藥香傳來

    若盈不好再睡,睜眼咧嘴一笑。

    「沒事,我是左撇子,這傷不礙事的……」

    鳳眸淡然地瞥了她一眼,若盈立刻止住了話。

    「袁公子怕歐陽發現,傷藥塗得不多,也是自己偷偷抹的吧?」

    不然怎會沒人提起主帥竟然受了傷!要不就是知情不報!

    見歐陽宇惱了,若盈尷尬地笑道。

    「有個小兵顧著拿多些糧食,撤退得慢了。臨軍有部分已經殺回來了,我幫他擋了一下……歐陽公子不要怪他,他也是想帶多些回來,給傷了的兄弟們。」

    「袁公子,撤軍時沒有立即聽令,那當軍令是什麼了,這是能兒戲的事麼?若果所有士兵都那樣,即使出於好意,軍隊還不亂了套!」平和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咄咄逼人,若盈聽罷不由縮了縮脖子。

    「找出這個人來,軍法伺候!」

    她聞言一怔,「歐陽公子,這個軍法能不能……畢竟他也是好心,為了他人著想……」

    歐陽宇歎了口氣,「袁公子,軍法不是為了殺人,只是為了懲戒。還是袁公子覺得,歐陽會做出殺一儆百的事?若盈使勁搖頭,急忙就要坐起來解釋,卻扯到了傷口,臉疼得皺成一團。

    淡淡地歎息聲響起,從懷裡掏出一盒藥膏,細細地給她塗抹起來。

    若盈瞄了一眼,笑道。

    「歐陽公子身上竟然放了上好的傷藥,我記得公子並不喜身上留有其它香味,尤其是這濃郁的藥香。」

    雪白的手指不停,歐陽宇頭也不抬,道。

    「誰讓袁公子最近總是受傷呢……」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3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六章 痛哭

    「怎麼了?」察覺到若盈有異,歐陽宇抬頭問道。

    她眨眨眼,硬是止住了眼眶中就要湧出的熱流,扯了個笑容。

    「沒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事來了……歐陽公子其實一直都清楚我的身份,是嗎?」

    鳳眸盯著她,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在歐陽眼中,袁公子是幽軍的主帥,也是袁家軍的少主,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麼……

    若盈緩緩閉上眼,「……待會有事喚醒我!」

    「袁公子?」歐陽宇輕喚了一聲,只聽見她綿長的呼吸聲傳來。

    伸手拉過薄被,輕輕蓋上。又瞅了一眼那猙獰的傷口,拿起手邊的書冊,翻閱起來。

    營帳裡只餘書頁翻起的輕響,以及兩人細微的呼吸聲。遠處響起一陣大笑,和陣陣興奮地吵鬧聲。帳外的歡聲笑語並沒有傳遞到若盈的心裡,帳內的寧靜亦未能緩和她心間的無奈與哀傷,腦海中不斷重復地只有臨軍營地裡的那一幕……

    「袁公子潛入臨國軍營後發生了什麼事?」歐陽宇偷偷換來一名隨軍的副將,粉白的唇抿成一條線。

    那副將愣了一下,有些躊躇不安,眼神飄忽不定。

    「你盡管說出來,主帥那裡若怪罪下來,歐陽一力承擔!」

    聽見歐陽宇的承諾,和他身上冷冽的氣勢,副將只好一一道來。

    「主帥在臨國軍營見到臨王唯一的一位妃子。臉色大變,似乎是舊識。兩人獨自在帳內交談了片刻,主帥面色不豫地出了來。便下令撤軍的。」

    歐陽宇點點頭,「那袁公子手臂上地傷?不要告訴在下。你完全不知情!」

    副將雖然年輕,也在沙場混跡了好幾月。被歐陽宇琥珀色的美眸淡淡一掃,卻只覺渾身冰涼。

    「和那妃子見面後,主帥明顯精神恍惚。剛好撤時,臨軍的一小股士兵沖回來了。主帥就救下了一名來不及走地士兵,負了傷。」

    心思恍惚……歐陽宇微一沉吟,還道是誰有這能力傷到她呢……

    「知道那妃子叫什麼嗎?」

    副將皺起眉,思索半晌,才道。

    「末將隱約聽到有人喚她作蓮妃,具體名字就不清楚了。」

    蓮妃?歐陽宇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竟然是她,也難怪若盈心思恍惚了。

    「……今日歐陽召見將軍的事?」

    副將連忙應道,「除了歐陽公子與末將兩人。不會有第三人知道。」

    粉白地美唇微微上揚,「將軍慢走了。」

    副將保證了幾聲,這才起身告辭。

    把玩著指縫間的銀髮。歐陽宇笑得高深莫測。

    臨王把她納為妃子了?若盈而今對臨王的恨,怕是又增添了一分吧……

    是夜。月如鉤。夜風徐徐。

    歡慶的氣氛一直延續到晚上,眾人索性堆了好幾處篝火。一同吃肉喝酒起來。看著一張張年輕的臉堆滿了笑意,若盈也任由他們輕鬆一晚。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明天大家是否還有命在,還能如此放肆地把酒言歡。

    身處在角落,若盈遠遠避開歡騰的士兵們,一人仰望著無邊的星空,難得享受這安靜的夜晚。

    猶記得小時候,常常與斐然哥哥、蓮姐姐兩人躺倒在屋前的草地上,孩子氣地細數著天上繁星。一遍又一遍,直到夜深困頓之時。

    耳邊仿佛還有蓮姐姐總是忘記數到何處時,懊惱的聲音。斐然哥哥唇角寵溺的笑意,以及他們握住她時,手心的暖意……

    「袁公子……」

    若盈從思緒中驚醒,翻身坐了起來。

    「歐陽公子怎麼來了?」

    見他定定地看著自己,若盈有些茫然,依舊朝他扯了個笑意。

    蒼白瘦削的手臂伸了過來,在她臉上一抹,掌心滿是濕意。

    若盈這才抬手胡亂地擦了幾下,笑道。

    「這天上地星星真是刺眼,使勁盯著讓眼睛都受不了啦……」

    尚未說完,只覺手臂一緊,被人摟入懷裡。

    身子一僵,若盈靠著他的肩膀,悶悶地道。「還是被歐陽公子發現了……我跟明叔發過誓,不再哭的,怎知今晚仍舊破了誓言……」

    一只手輕撫著她地後背,似是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有些後悔,那晚沒有堅持救出蓮姐姐,讓她留在臨王的營帳裡。可是,如果能再選擇一次,我也不可能為了她而犧牲袁家軍地百名部屬……」

    若盈地聲音低了下去,埋在他的肩窩中,似是想吸取些溫暖和勇氣。

    「這樣地大好時機,若果她跟著我回來,蓮姐姐還是蓮姐姐,什麼都不會改變的。可是,無論我如何勸解,她都不願意離開……蓮姐姐變了,一向沉靜溫柔的她變得美艷而冷漠……」

    「她說,臨王能給她榮華富貴,能給她過上人上人的生活。所以,她沒有理由,也不會離開那裡。」

    歐陽宇的下巴抵著她瘦弱的肩膀,問道。

    「你是為了這樣的話而傷心?」

    若盈搖了搖頭,「我知道她沒有說真心話,只因隔牆有耳,才會勉強說這樣的理由來打發我。由始至終,蓮姐姐的眼底沒有絲毫的沾沾自喜,僅有一抹恨意。畢竟斐然哥哥的死與臨王有關……如今她僅僅靠著這份恨意活下去,放棄了一

    「這是她的選擇,」他淡淡應道,摟緊若盈單薄的身子。

    「在我眼裡,她是我的親人,我不想看著她沉淪在仇恨中,不能自拔。」

    歐陽宇輕歎道,「你不恨臨王嗎?若是有一日,你遇見臨王之時,會不會也能放下仇恨?」

    「臨王……又怎能不恨?可是,幽王夜夜聲色犬馬,即使不是他,幽王遲早會落入他國的手中。父帥身在幽國,得到千千萬萬百姓的擁戴,卻受到皇上的猜忌和冷待,是幸也是不幸。輸贏乃兵家常事,父帥只是輸了,卻輸掉了性命罷了……」

    「我心裡明白,但又如何?臨王的的確確毀了我的家,殺盡了我的族人。我的親人在一夜間離我而去,我也不得不捨去了一

    肩上一片涼意,歐陽宇沒有動,靜靜地摟住她,聽著她嗚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將心底埋藏的情緒爆發出來。

    此刻,她只是需要一個肩膀,一個聽眾,而不是一句安慰或者憐憫的話……

    直到子夜,若盈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歐陽宇低下頭,粉白的唇瓣貼上她濕潤的眼角。淡淡的苦澀從舌尖傳來,深深地凝視著懷裡熟睡的臉龐,他低歎一聲。

    「若有一日你得知了真相,也會恨我吧……」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4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七章 密詔

    冰冷的濕意讓若盈身子一抖,半瞇著眼瞅了瞅,又睡了過去。

    一陣低沉的輕笑聲傳來,她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

    「……歐陽公子?」

    腦中忽然閃過昨晚她抱著歐陽宇,哭了大半晚的情景,她面上一紅,把臉埋在薄被中。

    無奈地扯了扯被角,見若盈死死地揪緊,歐陽宇無奈地笑道。「袁公子,你不想部下見到你現在的樣子吧?」

    「什麼樣子?」若盈翻身坐了起來,赤腳跑到一邊翻出一面鏡子,被鏡中的面容嚇了一跳。隱約瞥見浮腫的雙眼,就象兔子一樣,紅通通的。

    連忙又沖回榻前,接過歐陽宇的冷巾覆在眼上。這模樣其他人一看便知是哭了半宿,她如今身為主帥,哭鼻子的事被人發現,威嚴何在!

    抬頭見歐陽宇唇邊微微上揚,若盈的臉頰更熱了。琥珀色的美眸滿是笑意,猶如風拂雲散般,沒有了往常的疏遠與冷漠,亦讓她甚感詫異。

    從懷中掏出一物,歐陽宇遲疑了一下,側開臉遞給她。

    「袁公子最近常常受傷,這玉佩能夠驅凶辟邪,所以……」

    「歐陽公子,這是給我的?」若盈看那玉佩便知價值不菲,純白色的玉上淡淡的青影,去猶若飛龍般在玉佩的中心騰飛,在玉的下方,刻有一個小小的「宇」字。「可是,這玉佩太貴重了,我……」

    她用力搖搖頭,將玉佩推了回去。原本有些凌亂的衣衫。因為這動作敞開了些許。

    只見歐陽宇鳳目一凝,瞬間收回了玉佩,淡淡道。

    「既然袁公子不想要。歐陽亦不強人所難。」

    方才溫暖的笑容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若盈一愣。不解他為何突然拒人與千裡之外。

    「歐陽公子?」她低低地喚了一聲,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剛才傳來地消息,臨軍在登封十五裡外扎營,雙方停止交戰三個時辰了。」不著痕跡地抽回手臂,歐陽宇淡然說道。

    「扎營?」因這消息詫異地瞪大明眸。忽略了他抽離的長袖。

    「是的,目前沒有其它消息傳來。後方糧草被燒,臨王應是收到傳信了。」鳳眸微閃,臨王地血鳶可是比他的信鴿不知快了多少倍,又怎可能還沒得知後方地情況?

    「臨軍按兵不動,是否是准備新一輪的攻勢?」若盈皺起秀眉,苦苦思索。

    「不知,但臨王忽然下令扎營,此舉有些怪異。」歐陽宇輕叩著木椅的扶手。分析道。

    「唔,的確。連續進攻了幾日,都未見臨軍扎營。確是蹊蹺。」胡亂地整理著頭上的亂髮,還有皺巴巴地衣衫。若盈撲到水盆前。用冷水打濕了臉,拍打了幾下讓自己清醒過來。

    然後。在帳內來回踱步,試圖發掘出臨王接下來的動作。

    歐陽宇見她仍舊赤著腳,卻毫無知覺,歎了口氣,道。

    「袁公子,先穿上鞋襪吧。」

    若盈這才慢騰騰地走過來,心不在焉地套上鞋襪。

    「報——」急躁的聲音傳來,一人匆匆忙忙直奔帳內。

    「什麼事?」若盈猛地站起身,揚聲問道。

    「主帥,是登封八百裡加急來的密詔。」嚴容瞥了眼張信攔下的士兵,恭敬地回答道。

    「登封來的?看怕不會是什麼好事了……」若盈歎息了一聲,揮揮手讓張信退開一邊,那傳令兵立刻奔至她身前。

    歐陽宇先她一步取下密詔,展開便看了起來。傳令兵正要恭謹地遞給若盈,卻被他一把奪去,霎時瞪圓了雙眼,怔住了。

    皇上的密詔,自古以來,無論在何處,所有人都要跪地接下,這人竟然如此無禮。

    歐陽宇幾下掃完上面的黑字,隨手扔給一旁的若盈,那傳令兵見狀踉蹌了一下,幾乎就要暈死過去。

    若盈一看,眉頭漸漸緊鎖,咬了咬唇,把密詔拋向嚴容。張信也忍不住湊了過去,低頭一瞧,臉色逐漸變黑。

    「主帥,皇上竟然在這個時候召你回登封,難道就撇下這裡不管不問了?若臨軍又攻了過來,要如何應對?」

    嚴容也滿臉不豫,「皇上難道就只在乎登封,不顧其它地方地百姓了?」

    若盈抬手作了個噤聲的動作,讓張信好好招呼那傳令的士兵,帶著嚴容和歐陽宇回到帳內。

    「少主打算怎麼做?」嚴容凝重地問道。

    「這裡有歐陽公子在,又有什麼好擔憂地。登封是幽國的皇城,一旦陷落,皇上落入臨王地手裡,幽國算是名存實亡了。所以,登封不得不救!」若盈也不願去營救那只顧夜夜笙歌地幽王,可是眼睜睜看著幽國被滅,她做不到。

    「登封固若金湯,臨軍連續幾日都攻不下,又有何危險?只怕這是幽王的一個借口,想將袁公子調離邊境。」鳳眸微闔,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屬下倒覺得,此次臨軍驟然借道永國進攻登封,著實讓毫無防備地皇上嚇破了膽。聽聞少主曾擊退臨軍,才會急召少主去登封帶軍抗擊。」嚴容微一搖頭,說道。

    「不管如何,袁公子去不得!」歐陽宇冷然地答道。

    嚴容點點頭,「少主,把此事交給屬下便可。」

    見若盈眉頭一皺,歐陽宇淡淡道。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再說,途中數百裡,傳信之人被發現的臨軍抓獲,不知所蹤,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若盈歎了口氣,轉過身去。

    「……嚴容,你去吧。」

    「是,」嚴容聽罷,立即走出營帳,好好「招待」遠道而來的傳令兵了。

    幽王仿佛早知如此,連下了十道密詔,派人送來。仍舊是急召袁斐然回登封,幽軍中的眾人亦依舊保持緘默,無論誰問起,都答不曾見過任何一道密詔。

    三日間接連下了十道密詔,實屬幽國史上第一次!

    若盈苦惱地撐著額角,看著一地明黃,頭痛不已。

    如果只有一兩道,他們倒是能殺了傳令之人,扮作不知情。可是連續十道密詔,即使殺盡,也不能不引起他人的懷疑。若果她堅決不聽令回登封,幽王隨時有可能詔告天下,她違逆聖意,意圖逆反之罪!

    煩躁地咬著唇,若盈一時六神無主。

    「主帥,在登封的臨軍三日來,一直沒有動靜。」

    聽聞孫利的報告的消息,她心底湧起不好的預感。

    「……臨軍營帳上空有鳥雀嗎?」

    歐陽宇一驚,「袁公子的意思是……」若盈沉重地點了點頭,「正如歐陽公子所想……嚴容,立即修書一封,派人送去登封!」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4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八章 劫糧

    「且慢!」歐陽宇開口叫住了嚴容,道。「此時傳信已沒有意義,禁軍也應該發現蹊蹺之處了。」

    張信猶疑地問道,「臨軍駐扎的地方有鳥雀,為何少主這般緊張?」

    若盈瞥了他一眼,解釋道。

    「軍隊扎營之處有許多人,膽小的鳥雀又怎會聚集一起,在其上空錯亂盤旋?」

    聞言張信吃了一驚,「少主的意思是說,臨軍營地裡根本沒有人?」

    歎了口氣,若盈一臉沉重地點了點頭。

    「已經三日了,臨軍的動向不明,袁公子需要盡早防范。」

    淡漠的語氣讓若盈愣了一下,看向歐陽宇。

    「……歐陽公子,斐然如果做了什麼讓你不悅的事,請見諒!」

    「袁公子言重了……」鳳目微闔,他淡然應道。

    歐陽宇許久沒有用這般冷漠的語氣與若盈說話,此刻若盈心裡只覺得一陣難過。

    連粗枝大葉的張信也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看了看歐陽宇,又望向若盈,卻不得其解。

    嚴容自知若盈與歐陽宇的事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解決,旁人插手不得,沉默了一下,便轉移了話題。「少主,臨軍的糧草被燒,此刻應該在加緊籌集。」

    若盈微微頷首,「永國大亂,糧食配給不足,若臨軍強行征集糧草,許是會激起永國百姓的不滿,極有可能會引起騷亂。」

    「確是。」嚴容贊同地道,「可是慕國的貴族會乖乖地交出糧草嗎?」

    「蕪州的事不就是個警告來著,若果慕國的貴族膽敢違抗。臨王大不了放火燒掉他們地領地,看他們還交不交出來!」張信挑了挑眉。笑道。

    若盈苦笑地搖搖頭,「臨王燒一個城鎮以做警戒還可,如果燒毀了大半的慕國,他還要那裡乾什麼呢!」

    「末將亦覺得臨王的目標會是慕國,畢竟慕國貴族囤積地糧食相當可觀。得來全不費功夫。」嚴容微一沉吟,應道。

    「所以,為今之計,我們只能劫糧!」

    若盈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

    歐陽宇微一皺眉,道。

    「袁公子打算派誰去劫糧?」

    若盈張口便道,「當然是……」

    「當然是袁公子自己嗎?」他鳳眸一凜,冷冷地掃向她。「袁公子的傷尚未好,再說。袁公子難道就沒可信地部下了?每次都得親自出馬?」

    見張信與嚴容聽罷,眼神黯淡下來,若盈連忙搖頭。

    「不是。我絕對沒有說不信他們……」

    「既然信,那就派他們去。沒必要袁公子掛帥出營。」

    歐陽宇淡淡地打斷她。若盈被這樣一堵,無話可說。眼看著張信和嚴容兩人高喊一句「少主英明」,便跑得沒了影,生怕她會反悔一樣。

    重重地歎息了一聲,若盈無可奈何地坐在榻上,偷偷瞅了眼不遠處的銀髮之人。

    「……歐陽公子,你究竟為什麼而生氣?」

    琥珀色的美眸一瞇,「與袁公子無關,歐陽只是氣自己罷了……」

    師傅總是反復告訴他,命運不可逆轉。他明知道結果,依舊陷了下去。當年,他怨恨這世上名為袁斐然的人,而今他卻不得不歎息,袁斐然為什麼會是眼前這個人……

    見到她頸上掛著的那塊黑石,便知道她地心早已許給了一個人。早就清楚命運的軌跡,為何還要帶著一絲希翼,讓自己淪落?

    氣她收下那塊黑石,卻更氣自己。為什麼要再一次敞開心底那片沉寂枯萎的柔軟,讓人狠狠地補上一

    鳳眸一黯,唇邊扯起一抹冷笑。沒想到,他竟然把『沉水』送給了「袁斐然」。若有一日,他知道了真相,一向冷漠的俊顏上會出現怎樣一副表情?

    可是,在這之前……

    看向那雙泛著不解的如水明眸,他眸底掠過一絲憐惜……

    仿佛預見到她傷心欲絕的神色,與滿面交錯的淚光,一如那晚無助的她摟著自己痛哭了半宿……

    仰面靠向木椅,歐陽宇緩緩閉上眼眸,掩去了眼底的絲絲黯淡……

    「主帥,剛剛收到消息,臨王果然在慕國征收糧草。」孫利平淡地敘述道,「三名貴族不願交出囤積地糧食,被臨王處以剮刑。」

    剮刑?

    若盈秀眉一皺,「臨王此舉難道不會惹怒其它慕國的貴族?」

    「臨王的暗影專司暗殺,個個身手不凡。要殺死區區幾個貴族,根本沒有任何困難。」歐陽宇漫不經心地話讓若盈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歐陽公子不覺得臨王地做法過於殘忍了?」

    剮刑是將罪人身上地肉一片片割下,受刑時得忍受極大的痛楚和驚恐,許多人就是難以忍耐到最後,生生被嚇死地。

    「這樣的刑罰才能讓其它貴族屈服,順從地交出糧食,不然臨軍的糧草要如何在短時間內籌措出來?」瞥了她一眼,似是知道若盈所想,他淡淡道。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袁公子首先燒掉臨軍營中的糧草,是明智之舉。袁公子不必自責,那些貴族也不是什麼好人,搜刮錢財,魚肉百姓之事,他們做得多了。」

    「嚴容他們打算什麼時候行動?」若盈斂了斂神,問道。

    孫利指著地圖上的一處,道。

    「這裡是臨軍從慕國回去的必經之路,這裡有處山坡,地勢較高,便於隱匿與防守。如無意外,應是明晚行動。」

    「好,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是,」孫利向若盈和歐陽宇點點頭,便離開了。

    若盈微微一笑,「歐陽公子說得對,他們完全能獨當一面,不需要我事事經手。或許有一天,我能把主帥的位置交托給他們其中一人。」

    歐陽宇唇角上揚,道。

    「袁公子想離開幽軍了?」

    「再過多幾年,我的身形面貌有所改變,難保沒人認出……再說,這樣的生活,我真是厭倦了……」

    她抬手撫額,沒完沒了的戰事,膽戰心驚的生活,何時有結束的一日?

    「袁公子離開後打算到哪裡?」歐陽宇隨口問了一句。

    若盈回頭咧嘴一笑,「上回見到玉泉山的美景,終生難忘。在那避世隱居,怕是人生一大樂事!」

    歐陽宇聞言一怔,琥珀色的雙眸流光溢彩,蒼白的臉上蕩起淡淡的笑意。

    「難得袁公子喜歡那裡,待事情有一個了結,隨歐陽一同回去可好?」

    「好,我們一言為定!」若盈爽快地應道,伸手和他擊掌為誓。

    鳳眸閃爍,唇邊笑意未減,心底卻暗自歎息。

    即使它可能永遠沒有實現的一天,歐陽亦甘之如飴……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5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七十九章 驚雷

    寒眸淡淡地掃向他們,薄唇一掀。

    「知道是何人所為?」

    炎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

    「人數不多,丟下響炮後,便趁亂劫走了一部分的糧草,逃之夭夭。」

    「幾次了?」皇甫酃不悅地問道。次,」水音無奈地應了聲,「每次都是在馬匹驚亂之時,取走部分糧草。糧草的數量每回都不多,可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事不過三……,」一抖墨色滾邊的衣袖,他淡淡道。

    「是,皇上!」三人緩緩退下,木風依舊目無表情,水音則靠著他閉目思索。炎隱去身影,指揮暗處的影衛加緊戒備。

    「師兄,你說他們想幹什麼?難道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偷偷摸摸地來劫糧?每回就取走那麼一點點,真要劫走全部的話,需要多久呀!」

    水音懶洋洋地倚著木風,心下疑惑不已。

    「……目的。」

    揚了揚眉,水音抬起頭。

    「師兄的意思是,他們劫糧,不是為了取走糧草,而是來搗亂的?」

    他咬了咬牙,「本來三五日就可以運回去了,被他們一攪和,十天了,我們還在半路!」

    想到一路上不能沐浴,除了乾糧沒有其它食物,他就一肚子氣!本來在幽國打了一仗,勝利在望,誰知那登封久攻不下,只好撤退了。禍不單行,後方的營地竟然給幽軍偷襲。糧草被燒得一乾二淨。

    回頭借糧,永國交不出也就算了,慕國那群貴族還用一堆爛借口來打發他。讓水音氣不打一處。臨王一下命令,他就立馬把那三個帶頭的貴族給剮了。

    為謹慎起見。木風帶兵在半途接應。本想會一路順利,不料出現了一群奇怪的家伙。他們總在防守比較薄弱的一處下手,糧車有上千部,送糧地隊伍被拉伸得很長,難免顧此失彼。竟被他們連續三回得了手。

    水音眉眼一彎,笑了起來。

    連續成功了三次,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

    「事不過三」,臨王又怎能繼續容忍下去,雖知他可不是吃素的……

    「嚴副將,得手了三回,還要繼續嗎?」一名士兵低聲問道。

    嚴容黝黑地臉滿是塵土,嘴角一勾「臨王可不是普通人,怕是已經發現了端倪。不能再用同一種方法了。」

    張信點點頭,「歐陽公子果真是奇人,臨軍運糧的路線與他猜測得一模一樣。連臨王地反應也說得八九不離十,實在太厲害了!」

    那名士兵雙眼睜大。不可置信。

    「來之前他跟我們兩人所說的話都一一應驗了。歐陽公子的卜卦之術真是越加精妙了。」嚴容亦贊許地微微頷首。

    那名士兵向來不相信卜卦之流,撇了撇嘴。

    「他靠卜卦就說得這麼准?那主帥根本不用這麼辛苦跟臨王作戰了。直接交給歐陽公子,讓他算好卦,主帥按歐陽公子預測的直接做不就好了。」

    張信一聽,抬手給了他一個暴栗,瞪圓了眼。

    「說什麼呢,卜卦的事,你以為想要多少就做多少啊。那需要多少體力和精力,歐陽公子地身子那麼虛弱,你忍心讓他受累麼!」

    那名士兵年紀小,才參軍不久,卻也高大強壯。在營中每回見到歐陽宇,蒼白的臉色,瘦削的身影,還有秀麗的五官,讓人根本無法將他與名震天下的歐陽宇聯系在一起,只覺得歐陽宇比他家鄉的閨女還要美上百倍。

    聽了張信的話,他不禁抓抓頭,憨厚地一笑。想到自己一見到歐陽宇就滿臉通紅,手足無措,還不敢隨意開口,怕他粗鄙的話會驚擾了眼前這漂亮的銀髮之人。

    「張副將說得對,怎能讓歐陽公子受累呢。不過雖說有卜卦之術,他地話也太准了點,確實令人匪夷所思!」

    張信也感到不解,從他們第一次見到歐陽宇至今,從未親眼見過他卜卦,卻幾乎每件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思及此,他抬眸瞄了嚴容一眼。

    嚴容有此疑問已經許久了,然,他堅信歐陽宇沒有加害少主之意,既然他不想說,嚴容也就沒有過問了。

    沉默了片刻,嚴容還是將注意力集中在劫糧之上。

    「我們根本沒法把臨軍籌措而來的糧食全部劫走,卻不能讓他們將糧草運回去,而今只能盡力破壞了。」

    張信從腰間小心地拿出一個竹筒,朝嚴容微一點頭。

    「照計劃行動。」

    「好,」嚴容應了一句,指向糧車隊伍地中間。「投向那裡!剩下的就拜托你了。」那士兵爽快地答了一聲,從後背取出長弓。

    待竹筒扔下,他快迅地點燃箭頭上地布料,朝它射去!

    霎時,「砰」地一聲巨響,臨軍地士兵只覺耳邊「嗡嗡」,皆是捂著雙耳大吃一驚。

    投出去的張信明顯也是一愣,呆呆地看著手心,想象不出那個普通地竹筒怎會有如此大的威力。

    嚴容迅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對身後呆住的士兵們喝了一聲。「射!」

    先前射箭的士兵這才重新舉起大弓,率先射起那點了火的長箭。霎那間,上百支箭從各個方向撲面而來,直指馬車上的糧草!

    臨軍的士兵狼狽地躲避著箭雨,來不及顧念糧草。半晌,見馬車燒了起來,才慌慌張張地派人向隊伍最後面的臨王報告。墨眸一凜,絢麗的金光亮起,那傳令兵尚未來得及顯出驚恐的表情,已經身首異處。皇甫酃瞥了眼抽回長劍的炎,策馬向前飛奔起來!

    待來到糧隊的中間,眼見地面上出現了一處不淺的大坑,眼神不禁一凝。

    「老頭子竟然把這個也給他了,還是說連配制的方子……」

    蕭逸那老頭子曾說,這是不容於世的物什,卻借他之手來到這世上。他要歐陽宇和自己發誓,絕不探求此物的配方,如今這樣又算什麼?

    墨眸一瞇,面色不豫。他嘗試了多年,仍舊沒法從那老頭手上得到這配方,歐陽宇是如何辦到的?

    「炎,損失的情況如何?」

    「主子,糧草燒掉了將近四成。如今正在加緊處理,半個時辰後能繼續出發。可是……」略微擔憂地看向那處大坑,炎皺起眉。

    皇甫酃冷笑一聲,「此物怕是只有一個,不然他們早就用了,何苦等到現在!」

    那老頭雖然不怎麼樣,可說過的話絕不會反悔。歐陽宇手中有的不會超過兩個,蕭老頭留下給他的東西,他又怎捨得一下子都用掉!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6 AM

本帖最後由 lilahsu 於 2013-9-1 12:37 AM 編輯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八十章 嘉縣(一)

    例行巡視後,若盈回到營帳,便見歐陽宇雙眼無神地望著一處,蒼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撫摸著臂上的白鴿。

    「歐陽公子,可是嚴容他們進行得不順利?」大步走入,若盈皺起眉頭。

    他這才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

    「不是,他們一切順利,進展不錯。臨軍的糧草被燒了四成以上,歐陽已經傳信讓他們盡早撤退。」

    疑惑地瞅了他一眼,若盈遲疑地問道。

    「那歐陽公子這是……」

    「不礙事的,」歐陽宇淡淡應道,忽而抬頭。「袁公子陪歐陽喝幾杯,如何?」

    若盈一愣,擺擺手。

    「歐陽公子,軍營中不能飲酒!」

    歎了口氣,他喃喃道。

    「歐陽差點忘記了……沒想到連這消愁都難以實現……」

    「歐陽公子,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擔心地走近,俯身看著歐陽宇。

    若盈第一次在歐陽的臉上看到頹然、憂傷,甚至脆弱的神色,粉白的唇瓣抿成一線,似是隱忍著什麼。

    「歐陽公子……啊!」

    他長臂一伸,毫無防備的若盈跌落在一個溫熱的懷裡,銀白的髮絲在她眼前閃耀著明亮的色澤。

    俊顏埋入她的肩窩,低聲道。

    「讓我靠一陣,不,一刻鍾就好了……」

    若盈抬手摟著他瘦削的雙肩,一手輕撫著那柔軟的銀色長髮,無聲地安慰著他。

    「……他死了……」歐陽宇悶悶地說了一句。若盈一怔,方知道他說的是何人,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頓。轉而更用力地擁著他。

    她以為歐陽宇會哭,畢竟宣王是他地父親。可是。過了良久,當歐陽宇抬起頭時,琥珀色的美目中沒有一絲淚光。

    見狀,她眼圈一紅,垂下了頭。

    雪白修長的手輕輕撫過若盈臉頰。歐陽宇苦笑道。

    「袁公子怎麼反而哭了?」

    若盈眨眨眼,一把抹去臉上地淚珠。

    「……歐陽公子哭不出,那我就替你哭出來。」

    歐陽宇怔了怔,鳳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揚起一抹淺淡的笑容。

    「原本歐陽對師傅所作地預言堅信不疑,而今,卻想要去質疑,甚至於……」想要親手將它毀掉……

    低頭輕輕拂過若盈的粉唇,似是在心底下了一個決定。又似是在向她許了一個諾言。若盈只覺一抹柔軟在唇上擦過,怔忪了一下,臉頰一紅。推開了歐陽宇,踉蹌了一步才站起身來。

    「你。你……」

    結巴地說了兩個「你」。仍舊沒有憋出個完整的句子,歐陽宇不禁大笑起來。

    若盈只覺臉上更熱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半晌,他才收起笑意,道。

    「宣王敗了,永國的局勢已經被永王控制住,如今只剩下宣王的殘部仍在抵抗,但看怕堅持不了多久。」

    若盈面色一整,「永王怎樣在短短地時間內鎮壓住宣王?宣王起兵在先,必然早有准備,此事實在蹊蹺。」

    「袁公子有所不知,在永國做生意的商家幾乎是白甫的人,永王有白甫支持,宣王又何懼之有。」

    「歐陽公子是說,因為後方有白甫相助,永王才能迅速鎮壓住宣王的軍隊?」若盈吃驚地問道。

    「的確可以這麼說,白甫在永國經商多年,永國的財源基本上掌握在白甫的手中。只要白甫開口,永王還能缺什麼?」歐陽宇瞥了若盈一眼,說道。

    白公子……若盈秀眉一皺,他公然幫助永王,難道只是因為不想在永國的生意受損嗎?

    「現在臨國收復了慕國和永國,下個目標看怕就是國力漸弱的幽國了。袁公子,幽王近日似乎有所行動了。」

    「他又想做什麼?」若盈不悅地皺了皺鼻子,上回十道密詔急召她去登封,不理會邊城地安危,實在讓人心寒。

    「暫時還不知道,」歐陽宇鳳眸一挑,「另外,登封的危機一解除,幽王就下令封城了。如今登封城裡的百姓,不能自由出入。」

    「封城?」若盈托著下巴,撇了撇嘴。「封了城,商人進不去,城內百姓地日子還怎麼過?雖說此舉能夠防止臨國的奸細混入,可是此時封城未免太早,城內囤積地糧食夠用麼?」

    「國丈也極力反對,無奈幽王難得堅持己見,只好照辦了。」他噙著一抹譏諷,淡淡道。

    「幽王如此簡直是草木皆兵,而且他這樣地人又怎會顧及城內百姓的死活!」若盈忿然地站起身,咬牙切齒。

    「公子,主人——」孫利匆忙走入,神色凝重。

    「怎麼了?」若盈瞥向他,著急地問道。「臨軍地動向有異?」

    「不是,」孫利搖頭,語氣沉重。「幽王稱嘉縣的百姓通敵賣國,下令三千禁軍前去逮捕叛徒,格殺勿論!」

    「什麼!」若盈大吃一驚,「嘉縣不過千來人,需要派三千禁軍去逮捕犯人嗎?」

    歐陽宇嗤笑一聲,「袁公子,幽王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禁軍直接將那千把人都殺了。寧可殺錯,亦不能放過一個人!」

    她身子一僵,「嘉縣的人何罪之有,幽王竟然對這麼多無辜的人下手……」

    「臨軍從永國進入幽國,途中第一個經過的就是嘉縣。聽說臨軍繞過了崎嶇的山路,突然殺了進來,是因為他們發現了一條小徑,只有當地人清楚的暗道。」歐陽宇的唇角上揚起嘲諷,繼續說道。

    「幽王突然被臨軍逼到如此境地,不能向臨軍報復,只能對嘉縣的小百姓下手洩憤了。」

    「主人,此事是國丈提議的。幽王震怒,下面的官員為了平息聖怒,只好拿嘉縣作替罪羔羊。」孫利說道。

    「如果此時趕去,還來得及嗎?」若盈突然問道。

    「袁公子是想……」歐陽宇鳳眸一挑,眸色一沉。見她望向自己,孫利只好硬著頭皮答道。

    「若果公子騎御影去,應該趕得及。可是,公子獨自前去,非但不能阻止禁軍,甚至會被多疑的幽王猜忌……」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無辜的人被禁軍屠殺,無論如何都要盡力試一試!」若盈朝歐陽宇點點頭,「這裡就拜托歐陽公子了。」

    「不行,說什麼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歐陽宇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慍怒,「孫利,立刻安排兩萬人尾隨袁公子。」

    「不可,」若盈立即阻止道,「禁軍只得三千人,如果我帶兩萬人前去,只怕幽王不會善罷甘休!」

    歐陽宇低頭沉思了一下,亦贊同地點點頭。

    「那好,在軍中挑出三千身強力壯的精兵,讓他們立刻准備出發。」

    若盈見他堅持,只好妥協。

    「此事暫時不要告訴嚴容他們,嘉縣的事也要封鎖消息,不能讓將士們知道。」

    不然軍心必然大亂,無論是不是幽王授意,這事的確足以讓效忠幽國的士兵寒心。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8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八十一章 嘉縣(二)

    一個時辰後,一切准備妥當。

    「袁公子右手的傷尚未痊愈,不要碰水,需經常換藥。」歐陽宇叮囑了幾句,朝霍明點了點頭。「軍中的事物有勞霍將軍多擔待了,別讓袁公子都攬在身上。」

    若盈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歐陽公子,斐然會注意的了。」

    「明叔,我們出發吧。」霍明應了聲,翻身上馬,指揮三千人有序前行。

    「袁公子,」歐陽宇突然喚住轉身正要離去的若盈,鳳眸撇開一面,輕柔地說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歐陽都會在離你最近的地方。所以,不要吝嗇於伸出你的手……若盈……」

    一句『若盈』,讓她渾身一顫。如水的明眸掠過一絲柔和的光亮,低聲應道。「斐然……若盈明白了。」

    說罷,躍上『御影』,策馬而去。

    「主人,豫王爺的近衛長求見。」孫利幾步走入,對歐陽宇稟告道。

    「怎麼了?」他睜開鳳眸,略微疲憊地揉了揉額角。這近衛長一直不離豫王爺左右,無事不登三寶殿,怕是出了什麼事。

    「請他進來。」

    近衛長快步走來,一臉凝重。

    「見過歐陽公子。」

    「閣下來歐陽這處所為何事?」坐起身,歐陽宇淡淡問道。

    「實不相瞞,豫王爺他……」近衛長遲疑了一下,似是下定決心,道。「豫王爺他不見了。」「不見了?」歐陽宇一怔。隨即了然。「近衛長來這裡,莫不是以為歐陽派人抓走了豫王爺?」

    「聽聞主帥帶了三千將士離去,小人想請教歐陽公子。目的地是哪裡?」近衛長皺起眉,著急地問道。

    歐陽宇粉唇一揚。道。「恕歐陽不能告知,這是軍中最高機密,又怎能隨意說出來。」「但是,若果豫王爺有任何損傷,歐陽公子負得起這個責任嗎?」焦急之餘。近衛長的語氣不由有些激動。

    輕啜著手中的清茶,歐陽宇無動於衷。

    「沒有看住豫王爺,若出了什麼意外,要怪也只會怪近衛長你的失職之罪,歐陽何來責任?」

    近衛長一時語塞,頓了頓,口氣強硬。「歐陽公子,豫王爺是幽王任命地幽軍主帥,身為近衛長的在下亦有資格知道軍中的動向。還是說。袁主帥打算隱瞞幽王擅自行動?」

    優雅地放下茶杯,歐陽宇淡淡一笑。

    「近衛長只不過是豫王爺地侍衛,在軍中依舊沒有任何官職。並沒有權力得知機密的。」

    「若說軍職,歐陽公子不是也沒有麼?」近衛長聞言立刻反唇相譏。

    蒼白地手臂從袖中取出一物。在他面前晃了晃。近衛長一看。愣住了。

    「帥印……他竟然把這個交給你了……」

    「如此,近衛長還有何疑問?」

    近衛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情願地躬身告辭。

    「主人,難道豫王爺他……」孫利眉頭一蹙,道。

    「看來就是了,」把玩著手中的帥印,歐陽宇漫不經心地應道。「真是個惹麻煩的家伙。」

    「主人,需要立即傳信給公子嗎?」孫利恭敬地問。

    他搖搖頭,「不必,此刻她應該發現了……」

    烈日當空,三千幽軍急行軍整整一日,汗浸濕了內衫,額頭布滿層層水珠。眾人一身塵土,個個好不狼狽。

    「少主,天色漸暗,今夜就在此休息一下吧。」霍明抬頭一望,提醒道。

    擦了擦面上的不適,若盈點點頭。「傳令下去,歇息一個時辰後繼續上路。」

    霍明踟躕了一下,道。

    「少主,這樣下去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若盈苦笑,「救人如救火,遲了就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末將立刻吩咐下去,就地休息。」霍明說罷,匆匆騎馬離開。

    一整日在馬上顛簸,即使『御影』是難得一見地駿馬,若盈依舊被顛得全身象散架一樣。大腿內側陣陣刺痛傳來,看怕磨損得厲害。有些僵硬地緩緩下馬,落地時雙腿一軟,向前就要倒去。

    一雙手臂及時扶住她,急急地問道。

    「你還好吧?」

    若盈聽到這人的聲音,大吃一驚,微一抬頭。

    「邵大哥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誰叫若盈你要去嘉縣都不叫上邵大哥,我只好偷偷跟來了。」邵殷埠一身普通士兵的裝束,臉上髒兮兮的,不仔細瞧還真看不出相貌。

    「偷偷?」若盈聲音不由拔高了幾分,「邵大哥,如今你是豫王爺,怎能擅自離開軍營。若果幽軍的將士知道他們的主帥偷偷溜了,會有不好的影響啊!」

    「好了,在下知道啦。」見不少士兵聽見了若盈的驚呼,邵殷埠扶著她,慢慢走向遠處的一棵大樹下。「你先好好休息,反正邵大哥我人都來了,無論如何都要跟著你去嘉縣地了。」

    「不行,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若盈倚著樹乾,沉吟了一會,道。「待會我派一百人護送邵大哥回軍營吧……」

    「不要!」邵殷埠反對道,「你一個人去嘉縣,邵大哥不放心。」

    若盈歎了口氣,「邵大哥,有三千幽軍在,不會有事的。」

    「若盈,你說實話,此次去嘉縣究竟做什麼?」邵殷埠盯著她,嚴肅地問道。

    她一怔,撇開臉。

    出發前,她對將士們守口如瓶,只道是有秘密的任務。因此,到現在士兵們還不知道他們這次出兵,不是為了外敵,而是為了救本國地百姓。

    可是,若盈卻遲遲難以開口。好在將士們經過先前的幾次戰事,對若盈從心底佩服,也就相當地服從。

    「若盈?」邵殷埠見她不語,又問了一聲。

    她斟酌了一下,道。

    「晚些時候,我會告訴你地,邵大哥。」

    見她神色為難,邵殷埠也就沒有追問下去。

    連續七日地狂奔,若盈一行人終於到達嘉縣十裡之外。這夜,若盈下令軍隊徹夜歇息,並命人獵來野味,讓將士們好好飽餐了一頓。

    「各位將士,請聽斐然一言。」若盈立在一處高地,對下面密密麻麻的幽軍士兵們揚聲道。

    「主帥請說!」前面一人高聲應道,附和一片。

    「這次出兵倉促,未曾與各位說明。一來是怕消息傳了出去,二來……」她歎息道,「二來是斐然不知如何開

    「如今嘉縣就在不遠處,斐然不得不告訴各位。這次來不是為了抗敵,而是為了阻止禁軍到嘉縣。」

    「禁軍到嘉縣做什麼?為何要阻止?」一人忽然大聲問道。

    「問得好!」若盈扯了扯唇角,「這裡有嘉縣人嗎?」

    「……有!」幾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前段日子臨軍突然從嘉縣殺入我幽國,大家都有所聽聞了!臨軍從天而降,不是因為什麼奇兵之故,而是他們知曉了嘉縣地一條小徑!」她咬了咬唇,繼續說道。「幽王受奸臣所蠱惑,認為是嘉縣人與臨國勾結,告知了他們這條暗道,所以派禁軍前來。」

    士兵聽完,不由騷亂起來,數人激憤地問道。

    「難道幽王要血洗嘉縣,濫殺無辜?」

    「……主帥,難道我們要對自己人揮刀相向?」

    「大敵當前……幽王怎能聽信讒言……」

    若盈揮手讓士兵安靜下來,「我們這次只是去阻止禁軍,讓幽王收回成命,盡可能地保住嘉縣眾多百姓的性命。如果不是情急,絕不與禁軍短兵相接!」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8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八十二章 嘉縣(三)

    昨夜的一席話,讓軍隊的氣氛沉甸甸的,將士們臉上的表情各異,卻是沉重居多。

    翌日一早,休整好後,卻又收到一個震驚的消息。

    「你說禁軍到了?」若盈瞪大雙眼,不安地問道。「嘉縣內情況如何?」

    「不是嘉縣的百姓都被攔在城外,小人無法進去查探,所以……」

    若盈點點頭,好了,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是,」那士兵退開後,她連忙召來霍明和邵殷埠等人,一同商討對策。

    「如今城內狀況未明,魯莽行事怕是不妥。」霍明略微皺眉,說道。

    「可是,嘉縣那裡拖得越久怕會……」邵殷埠一頓,挑了挑眉。「我們千裡迢迢趕來,可不能白來!」

    「還有一日就能到達,我們在這踟躕不前,還不如先去到嘉縣再視情況而定策略。」若盈秀眉緊皺,深深地歎息道。「希望我們還來得及!」

    當他們來到嘉縣時,被眼前的景況震住了……

    若盈沉重地閉上眼,雖然心裡事先有了准備,沒想到最後還是出現了最糟糕的結果。眼角噙著淚光,默然地望著面前屍橫遍野的死城。

    曾在沙場經歷了一番死斗的將士們,看見這樣的慘狀,不少人無聲地留下比鮮血更為珍貴的淚水,沉痛地捂著雙眼。

    「少主……」「主帥……」

    若盈沒有理會身後擔憂的呼喚,徑自下了馬。牽著『御影』慢慢步入城內。每見地上衣衫不整地女子,便彎下身,親手整理;每見睜大雙眼。死不瞑目的人,總是俯身道了聲「抱歉」。伸手闔上他們的眼簾。

    見狀,霍明和邵殷埠亦跟在她身邊,幫助若盈安頓起嘉縣地百姓。

    「卡噠」一聲輕響,一顆黑色的頭顱在一處冒了出來,小小地眼睛見到若盈他們。驚恐地跌了下來這是個不足十歲的小孩,見若盈走近,恐懼地想向後逃跑,無奈長時間蹲在一處,手腳早就麻了,卻仍舊死命地朝外爬。

    「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若盈在離他幾丈外停了下來,軟聲安慰道。

    那孩子看著她溫柔的明眸,眨了眨眼。將信將疑。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邊輕聲安撫,她邊挪著極小的步子往他走去。

    七步、六步、五步……小孩地神色有些鬆懈下來。若盈唇角揚著一抹淺淡的笑容,眼神柔和。

    忽然。小孩似是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激動地驚叫起來。

    若盈嚇了一跳,連忙退開幾步。順著那孩子的目光,看到手上的『思召』。立刻明了,把長劍扔開。

    不遠處的一名士兵見邵殷埠和霍明沒有接住的意思,急忙上前托住主帥的佩劍,卻「砰」地一聲,連人帶劍趴倒在地上。

    「笨蛋!」邵殷埠完全忘記自己也試過一回,跌了個狗啃泥。見他拿著劍嘗試了幾次都站不起來,邵殷埠只好朝那士兵嘀咕了一句,讓他趕緊放下了『思召』。看著長劍在空中劃了個弧度,落在了遠處,小孩才停了尖叫聲,全身僵直地望著若盈。

    「我把劍丟了,身上沒有傷害你的東西,我也不會傷害你地……」對峙了一刻,若盈終於抱住了小孩,輕聲安慰起來。小孩仿佛知道自己安全了,反手緊緊摟著若盈,大哭起來。

    「四處去看看,還有沒生還之人!」若盈輕柔地拍著小孩的後背,下令道。

    「是。」

    眾將士分頭行動,在屍體中發現了不少還有氣息的百姓,急忙幫他們救治,並將他們移到了隱蔽地一處。

    「稟告主帥,一共發現一百一十一人生還,但有半數以上的百姓重傷,手頭上地傷藥有限,看怕……」

    「好了,」若盈哀傷地垂下眸,打斷了傳信兵。「立刻帶我去見他們。」

    嘉縣三面環山,是個天然地屏障,因而這裡的百姓向來當此處是世外桃源,遠離戰火之地。不料只因臨軍發現了山上地暗道,招來殺身之禍。

    若盈抱著那哭累了睡著的小孩,緩步走進山下的一處隱秘的山洞中。簡陋的洞裡,士兵只能取出不少輕便的草席,讓受傷的百姓躺下。

    幾人傷勢相對較輕,早已醒了過來。見到士兵均是大驚失色,經過一番解釋,依然半信半疑,一臉懼意。

    遠遠見一襲殷紅走近,將士們躬身喚了一聲主帥」。嘉縣的百姓為之側目,紛紛看向那戴著猙獰面具的紅袍之人,心中畏懼更深了。

    見狀,若盈伸手取下面具,顯出秀麗的面容,揚聲道。

    「在下是袁斐然,袁穹將軍之子袁斐然!」

    此話一出,百姓的眼神皆是一亮。袁家軍深入民心,所有人對已逝的袁穹將軍甚是敬佩,袁家軍的少主親自前來,讓他們的心不由漸漸安定下來。

    「袁斐然不是在邊境對抗臨軍嗎,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一人疑惑地開口道。

    若盈抿起唇,道。

    「在下接到消息,便立即趕來了,可惜還是遲了,沒能及時阻止……」

    「皇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一人痛哭道,「嘉縣的人安安分分地呆在這偏遠之處,不求富貴,只求一個安身之所。即使臨軍取道嘉縣,也沒有任意屠殺,為何吾王卻對我們趕盡殺絕!」

    撇開臉,若盈心裡難過,卻不知如何開解他們。

    「我的妻兒,我的爹娘,還有兄弟都死在禁軍的手裡,我可憐的兒啊,嗚嗚嗚……他才剛剛周歲,剛學會了走路……」

    「畜生,真是一群畜生,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縣長早就逃之夭夭了,完全不管城內我們的死活……」

    面對他們憤怒的指控,若盈沒有出聲。默默將懷裡睡著的孩子輕輕地放入霍明的雙臂中,默默地蹲下,一個接著一個,耐心地把脈,察看傷勢,並向一旁照顧他們的士兵重復了需要注意的地方。

    漸漸的,嘉縣的人怨恨、悲痛、憤怒的聲音慢慢沉寂了下去,靜靜地看著那個紅色纖瘦的身影在他們之間穿梭。清澈的明眸專注地看著他們,額上浮了一層薄汗,神色恬靜。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39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八十三章 嘉縣(四)

    「主帥,剩下的讓我們來做吧!」幾名士兵圍著若盈,急急說道。

    長途跋涉趕來嘉縣,若盈又整整一日到山中採藥,眉梢的疲倦怎麼也掩飾不了。

    「好,這些藥材分開碾碎,按照方子的分量讓百姓服下。」若盈揉了揉額角,自己的確有些勉強了,便把剩餘的工作交給了他們。

    「若盈,」邵殷埠捧來一碗熱湯,遞給她。「剛剛熬的肉湯,你喝點暖暖胃。」

    「有勞邵大哥了,」聞了聞,肉香撲鼻而來,若盈奇怪地問道。「哪裡來的肉?」

    「嘉縣不少地窖裡藏了肉,士兵們就搬過來讓大家補補身子。」

    若盈點點頭,「邵大哥喝了嗎?」

    「喝了,」邵殷埠舔舔嘴唇,催促道。「若盈,你快喝吧。」

    辛苦了一整天,她確實餓了,幾口就飲下了肉湯,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唇。

    「主帥——」

    「什麼事?」見一人匆匆而來,若盈沉靜地問道。

    那士兵狐疑地聞到一股肉味,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語。

    「哪來的肉味?」

    若盈一愣,隨即狠狠地瞪了邵殷埠一眼。後者左顧右盼,直接忽視她的怒視。

    「嘉縣的百姓都說要加入幽軍,待傷好後一同抗敵。」那士兵摸摸鼻子,興奮地說道。

    「參軍?」若盈秀眉一皺,神色有些不豫。

    「怎麼了,他們加入我軍不好嗎?」邵殷埠見狀,不由問道。

    「他們才剛剛失去了至親。好不容易活下來,我希望他們能到別處過安靜的生活,而不是跟隨我們繼續征戰。」

    她歎了口氣。「再說,幽王此舉讓他們寒了心。要嘉縣的人為幽國效力,實在是……」

    「你擔心他們會有異心?」邵殷埠淡淡問道。

    「不,只是他們失去了所有,在戰場上可能不是求生,而是求死。」若盈沉重地搖了搖頭。語氣無奈。

    抬眸看向一旁的士兵,道。

    「告訴他們,一切等傷勢好轉後,再做定奪。」

    「是,主帥。」那士兵聽了兩人的對話,了然地領命去了。

    「邵大哥,你還沒有說清楚這肉從何而來!」回過頭,若盈不悅地瞥了他一眼。

    邵殷埠尷尬地抓抓頭,「這真地是嘉縣百姓的地窖裡找出來的。但是實在太少了,畢竟最近天氣炎熱,肉類都放不了多久……」

    「邵大哥應該先給受傷地百姓喝的。」若盈眉頭一皺,打斷道。

    邵殷埠看向她。歎息道。

    「若盈。你沒有發現最近瘦了很多麼……在下跟霍將軍都很擔心你地身子,所以才會瞞著你煮了一小碗肉湯。你實在太不珍惜自己了。總是身先士卒,三天兩頭受傷。」

    眸底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繼續道。

    「即使如今你是袁斐然,但是你始終是女兒身,體力與我們依舊有些差距。不要太勉強自己,多依賴我們,好嗎?」

    若盈微微頷首,「我會的,邵大哥……」

    忽然一聲輕響,她大喝道。「什麼人!」

    匆忙跑出去四處張望,明眸一掃,四處都是密密的樹林,根本不知那人究竟逃向何處,只好走了回去。

    見若盈搖搖頭,邵殷埠不禁擔憂。

    「那人聽見我們的話了?那你地身份……」

    若盈心思一轉,隨即釋然。

    「那人無論是嘉縣的百姓或者我軍的士兵,都不會擅自離開此處,畢竟禁軍極有可能回頭。以防萬一,我立刻讓人加強四周的戒備,截下所有的信鴿。」

    邵殷埠點點頭,「只能如此了。」

    「主、主帥,」傳令兵氣喘如牛,緩了幾口氣才道。「霍將軍有事請主帥立刻過去。」

    才瞇了一會眼的若盈立即跳起,匆匆往外走去。

    霍明幾日來一直守在嘉縣的城樓上,注意著城外的一舉一動。若盈抬頭,而今快二更天了,是有什麼變故嗎?

    「明叔,你有事找我?」

    眉頭緊皺的霍明一見若盈,連忙將她拉進城樓地一角,沉聲道。

    「少主,方才入夜後派去的探子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怕是凶多吉少了。」

    若盈一怔,「有發現禁軍的動向嗎?」

    「收到消息,禁軍尚未回到登封。末將以為,他們很有可能還在嘉縣不遠處滯留。」霍明一想到禁軍就在附近,劍眉不由蹙起。

    「既然禁軍已經完成任務了,為何還不直接回去登封?還是說他們有其它目地?」若盈不解。「若果那探子被禁軍抓住了,必然會發現我們擅自離開邊境,前來此處。到時幽王知曉,恐怕會怪罪下來。」

    「嗯,我只擔心,如果禁軍發現嘉縣還有生還之人……」若盈苦著臉,欲言又止。

    「稟告主帥,有人自稱是禁軍傳令兵,要求面見主帥。」一人上前報告道。

    若盈扯了扯唇角,苦笑道。

    「明叔,看來我們還是被發現了……讓他上來!」

    來人身穿禁軍的藍衫盔甲,神情嚴肅,審視地眼神時不時飄向若盈。

    「小人是來轉達我禁軍統領程堇將軍地口信,袁將軍擅離職守,並試圖阻礙禁軍執行皇上的旨意,請在一日內撤離。請問袁將軍地答復是?」

    「……本帥拒絕!」若盈應得斬釘截鐵,那人不滿地撇了撇嘴。

    「袁將軍不怕我等稟告皇上,你擅自帶兵離營,不顧邊境的安危?嘉縣藏有臨軍奸細,莫不是袁將軍來此與其匯合,意圖謀反?」

    若盈冷笑,「本帥記得皇上的旨意是下令捉拿嘉縣的奸細,禁軍卻屠殺嘉縣上千百姓,難道你們就不是曲解聖意,致皇上的聖明於不義?」那人窒了窒,明眼人一看便知,派兵嘉縣不過是皇上不承認吃了敗仗的借口,卻又不能明說,被若盈這一說,根本難以辯駁。

    「……嘉縣的賤民勾結臨國,罪該誅九族,所有人都脫不了干系,禁軍也只是為我幽國著想!」

    若盈不以為然,冷哼了一聲。

    那人見她如此,冷冷地丟下一句,轉身離去。「若一日內袁將軍不撤離,休怪禁軍對你們不客氣了!」

    「少主,真要和禁軍對著幹嗎?」霍明憂慮地問道,如今臨國威脅還在,同為幽國的將士卻相互爭斗,產生內訌,並不是他們所樂見的。

    「禁軍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若盈垂下眸,明眸一黯。「即使我們聽令撤離,禁軍也絕不會讓我們帶走那些嘉縣生還下來的人。好不容易救起他們,又怎能輕易將這些人再次推入火坑……」

    靈光一閃,她忽然問道。

    「那條山中暗道還在嗎?」

    「已經被禁軍毀掉了,」霍明答道。

    「明叔,去問問他們,還有無其它通往外界的暗道。」

    霍明一驚,「少主是想他們逃走?」

    若盈頷首。

    「這萬萬不可,若果裡面真的有他國的奸細,讓其逃離,後患無窮。」霍明連忙反對道。

    「奸細不過一兩人,為何要犧牲掉近百人的性命?」若盈轉身定定地看向他,「那樣的話,倒不如放了他們,給眾人一條生路!之前我來不及救他們,這次我一定要保他們平安!」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40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八十四章 程堇

    「孫利,此物如何?」木椅上的銀髮之人把玩著手中的一支通體雪白晶瑩的玉簪,淡淡笑道。

    「主人的壽禮公子一定會喜歡的,」身旁一人恭敬地答道。

    鳳眸掠過一絲柔和,唇邊的笑意逐漸擴大,「她,必定記不清自己的壽辰了……」

    孫利瞥見他眼底的泛起的漣漪,眸中閃過一絲欣慰,許久不曾見到主人笑得如此舒心了……

    輕微的響聲傳來,孫利手一伸,一只小巧的白鴿乖乖地停在他的手臂上。

    拆下紙條,恭謹地遞給歐陽宇。

    「是嚴容的傳信。」

    歐陽宇展開一掃,臉色劇變。「立刻修書給袁公子,快!」

    鮮少見到他激動得有些失態,孫利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立即准備好文房四寶,將歐陽宇推至木桌前。

    歐陽宇大筆一揮,把紙條交給孫利。「用黑鷹傳信!」

    孫利微微一驚,應聲出了營帳。從衣衫裡掏出一個小笛,向空中吹了起來,笛中卻沒有一絲聲音。

    半晌,黑色的影子俯沖而下,展開雙翅落在他肩上。

    黑鷹比白鴿的傳信不知快幾倍,卻極少使用。首先它的目標在白天過於顯眼,其次是黑鷹難以馴服,歐陽宇數年僅馴服了一只。因此,除非有緊急事故,不然很少要黑鷹出馬。

    揚手放飛黑鷹,它在孫利頭上盤旋了兩圈,便朝嘉縣的方向直沖而去。

    孫利雙眸一閃,由此,也不難看出主人對袁公子的重視……

    希望袁公子如今仍平安無事……若盈直視著眼前之人。秀眉微微蹙起。

    禁軍傳信之人不過走了半日,這禁軍統領程堇便帶兵前來,似乎早就知道若盈必然拒絕離開。

    她仔細地打量著程堇。看起來只有二十五六,不拘言笑。雙眸如鷹般犀利。淡淡一掃,威嚴有內而生,讓人不寒而栗。

    「袁將軍果真不願撤離嘉縣?」低沉的語調,猶如寒雪般冰冷。

    若盈淡笑,「程將軍不是已經完成了皇上所指派的旨意。怎麼不盡快回登封保護皇上地安全?」

    鷹眸一閃,冷淡地答道。「此事與袁將軍無關。」

    「程將軍不是給斐然一日的時間,不過半日怎麼親自過來了?」若盈唇邊的笑意不退,有禮地問道。

    「袁將軍一意孤行,程某只好前來相勸。」有些不解若盈地態度,程堇抬眸掃向她。

    「只有一日的時間整軍當然不夠,斐然因此也不得不拒絕程將軍地美意了。」若盈笑瞇瞇地應道。

    「袁將軍的意思是願意撤離了?」程堇鷹目微不可見地一挑。

    「既然一切無法挽回,斐然繼續留在此處也沒用。」

    若盈的話讓程堇不悅地瞇起眼,「袁將軍是在不滿皇上的聖意?」

    「豈敢。皇上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是普通的百姓?」若盈淡然反駁道。語氣中滿滿地譏諷不難聽出。

    程堇嘴角一勾,「程某不得不說。袁將軍這不過是呈一時之勇。違抗皇上會有什麼下場,袁將軍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麼?」

    若盈冷哼道,「皇上的意思又怎會是區區能猜測得出?斐然只知,見到嘉縣的慘狀,僅得四字——」

    「草、奸、人、命!」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草奸人命?」程堇唇邊上揚,冷笑道。「不過殺掉一千人,就能保住幽國千萬人的安全,袁公子覺得不值嗎?」

    「人命又怎能用數目去計算!」若盈拍案而起,怒視著他。「殺害嘉縣的普通百姓,就一定能保障我國不再被侵犯了麼!」

    「袁公子此話差異,」程堇答得不緊不慢,「身為主帥,在戰場上死去的士兵何止千人!袁公子可曾想過,一個奸細卻要葬送多少將士的鮮血和性命才能彌補!」

    若盈一怔,仍舊不服氣地辯駁道。

    「但是嘉縣裡有多少無辜的百姓,怎能為了一個不知是否存在的奸細,殘殺無辜!」

    「我們沒有充足地時間一個一個查找,只得在最短的時間內鏟除對幽國不利的因素。」程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袁公子還過於年幼,上陣殺敵地時日並不長。有時心軟只會害了自己,甚至害了跟隨在身後的眾多將士!」

    城樓上一陣靜默,若盈在心底歎息,不得不承認,程堇地話地確讓她一直堅信的事有所動搖了。

    「主帥!」霍明匆匆走近,恭敬地遞上一張薄紙。「剛收到歐陽公子地傳信。」

    若盈接過一瞧,猛地站起身來。

    「明叔,那些人都離開了?」

    霍明睨了程堇一眼,「是的,有半個多時辰了。」

    「糟透了,」若盈喃喃自語,轉而下令道。「明叔,派人去嘉縣附近查探,任何發現立即回報!」

    一旁的程堇凌厲的視線直直投向她,「將軍把嘉縣那些生還的人放了?」

    「是的,本帥讓他們在半個時辰前離開,到臨近的縣城了。」若盈坦然相告。

    程堇一臉怒意,鷹眸就要冒出火來。

    「袁將軍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那些人當中很有可能混入了奸細,你竟然這麼輕易就放走他們!」

    「發生什麼事情了,主帥?」邵殷埠悄悄步近,低聲問道。

    「嚴容一直以為運糧隊伍的最後,那輛華麗的馬車內有臨王本人。他昨日特意偷襲,卻發現車內根本沒人!繼而注意到糧車燒起後,燃燒的時間較平常要短,一刻鍾火便熄滅了。原來糧草只得最上面一層,下面不過是石頭和泥土!」

    「怎麼可能!」邵殷埠驚呼一聲,「上回嚴容明明見到臨王,才放手襲擊的!」

    「不錯,剛開始臨王的確在糧隊之中,只是後來竟然在嚴容和張信的眼皮底下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歐陽公子是懷疑……」邵殷埠眉頭緊鎖,望向若盈。

    若盈微微頷首,「不錯,我擔心臨王潛回永國,打算在原路進攻!」

    「不可能,暗道已經被我等毀掉了,臨軍從何攻入?」程堇聽出了端倪,冷聲打斷道。

    「發現嘉縣的暗道不過是偶然,程將軍難道相信臨王僅僅靠著找這樣的偶然來行事?」若盈不由開口反唇相譏。

    「袁將軍是說臨王早有預謀?」程堇鷹眸一凜,問道。

    「極有可能,我甚至懷疑,臨王押送軍糧回營,不過是個障眼法,目的是引開我們的注意力。」若盈托著下巴,用力咬了咬下唇。

    聞言程堇也不禁如臨大敵,「袁將軍的將士有多少人?」三千。」

    「你我加起來,不過六千人,要如何應對?」程堇眉頭一皺,亦轉身吩咐副將加緊防備。

    「主帥,逃離的百姓有半數退回來了!」一名士兵匆匆報告道。

    「退回來?為什麼?」若盈大步走出,果然望見城樓下,被眾多禁軍包圍的嘉縣百姓,只見一人看到她,急忙大聲驚呼道。……袁將軍,臨軍從山的另一面殺過來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42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八十五章 重逢(一)

    「其他人呢?」若盈快步下了城樓,急急問道。

    「有些被殺了,有些給臨軍抓走了!」那人高聲疾呼道,神色慌張。

    「你說臨軍從山的另一面進來了?你們不是逃到臨近的縣城嗎,怎會知道山那面的事?」程堇冷然地睨了那人一眼,伸手揪住他的衣襟。

    凶神惡煞的樣子讓那人不由瑟瑟發抖,脖子也被勒得通紅,險些喘不過氣來。

    「程將軍,」若盈連忙抬手分開他們兩人,「你嚇著他了。」

    轉身望向那人,安撫了幾句才問道。

    「究竟是怎麼回事?」

    「臨近的縣城根本不給我們進去,說大家是朝廷通緝的罪犯,受到禁軍的追捕,眾人便往山那面逃去了。不想才到山頂,就見到山下黑壓壓的一片士兵,高舉臨國的旗幟……」他緊張地一口氣說了下來,頓了頓又道。

    「當時咱們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逃跑,誰知才到半山腰,就遇到臨軍。好在我們熟悉山路,好不容易把他們拋離,但還是有不少人腿腳不利索,給臨軍……」

    想到那些人被臨軍士兵壓制在地,大聲呼救,他卻沒有辦法救出他們,甚至不敢停下腳步,只得匆匆跑來向幽軍報信,他不禁有些黯然。

    「山下的臨軍出現在半山腰?」若盈秀眉一皺,握緊手中的『思召』。「看來臨軍有備而來,早就挖好了一條暗道,從永國直通幽國!」

    程堇正欲開口說話,卻被從遠處策馬而來的傳令兵打斷了。

    「主帥。臨軍突然從山上湧了下來,士兵的數目遠遠在我們之上!」

    「幽軍聽令,立刻退至嘉縣城外!」

    若盈的話語剛落。霍明立即領命而去。

    「袁將軍是想放棄這嘉縣?」程堇鷹眸一瞇,淡淡問道。

    「嘉縣三面環山。留在城內只會變成甕中之鱉,相信程將軍亦想到了,何不退兵一同防守?」

    若盈不待他回答,徑自翻身上馬,帶著『御影』迅速往城外疾馳而去。程堇沉吟片刻。也尾隨她撤離嘉縣——思召

    「護送蓮妃安全回應天,否則提頭來見!」青衣人淡然說道,底下數人躬身應道。

    「誓死保護蓮妃!」便隱去了身影。

    一陣叫罵聲由遠而近,他緩步出了營帳,不悅地皺起眉。

    「為何如此喧嘩?」

    「大人,這些都是嘉縣地賤民,方才抓了來,正准備向大人報告呢。」押送的士兵急忙上前答道。

    青衣人眉一挑,伸手指了一人。道。

    「把這人押進來,其餘的要殺要剮隨便你們。」

    那士兵一把扯過被指地那人,交給了帳前的侍衛。拖著數人往偏遠處走去。士兵邊走邊嘀咕著,難得這麼辛苦活捉了幾個嘉縣地人。若從他們口中掏出些東西。他就可以向大人邀功了。

    誰知大人竟然不感興趣,真是白費功夫了。留這麼些人作甚!

    狠狠地回頭瞪了他們一眼,揮手讓底下的人拖到一角解決掉了。召——

    帳內,青衣人負手背對著那全身襤褸之人,許久才淡淡問了一句。

    「十三,情況如何?」

    「十五正留在原地待命,」那人神色一整,恭敬地將懷中一幅卷軸遞給青衣人。「影主,這是屬下描繪的袁斐然畫像!」

    炎唇一勾,接過卷軸。

    「十三,你做得很好。」

    「謝影主,這是屬下該做的。」

    名為十三的人心底不由一悅,潛入嘉縣將近一年,好在如今終於有了收獲,不枉此行。

    抬眸卻見向來處事波瀾不驚地影主手微微一抖,神情驚愕,目不轉睛地瞅著畫軸之人。

    「……影主,有何不妥?」

    死死地盯著畫上那人秀麗的面容,炎的眼底猶如凝著萬年寒冰。

    「……好一個卑鄙小人,竟將主子玩於股掌之中……」

    幾下將畫軸撕得粉碎,他冷冷吩咐道。

    「二和三兩人留在此地,聽候命令!」

    「是!」兩個身影悄然落下,冷聲應道。

    抬頭見青影一閃,已在數丈之外,渾身的暴怒亦讓跟隨他多年的二和三微微詫異……召——

    「少主,臨軍已經占據了嘉縣,如今兵分兩路往城外攻來!」霍明匆忙而至,恭謹地稟報道。

    「有多少人?」面具下的明眸一凜,粉唇輕抿。

    「起碼有三萬人!」霍明想了想,才說道。「竟有三萬人,看來臨王此次想要一舉占下,直搗登封了。」程堇聞言,淡淡道。

    若盈一驚,「登封不是還有禁軍留守麼?」

    程堇漠然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

    「禁軍的精兵都在此處,而今不過六千人,如何抵擋得住臨軍的攻勢。待程某以身殉國,又有誰來指揮禁軍抗敵!」

    她聽罷咬了咬唇,「難道禁軍中沒有其他人能夠擔當此職?」

    「程某一死,兵符立刻落入國丈的手中,袁將軍以為呢?」程堇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此事與他毫無關系。

    若盈咬咬牙,「即使擋不住也要擋!我幾日前已經傳信回營,歐陽公子不久就會前來救援,只要我們能堅持五日。」

    「五日?」程堇嗤笑一聲,「六千對三萬,怕是兩日都抵擋不住!」

    「擒賊先擒王,我們只能賭一把了!」

    程堇眉頭微微蹙起,「聽聞臨王地劍術無人能及,袁將軍有幾成把握?還有那個緊跟其後的鬼將軍帶著寶刀赤霄。」

    若盈明眸一挑,輕聲打斷道。

    「程將軍的劍術斐然亦有所聞,你我兩人聯手,勝算也不是沒有。只是此次贏了還好,輸了可就要丟命,程將軍敢和斐然賭這一局麼?」

    程堇冷漠地臉上掠過一絲笑意,「袁將軍如此盛情,程某又怎能推脫!」

    兩人相視而笑,眼中泛著淡淡的欣賞。

    若盈點點頭,道。

    「事不宜遲,我們必須先趁其不備,迅速下手。」

    若盈悄聲和霍明交代了數句,眼見他開口就要反對,立即閃身離開。霍明無奈,只得轉身安排去了。

    程堇不知從何處弄來兩套臨軍地地戰袍,兩人匆匆換上,騎上馬悄悄尾隨一隊臨國士兵,趁亂混在其中。

    此時兩軍相遇,幽軍節節敗退,躲避著臨軍的鋒芒,緩緩向後撤退。見狀,臨軍士氣大增,得意地揮刀砍殺著幽軍落在最後地殘兵。

    若盈見此氣得雙眼發紅,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殺,捏緊了拳頭。

    「他在那裡!」程堇鷹目一掃,瞥見那一襲墨衣黑甲,伸手一指。

    御影如箭般飛奔過去,程堇愣了一下,急急拍馬跟上,心下直罵年少之人果然沖動!

    玄衣人的身側倒是有幾名士兵急忙上前,欲擋去幽軍的士兵不要命的亂砍亂殺,若盈疾馳而去,反倒象是護駕之人,並沒有過於引人注目。

    然,待冰冷的寒光一閃,急指那馬上的玄衣之人時,眾人才反應過來,提劍沖向這邊,卻被程堇揮劍一一撤去,替若盈解了圍。

    若盈側頭向他遞了個感激的眼神,銀劍以雷霆之勢刺向那玄衣黑甲的人!

    「叮」的一聲,兩劍相交,發出清脆的微響。下一刻,劍身微微顫動起來,發出低低的吟鳴。

    似是哭泣,又似是低訴……

    視線從墨黑的劍身向上移,看向那白皙修長的手指,進而看見盔甲下的俊顏。瞳孔一縮,直覺背脊一絲寒意滲了上來,讓她的身子不由一僵,粉唇微顫道。

    「……白公子……」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44 AM

卷二:相逢何必曾相識 第八十六章 重逢(二)

    子夜般的墨眸閃過一絲異色,「……若兒?」

    「白公子,你怎會在這裡?」若盈放下『思召』,不解地問道。

    「這才是我要問你的!」皇甫酃取下頭盔,任如墨的長髮飛揚,墨眸一瞇,長臂向前一伸。「若兒,過來……」

    尚未說完,他突然神色一變,急急想要拽住若盈。卻見黑影一閃,若盈感覺到殺氣從身後撲來,迅速一避,身影順勢從馬上跌落,滾了兩滾才停了下來,翻身站了起來。

    「十五,退下!」皇甫酃大喝一聲,下馬扶起若盈。

    「主子,她是……」十五還是嘉縣村民的打扮,一臉凝重地提醒道。

    「臨王,納命來!」霍明暴喝道,拍馬沖了過來。

    臨王……

    若盈心底一揪,下意識地撫上脖頸的那塊黑石,不可能……

    眼見霍明直直往他們而來,雙眼死死地盯著身側那玄衣之人,若盈只覺自己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甚至一片一片被撕裂開來……

    「不可能,白公子你……」白甫怎會是臨王,明叔一定弄錯了……

    「少主,為何還不動手!難道你忘記了袁將軍,忘記了你的父帥是怎麼死的!」若盈捂著雙耳,霍明的話仍舊一字不漏地竄入耳中,她茫然地看向皇甫酃……

    父帥、斐然哥哥、若兒……還有,袁家軍數萬的將士們……

    粉唇微張,明眸掠過一絲哀傷。右手握緊了手中的『思召』,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容,以及一直以來令她安心的檀香。壓低了聲線,掩去了喉中地哽咽,冷聲道。「……臨王。你害死我父帥袁穹,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一把扯下綴著『沉水』的紅線。不理會它在頸上劃傷的紅痕,用力將它丟到皇甫酃地懷中。

    皇甫酃定定地盯著那塊墨石,『沉水』的表面似是還帶著若盈地體溫,手心裡一陣暖意……

    若盈眼眶微紅,手臂一抬。『思召』狠狠地刺入皇甫酃的胸口,殷紅的鮮血霎時染滿了玄色的盔甲,亦燙傷了她的雙眸。

    他不閃不避,漠然地低頭瞥了傷口一眼,寒眸緊緊看著若盈,瞳孔中只有她哀戚地神色,和眼角隱隱的淚意。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避開?」看著他的薄唇邊上緩緩落下的鮮血,若盈顫聲問道。

    修長的指尖輕輕覆上若盈的心口,墨眸閃耀著金色的光芒。淡淡道。

    「……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唔……」

    大掌覆上她的小手,驟然將『思召』從他胸口抽了出來。鮮紅瞬間刺疼了若盈的雙眼。

    「白公子,你!」

    伸手托住他往後倒下地身軀。若盈的眼底閃過慌亂和擔憂。

    「皇甫酃……我的名字是皇甫酃……」

    無力地靠向她瘦削地肩上。他在若盈耳邊輕聲說道。

    「若兒,如果我說。那不是朕做的,你相信麼……」

    若盈一怔,明眸裡滿是憤恨和矛盾。

    「……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會相信你麼……」

    輕輕地歎息響起,溫熱地氣息近在咫尺。

    「我就知道……若兒,小心霍明……」

    「你……不愧是臨王,果真卑鄙,這樣的時候還不忘挑撥離間!」手上一推,任由皇甫酃跌落在地上。

    見他身上地鮮血混著泥土,狼狽異常,她神色有些不忍。腳步一頓,內心掙扎著是否要將他扶起……

    凌空之聲傳來,若盈迅速躍開。待抬眸一看,一抹青影已然扶起傷重的臨王,退後數丈。

    青衣人單手一抬,殺氣暴漲,冷冷地看向若盈。

    「少主!」「袁將軍!」

    霍明和程堇退回到若盈的身側,全身緊繃,蓄勢待發!

    數道人影翩然落下,分別立於青影四周,護著玄衣之人,虎視眈眈地瞥向他們。

    皇甫酃突然低語了一句,青衣人眸色一沉,似是不願,眼見他唇色漸漸發白,不得不放下舉起的手,單臂扶著皇甫酃迅速躍上駿馬,揚長而去!

    「追!」程堇提劍就要上前,若盈伸手攔住他。

    「不可!如今臨王重傷,臨軍必然急於撤退。逼得太緊,難免他們會回來拼個你死我活!」

    程堇沉吟了一下,冷然地望向她。

    「袁將軍與他相識?」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若盈垂下眸,『思召』上的鮮紅時刻提前著她。那個在河邊捉弄她的人,那個在神山為她擋下狼王襲擊的人,那個全心全意相信她而讓她解毒的人,已經被她親手抹殺掉了……

    長長的睫毛微顫,明眸漸轉黯淡,兩行清淚無聲地落下……

    手上仿佛還殘留著他的餘溫,唇上仿佛還記著他的觸感,鼻息間猶記得他淡淡的檀香……

    臨王,讓她一夜之間失去了至親,失去了所有的族人,失去了所有的依靠,甚至於,失去了女子的身份。如今,連她的心也遺落了……

    最終,臨王奪走了她的一切,她什麼都沒有了……

    若盈慢慢闔上明眸,掩下了眼底的茫然、無助與絕望。手指習慣性地探向頸下,摸了個空,才記得那黑石已經物歸原主了……

    輕聲歎了口氣,她腳下踉蹌了一下。殷紅的血滴落在地上,劇痛蔓延至全身,若盈不禁苦笑。

    方才青衣人那一鞭,她還是沒能及時避開……

    「袁斐然——」

    陷入黑暗前,若盈似乎聽見了歐陽宇焦急的呼喚。她自嘲地一笑,不過數日,這又怎麼可能呢…臨國順天十一年六月,臨王皇甫酃再次借道永國由嘉縣進攻幽國,初戰與幽軍主帥袁斐然對戰,被其用名劍『思召』所傷,性命垂危。臨軍急退百裡,臨王立即被快馬送回臨國皇城應天,生死未卜……

    幽國景元十三年六月,幽國主帥袁斐然傷重,豫王爺將其送往一處山莊休養,一月後仍未現身。

    眾說紛紜,懷疑豫王爺軟禁袁斐然,欲奪得幽軍軍權;也有質疑袁斐然已經傷重不至,恐軍心動蕩,欺上瞞下;更有甚者,傳言豫王爺有斷袖之癖,袁斐然相貌俊美,豫王爺借養傷之際,把袁斐然納入府中……

    臨軍被擊退,幽王劉展大喜,賞賜禁軍統領程堇美女佳釀,黃金千兩。至於幽軍主帥袁斐然,更是皇恩浩蕩,幽王下旨將唯一未曾出嫁的胞妹劉馨賜婚於他!劉馨年近十四,傳聞溫柔嫻熟,傾國傾城,與現今十五的袁斐然可謂是天作之和,袁斐然頓時聲名大振!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45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八十七章 沉睡

    景元十三年七月,幽國豫王爺別莊——紅葉山莊。

    山莊正如其名,院內種滿了槭樹,也就是俗稱的楓樹。曾有人為紅葉山莊的槭樹林寫下一詩,「槭槭深紅雨復然,染得千秋林一色。」槭樹在幽國極難栽種,前豫王爺將這滿是紅楓的山莊賜予邵殷埠,世人皆道其對這分離數十年而後重逢的兒子甚為重視。可惜邵殷埠聽罷,不過冷哼一聲,心下腹誹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的所作所為!

    此時,一棵枝葉茂盛的槭樹下,置了一張寬大的軟榻。

    銀髮之人側臥,看著臂彎中露出半張蒼白的小臉,粉唇沒了往日的紅潤,了無血色。雪白的指尖沿著她瘦得尖尖的下巴滑落,只覺以前柔軟溫暖的身子,如今卻硌得他生疼。「主人,」孫利緩步走近,鳳目微抬,伸手接過他手中散發著香氣的甜粥。

    「……今日天氣很好,我們就在外面用餐吧。」

    明知懷裡的人不會回答他,歐陽宇還是低聲對她說道。

    扶起又比昨日輕了幾分的身子,他歎了口氣,慢慢將如水般的米粥灌進那蒼白的唇中。

    抬手拭去她唇邊的殘粥,歐陽宇輕柔地把她枕在臂上,環住她的雙肩。

    緊閉的眼眸由始至終都沒有睜開,長而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青影,歐陽宇輕撫她的眼簾,歎道。

    「一個月了,你還是不願意清醒過來麼?」

    「……主人,這是方才邊境來的傳信。」孫利瞥了眼沉睡的秀麗面容。將一張紙條遞給他。琥珀色地美眸全神貫注地盯著她,也不伸手接,淡淡道。

    「軍營中有霍明將軍。還有嚴容和張信在,他們自己處理便可。無需再把軍務傳來讓我過目了。」

    「小人已經再三提醒過了,可是……」孫利有些為難地拽著紙條,遞也不是,收也不是,甚為尷尬。

    歐陽宇亦不難為他。頭也不抬,淡然問道。

    「這次又是什麼事?」

    「皇上賜婚,他們雖以公子傷重為由,上書請求其把婚事延期一月。而今一月將至,公子情況未明,他們甚為著急。」

    雙眉一蹙,他應得不以為然。

    「那就讓他們再上書一次,袁斐然的傷太重,如今仍然沒法完婚。」

    「主人。」孫利無奈地苦笑道,「君無戲言,婚事一拖再拖。皇家臉面何在。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公子的情況也……」

    歐陽宇俯下身。細碎地銀光鋪灑在懷裡之人的身上。掩在髮下地俊顏掠過一絲哀傷。

    「她寧願長睡不起,也不願再繼續面對了……孫利。早知如此,我是不是應該……」

    孫利雙眸一閃,搖了搖頭。

    「主人,不要試圖去扭轉命運,這不是你常說的麼?」

    他冷笑道,「這是師傅常常掛在嘴邊的話,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要全力輔助一個叫袁斐然的人,卻不要輕易插手這人的命運……」

    掌心輕輕撫摸著她如墨地秀髮,眼神一黯。

    「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他們兩敗俱傷,一人寧願讓思召插入心口,一人寧願永遠不再醒過來……」

    「主人……」孫利輕輕喚道,不忍見到他的自責。

    一月下來,一頭銀髮失去了光澤,逐漸灰白。耗費著他為數不多的精力,忍下病痛,一心守在公子的榻前。但是,整整一個月了,公子猶如睡著了一樣,再未睜開那雙明亮的雙眸……一道紫藍的身影大步走來,孫利微一躬身,略帶恭謹地喚了一句。

    「見過豫王爺。」

    他微微頷首,看向榻上的兩人,皺起了劍眉。

    「她還沒醒過來嗎?」

    歐陽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

    「皇上已經等不及了,外面的傳聞也越來越亂,這樣下去會對她不利的。」邵殷埠憂心忡忡,瞥向榻上越發瘦弱地女子。

    「皇上不願再寬限幾日?」孫利不由開口問道。

    「拖得夠久了,外面流言不斷。有道是袁斐然已經傷重不至,有說皇上不過空口承諾,命本王幽禁袁斐然來拒婚。甚至有人認為本王看上了他,把袁斐然囚禁,當作禁孌……」

    思及此,邵殷埠不禁咬牙切齒!

    「有臨王的消息麼?」歐陽宇沉吟了一會,鳳眸瞥了孫利一眼。

    「臨國封鎖了應天的一切消息,尤其是關於臨王地傷勢,小人無從打探!」

    「哦?」粉白的唇一揚,輕聲說道。「或許臨王已經死了,擔心有人趁虛而入,封鎖了所有地消息……」

    一手抓住若盈地腕部,明顯感覺到平緩的脈象有一瞬間地驚跳,眸底流露出復雜的神色。

    「皇甫酃死了,你便報了殺父之仇,對得住你大哥和死去的族人了,不是嗎?」

    秀眉微不可見地蹙起,歐陽宇貼近她的耳邊,繼續說道。

    「皇上的御旨已下,你再不醒來,不怕他撤了你的職,難道就不擔心會連累到霍將軍、嚴容、張信,還有數萬名百姓組成的幽軍?或許,幽王一氣之下,會殺了他們……」

    掌心的脈搏漸漸加快起來,他淡淡一笑。怎麼沒想到,她不在乎自己,卻極為重視身邊的人?

    「……還有我歐陽宇,你的邵大哥,孫利……」

    只見榻上之人呼吸急促起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面色愈加蒼白。

    「豫王爺——」一人急急沖了進來,見到院中的幾人,霎時欲言又止。

    邵殷埠不悅地撇了撇嘴,「什麼事大驚少怪的?」

    「臨王……臨王駕崩了!」那人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匆忙說道。

    「什麼!」邵殷埠猛地回頭,狠狠地盯著他。「究竟是怎麼回事,說清楚!」

    傳信之人鮮少見到向來溫和的豫王爺這般凶神惡煞的神色,嚇得縮了縮脖子,怯怯地應道。

    「小人方、方才得到的消息,臨王的皇家祠廟的喪鍾響了九聲,很多人都聽到了,錯不了的……」

    「死了?」邵殷埠喃喃說道,仍舊一臉不可置信。那個傲視天下、俾倪眾生之人,就這樣離世了,不可能……

    歐陽宇眼見夕陽西下,落日的餘輝漸漸消失,陣陣涼意傳來,不由淡聲吩咐道。

    「孫利,起風了,抱她回屋裡去吧。」

    孫利應了一聲,打橫將若盈抱起,走入房間內。

    邵殷埠見歐陽宇的神情從頭到尾沒有一絲變化,詫異地問道。

    「臨王死了,歐陽公子難道一點都不感到驚訝,還是說早知臨王會如此麼?」

    「豫王爺為何這麼想?」歐陽宇坐起身,淡淡問道。

    「歐陽公子精妙的卦術享譽數國,這是不爭的事實。」邵殷埠緊緊地盯著他,歐陽宇雲淡風輕的笑容讓他渾身不自在。

    「豫王爺,歐陽只說一次。」他唇角一彎,慢條斯理地答道。「歐陽只懂得粗淺的卦術,除了卜卦平日的吉凶,根本毫無精妙可言……」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51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八十八章 總

    邵殷埠一愣,轉而問道,「歐陽公子這樣說是何意?」

    他的神情顯然不相信,覺得歐陽宇這不過是推托之詞,不願為其卜算罷了……

    歐陽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歐陽沒必要欺瞞王爺,王爺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恕歐陽不能從命了。」

    「歐陽公子,若臨王在此時駕崩,當今形勢必然混亂起來。難道你就這樣看著世人再次陷入戰亂之中,而不願伸出援手?」邵殷埠瞇起眼,臉色不豫

    「世人受難又與歐陽何干?」推著木椅往房間滑去,歐陽宇應得漫不經心。「歐陽連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拯救世人?」

    一番反問的話,讓邵殷埠啞口無言。

    「王爺,王總管求見。」

    一名侍衛匆匆走入院中,恭敬地稟報「管他王總管還是李總管,不見!」邵殷埠正在火頭上,立馬開口斷然拒絕道。

    「爺,」那侍衛驚恐地退了一步,近衛長大步走來。

    「王爺,皇上派了大內總管來探望袁主帥,正在偏廳候著。」

    大內總管王福?

    邵殷埠不悅地撇了撇嘴,「知道了,本王稍後就到,先遣人伺候著。」

    「歐陽公子,看來皇上等不及了。」

    歐陽宇微微頷首,「他定是認為,袁公子自稱傷重,不過是想變相抗旨,拖延賜婚之事。」

    「竟然叫了那老狐狸來,真是頭痛!」邵殷埠歎了聲。抬手撫額。「歐陽公子不如一同去見見?」

    「不必了,過會袁公子該喝湯藥了。」歐陽宇手上動作不停,木椅發出「吱呀」地滾動聲。尖銳而刺耳。

    望了望不遠處的房間,邵殷埠墨色漸沉。

    「歐陽公子。你說若盈她會醒過來嗎?」

    那個向來堅強而意氣風發的女子,如今死氣沉沉地躺在榻上,一雙明眸緊閉,身子一天天瘦弱下去。只因臨王一人,便讓她如此心灰意冷了麼?「……她會的。」略微灰白的銀髮在暖風中飛揚,淡漠地聲音響起,似是回答著邵殷埠,又似是安慰著自己……

    「王總管遠道而來,不如先休息幾日,再作打算?」望著下首的一人,邵殷埠客氣地笑道。

    「小人惶恐,受皇上之托,特來探望袁主帥。不敢有絲毫耽擱,有負聖恩!」王福恭謹地應道,豆大的雙眼閃過一絲亮光。轉眼即逝。

    老狐狸!

    邵殷埠心底恨得咬咬牙,依舊扯了個笑意。

    「袁將軍地傷尚未好。不方便見客。王總管還是稍作休息。過幾日等將軍的傷勢有所好轉,再拜會可好?」

    王福微一沉吟。雖有些不情願,但礙於邵殷埠豫王爺地頭銜。吞了口唾沫,緩緩躬身答道。

    「……那小人就打擾王爺數日了。」

    「王總管不必客氣……來人,送王總管到西廂,好生伺候,可別讓總管在紅葉山莊尋不著路,讓人笑話了!」

    邵殷埠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句,長袖一甩,快步離去。

    什麼尋不著路!這分明就是警告他,不要在紅葉山莊隨便亂闖,好好在西廂呆著!王福雙眼一瞇,卻敢怒不敢言。

    「派人盯著他們,一舉一動都要向本王報告。」

    出了偏廳,邵殷埠低聲對近衛長吩咐道。

    「王爺,禁錮王總管,甚為不妥。若皇上和老爺得知,會怪罪王爺的。」近衛長微帶擔憂地提醒道。

    「哼!怪罪什麼!本王不過為了王總管的安全著想,派多些侍衛在西廂保護王總管,何罪之有!」

    近衛長聞言窒了窒,只好聽命行事。

    「王爺是擔心王總管會對袁將軍不利?」

    邵殷埠冷哼一聲,「晾他也不敢這樣做,臨王駕崩之事真假未明,如今只有袁斐然能和臨王對抗,皇上又怎會在此刻除去他?」

    眼珠一轉,心想還是妥當為上,便說道。

    「派多些人守在西廂,本王要那裡連只老鼠都逃不出來!」

    「是,王爺。」

    「大紅的錦布?」將碗中的湯藥一勺一勺地喂進若盈地口中,歐陽宇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著她唇角滴落的藥汁。

    單是放了諸多藥材的粥水遠遠不夠,他只好為若盈配了簡單的湯藥,固本補血,免得她的身子漸漸衰弱下去。

    「是的,在王福帶來的東西裡,最多的便是這大紅的錦布。」邵殷埠強制扣下隨王福而來地好幾輛馬車,仔細地翻查。明裡是怕有人趁機混入,對王府不利,暗地裡卻是懷疑王福的意圖,把車上的物什翻了個遍,直把王福氣得跳腳。

    「紅衣麼?」歐陽宇冷冷笑道,「可惜卻是新郎地衣衫,而不是她的嫁衣。」

    邵殷埠上前幾步看著榻上之人,柔聲說道。

    「她總不能這樣下去,終有一日,她便可以穿上那鮮紅地嫁衣。」

    歐陽宇地鳳目一黯,他,還能看到那一天麼……半闔著疲憊的美眸,歐陽宇粉白地唇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忽然,陣陣疼痛從腳底緩緩蔓延至全身,骨間的陰冷和劇痛讓他不由咬緊了唇,將嘴角的呻吟生生吞了回去。

    又提前了數日發作,那毒怕是已經開始擴散了……

    邵殷埠明顯發現他的異樣,急急說道。

    「我去找御醫過來,歐陽公子堅持一下。」

    「沒用的……」吁了口氣,歐陽宇虛弱地說道。「勞煩王爺喚孫利過來。」

    「好!」邵殷埠匆匆應了一聲,急忙往外跑去。

    歐陽宇抵著木椅的靠背,琥珀色的雙眸瞥向榻上之人,握上了若盈微涼的手心,喃喃自語。

    「不知……我這般殘破的身子,還能陪你多久……」「誰!」月黑風高,樹影斑駁,忽見一黑影從窗邊閃過,歐陽宇不由打醒精神,暴喝一聲。

    夜風中,樹枝「沙沙」的微響傳來。不知何時,四周靜謐得沒有一絲蟲鳴,詭異的氣氛中,淡淡的肅殺之氣慢慢充斥而來。

    銀光一閃,剎那間纏住了突如其來的劍身。那人毫不慌張,急退一步,後面又一人提劍刺來,歐陽宇雖迅速一偏,依舊劃傷了手臂。殷紅的鮮血染滿了月白色的衣衫,鳳眸裡凌厲之色一閃而過,銀色飛舞,繞上了兩人的脖頸,瞬間斃命!

    三五道寒光隨後迎面而來,他一邊壓制著身上的「金蟬」之毒,一邊還要護著沉睡中的若盈,心有餘而力不足。眨眼間,月白的長衫道道血痕,觸目驚

    來人亦發現榻上之人的異常之處,招招攻向若盈,讓歐陽宇愈發吃力起來。

    「起來,袁斐然!你到底想逃避到什麼時候!」他焦急地喝道,「難道你想看著我就這樣死在此處!袁斐然——」

    說話之際,擋下了迎向若盈身上的好幾劍。然,黑暗中一把冷劍已然對准了他的後背……

    「主人!後面——」匆忙前來的孫利遠遠瞧見這一幕,震驚得心幾乎要跳了出來,大聲喊道。

    歐陽宇側過頭,鳳眸微瞇,手指翻飛,猶如靈蛇般的銀線就要纏上那劍!

    身子卻突然一僵,劇痛讓他的手指微顫,銀線一頓,竟失了准頭,錯過了那迎面而來的劍身……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52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八十九章 驚醒

    「叮——」的一聲,忽然一道寒光擋下了刺向歐陽宇後背的長劍。

    眾人皆是一驚,歐陽宇詫異地看向那榻上之人。一雙明眸滿是茫然與淡漠,瘦削的手臂握著『思召』,緩緩站起。

    刺客只覺空氣霎時變得壓抑起來,那看似瘦弱之人,淡淡地一瞥,卻讓身經百戰的他們心底不由一顫。

    沉睡多時,若盈全身虛脫,腳下踉蹌了一下,刺客立刻趁此圍攻過來!

    孫利見狀,提劍快步上前就要加入戰局。突然一頓,驚訝地瞥見那瘦削的身影猶若鬼魅般,眨眼間便把數名刺客斃於『思召』之下!

    然後,若盈的視線緊緊盯著『思召』,仿佛完全看不見腳邊滿地的屍身與血跡。

    鮮血順著銀劍慢慢滴落,染紅了若盈那雙來不及穿上鞋襪的赤足。她一動不動地看著,神情恍惚,明亮的雙眸也失了往日的光彩。

    「……公、公子,」孫利輕喚了一聲,擔憂地看著她。

    歐陽宇深深地看著若盈,看到她仿若木偶般的神色,不禁蹙起眉。

    「袁公子?袁斐然?」

    她仿佛聽而不聞,仍舊呆呆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袁若盈。」

    聞言,她微微抬起頭,雙眸失了焦距,淡淡地看了歐陽宇一眼,神情木然。

    歐陽宇見此大驚失色,不顧身上的傷勢,用力扯下若盈,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把起脈來。

    誰知她反射性地甩開歐陽宇的鉗制,靈巧地避了開去。『思召』更是被她擋在身前。戒備地望著他,看似是陌生人一樣。

    孫利不解地伸向她,道。

    「公子。你怎麼了?」

    「不要碰她!」歐陽宇突然出聲制止,卻還是慢了一步。

    銀光乍現。雷霆之勢刺向孫利。孫利慌忙避過,劍身在他腹部割開一條深痕,若他動作再慢一分,他而今早會被攔腰截斷了。思及此,孫利背脊一陣寒意襲來。

    「若盈!」邵殷埠聽到下屬的稟報。立馬趕了過來。一入門便見若盈醒來,立在床前,不由一喜。然,見歐陽宇突然從袖中灑下一把粉末,白霧一散,若盈身形一晃,倒在歐陽宇地懷裡。

    「你這是做什麼!」邵殷埠急步走來,喝道。

    「她似乎尚未清醒,只要有人靠近就會自發攻擊。」歐陽宇攬著她。朝孫利下巴一抬。

    邵殷埠這才見到孫利腹上的劍痕,臉色不豫。

    「……她忘記我們了嗎?」

    「不,刺客的殺氣讓她從沉睡中驚醒過來。本能地揮劍還擊罷了。」歐陽宇俯身看著她,粉白地唇一抿。

    邵殷埠從他懷裡接過若盈。輕柔地置於榻上。而後冷眼掃向地上的屍首。厲聲說道。

    「近衛長,紅葉山莊地護衛不是由你負責的麼。怎會讓刺客闖了進來!」

    「王爺,府中未見有人從外部闖入的痕跡。」近衛長單腿跪下,恭敬地答道。

    邵殷埠眉頭一挑,「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刺客是在府內的人了?」

    「是,」近衛長垂下頭,「府中地守備由屬下負責,無論是外人闖入或是內應所為,屬下難逃其責!」

    「確實如此,待會自己去領四十鞭吧!」

    近衛長飛快地抬頭,復又低下。四十鞭算是小懲,看來王爺對他是手下留情了。

    「多謝王爺饒命!」

    「查出府內少了什麼人嗎?」邵殷埠扯下刺客臉上的灰布,仔細瞧了瞧陌生的面容,冷聲問道。

    「回王爺,西廂王總管的隨從少了幾人,王總管正四處找尋他們。」近衛長恭謹地說道。

    「西廂?」邵殷埠不悅地瞇起眼,「將他帶過來,本王要親自問問。」

    近衛長皺起眉,「王爺,王總管始終是大內總管,私自審問並不合適,尤其尚未尋到證據……」

    「本王自有分寸!」沉聲打斷近衛長的話,邵殷埠唇角揚起一抹冷笑。「那只老狐狸把人引了進來,無論他是否參與,都難逃關系!」

    「豫王爺,此事不急,待袁公子醒來再作打算吧。」歐陽宇虛弱地說了一句,孫利在處理完自己腹上的劍痕後,迅速為其包扎傷口。

    「也好,」見歐陽宇愈發蒼白的俊顏,邵殷埠微微頷首。「將王福和他剩下的一干手下關入地下室,好生看管。」

    「是,」近衛長立刻領命而去。

    「冤枉啊,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咱家的隨從。他們定是在中途殺掉隨從,換了隨從地衣衫混了進來。隨從人數太多了,咱家也就沒有發現到異常,那個……」大內總管王福坐在地下室的一角,對著不遠處之人急急解釋道。

    「哦?王總管是說那些人混入許久,卻沒有察覺嗎?」邵殷埠唇邊的笑意越發濃厚起來,輕聲問道。

    「是,是,王爺明察啊,咱家從頭到尾一無所知地。」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王福滿臉委屈和憤怒。「那些人吃了豹子膽還是怎麼地,竟敢闖入王爺地府邸行凶,真是該死!」

    「他們是該死,所以都死了,一個不剩……」

    王福打了個寒顫,又抬手擦了擦額角。

    「王爺,咱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來地,事情變成這樣,要咱家跟皇上怎麼交代啊!」

    把玩著手中的扳指,邵殷埠淡淡道。

    「王總管的意思,是本王沒資格將總管請到這裡了?」

    「這個,不,不是……」王福豆大的雙眼微瞇,道。「只是袁將軍就要當皇上的妹夫,幽國的駙馬了,咱家就算向天借膽,也不敢對袁將軍不利啊!」

    「這樣說來,倒是本王冤枉王總管了?」邵殷埠笑得燦爛,讓王福神情一僵。

    「無論如何,事情未明之前,只好委屈王總管在此了。」邵殷埠說罷,甩袖離去,只留下王福對著他的背影直瞪眼……

    「若盈,你醒了?」急匆匆地趕到,邵殷埠歡喜地見到她睜開了雙眼,倚在床沿望著他。

    「……邵大哥,把王福放了吧。」她抿了一口茶水,低聲說道。

    若盈醒來,完全想不起兩日前的刺殺之事。聽了歐陽宇和孫利的簡述,才對事情有所了解。尤其見到孫利腹部的劍傷,讓她深感內疚。

    聞言,邵殷埠眉頭一皺。

    「他們派人刺殺你,你還要放走這些人!不行,我不答應!」

    若盈抬起眸,淡淡掃了他一眼。

    「邵大哥,暫時幽王還不會動我,你又何必為難王福。」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整一個老狐狸。若盈你不知道,這老家伙整日在皇上面前阿諛奉承,教唆了多少冤案出來!」

    「但是如今無憑無據把人抓了,邵大哥這是給皇上懲罰若盈的借口麼?」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53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章 會面

    「但是如今無憑無據把人抓了,邵大哥這是給皇上懲罰若盈的借口麼?」

    邵殷埠一怔,抿唇沉默下來。

    若盈抬眸,聲音依舊淡淡的。

    「再說,皇上想方設法將豫王爺插進幽軍當中,王爺此舉可是會讓皇上為難的。」

    邵殷埠猛地抬起頭,眸底閃過一絲復雜的光彩。

    「若盈,你……你都知道了?」

    「王爺認為我該知道什麼?」她側過頭看向他,因為整整一月只用粥水,臉色有些發白,雙眸卻炯炯有神。「我只是提醒邵大哥,亦不想大哥為此踟躕不前。」

    「若盈……」

    「邵大哥,」若盈輕聲打斷他,「你該回去軍營了,軍中兩名主帥都不在,會引起士兵不安的。」邵殷埠聞言垂下頭,片刻開口道。

    「……本王明白了,這兩日便會動身。」

    王福不安地挪了挪肥胖的身子,偷偷瞥向榻上閉目養神之人,神色有些焦急。

    今日大早,便有人來將他請出地下室。一番洗漱後,還給他准備了一桌好菜。然後,就被帶到這人面前。

    進到房間將近一刻鍾,那人似是睡著了,闔著眼,一言不發。靜謐的房內,只聽見兩人淺淡的呼吸聲,還有王福自己的心跳,安坐良久,他漸漸忐忑不安起來。

    疑惑地抬起頭。豆大的雙眼內精光掠過。幾月前曾在王蒙跟前認得那袁斐然,不知此時眼前地還是那人麼?可聽聞那「袁斐然」仍舊被王蒙派人禁足在軍營的後方,這人應是那日所見之人。給王福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了。然,究竟哪裡變了。王福卻無從說出。

    正端詳著,冷不丁地對上一雙淡然地明眸,王福一怔,連忙扯起一抹討好的笑容,道。

    「袁將軍地傷勢可大好了?皇上對袁將軍的傷甚是掛念。讓咱家好好問候將軍呢。」

    「那王總管得替斐然轉告皇上,皇恩浩蕩,托皇上的福,斐然已經無礙了。」若盈瞇起眼,淡淡說道。

    「是,咱家一定把將軍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皇上。」王福笑道,繼而遲疑地問。「不知袁將軍請咱家過來,所為何事?」

    「兩日前山莊遭刺客的事,雖未查明。但定與王總管無關。這段時間委屈總管在地下室,斐然真是過意不去,也請王總管多多擔待。」明眸微閃。唇邊漾起一抹淺笑。

    王福笑得如釋重負,正欲開口感謝袁斐然地大恩大得。卻聞若盈話鋒一轉。

    「……可是。總管的隨從可得繼續呆在地下室了。事情一日未查明,他們一日不能擅自離開。滋事體大。斐然相信王總管不會有異議,是嗎?」

    他一愣,唇角的笑容不由僵了一瞬,又恢復過來,連連點頭。

    「當然……不會反對了,此事關乎袁將軍的安危,一切由將軍作主便好。」

    若盈微微頷首,「王總管果然明事理,不愧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啊。」

    「袁將軍繆贊了……」王福一臉惶恐地應道。

    見四下無人,王福忽而從袖中掏出一物,低聲說道。

    「還有一事……這是皇上要咱家親手交給袁將軍的密旨。」

    「密旨?」若盈睨了他一眼,粉唇一揚。「呈上來吧……本帥有傷在身,就不跪下接旨了,王總管不會介意吧?」

    「豈敢豈敢,」王福晃著肥大的身軀,利索地上前,把手中的卷軸恭敬地遞給她。

    若盈抬手展開,明眸一掃,把金黃的聖旨輕輕放在手邊,沉吟不語。

    見狀,王福不由小心翼翼地問。

    「袁將軍,皇上交代地事……」

    「本帥認為不妥,」若盈秀眉一皺,轉過頭來,望向王福。「王總管,這是何人為皇上建議的?」王福想了想,道。「是國丈大人提議的,早朝上大多臣子都同意了。」

    「是嗎?」冷冷地視線飄向他,王福一僵,遲疑地說道。「這個,是舒妃首先提出的,而後由國丈遞地折子……」

    「後宮不得參與朝廷之事,本帥記得,這是幽國地祖訓,不是麼?」

    他擦了擦額上的一層薄汗,道。「袁將軍,這事是皇上定奪地,咱家也不好說什麼……再說,如今舒妃得到榮寵,皇上認為沒有不妥,也就……」

    「本帥明白了,」半闔著眼簾,若盈語氣平淡。「但是,皇上似乎忽略了一事,斐然不得不提醒。」

    「是何事?咱家定轉告皇上知道。」王福恭謹地躬了躬身,道。

    「皇上想讓斐然趁機占領永國,是看中了永國的商家,王總管,斐然猜得可對?」若盈泛起一絲冷笑,說道。「尤其是永國大多都是商人白甫的產業,其利相當可觀。」

    王福只顧掏出手帕擦拭著額門的冷汗,唯唯諾諾,不敢妄下斷言。

    「可是,總管可知,這第一富商白甫有另外一層身份?」

    聽罷,王福手上動作一頓,蹙眉看向若盈。

    「……白甫不但是個商人,也是臨王皇甫酃!」若盈一字一句地說道。

    王福愕然,帕子掉在地上也沒注意,急急反問。

    「白甫……臨王……袁將軍肯定他們是同一人?」

    冷眼掃向他,粉唇一張。

    「本帥可以發誓,如何?」

    站起身,王福來回踱步,神情焦急不安,喃喃自語。

    「白甫……臨王竟然是同一人,這、這……」

    忽然頓住腳步,眉宇間有些欣喜,道。

    「袁將軍,臨王他、他不是在幾日前駕崩了。既然他就是那富商白甫,我們趁亂接收他的產業,不是會更加順利麼?」

    明眸一凜,冰冷的目光讓王福不禁一顫。

    「誰說他死了!」

    若盈輕撫著手邊的銀劍,淡淡道。

    「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得到,畫影並未易主。他沒有死,還好好地活著……」

    豆大的雙眼掠過一絲困惑,王福詫異地問道。

    「袁將軍何以如此確定臨王未亡?」

    雙眸漸轉幽邃,若盈淡然道。

    「王總管這是不信斐然的話麼?」「不敢,不敢……」王福只覺房內一陣冷意,忙不迭地應道。

    那瘦弱的身子瞬間迸發的肅殺之氣,令王福心底一寒。面具已脫下,秀麗的面容,眉梢還帶著一絲嬌柔。這樣的人,方才的氣勢卻讓身處宮中數十年,經歷了一番風雨的王福亦不由雙腿一軟。

    他心下歎息,嘴上話題一轉。「袁將軍的傷勢有了起色,皇上已經下旨,讓公主和將軍在八月初一完婚。」

    「……今日已是七月初九了,不會過於倉促了麼?」若盈支起身,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一切已經准備妥當了,再有,袁將軍的軍務繁忙,若是回登封完婚,一去一回得花費太多的時間。因此皇上為體恤袁將軍特別下旨,讓公主到邊境的軍營中和將軍完婚。」

    「哦?那真是辛苦公主了,竟然要不遠千裡到軍營來。公主金枝玉葉,長途跋涉怕是吃不消。待邊境戰事穩定,斐然再回登封完婚不是更好麼?」

    聽見若盈的話,王福不慌不忙地說道。

    「公主與將軍的婚事已下旨多月,若再不完婚,流言蜚語會有損公主和將軍的身份的。而且這戰事要結束恐怕要數年……公主今年已及笄,拖個幾年的話……」

    他頓了頓,又道。

    「不瞞將軍,咱家剛收到消息,公主已經從登封出發來此了……」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53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一章 探望

    秀眉一皺,冷淡地掃了王福一眼,若盈暗忖。

    好一個先斬後奏……

    「既是如此,那斐然就靜候公主的大駕了。」

    王福被那冰冷的視線盯著,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住了,身上的肥肉一顫,道。

    「沒其它事的話,咱家就不打擾袁將軍休息了。」

    若盈點點頭,「王總管慢走,本帥就不送了。」

    王福聞言,急急退了出去。

    她沉思半晌,披上一件外衣便慢慢站起身,這時孫利捧著一碗湯藥大步走入。

    「公子的傷才剛好,要去哪裡?」

    放下湯藥,孫利急忙問道。

    「有什麼事吩咐小人去做就好,公子還是不要四處走動的好。」

    若盈微微搖頭,「躺得久了,全身乏得很,便起來走走……歐陽公子怎樣了?」

    一手拿起那晚湯藥一飲而下,苦著臉問道。

    孫利雙眼一閃,微微側過臉。

    「主人還好,只是前兩日金蟬之毒發作了,象往常一般好好休養就行。」

    歎了口氣,若盈看向他。

    「孫利,你真不會說謊。」

    孫利雙頰一紅,笑得有些苦澀。

    「……主人不想公子擔心,公子也就別問了。」

    「既然這樣,我這就去看看他吧。」

    「公子?」孫利正欲開口阻止,被若盈一記冷眼吞下了想說的話,由得她緩緩走出房門。

    「袁公子怎麼來了?」琥珀色的美眸淡淡掃向若盈身後的孫利,孫利身形一頓。低下頭。

    「我不放心,就過來了。」坐在床沿,若盈微微喘了口氣。昏睡了一月。身子仍是太虛弱了,不過走了幾步就喘成這樣……

    「袁公子的傷雖然好了。但元氣大損,又一月未曾進食,還是多多休養地好。」躺在榻上,白玉般的俊顏愈加蒼白,若盈眉頭皺起。抬手撫上歐陽宇的臉頰。

    「歐陽公子地情況好不了我多少,臉色很糟糕,沒有吃藥嗎?」

    「有送藥來,可是主人一吃就吐……」

    「孫利!」歐陽宇冷聲喝道,孫利只好摸摸鼻子,退至一邊。

    「方子拿來,」若盈抬手伸向孫利,淡淡說道。

    「不必了,舊患罷了。袁公子不用為歐陽傷神了……」銀髮之人抓住她的手,輕輕搖頭。

    「方子!」若盈瞪了他一眼,快手捉住歐陽宇地手腕。把起脈來。

    歐陽宇使勁掙扎著,卻被她抓得緊緊的。片刻俊顏不由憋出一層緋色。

    「袁公子。放開我!孫利!」

    孫利的頭垂得更低了,把方子遞給若盈。身子便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雙眼直盯著地面,視若無睹。

    若盈的眉頭越皺越緊,明眸一沉,鬆開了歐陽宇的手,臉上掠過一絲怒意。

    「歐陽公子,你太不愛護自己地身子了。明明中了金蟬,需要多加休息,這一月飲食不定時,又常常熬夜,身子孱弱讓毒素又擴散了不少……」聲音一頓,她歎息道。

    「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我沉睡不醒,歐陽公子又怎會廢寢忘食地處理軍務,還要分神照顧我。」

    重重地歎了口氣,報了一大串的藥名,命孫利去抓藥了。

    「這方子上的藥雖然見效頗快,可對歐陽公子的身子並不合適,我選了較為溫和的草藥,雖然療效較慢,但對歐陽公子更適合。」

    歐陽宇微微點頭,瞄了若盈的頭上一眼,淡淡一笑。

    「……袁公子喜歡歐陽送的壽禮嗎?」

    若盈一愣,抬手摸了摸髮上的玉簪,笑道。

    「若不是歐陽公子提醒,我也忘記這生辰了,畢竟若盈的生辰也是斐然哥哥地……」

    說到此,她的聲音不由低了下去。「原本打算六月初六那日親手交給你的,」歐陽宇鳳眸閃過柔和地光亮,說道。

    「嗯,好在那日歐陽公子趕來了,不然……」

    若盈想到那天,便是她再次遇見白甫,不,是臨王的日子,他一身鮮血地模樣還時常出現在睡夢中。尤其他最後說地話,他唇邊的苦澀,以及金瞳中詫異地神色……

    「……袁公子?低沉的呼喚聲讓若盈回過神來,「歐陽公子方才問什麼了?」

    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歐陽宇粉白的唇角微揚。

    「剛才袁公子與王總管見面,都說了些什麼?」

    若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歐陽宇,他鳳目一沉。

    「幽王竟然妄圖染指永國,是真的想要永國的財物,還是意在試探?」

    「歐陽公子此話何解?」若盈疑惑。

    「那天袁公子與臨王交鋒之事,應該早已傳至登封,相信程堇詳細稟報幽王了。臨王武藝高超,袁公子卻輕易重傷他,不得不讓人遐想,這其中必有蹊蹺之處。」

    若盈抿唇不語,明眸閃爍不定。

    「看來無論如何,袁公子非去永國不可了。」

    她無奈地點點頭,臉上有些憂色。

    「既然白甫就是臨王,貿然闖入永國襲擊白甫的商鋪,我覺得並不會那麼輕易成功。」

    「確實,臨王在永國經營多年,不可能那麼容易被擊潰。如此看來,幽王是有意為難呢……」歐陽宇轉過身,銀白的長髮垂下,幾絲灰白若隱若現。若盈一見,揪心不已。

    「至於公主的事,袁公子有何打算?」

    不自覺地撫摸著那柔順的銀髮,若盈答得淡然。

    「而今只好見機行事了,反正以公主的排場,到這裡起碼要將近一月,到時再說吧……」

    抬眸瞥見他定定地看著她,若盈這才迅速收回手,尷尬地撇過臉,道。

    「歐陽公子先休息,剩下的事情由我處理就好……我先回去了正想站起身,手臂一緊,只覺天旋地轉,跌落在歐陽宇身旁。孫利見狀,悄然地退下,並體貼地關上了大門。

    「歐陽公子?」若盈躺倒在榻上,看向他。

    「袁公子……若盈你……恨我嗎?」遲疑了片刻,歐陽宇躲避著她的視線,輕聲問道。

    明眸閃過一絲黯然,眼簾半闔,幽幽問道「歐陽公子早就清楚白甫的真正身份了?」

    「……是,」歐陽宇坦然答道,「皇甫酃是我同門師兄,歐陽一入門便知道這人的存在了,但只是曾經見過寥寥幾面。」

    皇甫酃,原來白甫是將「皇」拆出一個「白」字而成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若盈的聲線由始至終都很平靜,卻讓歐陽宇心情愈加沉重起來。

    「袁公子還記得歐陽曾說,要完成師傅的夙願麼?」見若盈頷首,他接著說道。「這是師傅生前斷出來的命,歐陽無法改變,亦不能插手……」

    「所以歐陽公子一直隱瞞至今?」若盈的話語彌漫著淡淡的哀傷,「若我不再醒來的話……」

    「不會,」歐陽宇應得斬釘截鐵,「我堅信袁公子會醒過來的,何況思召之主又怎會是懦弱之人?」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55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二章 變天

    若盈輕輕歎息,「歐陽公子知道麼,我在睡夢中見到爹爹和斐然哥哥了……他們在責備我,為什麼三番四次地出手救了臨王,為什麼會對殺害了他們兩人的凶手有了好感……」

    明眸閃過一絲晶瑩,她唇邊泛起一抹苦笑。

    「我第一次遇見他,是在潛入臨國軍營之時。華貴的玄衣,居高臨下的氣勢,殘忍暴戾的性格,將人命視如糞土……這樣的他又怎會是平常人,又怎可能是普通的商人……」

    「歐陽公子,」她的唇微微顫抖著,蜷成一團,低聲說道。「其實我隱隱察覺到他的身份,可是一次又一次地自欺欺人……」

    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她如溪水般清澈的雙眸看向歐陽宇。

    「我不恨你,但……我不能原諒自己……「若盈……」歐陽宇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琥珀色的美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心疼。

    「這裡沒有袁若盈,只有袁斐然了……」坐起身,若盈淡然說道。「不打擾歐陽公子休息了,斐然去准備一下永國的事。」

    不待歐陽宇回答,若盈決然起身離去,鳳眸裡,只餘一抹孤單瘦弱的身影……「臨國儲君之爭?」輕撫著『思召』銀白的劍身,若盈淡淡問道。

    「是,」孫利恭謹地應道,「臨王駕崩前沒有留下子嗣,只立了一位嬪妃。因而對於儲君的位子。臨國的大臣們日夜爭論不休。尤其是已逝的皇太後貴為安國公主,不少大臣建議由安王來接手臨國。」

    瘦削的手臂動作一頓,若盈若有所思。

    「……原來這就是他地目的。」明眸瞥向他,「臨國莫丞相如何表態?」

    「很奇怪。那莫澤一向與臨王不和,而今他權傾臨國,多數人以為他會自立為王,不想他這次一反常態。不但堅決反對安王接任,亦沒有提出自封為王的意思。」孫利眉頭微微蹙起。神色有些不解。

    若盈嘴角一揚,「有意思,他是明哲保身還是看出端倪來了?」

    「……公子,我們需要做些什麼嗎?」她淡定地笑容讓孫利心底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不必……這場混亂很快就會結束了,我們還是趁機辦完皇上交代地差事吧。」收起長劍,她低聲吩咐道。「孫利,下去准備吧,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去永國。」

    「公子,這事要和主人說一聲麼?」

    若盈搖搖頭。「就不要再讓他操心了……這裡的士兵有多少?」

    「兩千,」孫利略微沉吟,說道。

    「足夠了。留下二百人在山莊保護歐陽公子,其他人都隨我去永國。」「是。」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輕聲退了下去……

    千把人的軍隊。真的能順利奪得財物?公子是否過於篤定了……

    翻過了嘉縣旁的一座小山,『御影』上一人紅袍翻飛。墨髮飄揚,臉上赫然一副猙獰地面具,讓瘦削的身子帶了幾分肅殺之氣。

    「公子,可是胸有成竹了?」側旁的孫利騎著一匹駿馬,望向她。

    「……不,」她轉過頭,淡淡一笑。

    孫利愣了一下,有些無奈地喚道。

    「公子……」

    「他不在這裡……此時,他也不會輕易暴露出隱藏在永國的勢力……」微風飄來了她淡漠的話語,孫利聽得迷茫,眨眼間卻見若盈已策馬狂奔數丈之外。

    「公子!」孫利急忙拍馬而去,揮手示意身後的士兵也快馬跟上。

    這千人在來之前就知道此行的目的,一個個無精打采,對於堂堂幽軍將士要淪為搶奪百姓錢財的強盜,均是一臉地不贊同。卻礙於皇令,只好硬著頭皮而來。

    不到兩個時辰,他們已經站在永國的國土上。邊境的城鎮略有蕭條,但酒肆、茶樓、客棧和不少商鋪依舊開門,路上地百姓行色匆匆,面上卻沒有頹然,反而一臉平靜。

    畢竟臨國占領此處後,沒有大肆殺戮,也沒有改變他們的生活。甚至於,商人還能得到更大地利益。小小地百姓不求什麼,只要吃得飽,睡得暖,不用夜夜擔驚受怕,便也足夠了。恰好臨王給予了他們這些,百姓們也就沒有原先那般抗拒臨軍的到來了。

    然,當他們見到若盈他們一行人時,反而驚慌失措。路上地小販一盞茶的功夫就跑得沒了影,家家戶戶都關窗鎖門,就象如臨大敵一般。

    若盈掃了一周,揚聲道。

    「兄弟們,給本帥聽著。不得騷擾普通百姓的住家,不得出手傷人,商家的錢財只取走一半,否則,違令者,斬!」

    「得令!」眾將士一聽,霎時明白若盈的苦心。畢竟皇令不可違,但沒有規定要怎樣取走財物,又要取走多少……

    士兵們立刻分頭行動,到城鎮最大的商家轉悠。商人大多滿臉懼意,不用動刀動劍,便已經乖乖地交出財物,畢竟錢財還是身外物,保命更要緊啊!

    不多時,若盈的身側堆滿了一箱箱黃燦燦的金塊。

    若盈秀眉一挑,滿意地微微頷首。

    這些商人來永國後,將物什的價格足足提高了數倍,賺取暴利。如今幽王要她搶奪錢財,她只好拿這些奸商開刀了……留下一半給他們,算是仁至義盡……拉回數車的黃金回到紅葉山莊,著實讓莊內留守的士兵們大吃一驚。許多人以為他們的主帥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果真變成強盜掠奪他國的財物,一時有些怔忪起來。再說,他們大多是窮困的人家,何時見過數目如此龐大的黃金!

    若盈的目光瞬間鎖定在那月白色衣衫的人身上,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不遠處的孫利,大步上前。

    俊顏洋溢著淡淡的笑意,琥珀色的美目深深地看向她,純白的髮絲迎風而起。

    將他身上的外衫攏了攏,若盈的眸底閃過一絲薄怒。

    「歐陽公子,不是讓你好好休息的麼,怎出來了……」

    「收獲看來不錯,」鳳眸微閃,笑道。

    若盈點點頭,「確實,永國的商鋪都很有賺頭。以後沒了去處,不妨去那裡做些買賣營生。」

    「袁公子一個人,歐陽還養得起。」

    聞言,她一怔,低頭瞥了眼握住她的雪白修長的手掌,明眸掠過復雜的神色。

    「……那就有勞歐陽公子了。」

    歐陽宇盯著她,緩緩放開了她柔軟的小手,揚起優美的下巴,淡淡道。

    「看來快要變天了……」

    「是啊,」若盈神情淡然,慢慢推著木椅往院內走去。

    「……歐陽公子,那些金子,我們留下多少為好?」

    歐陽宇回頭睨了她一眼,「軍中還需要囤積的糧食,兵器雖齊整,但士兵的甲胄舊了,還有你我最近服用的名貴藥材……把金子都留下吧……」

    「啊?」若盈愕然,難道還得去再搶一次?

    眼尖地捕捉到粉白的唇角上揚的弧度,她挑了挑眉,歎道。

    「歐陽公子就不要捉弄我了……」

    鳳眸流淌著柔和的光亮,歐陽宇半闔著眼,笑道。

    「袁公子醒來後第一次露出表情來了,不好麼?」

    若盈一窒,心下流過絲絲暖意,粉唇微微揚起,輕輕一笑。猶若溫柔的春風,又似冰雪融化般明淨,驅走了多日來的黯然與憂傷……

    抬手覆上已空無一物的頸下,她眸色漸沉……

    那人策劃多日,最近怕是要動手了罷……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12:59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三章 公主(一)

    臨國十一年六月,蓮妃搬至皇廟為臨王祈福。並下令御林軍重重包圍皇廟,阻擋意欲闖入她清修之地的大臣,至今未曾踏出皇廟一步。

    時年七月,安王遣人送來十車金銀珠寶,欲迎娶蓮妃為安國皇貴妃,被御林軍截

    下。使臣亦被臨軍攔截在應天三十裡之外,蓮妃對此至終未發一言,保持沉默。安國此舉顯然告知世人,這次欲趁臨王剛剛駕崩之際,與臨王唯一的妃子聯姻,一舉吞並臨國大好疆土!

    另一方面,持續數月的安國內亂以北城城主重傷,西城城主連旭陣亡,兵器商人鍾離投靠安王為結果,終於接近了尾聲。安王終能分出精力,來應付臨國的突變,並借臨王之死來牟利。臨國,皇廟。

    夜寂靜,殘月在空,清風拂面。

    一個宮裝女子緩緩走入回廊深處,空蕩中只聽見她輕輕的腳步聲。沉靜的雙眸掃了一眼,腳步一頓,突然行至另一面幽靜的轉角。

    「蓮妃請留步,」一道鬼魅般的青影立在轉角不遠處,漠然警告道。「既然稱呼我為蓮妃,怎還不讓路?」那女子冷然喝叱了一聲,視線幽幽飄向他身後的微弱燭光之處。

    「蓮妃,請不要為難屬下。」青影仍舊擋在她身前,道出恭謹的話,語氣中卻沒有絲毫恭敬之意。

    女子微微蹙眉,正要出聲。屋內忽然響起一把低沉的聲線。

    「……炎,讓她進來。「是,主子。」青影淡然地讓出小路。退至門前,身子挺得筆直。雙眸垂下,道。「蓮妃,請。」

    「哼!」她一甩衣袖,瞪了他一眼,才緩步走進房內。

    只見一玄衣男子隨意地倚坐在榻上。神色慵懶,子夜般的寒眸專注地盯著手中一物,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沉默一刻,他才淡淡開

    「你深夜過來,不是就為了看朕是死是活吧。」

    袁蓮瞥了眼他胸前厚厚的紗布,冷哼道。

    「皇上是死是活,早在半個多月前袁蓮就看出來了……皇上果真鴻福齊天,這麼重地傷竟然能留下性命,還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恢復過來……」

    墨衣男子對袁蓮的冷嘲熱諷不以為然。「你特地過來就為了說這些嗎?」

    袁蓮眉頭一皺,遲疑地問道。

    「傷你地人……真的是袁斐然?」

    若盈地劍術她很熟悉,雖然靈巧多變。凌厲有餘,卻不可能把勢均力敵的臨王傷得如此深……她百思不得其解。除非是若盈拼盡了性命放手一搏……

    袁蓮眉頭一皺。眼底卻難掩擔憂之色,目光緊緊鎖住榻上的皇甫酃。

    只見皇甫酃冷冷一笑。問道。

    「袁蓮,你早就知道現在的袁斐然是若盈假扮的吧。」

    袁蓮身上一顫,撇開臉。

    「……我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

    深深地看著手裡地『沉水』,掌心一緊,他眸色漸沉。

    「她是若盈也好,袁斐然也好,在我的眼中沒有絲毫變化。」

    袁蓮雖不解,為何皇甫酃突然用了「我」,而不是「朕」字。

    見狀,皇甫酃薄唇一掀,道。

    「放心,她現在安然無恙,還等著天大的喜事來臨。」

    「喜事?」袁蓮重復了一聲,「什麼喜事?」

    她住入皇廟後,外界所有的消息都被隔絕了,忽聞喜事,不由詫異。

    修長的手指將『沉水』掛在胸前,才淡淡道。

    「袁斐然此次退敵有功,幽王龍顏大悅,下旨將麼妹賜婚於他。」

    「賜婚!」袁蓮大吃一驚,瞪圓了雙眼,焦慮的神色一覽無遺。

    難道幽王察覺到若盈女子的身份,還是只為了拉攏她?

    暗自思忖了一番,她咬唇問道。

    「何時完婚?」

    「八月初一,」皇甫酃唇角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聽說幽王劉展的麼妹劉馨長得天姿國色,且溫柔嫻熟,可惜啊……」

    袁蓮只覺背脊一冷,他墨眸中一閃而過地濃重殺意讓她不禁輕輕顫抖。

    「……可惜、可惜什麼?」

    寒眸裡掠過一絲金亮,皇甫酃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切都准備妥當了嗎?」專注在手中的兵法,秀麗地容顏在陽光下越發蒼白透明。指尖輕輕翻開一頁,頭也不抬地問道。

    「是,都准備齊全了。」那副將恭謹地回答道。

    「好,辛苦你了,讓將士們都去休息吧。」她抬頭,對他溫和一笑。

    副將臉上一紅,慌忙地低下頭,急急退了出去。

    主帥拆下了面具,那秀麗無暇的面容總是讓人地視線難以移開,尤其是主帥笑起來地時候……

    副將用力甩了甩頭,餘光見主帥的注意仍在兵書上,不由吁了口氣。摸了摸發燙地臉頰,匆匆離去……

    紅葉山莊掛滿了殷紅的綢布,恍如秋季滿山遍地的楓樹,鮮艷奪目。主廳的正中,一個大大的「喜」字占了顯眼的位置,府門的燈籠亦換成了紅色,一片喜慶。然,府內卻安安靜靜,沒有一絲歡愉的氣氛。

    身為新郎的主帥袁斐然,日日在房內翻看兵法、戰術和草藥的書籍,猶若已置身事外。一身紅袍換成了白衫,猶如世家翩翩公子,溫文儒雅。

    「袁公子,看書太久會傷眼的,要適可而止。」

    啞奴推著木椅緩緩走入,若盈放下手中的書卷,淡然一笑。

    「難得有這般清閒的時日,我想多看看喜歡的書,以後或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琥珀色的美眸看向她,粉白的唇一揚。

    「這樣的日子往後會有很多,就怕你清淨久了,反而不適應了。」

    若盈知他說的是以後在玉泉山的生活,明眸微閃,淡笑不語。

    「今日已是七月二十五了……」歐陽宇鳳眸一挑,低聲說道。

    她秀眉一皺,「將近一個月了,公主難道還在路上嗎?即使排場再大,也不會延誤至今吧。」

    「聽聞幽王派遣了兩千士兵護送,中途應是沒有大礙……」鳳目一凜,沉吟道。

    「公子,王總管求見。」孫利在門前揚聲說道。

    「請他進來吧,」若盈與歐陽宇對視了一下,沉聲應道。

    王福滿臉愁容,扭著肥胖的身子挪了進來,忽然跪倒在若盈腳邊。她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淡然問道。

    「王總管為何行如此大禮?」

    「主帥,袁將軍……」王福有些惶恐地仰起頭,「咱家該死,公主數日前斷了音訊,咱家以為只是公主快到了。誰知公主至今仍沒有消息,那兩千士兵也不知所蹤……請袁將軍帶兵去救公主!」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01:00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四章 公主(二)

    若盈一怔,問道。「最後收到公主消息的位置是哪裡?」

    王福微一沉吟,答道。「山莊外西北方向五裡之處。」

    「五裡?」明眸一凜,若盈咬了要下唇。「歐陽公子,若我沒有記錯,五裡之外有一處斷崖。」

    歐陽宇鳳眸一瞇,微微頷首。

    「袁公子是懷疑已經公主遭遇了不測。」

    「不是懷疑,」若盈淡淡道,「只怕公主如今已遭不測了。」

    「不……」王福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公主常年在深宮之中,從小知書達理,在宮中也沒有得罪人,又怎會有人對她下毒手?」

    思及此,他不由偷偷瞄了若盈一眼。

    若盈粉唇一勾,看向地上之人。

    「王總管的意思是懷疑這是斐然所為了?」

    「豈敢,豈敢!」王福連忙搖頭,急於撇清。「袁將軍,無論如何,請將軍帶人去找尋公主吧……」

    若盈抿了抿唇,正欲開口,鳳眸瞥了他一眼,道。

    「公主隨行的士兵足足有兩千人之多,而今卻音訊全無,很可能是一個陷阱,袁公子還是小心為上,三思而行。」她點點頭,轉頭對王福道。

    「斐然知王總管對公主的安危心急如焚,但事關重大,容我派人去查探一下,再作打算。」

    王福歎了口氣,巍巍地站起身來。

    確實,兩千官兵說不見就不見了,很可能是敵方的陷阱。袁斐然這樣謹慎也不無道理。但公主對他有恩,聽聞她失蹤,他不能不心急如焚「……那就有勞袁將軍費心了。」

    「來人。送王總管回房。」若盈微一點頭示意,便讓人帶王福下去了。

    歐陽宇在孫利耳邊低語了一句。孫利亦退了出去。

    「明日之前,應該會有公主的消息了。」

    「嗯,」若盈淡淡應了一句,神色有些恍惚。怎麼了?」歐陽宇不禁問道。

    如水的明眸幽幽望向他,粉唇一張。

    「歐陽公子。我覺得這事甚為蹊蹺。兩千士兵在短時間內消失無蹤,竟然沒人察覺……你覺得誰有能耐做到?」

    鳳眸流淌著絲絲光華,他淡淡一笑。

    「袁公子已經心裡有數了,不是麼?」

    她雙眸一黯,半闔著眼簾,歎道。

    「……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粉白的唇微微一揚,鳳目瞅著若盈,沉默不語。

    秀眉一皺,明眸閃過一絲微薄地怒意。

    「他這是弄巧成拙。根本就是添亂!皇上最疼愛的胞妹在山莊附近遇襲,我難逃干系……向來深謀遠慮的他怎會這樣做……」

    話語忽然一頓,她地眸底掠過一絲了然。

    「難道這就是他的目地……」

    心底湧起一股憤然。她捏緊了雙拳。那人口口聲聲說之前的一切不是他做的,現在卻在幽王心中種下不和的種子。他究竟意欲何為?

    不知不覺中指甲插入肉中。若盈卻感覺不到痛楚,試問又有什麼比揪緊的心更痛呢?

    蒼白修長地指尖輕輕掰開她緊握的掌心。輕聲歎道。

    「……你相信他的話,是麼?」

    若盈低下頭,柔順的墨髮掩去了面上的神情。

    歐陽宇掏出藥膏,細細塗抹在她的手心。

    半晌,她的聲音才響起。「……以他的驕傲,根本不屑於說謊。」

    「不屑嗎?」鳳眸漸沉,他兩指托起若盈的下巴,望進她地雙眼中。「……你還喜歡著他,是嗎?」

    「不是!」她甩開歐陽宇的手指,回答得沒有一絲遲疑。「他是殺害我父兄的仇人,我討厭他,我恨他!」

    聽著若盈一聲比一聲激動地喊叫,粉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澀地笑意。

    「袁公子可知,不愛又何來恨……」

    她用力地搖搖頭,一聲不吭地拾起『思召』,匆匆走出房間,在院中舞起劍來。

    柔韌地身體,凌厲的氣勢,以及冷若冰霜地秀麗面容。一揮一刺,無比流暢,凜冽的劍氣掃起一陣灰土,朦朧中,那雙清澈的明眸掠過幾分迷茫、苦楚、自責與憤怒。

    歐陽宇的目光鎖住那舞動的身形,瘦削的雙臂似是蘊含著無盡的力量,瘦弱的肩膀亦承受著數不清的責任……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耗費了她多少心力,又讓她落下多少晶瑩的淚?

    即使再痛再累,她都咬著牙,挑起所有的重擔。

    唇邊溢出一聲歎息,頭一側,銀白的長髮落在頸側。

    或許,她只有在皇甫酃的面前,才會卸下身上所有的負擔,獨獨變回那個袁若盈,那個被人呵護的平凡的女子……他,難道不能取代皇甫酃,讓若盈靠一靠麼……

    琥珀色的美眸閃過一絲詫異,自嘲一笑。他歐陽宇何曾如此委曲求全,要作他人的替身,才能站在她的身邊?

    翌日,孫利便打探好消息,匆忙前來。

    「公子,在斷崖底下發現了公主的馬車。」

    「崖底?」若盈吃了一驚,「那公主她……」

    孫利垂下頭,「馬車四分五裂,在車內有兩名年輕女子的屍首,卻已面目全非。」

    一旁的王福身形一晃,險些暈了過去,低低嗚咽起來。

    「公主,公主……可憐公主才一十五歲,將要嫁作人婦,就、就這樣……嗚嗚……」

    「王總管,請節哀。」若盈柔聲勸了一句,王福這才稍稍斂了斂神,望向她。

    「袁將軍,你一定要為公主作主啊!」他噙著淚,咬牙切齒。「將軍一定要將那些害死公主的人抓獲,不但要千刀萬剮,還要誅其九族……」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面繡帕,兩指捻著一角輕輕拭去眼邊的淚光。

    若盈無奈地勸說了幾句,便回頭看向孫利。

    「那兩千士兵呢?」

    「在崖邊,均已死去,但身上並無多少傷痕,那裡也沒有打斗的痕跡。」

    她雙眉蹙起,道。

    「沒有絲毫反抗,必然是立即斃命,那只有一種可能了……」

    若盈闔上雙眸,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有人下毒!」

    歐陽宇贊同地微一頷首,「在上風處灑去毒粉,士兵吸入一點便毒發身亡。然,這不僅要有足夠毒死兩千人的份量,卻能在無人察覺之下散播……」

    「歐陽公子懷疑那兩千人中有內應?」她若有所思地問道。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01:01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五章 下藥(一)

    「確定崖底的女子是公主本人嗎?」若盈抬眸,淡淡問道。

    「從服飾和輪廓來看,其中一個女子的確是公主,另外一名女子應是公主的貼身婢女。」孫利沉聲答道。

    沉吟了一刻,若盈面色一整,道。

    「此事需立刻向皇上稟告,勞煩王總管即日啟程,快馬加鞭回登封去了。」

    王福纏著肥胖的身子,應了一聲。

    見孫利欲言又止,歐陽宇了然地向啞奴使了個眼色。瞬間房內的人退得乾淨,只餘他們三人。

    「發生什麼事了嗎,孫利?」若盈疑惑地瞥向他,問道。

    「公子,」孫利正了正身,「小人剛收到營中的消息,霍將軍昨晚秘密去會見王蒙了。」

    愣了一下,明眸閃過一絲憤怒。

    「歐陽公子派人去盯著明叔了?」

    「不錯,」歐陽宇坦然回答,琥珀色的美眸詩意流轉,定定地看向她。

    「明叔大半生隨著父帥征戰沙場,又救過我的性命,你怎麼可以懷疑他!」她不悅地低喝道。

    「懷疑?」粉白的唇一揚,冷笑道。「袁公子聽了臨王的話,難道心裡就沒有一絲動搖?」

    「沒有!」若盈斷然應道,「明叔就象我的親人一樣,他不會害我的。」

    「哦?」唇邊劃過一絲玩味,鳳眸一閃。「那袁公子怎麼解釋,霍將軍為何要深夜與王蒙密談?」

    若盈一窒,道。

    「……孫利,打聽到他們兩人談了什麼嗎?」

    「沒有。兩人耳力不凡,打探的人也不敢過於靠近,以免被發現。」

    聞言她鬆了一口氣。「歐陽公子聽到了,既然不清楚他們兩人究竟談了些什麼。沒有確切的證據,請不要冤枉明叔好嗎?」

    「袁公子這是自欺欺人罷了,」歐陽宇冷然說道,「非要等到他加害於你,袁公子才會相信麼。」

    「不會的。絕不會!」她用力地甩甩頭,腦中一片混亂。

    究竟什麼才是真的?

    白甫變成了臨王皇甫酃,臨王說父兄不是他殺地,如今又說親人般的明叔背叛了她……這讓她如何是好?

    「袁公子……若盈,」握著她被汗微濕的掌心,歐陽宇歎息一聲。「事情未查明之前,我們不會動霍將軍地,你大可以放心。」

    手臂一用力,尚未反應過來的若盈落在他懷裡。淡淡地藥草香味飄來。月白色的上衣柔軟舒適,若盈靠著溫暖的胸膛,一時有些怔忪。轉眼驚醒過來。俏臉一燙,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

    「歐、歐陽公子。那個……」

    還沒說完。便見修長的指尖把一個黑色的藥丸丟進口中。若盈一怔,歐陽宇輕點一處。藥丸就「骨碌」一聲滑下咽喉。

    「咳,咳……歐陽公子給我吃了什麼?」

    歐陽輕柔地拍打著她地後背,淡淡道。

    「不過是普通補身子的藥丸,袁公子不必擔憂。」

    抬頭瞥見一旁的孫利臉色有些發青,不禁皺起眉。

    「……真的嗎?」

    長臂一身,輕輕地摟著她,歐陽宇優美的唇線一揚。

    「當然,袁公子信不過歐陽麼?」

    「不……」眼前一晃,明眸掠過一絲詫異。「你……騙……人……」

    低頭看著昏睡過去的若盈,歐陽宇手臂一緊,斂了笑意,細細把起脈來,許久才舒了一口氣。

    「主人,那是蕭先生留下的最後一顆回轉丹,而今讓公子服下了,那主人你……」孫利急切地上前,滿臉焦慮。

    「她比我更加需要,再說,那顆丹藥對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多大效用了。」鳳目注視著若盈恬靜的睡顏,指尖輕撫著她瘦削地臉頰。

    「可是主人你身上的毒已經……這回轉丹雖不能徹底治愈,興許能壓制一段時間啊!」孫利著急地說道。

    「她那日受了那麼嚴重的鞭傷,而後遇見臨王……身心受挫,讓她地身子每況愈下。再加上她醒來後,幾乎沒有安睡過一晚……」歐陽宇重重地歎了口氣,若盈不想他擔心,從不提起她晚上失眠之事。然,久病成醫,她的狀況又怎能瞞得住他。回轉丹抵得上眾多珍貴地藥材,相信她地身體能很快好起來。

    「回轉丹完全融入體內需要整整十日,加緊此處的防守,我不想見到她有絲毫閃失。」

    「是,主人。」孫利無奈地瞅了瞅睡著地若盈,歐陽宇心意已決,他亦不可能從若盈口中將那回轉丹撈回來……

    伸手從歐陽宇懷中接過若盈,小心地至於榻上,孫利這才轉身離開。

    闔上門的剎那,只見那銀髮男子鳳眸中流淌著一抹溫柔,緩緩俯下身,覆上那溫暖的粉唇……

    「蓮妃娘娘。」

    袁蓮頓住腳步,回眸對來人細細打量一番,冷冷笑道。

    「沒想到莫恬將軍有如此興致,獨自闖入神廟之中,可知這是大罪?」

    莫恬不以為然地笑笑,道。

    「此時這裡沒有外人,蓮妃當作不知,不就得了。」

    袁蓮眉頭一皺,沉靜地雙眸一掃,抿起了唇。

    「你怎樣進來的?」

    「神廟果真被御林軍守得固若金湯,可惜有個弊端。蓮妃娘娘的院內,御林軍不得靠近。而今就算蓮妃大聲叫喚,看怕都沒有侍衛能趕過來了。」

    看著莫恬有些得意的神情,袁蓮雙眉一緊。

    「莫恬將軍特地過來尋袁蓮,所為何事?」

    從袖中掏出一個藍色的瓶子,他微微一笑。

    「我知道蓮妃對臨王恨之入骨,早就想把他拆骨入腹,如今可是個大好時機啊,蓮妃以為呢?」

    「……我不知道莫恬將軍在說什麼?」袁蓮撇開臉,淡然說道。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莫恬拋玩著瓶子,臉色不豫。「沒想到蓮妃這般忠烈的女子也為臨王傾倒了,臨王的魅力果真厲害啊……」

    「你想我做什麼?」袁蓮厲聲打斷他,問道。

    把手中的藍瓶塞進她手裡,莫恬笑道。

    「蓮妃果然爽快……將裡面的東西倒進臨王的飯食中便可,每日一滴就足夠了,清楚了嗎?」

    「你想毒死臨王?」盯著手中的瓶子,袁蓮漫不經心地道。「他身邊有個厲害的暗影,你以為臨王會這樣輕易被毒倒?」

    「這不是毒藥,不過是致幻的迷藥,讓臨王沉浸在夢中罷了。」

    聽罷,袁蓮迅速將藍瓶收入袖中。

    「沉浸在夢中,不再醒來麼……這樣真是便宜臨王了……」

    聲音隨著遠去的身影飄來,莫恬睨了袁蓮一眼,眸色一沉。

    這樣爹爹就能下定決心稱王了罷……臨王是他最大的阻礙,阻礙一除,爹爹便不再繼續猶疑不決了,榮華富貴的日子也離他不遠了……

    莫恬思及此,仰頭大笑起來。卻不見遠處的樹影裡,一抹青影冷凝的冰眸掠過一絲濃重的殺意……看著偶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偶哭!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01:03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六章 下藥(二)

    「皇上,該用膳了。」身穿宮裝的袁蓮淡笑著,柔聲說道。

    墨眸微閃,優美的唇瓣勾起一絲弧度。

    「蓮妃怎麼突然對朕如此,真是讓朕受寵若驚啊!」

    袁蓮神色不變,微微垂下眸,輕聲應道。

    「以往是蓮過於放肆了,無論怎樣,蓮終是皇上的妾,不是麼?」

    指腹輕叩著桌面,皇甫酃似笑非笑。

    「蓮妃為何突然想通了?」

    沉靜的雙眸輕輕掃過他的胸膛,「皇上武藝不凡,人中之龍,世間的女子無一不傾倒,更何況區區一個袁蓮。」

    薄唇溢出一聲輕笑,皇甫酃饒有興致地看向她,道。

    「朕第一次發現,蓮妃奉承人的功夫相當不俗啊。」

    袁蓮身子一僵,淡淡笑道。

    「多謝皇上贊賞。」

    「不過……」他微微一頓,道。「這世上還真有一個女子,就象風一樣,朕無論如何都抓不住。」

    「哦?這世間竟有這樣的女子,讓皇上也束手無策?」袁蓮臉上帶著一絲好奇。

    睨了她一眼,皇甫酃笑道。

    「這女子蓮妃應該不會陌生,畢竟從小生活在一起了,不是麼?」

    斂下笑容,袁蓮眼簾一垂,掩去眸底復雜的神色。

    「……皇上對她感興趣,是因為她是袁斐然的胞妹嗎?」

    「為何會這樣想?」皇甫酃淡淡問道。

    「皇上身邊美女如雲,若盈不過是中上之姿,又怎會入了皇上的眼?」

    「提起此事,朕得好好感謝蓮妃了。」見袁蓮一時怔忪。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當初若不是為了救蓮妃潛入軍營,朕又怎會遇見她?」

    沉靜的雙眸冷靜無波,袁蓮淡聲道。

    「聽說聞名天下地歐陽宇留在她身邊輔助。朝夕相處,難免日久生情……」

    「夠了!」皇甫酃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袁蓮抿著唇,倔強地挺直腰板,但袖中顫抖的手仍舊洩露出她的懼意。

    「蓮妃,適可而止,朕地容忍是有限度的!」

    「不必皇上提醒。蓮謹記在心。」平靜地說完這句話,袁蓮恭敬地行禮告辭。

    「下去吧!」頭也不抬,他冷聲吩咐道。

    「是。」袁蓮應了一聲,緩緩退下。

    皇甫酃拾起雙筷,夾了一片嫩肉就要放入口中,一道青影迅速現身。

    「主子,菜被下了藥。」

    他地動作未停,把肉片吃下,細細咀嚼起來。

    「主子……」炎一臉焦急。伸手就要暗處的影衛喚來御醫。

    「菜裡沒毒,」咽下肉片,皇甫酃淡淡道。

    「不可能。屬下明明見到蓮妃手下莫恬的藍色瓶子了,若沒猜錯。那應該是醉夢。」把昨晚所見。一五一十地告知皇甫酃,卻見他淡笑著。搖了搖頭。

    「看來袁蓮並不蠢,知道莫恬這般輕易潛了進來,必然得到朕的默許,附近肯定有影衛盯著,就假意收下毒藥,趁機擺脫莫恬。」

    炎仍有疑慮,「如果蓮妃當真有意毒害主子的話……」

    「不會,」皇甫酃冷聲打斷道,「她是個聰明地女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裡明白。深知此刻並不是適當的時機,袁蓮不會輕舉妄動的。」

    「聰慧、隱忍和堅韌……」輕抿了口香茶,寒眸流過一絲異彩。「看來袁家村的女子都不簡單啊……」

    放下雙筷,他盯著閃爍的燭光出神,半晌才低歎一聲。「打探到她的消息了麼?」

    炎遲疑了一下,恭敬地回答道,

    「她一切安好,王福已啟程回登封。」

    把玩著手中的玉杯,子夜般的雙眸一凜。

    「炎,連你都不說實話了嗎?」

    聞言,炎猛地跪下,額頭幾乎貼到地面。

    「請主子恕罪,屬下罪該萬死!」

    冷哼一聲,皇甫酃甩袖起身,一臉不悅。

    「萬死有何用,還不速速將事情仔細道來?」

    「是,」炎無奈地應道,「袁斐然沉睡一月,有批刺客突然來襲才被驚醒,醒後不久歐陽宇給她喂下了回轉丹。」

    「回轉丹……沒想到歐陽宇連這個都給了她……」黑眸閃過一絲冷意,薄唇抿成一線。「炎,派幾個影衛到她身邊。」

    炎身子一顫,詫異地抬起頭。

    「主子,影衛只守護臨國皇家……」

    「照朕的意思去做,」揮揮手斷了他地勸說,皇甫酃走近窗邊,望著不遠處的懸崖,神色淡漠。

    「事情進行得如何了?」

    「一切順利,除了莫丞相,所有人都在掌握之中。」炎神情一整,恭謹地答道。「……這老狐狸果真謹慎,可惜棋差一著,虎夫卻得了個犬子,落得滿盤皆輸。」唇邊漾起一抹冷笑,皇甫酃在月華下的臉半明半暗。

    「主子想要對莫丞相動手了?」炎仰起臉,眸底一亮。

    「本來還不想這麼快,可他兒子送上門來了,怎能不好好利用。」

    炎了然地點了點頭,隱去了身影……

    是夜,殘燭上微弱地火光閃爍,銀髮之人輕輕地翻著手中的書卷,神色恬靜。偶爾抬頭望向榻上地人,琥珀色地美眸滲出絲絲暖意,復又低下頭,專注在書頁的內容。

    一陣輕響傳來,孫利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瞥了眼不遠處地床榻,朝桌邊的人走去。

    「主人。」

    「如何?」鳳目依舊盯著書卷,他淡淡問道。

    孫利上前幾步,「小人有負主人所托。」

    他這才側過頭,鳳眸掠過些微的訝異。

    「……竟然查不到,還真稀奇……」

    「有什麼線索麼?」

    「是,」孫利微微躬身,答道。「那些人均是流浪劍士,劍術極高,一般人難以使喚得到。數人之間似是完全沒有關系,仿佛是特意從各處尋來的。」

    「太過刻意必然有破綻,有查查他們近幾月遇見了什麼人嗎?看看有沒相同之處。」

    「小人查到一間在西城的酒肆,這幾人中半數以上曾在這裡飲酒,但酒肆的主人突然暴病而亡,線索便斷了,無從查起。」孫利蹙起眉,坦然地答道。

    「西城?」歐陽宇粉白的唇一揚,「看來對方下手很快,事情一經敗露,立即滅口了。」

    「小人亦有同感,且酒肆的主人在月前已然生亡,那時應該是這批刺客出發來此之時,可見他們根本就沒想要他們活著回去,斷了一切後路。」孫利略一沉吟,道。

    「這西城城主連旭已亡,不可能是他所為……鍾離投靠安王後,有什麼舉動?」鍾離與連旭親如兄弟,如今在連旭死後竟會投奔安王,讓歐陽宇不得不有所懷疑。

    「沒有任何異動,安王對鍾離也未完全信任,將他安置在一處偏僻的宅院,未得允許不能擅自離開。」

    「派個利落的人到他身邊,我相信他會需要我們相助的。」抿唇一笑,歐陽宇慢條斯理地說道。「袁蓮那邊如何?」

    「莫恬曾偷偷見她,並給了一瓶醉夢。」孫利恭謹地詢問道,「主人,需要給她提醒麼?」

    「嗯,以防萬一,在她做出傻事前稍微提點一下罷。」歐陽宇答得漫不經心。是。」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01:06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七章 醉夢

    「蓮妃,浴池已經准備好了。」一名清秀的婢女在門外恭敬地說道。

    「知道了,」袁蓮淡淡應了一句,收起手中把玩許久的藍色瓶子,藏在床上的暗格裡。

    緩步走出房間,婢女在身後亦步亦趨,低眉順眼。

    抬頭望向遠處,金色的落日半隱在山間,柔和的餘輝灑滿大地,卻暖和不了她冰封的。袁蓮望著這處於高地上的神廟,神情淡漠。

    世間真的有神的存在嗎?若是如此,為何溫柔的斐然會這麼早離開人世,為何濫殺無辜的臨王依舊在這世上……

    自嘲一笑,她走向白霧彌漫的浴池邊。

    立在一處,袁蓮伸直雙臂,任由池邊服侍的三位婢女脫下繁復的宮裝和取下頭飾。當初她不喜在沐浴中有人在一旁看著,久而久之,反倒習慣了。這繁瑣的飾物沒有旁人幫助,的確不易除下。

    光裸著全身,袁蓮緩步踏入溫熱的池中,舒服地半闔著眼,眉梢間洋溢著絲絲愜意。

    「皇上相當寵愛蓮妃娘娘呢,把這沉熏池賜給娘娘洗浴。這沉熏池可是神廟的聖池,歷來除了皇上,沒人能靠近。聽聞在這池水泡過,有延年益壽、消災辟邪之效。」一名年紀尚小的婢女筱兒不由熱切地說道,一臉向往。

    「都是托了蓮妃娘娘的福,奴婢才能來見識這沉熏池的。」

    袁蓮隨意地趴在池邊,兩名婢女輕柔地擦著她的後背和手臂,池水熱騰,不一會她們的衣衫便被浸濕了,鼻尖還浮了一層薄汗。

    「好了。采兒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袁蓮懶洋洋地瞇著眼說道。

    「是,」筱兒面上有些惶恐。其餘兩位擦背的婢女停下了動作,起身行禮退下。

    名叫采兒地婢女正是方才在房外的清秀女子。打理好一件件衣衫和頭飾,聽見袁蓮的話,趕忙走了過來。

    「蓮妃娘娘有何吩咐?」

    「唔,無事,過來陪我聊聊。」袁蓮抬起頭。慵懶地道。

    「是,」采兒上前幾步,跪在池邊,溫順地垂下眼簾。

    「采兒,你對這事有什麼看法?」沉靜地雙眸掃向她,淡淡問道。

    「奴婢不敢妄下論斷,」采兒恭謹地回答道。

    「果真夠謹慎,」袁蓮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你家主人沒有帶話過來麼?」

    「主人要奴婢轉告蓮妃。時機未到,請不要輕舉妄動。」采兒低聲應道。

    「就這樣?」略微不悅地橫了她一眼,袁蓮冷哼一聲。「總是這句時機未到。到底什麼時候才是時機?我已經等得夠久了!」

    采兒抬眸睨了袁蓮一眼,復又垂下眼簾。

    「不可否認。蓮妃娘娘已經適應了如今的生活。不是麼?」

    「你!」向來沉靜地眸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和驚惶,卻瞬間恢復如初。袁蓮眉頭一緊。岔開了話題。

    「現在臨王重傷未愈,是下手的最好時機,若錯過此時,怕是再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

    「在神廟裡蓮妃娘娘勢單力薄,臨王看似處於劣勢,但這時的守備最為嚴密。娘娘怕是不知,這神廟各處,除了這沉熏池,暗處皆有皇家影衛看守。」采兒壓低聲線,略微傾身說道。

    袁蓮微微頷首,「我知道了……不過我很好奇,你家主人為何會助我?」

    采兒挺直身,低下頭。

    「主人決定地事情,自有他的用意。」

    「哼!」避重就輕地問了幾次,這采兒的口密得就象用針線縫好一般,根本什麼都套不出來。恭謹謙遜的模樣又讓人不能遷怒於她,真是惱火!

    袁蓮甩甩長髮,白皙的臉上染了一層淡淡的緋紅。原本柔嫩的肌膚,在沉熏池中泡了一段時日,愈加如雞蛋般嬌嫩光滑起來。

    輕輕地歎了口氣,在這裡呆得越久,愈加發現她離以往的生活越來越遠了。因此,她亦不禁焦急起來,挖空心思尋那臨王的弱處,可惜如今仍一無所獲。

    采兒說地對,她已經逐漸適應起這般奢華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享受著以前從來不可能奢望的一切。可是越是如此,她地心底越是不安。

    跨步離開池水,采兒立刻起身為她擦乾身子,輕輕地為她穿起衣來袁蓮站在原地,思緒飄遠……

    這些日子來,她總是在夜深人靜之時,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斐然溫柔的笑容,他說過地每一句話,他們在袁家村生活地點點滴滴。她擔心如果不是如此,過去的日子就會漸漸模糊,甚至終有一日她會忘記……

    「蓮妃娘娘,皇上請您一同用晚膳。」筱兒走近,微微笑道。

    「嗯,」袁蓮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待穿戴齊整,一行人才移步朝臨王所在地大院走去。

    「蓮妃來了……過來坐吧,」一襲玄衣的皇甫酃啜了一口酒,看了身邊的位置一眼,道。

    「是,謝皇上。」袁蓮微一行禮,順從地坐在他身邊。

    沐浴後的輕淡香氣傳來,皇甫酃薄唇一勾,笑道。

    「蓮妃方才去沉熏池了?朕沒有打斷蓮妃的興致吧?」

    「蓮已經洗好了才接到皇上的旨意,」袁蓮抬手為他的酒杯斟滿,微微一笑。

    沉默了片刻,她遲疑地問道。

    「皇上突然召蓮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墨眸一閃,淡淡道。

    「今晚月色不錯。蓮妃與朕出去賞月如何?」

    「是。」

    一彎新月在空,淡薄的浮雲偶爾掩去了月華,院內籠罩著一片黑暗。袁蓮疑惑地瞅了他一眼。今晚顯然不是賞月的好時候。

    「皇上有何事不妨直說……」見皇甫酃漫不經心地神情,袁蓮按耐不住地開口問道。

    「蓮妃這般聰慧。應該不難猜出朕的用意。」看了她一眼,皇甫酃淡淡道。

    「蓮愚鈍,不敢妄測聖意。」

    「袁蓮,你也學會打官腔了?」劍眉一挑,皇甫酃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袁蓮一窒。歎了口氣。

    「蓮確實不知皇上的意思。」

    「前幾日,蓮妃不是在這裡與人相談甚歡麼?」

    經皇甫酃一提,袁蓮這才注意到他們兩人竟來到那晚她與莫恬相遇之處,她心底不禁一寒。

    臨王果然在神廟中布下了嚴密地眼線,她的一舉一動根本難逃他的耳目!

    思及此,她索性坦然地轉述了莫恬當日地話,並把藍瓶的藏匿之處告訴了他。

    不過一刻,一名青衣人便恭敬地把藍瓶遞給皇甫酃,朝他點了點頭。

    「蓮妃知道醉夢嗎?」皇甫酃盯著藍色小瓶。語氣淡漠。

    袁蓮輕輕搖頭。

    「聽說每日只要服下一滴,便會逐漸沉迷在夢中,見到心裡最想見到地人……」皇甫酃輕笑出聲。「這藥是一名郎中為了夢見已逝的妻子,花費了數十年才配制出來的藥。他一定不會想到。而今會給人當作毒藥來用。」

    「這醉夢不是毒藥?」袁蓮狐疑地問道。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輕輕將藍瓶收好,他淡淡答道。「若沉浸在夢中不願醒來。便會一直在睡夢中直至衰竭而死。但是若能逃離夢境,驚醒過來,便不會有事。」

    「在夢中能見到最想的人……」袁蓮幽幽說道,「就因為見不到,所以才會沉浸在美夢中不願醒來,面對這殘酷的現實,又有誰能輕易驚醒過來?」

    「若兒曾對朕說,她最想要地是讓最愛的人死而復生……」皇甫酃喃喃說道,寒眸一凜。「人死了便是死了,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袁蓮猛地抬起頭,看著他白玉般的俊顏上倨傲的神色,勉強扯了個笑意,道。

    「……的確,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不是為了死去地人,她又何苦繼續留在這世上苟且偷生?

    沉吟一會,袁蓮低聲說道。

    「皇上的意思蓮明白了……只是蓮有一個請求……」

    「是什麼?說來聽聽。」側過臉,一雙寒眸淡然地瞥向她。

    「……請皇上放過若盈,可好?」

    說罷,墨眸閃過一絲冰冷的金亮。袁蓮僵直了身子,只覺背上一陣冷意。

    「放過?」薄唇微張,漾起一抹冷笑。「欠若兒地,朕會還給她,可是要朕放手……絕不可能!」

    一甩玄袖,他大步離去。獨留袁蓮在這昏暗的夜色中,深深地望著那玄色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順天十一年九月,臨國眾多老臣因各種罪名被收監,朝廷一時天翻地覆。此事一出,周邊各國蠢蠢欲動。

    順天十一年十月,臨王在神廟秋祭中現身,先前其駕崩地傳言不攻自破。一批老臣被處決,朝廷官員空缺過多,臨王大膽地提拔了一批青年才俊。沒有獲罪地大臣紛紛告老還鄉,而今臨國朝廷,獨得莫丞相一位先帝時遺留下來的老臣。

    順天十一年十一月初,莫恬被蓮妃指控其蓄意毒害臨王,被打入皇家死牢,秋後處決。其父莫丞相受牽連,被除去丞相之位。臨王體恤他為兩朝功臣,准他辭官而去。臨王亦在同時撤去丞相此職,從今以後,各部直接聽命於他。

    至此,臨王登基十一年,政權、軍權終於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01:07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八章 衰弱

    紅葉山莊內,一名白衣人運劍如飛,猶若火焰般的楓葉隨風起舞,蕭肅淒迷。

    半晌後那人快速收勢,銀劍應聲入鞘。

    吁了一口氣,白衣人額上一層薄汗,輕輕用袖擦拭了幾下。

    微涼的秋風吹起,被汗浸濕的衣衫貼著身子不由一顫,抬步急急往院內走去。

    「公子,」一聲呼喚頓住了白衣人的腳步,側過頭,雙眉蹙起。

    「孫利,他的狀況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孫利歎息道。

    「待會我換了這一身便過去。」

    掩上房門,明眸閃過一絲憂色,一襲白衣的若盈緩緩歎了一口氣。

    那日她被歐陽公子喂下一顆藥丸,醒來後歐陽公子的毒發作的間距越來越短了。若盈心裡隱隱明白到,他是將自己最後保命的丹藥給了她。

    自從醒來,她的身體已然迅速恢復,甚至於狀態比沉睡前更好,這都是歐陽公子那藥丸的功效。

    脫下外衫,若盈低下頭,望著微微隆起的胸前,無奈地撇了撇嘴。用力地把裹布束緊,她換上一件乾爽的月白色衣衫,走出門外。

    孫利依舊立在房門五丈之外,一動不動,垂眸恭謹,只是面上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若盈抬頭瞥了他一眼,問。

    「孫利,你有事情想對我說嗎?」

    「公子……」孫利遲疑了一下,才上前幾步道。「主人的情況不容樂觀。」

    「我知道,」她秀眉一皺,咬了咬唇。「可惜翻閱了很多藥書。都說金蟬無解,只能壓制住。」

    沉吟了片刻,孫利低聲說道。

    「其實……傳聞金蟬也並非無解……」

    「真的?」若盈欣喜地看向他。

    「小人曾聽說幽國皇室中有一鎮國之寶。名為紫金丹,聽說能解世間百毒。」

    她睨了孫利一眼。問。

    「孫利這般神通廣大,難道沒試過去取這紫金丹?」

    孫利揉了揉額角,歎氣道。

    「公子,這紫金丹鎖在一個玄鐵箱內。那玄鐵堅硬無比,平常的刀劍根本砍不斷。而箱子的鑰匙只有歷代幽王才知道。」

    如水地明眸一凜,淡淡地望向他。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用思召試試?」是的,小人亦不想公子去冒險,但主人地毒真是拖不得了。」孫利低下頭,神情掠過一絲焦急。

    「……我明白了,」若盈點點頭,「歐陽公子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一定會盡力保住他的性命地!」

    「公子的大恩大得。小人沒齒難忘。」撩起下袍,就要跪下。

    若盈嚇了一跳,連忙托住孫利的手臂。扶了一把。

    「孫利不必行如此大禮,我答應的事情。絕不會食言。」

    感激地看著她。孫利微微一笑。

    「主人尚未用飯,公子過去一起吃嗎?」

    「好。」若盈亦報以一笑,「勞煩孫利加一雙碗筷了。」

    「不再吃一點?」見歐陽宇只喝了半碗粥便搖頭不想吃了,若盈不由擔憂地問道。「歐陽公子的身子弱,還是多吃點比較好。」

    一旁地孫利也勸了幾句,歐陽宇無奈,又添了半碗,面色有些難受地慢慢吃了下去。

    待碗內見底,若盈和孫利這才同時舒了口氣。

    倚著靠墊,蒼白的俊顏略微憔悴,粉白的唇更是無了血色。琥珀色的雙眸也失了往日的光彩,眼簾半闔,昏昏欲睡。

    掃了眼床邊的火盆,若盈伸手拉起毛毯,蓋在他身上。握著他白皙的手,一股微涼滲入掌心裡,讓她不禁皺起眉。不過初秋,歐陽宇已畏寒得很,房內也開始設了火盆,手腳卻依然這般冰涼。

    「山莊的楓葉紅了,今日風較小,一起去院中觀賞如何?」好不容易捂熱了一只手,若盈抓起另外一只,問道。

    「唔,也好。」知她擔心,歐陽宇強打著精神,粉白的唇一揚,道。

    若盈高興地點點頭,吩咐孫利去准備。孫利興沖沖地跑了出去,半晌便道一切妥當,啞奴抱起歐陽宇慢慢朝外院走去。

    許久沒有出去,略微刺目地陽光讓鳳眸一時有些不適,瞇起眼一會才適應過來。

    一棵巨大的楓樹下置了一張軟榻,榻上鋪了厚厚的兩層狐皮,兩側還放了兩個火盆。啞奴輕輕放下歐陽宇,若盈趕緊攏了攏他身上地毯子,坐在他身旁。

    「歐陽公子,會覺得冷麼?」

    他搖了搖頭,銀白的長髮鋪灑在鮮紅地狐皮上,越加顯出歐陽宇臉色地蒼白。

    若盈抬手壓了壓被角,無意中瞥見他的雙腿。手上動作一頓,神色不變,盯著被子卻有些出神。

    她知道,歐陽宇地毒擴散了。原本只到腳踝的烏黑逐漸向上蔓延,如今已至膝蓋。若放任毒素這樣下去,就算神仙也救不回他了。

    「……袁公子?」

    若盈立刻回神,歉意地道。

    「我走神了,歐陽公子方才想對我說什麼?」

    深深地看著她,歐陽宇笑了笑。

    「袁公子可有心事,不妨告訴歐陽。」

    「沒事,」若盈輕柔地拍了拍他的手掌,道。「只是這幾月突然閒了下來,有些不適應罷了。」

    這三個月臨王大刀闊斧地改革朝廷,沒有多餘的精力向幽國發兵。只有永國消耗過大,商人大多更願意到安定的臨國經商,導致國內處處蕭條。不少平民逼於無奈,只好淪為流寇,四處搶掠。

    烏合之眾不足為懼,只是常常騷擾到幽國邊境的小鎮,邵殷埠就索性將一部分的幽軍遣至嘉縣一帶,擋去流寇對百姓的騷擾。豫王爺與民眾、士兵同吃同住,倒得了美名,百姓對他的好感直線上升。邵殷埠大大咧咧的性格在軍中也很吃香,與士兵們打成一片。

    另外,公主劉馨的事也被幽王劉展壓了下來,死因亦被模糊帶過。奇怪的是,公主直至現在還未下葬,讓若盈大惑不解。

    「臨王將那些老臣推了下去,起用了他培養的勢力,如今臨國算是確確切切歸於他手中。待朝廷穩定下來,興許會繼續攻打幽國。」

    鳳眸緊緊地盯著若盈,淡淡說道。

    「難道臨王不想打理那收復的慕國和永國,放任他們這樣下去?」

    據若盈所知,永國已經大亂,流寇猖狂,民不聊生。而慕國也好不了多少,大量的奴隸逃走,貴族只得加倍壓搾剩下的勞動力,引起奴隸們的不滿,暴動不斷。「臨王下令攻占兩國,也不過是想要它們臣服,又怎可能理會兩國的衰敗?」側過頭,歐陽宇漫不經心地答道。
作者: lilahsu    時間: 2013-9-1 01:08 AM

卷三:無情不似多情苦 第九十九章 嘗試

    「歐陽公子的意思是,臨王只享受這征服的過程,得手後就置之不理了?」秀眉一皺,若盈神色不豫地問道。

    「歐陽不能肯定,再說臨王雖登基數年,但朝廷內外並未完全掌握。慕國和永國這兩處需費極大的心力去整治,臨王即使想此刻亦有心無力了。」鳳眸微閃,淡淡地看向她。「這麼大的爛攤子,不是三五年能擺平的啊。」

    若盈贊同地點點頭。

    「……臨王十年前便開始用白甫的名義到處行商,大膽地以臨國國庫的奇珍異寶為本錢,籠絡官家,迅速包攬了各個領域的生意。如今白甫的生意遍布四國各行各業,尤其是慕、永兩國,可見臨王的心機之深啊……」

    聽著歐陽宇的話,若盈只是默然地垂下眸。

    她是否也是那人的計劃中,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呢……

    「主人、公子,豫王爺回來了。」

    孫利話音剛落,便見邵殷埠大步走入,劍眉緊皺。

    「怎麼了,邵大哥?」若盈疑惑地望向他,輕聲問道。

    接過孫利遞過來的茶,一口氣飲下,邵殷埠一屁股坐在籐椅上,滿臉不悅。「還不是永國那些難民,皇上又下了死命令,不讓他們進入幽國,以防有奸細混入。在城樓上看著他們一批一批餓死、渴死、冷死,即使我們的心是石頭做的,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沒有試試稍微接濟一下他們嗎?」若盈歎息道。

    歐陽宇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袁公子,永國的難民何止千百人。軍糧不能動。城內的糧食根本不足以喂飽城外不斷洶湧而來地難民,救得一時,也救不了全部人啊。」

    「可是……」若盈垂下眸。雖明白歐陽宇說得都是正確的,內心依然不能夠坦然接受。

    邵殷埠歎了口氣。「正如歐陽公子所說,我們只能緊閉城門,默默地同情他們了。」

    頓了頓,他又道。

    「昨日清早,一個滿身污垢的婦人抱著個四、五歲地男孩在城門跪了一夜。求我們救她病重的兒子……雙手敲得血肉模糊,額頭也叩得鮮血淋漓。然,軍令如山,將士們不能開門,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小男孩地身體逐漸冰冷……」

    「邵大哥……」明眸一黯,若盈抬手輕拍了拍他的右肩,憂地看向他。

    邵殷埠雙眸微紅,托著額頭黯然說道。

    「在戰場上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只是這回我第一次覺得。原來我們是這麼殘忍,這般見死不救……」

    「豫王爺,」歐陽宇側過臉。冷聲喚道。「永國如今是臨國的附屬國,永國的百姓是臨國的子民。還是說。你會出手救下殺死你同胞地敵國將士?」

    若盈握著他的手不由一顫。

    「這不一樣,那些百姓是無辜的……」邵殷埠急急辯解道。

    「那些將士也是無辜的。」幽幽地吁了口氣,歐陽宇的目光飄向他。「若不是上位者要出兵征戰,他們又怎會撇下親人,拋去平靜的生活,到這地獄般的戰場來?再者,無論豫王爺多麼想救他們,但幽國根本沒有這個能力幫這些難民,到時糧食不足,或引起了混亂,受苦的依舊是幽國的百姓……」

    邵殷埠聞言低下頭,半晌堅定地抬起,道。

    「本王明白了,多謝歐陽公子地提點。」

    反手握緊若盈柔軟的小手,歐陽宇淡淡笑道。

    「指點倒不敢當,只是這戰爭原本就沒有對錯,不過是掌握在幾個人的手裡罷了。」

    眸底一凜,邵殷埠微一頷首。

    「元帥,王爺——」一名侍衛匆忙走近,稟報道。「登封五百裡快報!」

    邵殷埠一手奪過,快速地掃了一下,拳頭一緊。

    若盈狐疑地伸過頭去,瞥了幾眼,神情不變地坐下。

    「說什麼地?」見兩人均是默不作聲,歐陽宇不禁開口問道。

    「公主的死因有蹊蹺,皇上叫袁斐然去登封當面對質。」邵殷埠撇了撇嘴,把卷軸丟在手邊。

    「對質?」鳳眸一挑,瞥向一旁沉默地若盈。

    若盈粉唇微微一揚,笑道。

    「看來我得去登封跑一趟了……」

    捉住她地手一緊,歐陽宇瞪了她一下。你以為這是去玩耍麼?一看就知道幽王別有用心,你還是不要去了。」

    「不,」若盈堅定地看著他,「這次我一定要去。」

    「袁公子你……咳,咳……」歐陽宇猛地坐起身,大喘了一口氣,突然咳嗽起來。

    輕撫著他的後背,若盈柔聲說道。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地。臨國對幽國仍舊虎視眈眈,皇上對我還是有些忌諱的。」

    好不容易緩下了氣,歐陽宇搖搖頭。

    「孫利對袁公子說了什麼?」

    冰冷的鳳眸掃向一邊的孫利,孫利身子一僵,不吭一聲地跪在地上。

    「……他只是關心歐陽公子罷了,既然有一線希望,不妨去嘗試一下。」

    「嘗試?」半闔著琥珀色的雙眸,歐陽宇語氣平淡。「袁公子可知紫金丹被藏在何處?」

    若盈茫然地搖頭,若不是孫利提起,她根本不知世上有這紫金丹。

    「你竟然想去偷紫金丹,瘋了嗎?」邵殷埠瞪圓雙眼,怒視著若盈。「紫金丹是幽國的鎮國之寶,被供奉在帝廟。裡面有無數的陣法和機關,除非皇上本人,根本無人能得其門而入!你這是去送死!」

    陣法?

    明眸有一瞬間的恍惚,腦海中閃現出那個孤冷的玄衣男子,彈指間破了神山的陣法……

    垂下眸,她淡淡道。

    「歐陽公子的毒不能再拖下去了,關於帝廟的事情,也許僅僅是人雲亦雲,又或是皇室為了杜絕有人闖入而散布的謠傳。不管怎樣,我都要去試!」

    「不行!」粉白的唇微顫,鳳眸緊緊地盯著她。「師傅為歐陽批過命,生死已定,袁公子何苦為此白白丟了性命?」

    「生死已定?歐陽公子想要這般聽天由命嗎?你難道真的甘心!」若盈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滿意地見到那雙琥珀色的美眸從淡然漸漸變得炙熱。

    「歐陽不甘心!可是……」

    「沒有可是!」若盈粉唇一勾,輕輕打斷道。「我不信命,也不信老天爺!若天上真有老天爺在,為何我爹爹一生為國,卻落得屍骨無存!我溫柔善良的哥哥又做錯了什麼事,這麼早就被閻王收了去!」

    她眼圈一紅,偏過頭,不想讓他們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許久,若盈重重一歎。

    「先前我來不及為他們做些什麼,這次我一定要……」

    說罷,面向那侍衛,吩咐道。

    「帶去本帥的口信,袁斐然謹尊聖意,即日前往登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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